游方以梅兰德的身份在齐箬雪的陪同下又一次来到澳门拜访牛然淼,齐箬雪已经提前预约,这次是在牛然淼的办公室里见的面,在场只有他们三人。

牛然淼一见到游方就挤了挤眼睛呵呵笑道:“兰德先生,你果然来了,还带着小齐一起。”

游方无可奈何的笑道:“牛老不就是在等我来吗,我怎能不来,只是您老的玩法怎么和我们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

那顶王冠就放在茶几上,牛老将它拿了起来,就似孩子捧个玩具似的左看右看,语气略带感慨道:“我也找专家来看过,谁也不敢一口咬定它就是赝品,鉴定结果大多倾向于真是欧洲中世纪的东西,经过了高手修复,只是不能肯定它就是理查的王冠,好高明啊!”

齐箬雪在一旁插话道:“再高明,它毕竟是赝品,兰德先生怎可能让您用那么高的价格买走,这一局是针对别人的,牛老何必真付钱?”

这句话却勾起了牛然淼的兴致,他看着齐箬雪问道:“齐小姐,你可知道我是一位收藏家?”

齐箬雪和游方齐声点头道:“那是当然,您是当今的大收藏家!”

牛然淼又问道:“你可知道文物的含义?”

这一句话问到游方的专业了,但是游方很知趣的没有回答,因为牛老既然这么问,就是有话要指点晚辈。果然,牛然淼见两个年轻人答不上来,笑呵呵的接着说道:“它是一种记录与承载的象征,经过今天的事情,谁敢说这顶王冠不是文物?它已经是一件非常有纪念意义、有价值的文物,绝对值得收藏,在我眼中甚至比那真正的理查王冠更有价值!”

游方赶紧接话道:“您老的话发人深省,这顶王冠您喜欢就尽管留下,但是那两千八百万港元…”

牛然淼眼珠子一瞪:“怎么,你们嫌少?”

游方直摆手:“不是不是,太多了,不敢收啊。”

牛然淼仍然瞪着眼睛说话:“我老人家是买东西不付钱的人吗?”

游方苦笑道:“东西卖的太贵了,谁敢敲诈您老人家,就算您想买,也好歹让我们打个折嘛。”

牛然淼:“打折?当我到菜市场买菜呢?我已经六十年没逛过菜市场了。”

游方开玩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天下一指、万物一马,王冠即白菜、白菜即王冠。”

牛然淼终于绷不住扑哧一笑:“这是哪一家的顺口溜啊?算你小子说的有道理,那就打个对折吧。”

齐箬雪愣了愣:“对折?一千四百万港元,还是太贵了!”

牛然淼捧着王冠神情似是很满意地点头道:“贵就贵点吧,拍卖会现场有人和我玩撤天梯,撤回来也就是这个价,不过我有个条件。”

齐箬雪眯了眯眼睛道:“牛老想投资入股?”

牛然淼:“还是你这孩子聪明,一点就透啊,假如换作亨铭他们反应肯定没有这么快。我和中悟他爷爷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想当初我做生意他总喜欢参一股,他做生意我也经常参一股。这次中悟做的生意虽然不大,但事情影响不小,就算是为两家晚辈间的交情,我也该捧捧场。

我付了两千八百万港元,打个对折该退回来一千四百万,但这笔钱就不用退了,告诉中悟一声就说是我的参股,占他拍卖行的多少股份,让他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他会做事也会做人,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吃亏的。”

齐箬雪抿嘴一笑:“牛老这笔生意做的可是一点都不亏啊,您很看好咸池拍卖行吗?”

牛然淼:“岂止是看好,经过这两场拍卖会,香港还有哪一家拍卖行能比咸池更有影响?只要池中悟会做,将来的前景非常好!这些倒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看好这个人,看好他将来在池家的地位,这才是大事。…齐箬雪,就委托你办吧,麻烦你跑一趟和池中悟去谈,把所有手续办好,我老人家就不管太多了。”

齐箬雪点头道:“这些琐事也不必您老人家操心,我自会把一切办理妥当的。”

两人告辞的时候,牛老大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兰德小先生,你可要善待齐小姐啊,她是位难得的贤内助,可惜亨铭集团迟早留不住这等人才。”

两人从牛老家出来,乘轮渡去香港,在路上齐箬雪给游方算了一笔帐。牛老名义上是投资一千四百万港元,留下的却是两千八百万,池中悟肯定不能实打实的与牛然淼算细帐,给的股份定不能让牛老吃亏,只要不是白痴谁都能想到。牛老最主要的目的也不在于这些,这只不过是与池家下一代关系的一种铺垫,算是为未来投资吧。

但这样却便宜了游方,因为那顶王冠等于是游方“委托”咸池拍卖行拍卖的,成交实价理论上是一千四百万港元,扣除各种中间费用,游方还能到手一千万港元左右,她问游方怎么处理?

