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的最后一项师命终于完成,完全炼就了剑灵秦渔,他不清楚老头当初交待这样一件事用意何在,因为这是刘黎自己也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说前两项师命,收集阴界土是考验游方的阅历以及修行秘术所下的功夫,“搞定”寻峦派是考验他的江湖手段以及所能达到的威望成就,那么这最后一项师命就是根据游方本人的独特机缘,因材点化了。

剑灵虽完全炼成,但秦渔还很虚弱,并不是这柄剑不够犀利、其煞意杀气锋芒不足,而是这已经成“灵”的秦渔还需要小心呵护,游方仅仅是将她从封印中唤醒现形,但秦渔受到的重创是别人看不见的,需要重新用养炼之法让她渐渐恢复。

短剑没有生命,哪怕是折损也不过是毁了一件金铁之器,但秦渔是如此生动,她的灵性会受到伤害,游方此时是不会轻易动用这把剑的。但以他今日的成就,况且还有撼龙令和牵机箭这样的法器可用,想逼他拔剑的话,至少也得是天下一流高手才能办到。

从沧州荷花池开始转了一个大圈,最终来到北京玉渊潭,这便是他当年养炼剑灵的独特机缘之旅,另一方面,也是他打造那幅画卷之前的行游经历,如今重新走过不仅是找回了秦渔,也填补胸臆中炼化山川的根基。

有画卷随身,他已经不必再将当年的路途完全回游一遍,甚至也不必再去南昌的绳金塔,离开北京后的下一站他打算去青城山,那里是叠嶂派宗门道场所在,已经答应李永隽会登门拜访,就算没有李永隽相邀,他也早就准备去了,竟然阴差阳错一直没有时间造访。

游方清楚师父刘黎与叠阵派的关系不一般,先后两次托人给自己捧场,一次是托叠障派供奉长老千杯道人到松鹤谷,另一次是托叠障派掌门皓东真人到杭州。听说刘黎当年就在青城山清修过很长一段时间,看来他与叠障派的关系很类似于游方如今与寻峦派的关系,应该是最值得信任的。

游方完成三件师命之后,下一步就要继承地师衣钵,这需要举行一个特别的仪式,接过量天尺并秘受地师心盘,据刘黎说这样的仪式不仅极耗神气而且会引动天地灵机,那么还是在青城山道场中最稳妥。他离开北京时就会给师父打电话,约他老人家在青城山见面。迄今为止,游方还没有主动约刘黎在什么地方见面,都是刘黎来找他,或者留线索让他去找。

但游方并没有着急立刻起程,他还要在北京多留几天,除了玉渊潭之外,紫竹院、八大处等地也是他当年养炼剑灵之所,打造画卷之前曾感悟妙法的地方,他也想一一走过,将秦渔的灵性滋养修复。同时还有一件事要办,谢小仙离开鞍山前就说过,想在北京买套房子,请游方看看风水。

这话啥意思?北京的房子多贵啊,谢小仙这些年虽然有些积蓄恐怕也挺吃力的,很早之前她就和游方商量过,他们一起攒钱付首期,然后再慢慢还按揭贷款,当时游方也没法说什么,如今旧话重提,那就顺着谢小仙如今的意思办吧。

人真是不经念叨,这天从玉渊潭出来,游方刚想给谢小仙打电话,手机就响了,就是谢小仙打来的——问他在哪里?游方笑道:“我到北京了,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谢小仙:“你已经来了?住哪里了,我下班就去找你。”

游方:“我住玉渊潭呢,你工作忙,还是我到单位附近找你吧。”

谢小仙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高兴:“又在公园里过夜?当自己是流浪汉呢!就算你练功不睡觉,也得有个地方换衣服洗漱吧?”

游方咳嗽一声道:“我是为了省钱。”

谢小仙忍不住又让他给逗乐了:“嗯,你可真够省的!快过来吧,我帮你定个宾馆,订好了打电话告诉你,直接在那见面。”

谢小仙给游方订的便是上次他来做论文答辩时住的四合院宾馆,两人又在那里见面了,游方坐在房间里微笑,看着她道:“小仙,你真是个念旧的人。”

谢小仙微微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吗?”

