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各派尊长举杯遥祭刘黎的时候,刘黎本人已经在徒弟的陪同下来到了云南省宝山市腾冲县。刘黎没有直接回柳州,游方陪着师父是来调养身体的,同时也是游山玩水。一代地师在天地山川间寄寓身心,是最好的疗伤方式。

此地接近中缅边境,长年气候宜人,境内森林密布遍处青山绿水风光秀丽如画,地处三江并流之南。发源于青藏高源的怒江、金沙江、澜沧江都经过了云南省境内,并行奔流数百公里,各自深切峡谷却未交汇合流,蔚为奇观。

腾冲一带的高黎贡山,是著名的深纵地貌,雄奇险秀如融一炉,最高落差达四千米,在此时可以赏尽一年四季的风景。

腾冲春暖,山脚下已是初夏风光,碧湖边北望浅寒颜色的峰顶,那天尽头是冬日景致,峰谷南北相间排列,因地势的不同如春夏秋冬层叠呈现。腾冲一带多火山温泉,适合休闲疗养,刘黎与游方师徒看上去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游客,一位爷爷带着孙子出来玩的,锋芒收敛毫不引人注目,就算是擦肩而过,恐怕也认不出他们就是威震江湖的两代地师。

刘黎所谓的调养可不是躺在床上不动,也不像纵横江湖时那样穿行险要深野,就是优哉游哉,泡温泉、尝特色小吃、四处玩赏,既舒服又不累。他们在腾冲住了一个星期,行游路上换了好几家客栈,走到哪里,游方都给师父的行程安排的舒舒服服。

这天老头上午在湖边遥望远山养气安神,下午来了兴致要舞文弄墨,游方特意买来了腾冲特产的书写纸雪花宣,摆开文房四宝请师父提字。结果老头却把笔交给了徒弟,游方画了一幅画,是巍峨天地间的高黎贡山主峰,老头子则在留白处题了一首诗。

然后游方就劝师父歇着,山水书画只是寄情养神,别过于沉浸其中累着了。老头看着这幅画笑呵呵地说道:“水墨之趣,诗书画并称,佳作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们两代地师做的这幅画不错呀,信手而为却含灵枢之妙,你我皆无神念之功,但画意境界未失,这幅画我拿回去送给水印,她一定会喜欢的。”

游方说话顺着师父高兴,笑着附和道:“书画当然首推宣纸,可这腾冲雪花宣倒也不俗,更有一个好处它不能揭裱,无法以影画作伪,这就是两代地师真迹妙手留存啊。”

刘黎放下笔道:“留存?提到这两个字,我倒想起去通江前所立的遗嘱了,我已经将瑞士刘昌黎信托基金转到梅兰德的名下,自会有人办理手续,你回去之后签个字就行了。离开柳州时,我已经将水峰名下的房产过户给小苗了,应该够她这一辈子过安稳的生活,假如我回不去,自会有律师去找她。”

游方笑嘻嘻的说道:“对呀,你还把重庆老宅和地师秘室的钥匙都交给我了,这事情办的真是滴水不漏啊。不过您老人家安然无恙,我看长命两百岁没有问题,那刘昌黎基金就不必着急过户了,您老人家留着,想做些什么就做什么。”

刘黎瞪了他一眼:“听你的口气,不缺钱花啊?”

游方眨了眨眼睛:“您老留在重庆老宅秘室中的历代地师传承收藏,我既继承衣钵也就收下了,至于刘昌黎基金是您老自己赚的,我凭什么就这样拿去?您为弟子铺好的路已经够宽了,没必要再给更多,若传人不成器,留这些又是何用?我也要考虑为下代地气宗师留下些什么,不能全靠师父您的老本啊。”

刘黎看了看他,若有所思道:“小游子呀,为师还真是小看了你了,虽然知道你很有本事,但你的成就比我期望的更高,我在这个年纪可不如你啊。这是为师此生最欣慰之事!你不想收那就暂时不收吧,我签的是永久时效法律文件,不论过多少年,你随时签字都可以。”

游方低下头,弱弱的说道:“师父啊,弟子其实也有一件事要禀告,我去通江前也留下遗嘱了,若万一不幸,有一封信将托何远之交给您老人家。我知道您传承衣钵不易,短时间内再寻传人确实艰难,所以推荐了一个人,他就是华有闲,这孩子你认识的。”

刘黎感慨道:“小游子,你也跟师父留了这一手啊?是啊,那登上璇玑峰的人谁没留传承后手呢?那日有一位神秘高手欲闯上峰顶,被向影华与千杯挡回,此人定是无冲派传承所寄,你可一定要小心。师父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件事,至于安佐杰之流也不可掉以轻心。”

游方劝道:“师父,一代地师刘黎已隐退于江湖,您就是柳州的水峰大爷,不必再操心这些事了,弟子有弟子的但当,否则何必继承地气宗师的衣钵呢?您都操心一百年了,就好生休息吧,再出来乱跑,小苗也不能乐意啊!”