游方笑着反问:“你有什么建议?”

齐箬雪的笑容有些狡猾:“直接拿回来当然不好意思,我建议你搭牛老的便车,也拿这笔钱投资入股,既然池中悟会给牛老股份,参照同样的比例,给你的也不能少了。说实话,我很看好咸池拍卖行,只要池中悟善借这次拍卖会的声势,也能找准今后的路子,可以财源滚滚,我正想找他谈谈。”

游方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们一起去吗,他不知道我是梅兰德。”

齐箬雪:“你不必去了,我一个人去见他办这些手续,就说是接受牛老的委托,用一千四百万港元投资入股,剩下的以梅兰德的名义投资,而王冠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游方伸手将她的肩膀搂向自己的胸前:“牛老的话一点不错呀,身边有你真是难得。”

齐箬雪到香港见到了池中悟,说明来意很受欢迎。池中悟本人最近正想着增资扩股呢,咸池拍卖行的规模偏小,有些重要的资质申请不下来。前段时间他搞了这场拍卖会,家族里的人包招堂兄弟们有很多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呢,结果如今的局面让人大吃一惊。

原先笑话他的二伯池木镇、还有几位堂兄弟都表示想参股,“帮”他把拍卖行的生意做大,池中悟都婉言谢绝了。他本人手头的钱原本不多,但是这一场拍卖会赚了不少,拍出去的可不仅仅是那一顶王冠,于是想增资,正在盘算呢,齐箬雪来了与他商谈这件事。

结果是牛然淼拥有咸池拍卖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梅兰德拥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池中悟的父亲池木锐拥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池中悟本人拥有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注册总资本是一亿港元。这些手续慢慢办,齐箬雪先谈妥了入股的条件,并签好了相关的协议。

池中悟亲自给她倒茶,有些感慨的说道:“我这个小本生意,没想到牛老会这么给面子。”

齐箬雪:“他看中的倒不是拍卖行,而是你这个人,将来在池氏集团中大有可为啊。”

池中悟微微苦笑:“是吗?”

齐箬雪:“怎么不是?商界与政界的声望和人脉是怎么来的?池家这些年轻人当中,真要论自己做事,谁比你做的更出色,难道是池中龙他们吗?以前可能不了解,但通过这件事也能看清楚。”

池中悟叹了一口气:“目前的拍卖会,齐小姐也应该清楚内情,只是连环做局三场而已,一时之轰动,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心里实在很没底。”

齐箬雪品了一口茶道:“你只需一场一场把它做好便是,池家的生意可不是拍卖,你将来主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是这些。至于拍卖会嘛,我倒是有个建议,听说上一次来了几位阿拉伯富商,具体是什么情况?”

池中悟:“是来看热闹的,我父亲请的,我们池家在中东那边虽然不做石油生意,但是那些石油大亨却做美元生意,因此也有往来。”

齐箬雪浅笑道:“对呀,中东做石油的都自以为是金融家,也是国际上最有购买力的收藏集团,而你们池氏集团最核心的生意是国际金融。…你的目光不必那么局限,虽然拍卖的是英国王冠,但肯去炒作它的未必是英国人,就拿上次那顶王冠来说,你可别忘了十字军东征的历史,这次的王冠以及再下一次的权杖,你都可以炒出轰动效应来。”

池中悟眼神一亮:“齐小姐果然一言切中要害,我也在这么琢磨呢。有人帮我把这一切都铺垫好,接下来要看我自己了。”

齐箬雪接着说道:“只要这三场拍卖会都成功,咸池拍卖行声势已成,在如今国际艺术品拍卖市场上将占据一席之地,而且是在中国文物炒作之外另辟蹊径,成为一种代表,委托自然源源不断,每一场拍卖都会引人注意,到了那时就是自然的良性发展了,已经用不着你亲自操劳太多。

这是你白手起家自己积累的资本,让人看到你的能力。但你毕竟有池氏集团的背景,所以将来咸池拍卖行还是要交给经理人来做的,我相信池嘉声老爷子会对你寄予更多的期望,拍卖行不过是你事业起步的支点而已。你当初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只是今天做的比你想的更成功。”

池中悟连连点头:“齐小姐的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今天真是多谢!不知道将来能否有机会邀请齐小姐加盟池氏集团?”