游方:“在鞍山的时候,你说想在北京买房子,让我看看风水,你是自己挑好了地方,还是想让我来挑地方?”

谢小仙抓住了他的胳膊:“不急着说这些,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昨天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来北京,有没有空?”

游方:“谢政委有指示,我当然照办,究竟是什么事啊?你好像很少有事求我,除了上次给小丁看病。”

谢小仙的神情竟然有些腼腆:“这次还是找你给一个朋友看病,很奇怪的病。”

游方:“啊?你还真把我当医生了!”

谢小仙低头抬眼瞟他:“难道你不是吗?小丁的病是你治好的吧,屠苏她妈妈的病也是你拍好的,我这朋友得的病很怪,医生都不知道该怎么治…”

谢小仙有个朋友叫方悦,在电视台做编导工作,今年二十八岁,工作好家庭条件好,小伙本人也是一表人才。其实他与谢小仙也不能算很熟悉亲近的朋友,方悦的父亲老方是一位地产商,如今做地产而且是在北京搞房地产开发的,那应该都是有相当的背景。老方与谢小仙的父亲以及在部里工作的伯父是故交,早年下海经商了,但是关系一直非常好。

这样一位小伙应该不乏姑娘追求,但是年纪不小了却始终没有结婚,甚至连固定的对象都没有,原因倒不是眼光太高,而是因为一幅画!

这种事听起来很古怪,但的确是真的,据说那是一幅明代的古画,但是并没有画家的落款,不知是何人所作。画中是一位手持团扇、依花丛下太湖石而立的古装仕女,工笔勾绘五官十分秀美传神,尤其是那眼神就似从画中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你。

据说这幅画有灵性,反正给方悦这幅画的高人是这样说的。方悦得到这幅画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反常的举动,只是和原来的女朋友分手了,家人催促他结婚,给他介绍了很多对象,安排了不少次相亲,但他却提不起什么兴致。

大家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一次朋友间喝酒,方悦喝多了才说走了嘴,一年来他一直与一个女人在一起,觉得她是世间最好、几无可取代的完美女人,他是在一幅画中见到的她。

朋友们好奇的追问,从他的醉话中拼凑出大概的细节,情况似乎很严重而且很麻烦,原来方悦一直在和一幅古画中的女子“谈恋爱”。不可思议吗?但方悦自己说每当看见那幅画,忘掉周围的一切,心神沉浸其中,他就会真真切切的见到她,与她拥有那画境中的世界。

至于他们在画里面都做了什么,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是男女之情事。

这故事很容易让人想起《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鉴,而方悦成了贾瑞,这不是魔怔了吗?看来这小伙的精神有问题啊!这件事传来传去就传到了方悦父母的耳中,于是他们追问儿子有没有这回事?方悦一开始矢口否认,后来被问的多了烦了,干脆就承认自己确实爱上了画中的女子,一直和“她”在一起。

荒唐,太荒唐了,简直是胡闹!

亲友们怀疑方悦精神状态不正常,可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倒也没什么异常表现。但是父母总担心儿子出了大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们终于确信儿子是被那幅古怪的画迷住了。那幅画似乎能够吸人精气,因为方悦的精气神渐渐不如以前,他们忍不住有很多离奇甚至怪诞的联想,越来越担忧。

方悦原是一个很健康的棒小伙,体质相当好,爱好登山和滑雪,每年还都要去海南几次,度假玩潜水。

可是近两年来,方悦几乎不出门了,每天按时上班下班,节假日也很少出去玩,看上去显然没有前两年那么精神抖擞。

方悦的父母当然着急,请过很多知名的心理以及精神科医生来看过,但是收效甚微,一方面这“病”确实难治,另一方面方悦本人也不愿意配合。后来有一位心理专家建议方家父母,最有效的也许是移情疗法,早日给方悦介绍中意的对象,只要他能够跟现实中的女人多交往,也许情感寄托就会转移,这种病症也就不冶而愈了。