刘黎挥手就敲徒弟的脑袋:“小苗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什么叫乱跑?哪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

游方做闪避状,却还是让师父给敲中了,大惊小怪道:“哎呀,师父你轻点,您老的武功这么厉害,不仅有形意马踏绝技还精通千猿手啊,弟子可没练过铁头功。”

刘黎啐了他一口道:“我以前敲你,怎没见你这么疼呢?是我老人家武功大进,还是你小子越活越回去了?”

游方拍马屁道:“您老的武功不仅未失,而且功力大进啊!”刘黎知道徒弟在满嘴跑火车,却只是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在腾冲休养了一周,刘黎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秘法神功虽然废尽,但一身武功至少还能使出来三、四成,虽然远不能与当年之勇相提并论,但也算是高手了。

游方以为师父要回柳州,老头却又把徒弟带到丽江,在束河古镇住了几天。这里曾是茶马古道上一个古老的驿站,位于玉龙山南脉的向阳坡谷,山势形法秀丽,风水理气冲和,是一个静修颐养的好去处,风水局呈“丹凤含书”之势。

就算不是风门秘法修行弟子,也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和山水环境让人很舒适。

刘黎这两天没什么事,就带着徒弟在镇上闲逛,如今这个古镇的原住民几乎都迁出去了。镇中广场的四面都是店铺,抬头可见青山白云映衬下的翘角飞檐,显得空灵轻盈。低头看四周,则有一种古老的厚重中渗杂着现代人气浮动感。

老式的木板门面上着黝红的漆,店铺的门槛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踩的发亮,脚下是斑驳的麻石路面,不知经过多少年的修补,似乎杂乱的踏过各个年代,镇中来往的几乎全是各地的游客。老头买东西,游方帮着侃价,扯了七尺当地蜡染的工艺花布,老头笑呵呵地塞到游方的背包里让他背着。

游方也不敢乐,一看就知道是给女人买的,老头说是回去送给水印姑娘,游方却在心里嘀咕,十有八九是拿到小苗那里要去献宝。买完花布又往正北走,去看当地的“神泉”九鼎龙潭,也是此镇的灵枢地眼所在。

走到公园门口刘黎却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此泉是自然开放的,灵枢隐散滋润坡谷,今天却修了个小公园给围起来了,虽无大碍却也不合风水章法啊,算了,不进去看了。”

若谈伤势,刘黎已经完全恢复了,但身体能够修养到什么程度,那就不是单纯的疗伤了。

老头带徒弟到的地方自然都是绝佳之处,可是游方心里既着急又纳闷,师父这两天净带自己逛街来着,干嘛还不回柳州?

他此刻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不想看咱就不看了,这束河古镇真不错,可是您老人家就不怕出门太久,苗,苗,苗师娘着急吗?”

刘黎:“师娘?这也不好随便乱叫吧?…天下适合静修颐养的去处很多,知道我老人家为什么要带你到束河来吗?”

游方想了想道:“丹凤含书之局,确实应该领略。”

刘黎摇了摇头:“不仅仅为此,还记得你在勾滩苗寨对水印唱的那首歌吗?就是《束河》。我当时看你唱的那么深情,干脆就领你到这个地方来看看,歌印心声诗言志,找到感觉没有?”

游方哭笑不得:“多谢师父费心了!但弟子觉得您老人家好像是故意不回去,其实您已经完全无恙了。”

刘黎的神情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几天照镜子,很明显气色不佳就像大病初愈,不想回去之后让人看了担心。”

刘黎确实有病容,一百多岁的老者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明显憔悴了许多,虽然云游颐养暗合天地灵枢之妙,但哪能那么容易完全恢复形容?

游方他却坏坏的笑了:“师父啊,你是怕苗师娘看见你这个样子担心吗?她如果真的在乎你,你这个样子会让人更怜惜,更能看出她的真心意。苦肉计懂不?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到什么程度了,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刘黎呵斥道:“你这臭小子,不拿师父开心不行啊?我风流江湖百年,还用你小子教我怎么泡妞?”话虽这么说,过了一会儿老头又自言自语道:“嗯,你也挺忙的,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别总陪着我了,我明天就回柳州。”

刘黎次日离开束河古镇,从丽江启程回到柳州。而就在同一天,同样也养伤多日的唐半修终于赶到了位于晋中绵山的无冲派秘密内堂。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你想杀了我

晋中少雨多黄土,四野苍茫缺秀色,然而其腹地绵山却殊为奇异,谷壑幽深万木青翠,奇峰迭起间云雾蒸腾,身入其中,恍然错以为到了江南诗意深山。

唐半修一身行脚僧人的打扮,穿着青灰色的僧衣带着僧帽,肩背一个土黄色的褡裢,徒步进山,绕过抱腹岩中云峰寺,进入了并无道路、常人无法行走的深山。

绵山群岩苍然,在绿树葱茏中显露的嶙峋石崖多呈灰深黛之色,此地自古是河东最理想的出世清修闭关之所,悬崖绝壁间有不少大大小小或天然或人工凿建的静室禅房,隐于幽野至今不为人知。