齐箬雪端着茶杯道:“有机会的话,当然愿意与池氏集团以及池先生合作,至于我本人,在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我还是更想做点自己的事情。”

从池中悟那里出来又见到游方,齐箬雪讲了刚才会谈的经过,游方笑道:“我倒没有看错人,那池中悟现在还嫩,但经此锻炼,将来大有可为啊。他生在了池家,起步就比一般人高得多,一命二运三风水,只能感叹老天爷了。”

齐箬雪打趣道:“你怎么不谈四修阴德五读书?池家这一代子弟多着呢,被你看中而牛老也肯栽培就很不容易!…说说你吧,下一场要拍卖的王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本说是向肖家借来用用,怎么后来我又听说送你了?”

游方的表情有点古怪:“是肖常发把池中悟叫去的,告诉他一顶破帽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希望看见现在的场面,就送给游先生了——于是就成了我的。”

齐箬雪红唇微启呈惊叹状,好半天才说道:“按目前的状况,那顶王冠一定会拍出天价的,等于白送你一笔惊人的巨资,你就这么收下了?”

游方苦笑道:“不收也没办法啊。”他看了看齐箬雪的脸色,赶紧又解释道:“这和肖瑜没关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想多了,与我的江湖身份有关。”

齐箬雪一撅嘴,掐了他一把道:“对于我来说,你有任何神奇都不意外,我才没想多呢!我刚才在想你如今的资产也不少了,在元辰集团那边有投资,在咸池拍卖行也入了股,假如那顶王冠拍卖出去,少说还有几千万。…已经可以成立一个投资公司专门管理了,我看你平时也没功夫打理这些,如果我离开亨铭集团的话,想开家公司自己干,这样平时也轻松许多。”

游方搂着她哈哈笑:“好啊好啊,那就开家投资公司,把这些资产都整合一下,你自己当董事长玩吧。…真的很荣幸啊,池中悟希望将来邀请你加入池氏集团,而向影华现在就希望你加入松鹤矿业,而我区区小场面,却把你这种人才拐跑了。”

齐箬雪抬头道:“向小姐在白云山庄吗?我想去见见她,与她好好聊聊。”

游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齐箬雪:“不,我自己去,私下聊聊,你就不用陪我了。”

两人回到广州之后,齐箬雪真的独自上白云山庄找向影华了,游方干脆连山都没上,在麓湖边等着。也不知道那两人在山庄里都聊了些什么,反正齐箬雪是面带微笑下的山,看见游方还笑眯眯的瞪了他一眼。

事后游方并没有追问,而向影华也没有提,游方只知道一件事,齐箬雪当然没有到松鹤矿业集团去就职,她要新组建一家投资公司,整合、管理、经营梅兰德名下的资产,而齐箬雪居然拉向影华也参股了。

其实管理也简单,比亨铭集团的工作轻松多了,广州这边是张玺在做生意,香港那边是池中悟在做生意,游方只是跟着入股而已,分红所得其他的闲置资金做点别的投资。齐箬雪并没有打算在亨铭集团那边挖人挖业务,想带走的人只不过是原先的助理吴琳琳而已,吴琳琳和游方也熟悉。

向影华在白云山庄又住了几天,终于动身返回松鹤谷。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闭关,体会万物生动之境,她很了解自己的修行欠缺,想迈入更高境界的门槛功力尚显不足,正需要在松鹤谷这样的地方,于浑然的天机大阵中滋养修炼。

向影华的闭关两度被打断都与游方有关,一次是因为他在南昌遇险,另一次是他托刘黎送回了鹤翅风笛。此番再会之后,她要继续闭关不可半途而废,短时间内想突破“山川有情”之境虽不大可能,但也要将万物生动之境修至圆满,以期将来功力俱足时水到渠成。

游方送别时劝抚她道:“天地灵枢含养你我之身,这就是自然山川之情,修炼之功绵绵若存,欲速而不达。”

向影华则微笑道:“我如今心境已平复,此番闭关定然有获。而你也清楚我此生的心愿,不仅是今天的相会,待到一百年后,我还希望在那芙蓉谷怜心桥,能与你共赏当年月色。”说到这里神色稍稍一暗:“况且你如今的处境我也清楚,狂风暴雨迟早将至,若我的修为高些,渡过此劫时或能帮你更多。”