理论上讲这个办法完全是对的,但无奈方悦本人不感兴趣。父母介绍了很多女孩给他认识,并安排场合让他们交往,方悦为了让父母好下台阶,也都见面了,但都没有深入的发展,那幅画仍然在纠缠他。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能眼见着儿子就这样沉迷下去,找了一个他不在家的机会,方悦的母亲进了他的房间摘下了那幅画,一把火烧了。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结果这一把火可烧坏事了,方悦原本除了痴迷画中女子之外,工作生活一切都很正常,等方悦发现画不见了,立刻发疯似的到处去找,听说被母亲烧掉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他说母亲谋杀了他的爱人,他再也不愿意回家,于是离家出走了。

离家倒也没什么,他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父亲老方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新房,可是从那之后方悦整个人就变得浑浑噩噩,成天和梦游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次走在街上,对面来的车他视而不见,差点就出事了。老方不放心,专门请了个保姆看着儿子,还帮他在单位请了长假。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情,这半个月方悦住在自己的新房里,茶不思饭不想,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保姆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然后就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檬檬,檬檬,檬檬…”

原来那画中的女子叫檬檬,也许是方悦给她起的名字,也许是“她”告诉他的。

小仙从鞍山回来,正好碰见方悦的父母到家中作客,提到了这件事一筹莫展长吁短叹,后悔烧掉了那幅画。如果那幅画还在,至少方悦还是个正常人,画不在了,方悦整个人几乎等于废了。方悦的母亲还托谢小仙有时间去看看方悦,尽量劝劝他。

谢小仙一转念就想起了游方,据她所知游方颇有手段,种种神奇甚至不可思议,堂妹谢小丁那样的怪病都能治好,还亲眼见到他治好了屠苏母亲的多年痼疾,绝对是妙手回春啊。说不定游方有办法能治方悦的怪病,且不说对方一定会重谢,这本身也是好事一件嘛。

说到这里谢小仙问了一句:“游方,我知道你见过的市面多,本事也大,这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游方抬头看着窗外的庭院,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他这半个月的症状吗?很简单,就是失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失恋,是一种决别的刺痛,应该可以理解。”

谢小仙怔了怔:“哎呀,你说的也是喔,都往神经病那方面想,可是仔细想想他的样子,不就是失去心爱的人那种反应吗?”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看着游方眼神有点古怪。

游方一扭头:“小仙,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谢小仙又把头低下了:“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那天屠苏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我在手术室外面看见你,就是那个样子啊,比方悦还要吓人。”

游方半天没说话,最后才轻声道:“小仙,你想说什么呢?”

谢小仙的语气似有些委屈:“我没想说什么啊,就是想说这件事而已,我又没说你伤心是不对的,当时我也很伤心,还好屠苏没事了,否则我真的担心你。”

游方抓过了她的手,合在掌心道:“谢谢你的伤心,也谢谢你的担心,不要打岔了,继续说你那位朋友的病。其实这也不能算是病,如果他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也许就没什么了,但如果永远走不出来,人就麻烦了,毕竟不是一般的经历。”

谢小仙:“谁说不是呢,太离奇了。”

游方想了想又问道:“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这幅画的来历,既然是明代古画,难道是从潘家园里淘来的吗?”

谢小仙:“不是买的,那幅画是白云观的一位道士给他的,并且告诉他此画有灵性,非常珍贵,应该好好收藏保存。”

游方一皱眉:“道士,什么道士啊?那方家父母为什么不去找那位道士呢?我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谢小仙:“方悦这阵子一直不是很清醒,和他说话,问一句就愣愣的答一句,他父亲倒是问出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情况。前几天就找过了,可那道士已经不在白云观,是一位游方道士。…呃,不是说你,不是叫游方的道士,就是一位游方道士。”

游方:“人不在北京,就没有联系方式吗?”

谢小仙:“有一个手机号,是问方悦问出来的,老方打电话联系上这位道长了,事情说起来还有点复杂…”

老方联系上道士,说了这件事,没敢抱怨道长当初送一幅画祸害了他儿子,只是求这位道长回北京一趟,能不能救救现在的方悦?讲了很多恭维的话,总之夸赞道士有修行有本事,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道士一听说这件事,首先在电话里埋怨老方怎么不早点联系他呢?那幅古画有灵性,方悦慧根超凡能够感应,却一不小心沉迷其中,并不是没有办法引他回头,早知道这件事,他可能早就上门给解决了。

老方在电话里告诉道士画已经烧了,儿子也变得疯疯癫癫,求道长快过来看看,施展妙手回春的手段,他有万贯家财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会亏待道长云云。

道士却在电话里惊讶的喝问道:“什么?你们把画给烧了!可知那幅画有多么贵重吗?我当初见方悦施主为人谦和且慧根不俗,在白云观一番相谈甚为投缘,才借给他拿回家玩赏,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保存。随后我就离京行游,一直没有时间取回,你们也不问一声就给烧了?”

老方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解释事先确实不知这回事,那幅画无论多么贵重他都会赔的,只求道士想办法救救方悦,事后一定还会重重酬谢,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道士却在电话里叹道:“修道之人,钱财于我如浮云,只是觉得那灵画可惜!你们把它烧了就麻烦了,本来很好解决,如今却要大费周折。我须再找寻一件有灵性的法器,才有把握治好方悦施主的病症,这恐怕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眼下贫道另有要事处置,不能立刻赶到北京。”

道士自称前不久在香港给一位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讲解养生长春之道,最近在山中修炼,刚刚接到某位高权重的施主邀请,去做一场意义重大的法事,办完这件事才能去北京给方悦治病。——话说的很大,语气却轻描淡写。

第三百二十三章 长安不见使人愁

老方只是请求道士尽快来,什么条件都好商量,结果道士反而不高兴了,在电话里反问道:“你儿子的病贫道当然会治,但你家的事重要,别人的事也一样重要,贫道已经答应有一件要事要办,自然要信守诺言,请施主等着吧,最多月余而已,我将登门,绝不食言。”

要不是老方还指望道士给儿子治病,不敢得罪,简直想花钱雇人把道士绑架到北京来。道士能等得起,可是老方不能眼看着儿子一天天这样憔悴下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谢小仙家里提到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询问小仙和她的父亲一一在公安系统有没有“高人”或者听说过什么“高人”能治这种病症?

老方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谢小仙的母亲当时插了一句:“小仙,你的朋友不是治好了小丁的怪病吗?人家如果方便的话,或许可以请他来看看。”

老方一听这话就问是怎么回事,并且央求谢小仙请游方来北京一趟,不论能不能治好方悦,一切费用都好商量。

谢小仙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联系游方,没想到游方已来到北京,事情就是这么巧。

谢小仙说完之后,游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似是不相关的话:“方家是不是很有钱,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谢小仙:“那是当然,在北京做房地产还能站稳脚跟,怎可能没有家底,净资产至少好几个亿,资本规模就更大了,他们家确实就方悦一个独生子。前两年老方想安排儿子移民,可是方悦自己不愿意,就想在国内工作。…嗯,你的意思是想说那道士有问题吗,专门针对方家设套?职业习惯,我也这么想过,但是事情太荒诞,警方都没法调查。”

游方:“听说过蛊术吗?我小时候听故事,过去有人下蛊害人,等对方蛊毒发作之后,再以医生的身份上门救人,趁机敲诈钱财。方家这样的情况,已经值得江湖高手放长线设局了,一旦成功,这辈子啥都不用愁了。”