游方拥着她道:“你担忧我的处境,希望自己的修为更高,有此一念便是障,这也正是我担忧你的地方。不必速求精进,强求反而不得,修为到你这种境界,心里应该明白。”

向影华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不该纠结这些。…虽然世上纷争不可能仅凭秘法解脱,但你的修为若更高,遇事也更有自保之能。刘黎前辈指点你重游当年故地,你也该起程了,莫挂碍于境界如何,只是感悟万物生动之妙。”

向影华回松鹤谷了,游方又搬回到康乐园附近那个小窝里去住。肖瑜“同居”,屠苏经常跑回来,齐箬雪也是这里的常客,小日子过的很是温馨滋润。不过游方并未打算耽搁太久,已在收拾行装准备出门远游,这一去,恐怕时日不能短了。

第三百零六章 母老虎

齐箬雪最近有点忙,她已经向赵亨铭提交了辞职申请,但做事情要善始善终,交接明白才能离开,而且她也在物色另一名称职的执行董事好推荐给赵亨铭。赵亨铭当然非常遗憾,新请的公司管理人恐怕很难比得上齐箬雪,但心里也清楚挽留不住。

游方倒是轻闲多了,学位已经拿到,自己的公司有齐箬雪在筹建,他也就是看看书、练练功、蹭蹭课、陪家里的小丫头聊聊天,日子过的舒服的直叹气。这几天他在暗中收拾行装,准备按师父的吩咐起程回游当年得闻秘法、养练剑灵的路途,正准备出发却又被一件意外的事件打断。

这天肖瑜下午只有一节课,放学很早,是一个人偷偷先回来的,还从超市买好了菜,主动回家做了晚饭,连稍晚些时候回来的屠苏都吃了一惊。肖瑜不是不会做饭,但毕竟是位千金大小姐,游方在家,要么是屠苏做晚饭,要么是来窜门的齐箬雪做晚饭,要么是出去吃。

肖瑜也进厨房帮忙,通常只是打打下手,有时候也炒一、两个菜,但独自一个人将晚饭全部做好还是挺令人意外的。游方去中大图书馆了,“放学”时联系屠苏一起回来,到家的时候却发现肖瑜已经把饭菜全部摆好了,还打电话把齐箬雪给叫来了。

游方习惯性的说了一句:“箬雪,你最近工作这么忙,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就是了。”

肖瑜在一旁撅着嘴道:“游方哥哥,今天的饭菜全是我一个人做的,雪姐姐刚来。”

游方惊讶道:“呃,今天什么日子?”

肖瑜:“不是什么日子,做顿饭怎么了?你们快洗手坐下,游方哥哥,我有事情对你讲。”

哦,这姑娘果然有事!游方本来想说自己最近要出门,恐怕至少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回来,但见这个情景倒也没着急开口,且看肖瑜有什么事吧。

坐下之后,肖瑜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的,搞得游方很有些不自在。她还问大家饭菜做的好不好,就是不提正事,屠苏很着急的问道:“肖瑜姐姐,你不是有事要讲吗,快说呀!”

肖瑜低下头,似是很为难的小声道:“我妈妈来广州了,一定要请游方哥哥吃顿饭见个面,我妈妈这个人挺厉害的,在家里我和我爸都怕她,假如她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看我的面子,你可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游方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有人请吃饭是好事情呀,其实我在香港的时候就该登门拜访了,今天让她到广州来请我,实在是我失礼了!”

见游方这么说,肖瑜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仍然很紧张的说道:“我妈妈这人虽然比较凶,但是游方哥哥也没有必要怕她,有什么事就回来告诉我。…其实我已经告诉她你很忙了,可是她一定要请你去见面,还说你不去她就来,而且不让我在场,就要单独见见你。”

游方仍然呵呵笑:“怎么好意思让她登门呢,当然是我去拜见,什么时候方便呢?”

肖瑜嘟囔道:“明天晚上,地方已经订好了。”

游方点点头:“那我明晚就去,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惹你妈妈生气的。”

继续吃饭,饭桌上的话反而少了,几个人都各怀心思。肖瑜心里有点怦怦跳,她妈妈有多厉害她是最清楚的,那可是香港名媛圈里大名鼎鼎的母老虎啊。说实话,她在广州胡闹这么长时间,还和游方同居一套房子,以她妈妈的脾气早就该杀上门来了,能等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终于还是没躲过去啊!