谢小仙有些迟疑的说道:“方家已经给那位道士钱了,道士在电话里说那幅画很珍贵,但是没让方家陪,只是说还要找一件有灵性的法器。老方不放心,要了个账号一次就给道士打过去三百万,说是让道长准备法器的费用。结果人家退回来二百八十万,说二十万就够了,他对方家的钱财不感兴趣,为方悦治病只是缘法而已,并非为钱。”

游方叹了一口气:“很高明啊,要么他真的不为钱财,要么这区区三百万太少,与他最终目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谢小仙:“按你的猜测,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游方:“假如通过某种手段控制了方悦这个人,往后言听计从,你说意味着什么,还用贪图那区区三百万吗?但这些只是猜测,既然我遇上了,又是你的朋友,先去看看情况吧。如果能把他的病治好,其他的事都还好说,如果我治不了,方家就只能等道士来了。”

谢小仙:“他们一家人都急坏了,明天是周六,我陪你一起去。”

游方摇了摇头:“不,再等一天,我需要问问明白人,还要做些准备,今晚你先回家吧。”

谢小仙有些意外的问道:“你要赶我走?”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自己脸红了,视线也垂了下来。

游方搂过她的肩头道:“我晚上不住这儿,你要跟我去紫竹院公园过夜吗?”

谢小仙抬脚轻轻跺了他的脚背一下:“又去练功?我住这里不行吗,离我们单位很近。”

游方:“明天星期六,你又不上班。”

谢小仙:“那你也得回来啊,明天有什么安排?”

游方:“去潘家园买点东西,时间来得及的话,还想去八大处看看。”

谢小仙:“我和你一起去,开我们单位的车。”

游方:“既然想在北京买房子,那就顺便先买一辆车吧。”

谢小仙一撅嘴:“我攒的钱勉强够交首付的,还得往四环外去找。”

游方看着她笑而不语,谢小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粉面含嗔道:“色迷迷的看着本姑娘,想干什么?”

这天晚饭后,游方离开宾馆,找了一个IP卡公用电话亭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到河南灵宝,找他的二舅公、江湖疲门高手莫申守。另一通电话打到广西柳州,找的居然是沟滩苗寨的水印姑娘。

水印接到游方的电话很是惊喜,“哥哥、哥哥”叫的十分开心,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很久,足足有一个半小时,够煲一锅粥了,到最后水印的手机没电了才结束通话。

第二天一大早,游方从紫竹院直接去了潘家园,转了一圈找了几位熟悉的老板买了一些东西,没要发票但都开具了正规收据,按市场行价总计二十多万。不过游方没花钱,他是用东西换的,还且对缝价要比收据上写的便宜的多,古玩这东西,行内交易与市面价几乎不可比较。

买完东西出来,谢小仙已经开着车等在潘家园市场的门口了,游方上车后递给谢小仙几张收据道:“这是为了给方悦治病,我准备东西的账单,你回头让方家把账付了,应该够买一辆车了。麻烦你去买辆新车,帮我先开着,以后我到北京就有车用了,谢谢你了!”

谢小仙愣了愣,虎着脸道:“真没见过你这么送东西的,还谢谢我?直接说送我一辆车得了,怕我不要吗?你送的我当然要,没事帮你先开着,不必谢!”想了想又问道:“你干嘛不直接把收据交给方家?”

游方坏坏的笑道:“我这等高人,谈钱多俗!还怕他们不认账吗?”

谢小仙:“你很会扮高人吗嘛!”然后看了看手中的收据,又看了看游方放在后座的东西,纳闷的问道:“几件文房四宝而已,这么多钱?快三十万了!”

游方解释道:“除了笔和颜料,墨、纸、砚都是古物,我给方悦治病需要这些东西,如果方家人自己买,不论找谁都是这个价。我拿货当然便宜,而且没花钱,用两件小东西对缝换来的,东西也是别人送的。…我是给人治病的,没有义务还帮方家去做古董生意,既然是你介绍的事情,顺便做古董买卖赚辆车,送给你也是顺理成章。”

谢小仙让他给逗笑了:“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就想起几年前的小游子,你的脾气没变啊!谢谢了,你要是送给别人,我还不愿意呢!…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小,这一次如果治好了方悦的病,方家人绝不会小气的,送你一座别墅都没问题。”

游方淡淡道:“谁稀罕?当初的我就不稀罕,如今更不稀罕!给他治病是碰巧撞上了,更重要的是冲你的面子,方家的好处我不感兴趣。…不说了,快开车吧。”

两人去八大处游玩,黄昏时才回到宾馆,这天夜里游方没有再出门,第二天还是谢小仙开车送他去给方悦看病,那边早就联系好了。

房子很大,装修也很豪华,可是弥漫着一种形容不出的哀伤与冷清气息。

游方一进门就听见了音乐声,从某个房间里传来。有人在播放CD,是一首名叫《不见长安》的歌一一

“我渐渐开始每晚梦到/故事里的长安。长安城有人歌诗三百/歌尽了悲欢。抵达的时候阳光正好/听风吹的暖软。可我为什么忽然失措/在长安。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

方家父母早就在客厅里等着,到门前将游方和谢小仙迎了进来。游方如此年轻让他们很吃惊,但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坐下之后保姆倒完茶,方家父母就开始讲述方悦的症状,语气很是忧虑与急切。

游方摆了摆手道:“具体的经过,小仙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不是医生,但以前碰见过这种状况,或者能帮上忙,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来了。…能不能先问一件事,屋里的歌是谁放的,又是放给谁听的?”

方悦的母亲道:“是方悦自己放的歌,来来回回就是这一首,不带耳机还故意把声音开的很大,谁要是把音响关上,他就马上再打开。”

游方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道:“哦,那他的症状没有你们想象的严重,意识是清醒的,人也没发疯,只是太沉迷了一些。”

方悦的父亲赶紧追问道:“游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游方:“他听的这首歌就是他现在的心境,他能找出来放给自己听,说明他是清醒的。无论是谁失去心爱的人,这种反应都很正常,你们不会没见过吧?”

方悦的母亲不由自主提高声调道:“可那是一幅画呀!不是人,怎么能说正常!”

方悦的父亲赶紧打断道:“你就不能小声点?要不是你把画烧了,儿子也不能变成现在这样!”然后又对游方道:“他总是这样下去,这辈子就废了,成天坐在那里谁也不理,就像周围什么都不存在。游先生,你有办法治疗这种病症吗?”

游方不动声色的答道:“先让我看看他的情况再想办法,他就在房间里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蛊术

游方轻轻推开了门,这一间是书房,里面有一张宽大的书架,沿着一面墙排开书架,由于是新房,书架上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其中有一格放着一台带音箱的CD播放机,音乐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子靠在窗前的阅读椅上,头发凌乱,胡子显然好几天都没刮了,容颜显得很是憔悴,但衣服穿的倒很整齐,出神的望着窗外一动不动。游方他们进来的时候,此人似是毫无感觉,就当他们是空气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母正想说话,游方挥手示意她不要开口,站在那里展开神念悄然扫视,然后又示意大家都出去,并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游方一句话都没问,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出来了,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在客厅中重新坐下,老方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游先生,您看出什么情况了?”

游方微微一笑:“你的儿子没疯,也没病!他只是在缅怀另一个世界,不愿意面对现实。”

方母诧异道:“他怎么可能没病?我可是亲眼看着他这一年来的变化,他现在这个样子,身体明显垮下去了!”

游方反问道:“你不了解他吗?以前他爱好登山、滑雪、潜水,后来不喜欢出门,觉得他精神头不如以前很正常,这只是生活习惯的改变,并不能算病症。至于这半个月,憔悴是难免的,他沉浸在伤痛中无法恢复。但人是清醒的,知道身边的事情,也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只是不愿意听,所以故意把音响开的很大。”

谢小仙问道:“那他究竟有没有事?”