她来干吗?是找游方哥哥的茬吗?那可千万别起冲突!或者,或者…是来考察游方哥哥的?想到这里肖瑜的心暗中跳的更厉害了,万一妈妈对游方哥哥有什么不满,会怎么样呢?如果对游方哥哥感到很满意,又会怎么样呢?反正她想的很多。

一旁的屠苏也有心事,肖瑜的母亲特意从香港赶来要单独见游方,一定有文章!她是来考察女儿的男朋友吗?毕竟这段时间肖瑜一直和游方哥哥住在一起,身为家长心里没想法是不可能的。这和她的父亲屠索诚当初到广州特意要请游方吃饭,情形可能差不多。

但是游方哥哥这么优秀,肖家母亲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吧?十有八九会一眼看中的,不知道游方哥哥自己会怎么想?真论身份家世,屠苏所认识的女孩子中,没有一个人能与肖瑜相比。肖常发的独生女,心里想追求的人不要太多!

在中大公开追求肖瑜的人却很少,一方面是因为自知身份高攀不起,肖瑜可不是一般人家出身。另一方面肖瑜的脾气不算很好,甚至不是带刺的玫瑰能形容,有时候甚至像个挥舞着爪牙的母老虎,让人不敢接近与招惹啊。但她在游方哥哥面前,表现的一直既温柔又乖巧,算是遇到克星了。

坐在两人对面的齐箬雪默默的吃饭,又是另一番心思,两个小姑娘心里想的事她全想到了,而且想的还更多。肖瑜是一座金矿啊,当然游方这种人不会因肖家的财势而动心,但会不会因肖瑜这个人而动心十那就难说了,不喜欢的话也不会住在一起这么久。

但齐箬雪主要想的却不是这些,肖夫人的“威名”她也了解的很,她想到了肖常发送给游方的那顶王冠。假如肖常发是自作主张送给游方的,等于莫明其妙给了游方几千万港币的巨额财富,这笔钱对于肖氏集团来说可能不算很大的数目,但这么做却容易引人误会。

如果肖夫人对此事不满意,不仅游方可能挨收拾,就连肖常发本人在家里都有可能挨夫人收拾。肖夫人想找茬的话,游方自然不会怕,不过肖瑜和她倒是挺尴尬的。齐箬雪和肖瑜的关系很好,也早就认识肖夫人,她也不希望双方起不愉快的冲突,但是肖夫人的脾气…唉,不提也罢。

游方一直不动声色的在吃饭,谁也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吃完饭还摸了摸肖瑜的脑袋开了句玩笑:“饭菜都是你做的,假如把碗也给洗了,那就是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了!”然后回房间看书去了。

第二天齐箬雪终究有点不放心,下午又来了,亲自挑衣服让游方换好,出门时还帮他整了整衣襟,一直开车把游方送到肖夫人指定的饭店,自己就在门外等着。

肖夫人请客,当然是顶级的饭店顶级的包间,游方进门就报了名字说是有人请,立刻就有一位穿着长旗袍的小姐专门把他领进了贵宾电梯。

一出电梯左右有人,看身形姿势就是练家子,可能是肖夫人的保镖吧,他们见到游方同时鞠躬道:“游先生好!”

干嘛?不就是吃顿饭吗,怎么搞的跟进了帮派的香堂似的!左右两人神情毕恭毕敬,但眼中却掩饰不住有一丝好奇与惊讶,游方长的是挺帅,但以他今天的功夫,旁人看不出是练家子,举手投足间已接近于自然几乎毫无痕迹。

游方左右点了点头道:“晚上好。”然后继续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往前走。

到了包间门口,一左一右还有人,是两个年轻女子,面容姣好身材也相当不错,那线条很是火爆呀,也是同时鞠躬喊了一声:“游先生好!”

游方停下了脚步,面带微笑左右招了招手,很亲切随和的打招呼道:“你们也好啊!”