游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当然有事,他的经历太离奇,这种沉迷的状态很难劝回来,如果你不能真正理解他,怎么劝都不会听的,又不能总是这么拖下去,身体拖不起啊。”

老方的语气的有些小心翼翼:“游先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游方:“办法倒是有一个,但是需要你们配合,待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们不要插话也不要打扰,就当自己不存在吧,尤其是方悦妈妈一定要记住。我今天就能把他治好,变的和以前一样,但你们也要注意,不要再为难他,凡事慢慢来,他需要时间恢复正常的生活。”

接下来游方小声的交待了很多事情,方家父母的眼神越来越惊讶,嘴张得的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但最终还是连连点头,只要能救儿子什么都好说,方悦的病已经够离奇,游方的“医术”再离奇也是可以接受的。

交待完了,游方站起身来径直推门走入了书房,到书架前伸手将音响关掉了。方悦神情一怔,在椅子上欠起身,伸手想把音箱再打开,却听见游方在耳边冷冷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檬檬就能回来吗?你想见檬檬,请跟我来!”

再看方悦的神情就似从梦游中惊醒,眼中有热切的光芒,抬头盯着游方很激动的说道:“你认识我的檬檬?那幅画已经…”

游方打断了他的话:“有人说那只是一幅画,檬檬并不存在,你却不愿意听。”

“当然,檬檬不是画,她就是我的檬檬,你们谁都不了解,还要烧掉…”方悦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也重新暗淡,扭过头不再理会游方。

但是游方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只听这陌生的年轻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你自己也一样没弄明白,她是你的檬檬,还是画中的檬檬?烧去的只是一幅画而已,你既然说她不是画,怎么还把她当成一幅画呢?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说话。”

说完话游方不再理会方悦,走到书桌前开始磨墨。这些东西是谢小仙刚才放到书桌上的,她将笔墨纸砚放好后就出去了,还关上了门,房间里只有游方与方悦。

桌上有一幅裱好的画卷,微微发黄的明代宣纸竟是一片空白,上面一笔未落。游右手中研磨的也是一块明代古墨,研好之后摆开了画笔,将各种丹青颜料在几个小碟里调好。

方悦站起身来看着他,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突然开口道:“她只是画中的人,可是后来她活了,我真能见到她,别人都以为我疯了。”

游方抬起头:“现在你明白了?”

方悦:“我明白,但是画没了,我见不到她,不是心中也不是梦中,就是…”他的声音止不住在梗咽。

游方:“画有灵性,我与你有同样的经历,丝毫不怀疑你所说,但你也要清醒,知道什么是沉迷,什么是你本人真正的情怀寄托。我这样劝你是没有用的,就算你能想明白也没有用,但只要你做到几件事,我就可以让你再见心中的檬檬。”

方悦走了过去,扶着桌子急切道:“你说!”

游方:“那是清醒的经历,无非是你在这世界上能见到一位画中的女人,对于你而言,她和这个世界中的其他人、其他事一样的清晰。你不愿意让别人说你不正常,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你自己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思考、正常的去做一切事。你父母就在门外,他们已经答应不再干涉你和檬檬的关系,你呢,决定怎么办?”

方悦流泪不止,点头道:“是的,我心里想的就是这样。”

游方也点了点头又问道:“方悦,你既然那么喜欢一幅画,这一年多来,自己不会没有学过画吧?”

方悦:“我学过,可是我画不了那么好,也画不出…”

游方:“没关系,我可以让你画出来,只要她不仅仅是一幅画,就可以从你的笔下找回来,画的灵性应该是你自己所赋予的,那才是你真正的心神所寄、灵魂的共鸣。”

随着话音,方悦突然发现周围场景变了,身处不知名的山水怀抱之间,天空白云朵朵,风吹花树飘香,远山上可望见重重楼阁依稀,近处有山泉下的水潭,水流清澈,可以看见潭底荡漾的水草和五彩的卵石。

唯一没变的的景物就是面前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方悦手扶桌面站在那里,而游方已经退到一旁,还挽着一位身着火红色性感长裙的美女。