她们抬头时盯着游方愣了片刻,很感兴趣的样子,看见这样的帅哥也挺养眼嘛,她们笑了,但同时似乎也有些疑惑。至于游方则更意外了,这两个姑娘居然懂秘法,虽然境界远无法与他相比,但至少掌握了神识,也算相当不错了。

她们看他的时候,游方清晰的感应到被两人延展出的神识所锁定,从头到脚的扫过。当然了,以游方的内敛无形之功,她们根本看不出来游方会丝毫的秘法的痕迹。肖夫人还算客气呀,至少没有派人先搜他的身,虽然门外有人以神识扫视,但态度还是很恭敬的。

游方正准备敲门,那两名女子已经一左一右把门给推开了,左手边的女子道:“夫人,您请的客人到了。”

屋中人闻声已经从桌边站了起来,半转身面朝大门,游方面带微笑走了进去,于三步外站定微微一躬身,大大方方的说道:“肖夫人好!我就是游方。”

这个称呼很有意思,游方见到屠苏的母亲,很自然的就叫阿姨,但是见到肖瑜的母亲,却称她为肖夫人。而肖夫人看着游方似笑非笑道:“你就是游方啊?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华正茂,难怪见过你的人都赞不绝口啊。”

游方答道:“肖夫人莫要夸我,我也是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容光潋滟、风采照人,好生钦佩啊。”

肖夫人的个子大约一米六出头,长的与肖瑜很有几分相似,容颜甚为俏丽,只是眉宇间有几分隐约的威严。游方知道她已经四十五岁了,但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出头,这不仅是保养的好,而且也是得地气灵枢滋养之妙。

刚才打招呼的时候,肖夫人也延展神识扫过游方的周身神气,游方感应的非常清楚,她有移转灵枢境界的修为,具体到了什么次第,了解的还不是很清楚,但总之就算在江湖风门各派中也可称高手了。

以游方如今的身份,走遍江湖各派,也没人敢这么放肆的用神识当面查探他,这肖夫人倒是不忌讳呀,也不怕游方跟她生气。

“请坐下说话吧,一顿简餐而已,千万不要客气,上菜之前先喝杯茶聊聊。”打完招呼肖夫人一指座位请游方入座。

这餐桌有意思,好像就是为单独请客特制的,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而是两段弧线相接的梭形,正好一人坐一边。刚才那两名年轻女子已经进来,就站在桌子的两侧,其中一人帮游方挂好外套,拉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然后倒好茶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游方又一欠身,将随身带的一个衬着黄绸的盒子打开,双手捧着递过去道:“肖夫人,初次见面,这是一件小礼物,请您不要嫌微寒。”

游方说微寒两字可是太谦虚了,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香檀木柄、衬黄石冻雕饰的如意,不仅名贵而且典雅非常。

肖夫人接过去浅浅一笑道:“你可真会送礼,这如意送的既得体又大方,谢谢了!我没想到你还会给我送东西。”

游方也微微一笑:“你毕竟是肖瑜的母亲,而她也叫我一声游方哥哥。”这话有意思,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因为肖瑜的关系,他才不会送这件礼物呢。

肖夫人收起锦盒放到一旁,突然问了一句:“是齐箬雪那丫头送你来的吧?”

游方点头:“是的,她还担心你会为难我,就等在饭店外面呢,待会儿还想送我回去。”

肖夫人:“我听说她最近向亨铭集团递交了辞呈,我一直很欣赏她的才干与敬业精神,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妨到肖氏企业集团来就职,工作环境和事业空间都比亨铭集团要强多了,你可以帮我问问她。”

游方忍不住又笑了:“你又不是不认识她,既然有此想法,何必拐这个弯呢,直接问她本人就是了。不过她最近正在筹建一家公司,想自己干,恐怕不会接受你的邀请。”

张玺曾经邀请齐箬雪加盟元辰集团,向影华也想让齐箬雪到松鹤矿业做高管,今天肖夫人又提起这茬。齐箬雪确实很有才干,做事也非常认真,但还没有到这么夸张程度,能引起这些大企业的争夺。

这些人无非是冲着游方来的,一方面是结交与拉拢,另一方面未必不是一种牵制。倒是齐箬雪自己看的明白,一旦条件成熟,她干脆自己开公司,替游方本人打理产业得了。

肖夫人呵呵一笑,语气一转又问道:“门外那两位姑娘,你刚才看见了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的评价如何?”

游方很坦然的赞道:“能看出来功夫相当俊,人长的也非常漂亮,身材更没得说,肖夫人培养的人才自然是出类拔萃。”

肖夫人点了点头:“满意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看不上呢。”

游方微微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肖夫人喝了一口茶:“我听说你很忙,平时事情多麻烦也不少,事业需要人帮助,而且自己还不会做饭,生活也需要人照顾。她们俩就到你身边,有事还能做个帮手,相当能干也是相当贴心的人,而且绝对值得信任,对你也会很好。”