见方悦目瞪口呆的样子,游方挽着秦渔笑道:“你不应该太惊讶,这是我的画境,在这里,只要你能够真正的凝聚心神,像你以前见到檬檬时那样,就可以画出你想画的那副画,除非你根本不会画画。…来吧,拿起笔。”

不知世上又多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尽管他们不是方悦也没遇见过游方,但或多或少在灵光闪现中曾进入不可思议的状态。有人解出了一道或几道方程,有人完成了一座雕塑,有人写了一部或半部小说,等回头再看,他可能再也无法创作出同样的杰作、成就达到那样的高度。

方悦在游方展开的画卷世界中,就作了一幅这样的画。

谢小仙与方家父母在客厅中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书房里有什么动静,心里着急但又不敢打扰,正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游方站在门口挥手扔出一张纸,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奇异的打着旋飞向谢小仙,谢小仙伸手恰好接住,只见上面写着:“饿了,准备午饭吧!”再往下看,居然是一份菜单。

借着门打开的功夫看见了书房内的情形,方悦已经没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而是站在书桌边展开一幅画正在观看,下巴的侧面犹有泪痕未干。虽然只是一瞥,但是方母看得清楚,画露出的一角怎么酷似被自己烧掉的那幅?

一愣神间,谢小仙已经把那张纸递过来道:“这是菜单,看来已经没事了,他们待会儿要吃饭,要我们先准备好。”

方家父母接过菜单,齐声惊喜道:“真的没事了,这上面好几个菜都是方悦平时最爱吃的,他会点菜了!”方悦会点菜了都能把他们高兴成这样。谢小仙也看了菜单,发现有两个菜也是自己最爱吃的,看来不仅是方悦一个人点的。

游方和方悦可没少点菜啊,差不多就是一桌酒席了,在家里可做不了,老方打了个电话,自有人会安排,连厨师带备料一起上门来做。

游方关上门,转身对方悦道:“把画收起来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这才是你自己所赋予的灵性,画中人是你的檬檬。虽然你父母说过不再干涉这件事,但你自己也要懂事,不要故意在他们面前这样。既然你没事了,我想问你一些别的事情,说完之后就该吃饭了。你应该好好向父母道歉,要感激而不是责怨他们,这才是应该的态度。”

游方询问了方悦与那位道士的结交经过,以及道士交给方悦这幅画时还说了什么?果不出他所料,道士不仅告诉方悦那幅古画有灵性,而且还教了他一种独特的赏画之法。

方法本身也没什么大毛病,无非是内养功夫中入静的调身、调息、调心方式,假如对着一幅画如此,只要心静很容易融入心神,很多鉴赏家无意中也是这么做的。但是长年沉迷于同一幅画,如果画又被人做过手脚,久而久之恐怕就会出问题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飞来横醋

所谓画的灵性,倒不一定完全是某个人动的手脚,游方本人就曾在洛阳古墓博物馆中,元神被一幅古墓中的壁画所摄,就是那幅《虎噬女魃图》。但这种机缘太罕见了,而且游方当时自己也有问题,元神带伤却发动灵觉激引墓中浓郁的阴气。

尽管如此,这种伤害并不是永久性的,游方不会天天停留在古墓中,没事就故意让自己的元神被壁画所摄,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可是方悦的情况不一样,他是被人蛊惑了,天天捧着那幅画用那样一种方法观赏,假如画被某位高人赋予独特的灵性,出现异常状况在意料之中。

至于那位道士究竟是否施展了这种“蛊术”,由于画已经被烧掉无从得知,游方只是问了问情况并未多说什么。但私下里想证实这回事并不难,游方自有别的办法,至于这些门道他就不想和方悦以及方家父母多说了,说多了反而不好,他来的目的无非是治好方悦的病。

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从方家出来,谢小仙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挽着游方的胳膊看着他就像看外星人一般。

游方一边走一边笑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第一天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