什么意思?拿美人计试探他吗?这个时候、这种场面可不能将计就计,游方不答话只是看着肖夫人,神情有点想笑但又忍住了。

肖夫人见他不说话,接着又说道:“她们还是很好的保镖,平时也可以照应你身边的人,比如齐小姐。我的意思已经跟她们说过了,她们没有反对,刚才我见她们看你的眼神,应该很满意,也不至于委屈了谁。…如此安排,也算对你照顾肖瑜这么长时间一点小小的谢意,请你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接受,否则我会生气的。”

游方不得不说话了,笑着连连摆手道:“你若一定要生气的话,那就尽管生气吧,我也没办法啊!…好意心领了,但你的谢礼我是一定要推辞的,万万不能接受。”

肖夫人脸色一沉,伸手一拍桌子道:“你若拒绝,翠阁与朱楼颜面何在?她们已经答应了!不过是多两个人帮你而已,齐箬雪筹建新公司反正要招人,与其是不明底细的人,还不如是真正有用、值得信任的人,难道你不信任我吗?话又说回来,我介绍两名员工到你的新公司就职,这点面子你还不给吗?”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肖夫人拍桌子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游方感觉到地板还有自己坐的椅子都在微微震颤,换一般人恐怕想站都站不起来,能靠着椅背坐稳就不错了,心里还会有一种错觉,担心椅子就要散架了。

游方向前一探身,伸手扶住了桌沿,所有的震颤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就像被他的手吸走了余波,他仍然笑着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刚才怎么不说清楚点?公司是箬雪在筹建,一切都有她做主,不就是介绍两名高管吗,谁敢不给肖夫人面子?你和她打声招呼就行,我既不任职也不管事,无所谓答应不答应。”

肖夫人板着脸自有一股威严,沉声道:“翠阁、朱楼,是我特意训练的,可以帮你不少忙,我相信你也不会亏待她们,行游天下山川,总可方便不少。”

游方还是摇头笑道:“招聘高管是箬雪的事情,我不过问。如果你是想给我本人安排随从的话,那就算了。肖夫人好不容易培养的人才,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吧。…再说了,新时代不是旧社会,出门游山玩水,不需要带着丫鬟,我更不想有人盯着。”

肖夫人本是板着脸,听见这话突然笑了:“那就再说吧,我确实想派人到你的公司帮忙,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也好联络协调。…你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吧?”

游方答道:“他老人家很好,何师兄不必挂怀。你自己不提这茬,我倒不好主动挑明,现在终于可以叫你一声师兄了。”

肖夫人闺名何远之,曾在刘黎门下学艺。(详见本书四十四章、你能做到吗)

第三百零七章 茗中味语

刘黎六十六年前在追杀陆文行的途中伤势发作,病倒在沧州一家客栈里,被一位路过的名医所救,这名医生叫何清,就是何远之的祖父。而何家与肖家祖上是故交,肖常发祖上做生意的本钱便是刘黎所资助,这些分别是刘黎本人以及肖瑜告诉游方的。

但是刘黎从未提到过肖夫人是谁,只是在颐和园对游方讲述往事时提过何远之的名字。游方了解到肖瑜的出身之后,打听了一下,原来肖夫人就叫何远之,自然心中有数。但是刘黎既不说破,他也就装糊涂了。

今天肖夫人主动问游方师父他老人家可好,游方这才开口叫她一声何师兄。

肖夫人是女的,游方怎么叫她师兄呢?按传统的江湖规矩,假如肖夫人年纪比他小,他可以叫一声师妹,这没什么问题,叫师弟也行,肖夫人年纪比他大很多,叫师姐并不能算错,但是叫师兄显得更正式更尊敬,这无关性别,只是入门先后的排行区别。

假如是更长一辈的人,就不能随便乱叫师姑师姨之类的称呼了,正式场合应该叫师伯或师叔,伯仲叔季是传统的长幼排序指代。

游方这一开口,肖夫人怔了怔,神情很高兴又略微有些激动:“你叫我师兄?他老人家和你提到过我?老人家从来就没有正式收我为徒,也不准我叫他师父。”

游方微笑道:“可是您确实在师父门下受戒学艺,如今成就不俗,我当然应该叫你师兄。老人家确实提到过你的名字,还和我讲述了你当年的往事,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你就是肖瑜的母亲,我是听说你的名字之后才清楚的。但我不知道师父是否告诉过你我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挑明也没有登门拜访,希望你不要介意。”

何远之笑了,这回是真正开心的露齿而笑:“老人家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但我还猜不到吗?你就是当代地师的衣钵传人,江湖风门下一代地气宗师,江湖上的那位兰德先生。否则我怎会放心肖瑜到你那里去胡闹?想当初,我也是离家出走啊。”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道:“老人家提到过我,没说我当年什么丢人的事吧?”

游方立即摇头断然否认:“没有,当然没有!师父只说你非常乖巧懂事,很会讨他的喜欢。”这两人说话有意思,各自用各自的称呼,游方称呼刘黎为师父,而何远之称呼刘黎为老人家。看来刘黎平时的规矩挺严的,他不让何远之叫他师父,何远之在背后都不敢叫。

何远之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一招手道:“唉呀,我不太会招呼客人,你怎么一直没喝茶啊,快请喝茶!”

游方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何远之问道:“这茶怎样?”

游方干脆的答了两个字:“不好。”

何远之立刻抬头朝门外道:“翠阁,换茶!…把茶具也端进来。”

刚才他们两人说的话外面是听不见的,现在何远之的声音也不算太大,在大门外却听的非常清晰。

那位叫翠阁的姑娘答应一声,时间不大就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盘,另一位叫朱楼的姑娘拿着茶叶罐和水壶跟在一旁。

看翠阁的神情似有点委屈,因为刚才的茶就是她亲手冲的。至于茶叶嘛是肖夫人让她们带的,自然是极品,世面上的价钱贵的能吓死人,而且平常几乎见不到,一杯茶能抵普通饭店一桌酒席,而游方却只说了“不好“两个字。

那就重泡吧,翠阁正准备动手,游方却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让我来吧,初次见面,又是肖瑜的长辈,我该亲手斟一杯茶。”

游方一边摆弄水壶浇紫砂又一边说道:“此等珍舌,茗香极敛,若不得法,不论几冲几泡都很难散逸,还以为徒然贵而无实。浇壶要长、要透,且内外齐浇,注满之后再去热水,整壶蒸汽环绕如雾,然后置茗。冲水要急、莫洗、瞬间冲成,茗香方出。”

游方本不通茶道,但在杭州经过了一情居士楚芙的熏陶,一番雅游倒也沾染了几分逸趣,稍做了一点研究。他学这点东西当然快的很,今天见翠阁撅嘴有点委屈,很自然的讲起了这些,神色温和并无卖弄之意,倒像是在替她解释。

游方冲好一壶,倒了四杯,第一杯自然是给何远之,第二杯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两杯竟然分别递给了翠阁和朱楼。这两位姑娘很有些吃惊,没想到还有她们的,看了肖夫人一眼还是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脸都有点红了。

何远之品了一口,语气微微惊叹道:“果然是极品佳茗!与刚才翠阁冲的茶完全是两种啊,一样的水一样的叶,不同的人冲出来真是妙处大异。翠阁,这些精细处你得好好学学,在我身边待久了,别总学我这么粗枝大叶。”

游方微微摇了摇头道:“这谈不上精细,过于沉于此枝节难免玩物丧志,肖夫人也不是粗枝大叶,性情爽直而已。这两位姑娘既已掌握神识,以神识品物性之法,淬炼之道精微处很多,品茗也是其中之一。”

何远之饶有兴致的追问道:“嗯,有道理,这茶还有什么说道?”

游方看了茶壶一眼道:“茗不仅可品,而且可赏,这茶如果用紫砂来冲泡实在可惜了,其实白瓷茶盏更妙。冲成之后暂不必饮,只是赏其毫芽舒展,片刻之后茗香渐佳。”

何远之立刻一招手:“拿白瓷茶盏来,然后你们出去吧。”

时间不大,翠阁与朱楼一人捧了一个白瓷茶盏进来放下,然后关门出去了。游方又浇盏,新取茶叶,冲了两盏茶。这茶叶在水中完全舒展开也不超过一厘米,却是一嫩叶含一细芽俱全,并不沉底,在水中接近杯底处根根悬浮而立,尖茅皆朝上吐露,没有一叶偏斜。

芽叶呈青翠之色,仿佛鲜嫩欲滴,茶汤则是淡淡的金琥珀色,在白瓷以及绿叶的衬托下,看上去呈现的却是淡绿色带点鹅黄。凝神仔细看,有无数细小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微毫在水中飘散,如同随风卷起的飞雪。

而这茶盏也非同一般,是典型的明中期白瓷,通体洁白莹润没有任何杂质和纹饰,釉质极匀而胎极薄呈半透明状。盖上盖从侧边看去,却透出浅黄色的光泽和点点绿色的韵痕,那是茶汤和茶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