凡尘俗眼若非身临其地亲见,是没有办法想像这山中妙境的,这里自古是道家胜地,也是佛家净土宗修行道场,之所以声名不显,最重要的原因是此处为隐世闭关修行之所。那深山中的险峻山崖间,很多幽僻处还垂着一条条长长的铁索,锈迹斑驳已有千百年,是修士来往攀登、出入洞天静室时所遗留。

这里有很多宫观庙堂,规模都不大,位置十分隐蔽,也从不对香客游人显示,掩藏在悬崖岩腹中精雅绝伦。近年来绵山外围一带有些古代遗存被发现,文化部门也在进行整理与保护工作,但崇山峻岭中还有大片根本无法进行考察与开发的区域。

唐半修翻山越岭、翻崖过涧,沿途还借助隐蔽的铁索攀援。这些铁索有的已有千年历史,掩于灌木杂花中,不是知情者根本找不到,若换成一般的铁链,恐怕早已腐朽,奇异的是它们千年来却仍然完好,只是表面锈迹斑驳。

唐半修一路经过很多隐于山岩间或保存完好或早已倾颓的石龛静室、古寺道观,这些地方如今皆已废弃无人,远望对面绝壁,终于看见两株古树展枝如相抱之势,无冲派的秘密内堂入口就在那里。

此处人迹难至,若无一身绝技很难孤身闯入,唐半修身受重伤逃离璇玑峰,当时并没有立刻离开大巴山,而是在深山中选择一处灵气充盈所在静养调伤。他伤的太重了,根本无法恢复,只能调治好表面上所受的外伤,强行压制内伤能够上路,这才乔装打扮奔赴无冲派的秘密内堂。

他翻山越岭的身形依然轻健敏捷,可此刻掩饰不住流露出疲倦之色,以他平时的身手与功力,来到这里本不必借助山中那些暗藏的铁索,可今天必须这么上山了。他没有立刻穿过深谷到对面崖上的秘密内堂去,而是就近择一静室调息。表面上他不想露出任何破绽,让人看出他身受重伤一身秘法几乎废尽。

看无冲派的秘密内堂所在,就知道这里不可能是与外界往来的场所,无冲派的创派祖师显化真人本是一位出世清修的道士,在世间云游时传授弟子杨公秘法,并结合自己于天地山川间的感悟,留下了无冲派这一线传承。

自明代中叶,无冲派将内堂迁到了山西灵石,而绵山中这一处秘密洞天是派中高手闭关清修之地,江湖同道极少知晓。到了民国时,唐朝尚之父唐有方为了开拓基业、世间经营往来方便,又将无冲派的根本道场包括内堂都迁到了南京郊外,长江以北的下关一带。

想当年七大派围剿无冲,就发生在金陵江北。

当时唐朝和与唐朝尚兄弟只有三岁,他们不在家,被父亲派人送往秘密内堂了。唐有方当时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九星派召集叠嶂、寻峦、松鹤谷、鸣翠泉、形法、卧牛等六派欲对无冲派不利。

唐有方并不清楚具体的事态,更不知道刘黎持量天尺暗中找到九星派商议此事,并要求九星派一定要传话让寻峦派掌门陆文行表态。

为了以防万一,唐有方把两个儿子送走了,名义上却不是为了避祸,只说是去拜祭祖师。无冲派的核心弟子,得传本门最高深秘法,都要在祖师显化真人真身坐像前拜祭,但基本上都是在成年修炼有成时,小孩子怎么可能进得了绵山秘密内堂?

但唐有方就是把自己三岁的儿子送去了。反正他的儿子定将自幼修习无冲秘法,若无意外迟早也要去拜祭。

唐朝和与唐朝尚是被两名高手背进绵山的,他们都是唐家世代的心腹仆从,一人叫唐全道,另一人叫凌登行,唐全道就是唐半修之父。

恰在此时发生了七大派围剿无冲之事,刘黎带着弟子朱涌杰在最后关头也现身了,无冲派被一网打尽,年幼的唐氏兄弟因此行躲过一劫。凌登行后来于乱世中身亡,唐氏兄弟跟随唐全道辗转至台湾,最后选择在美国落脚,用数十年之功经营了朝和集团这个庞大的组织。

如今世事沧桑轮回,唐氏兄弟先后殒命,而身负重伤的唐半修拼尽最后的余力,又回到了绵山深处。

当他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沿嶙峋山岩中隐蔽的小道走到那两株枝叶合抱的千年古树间时,有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低喝一声:“诸法如幻!”

唐半修冷冷答道:“无冲化煞!”

那人赶紧躬身行礼道:“总教练,你终于回来了!二老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安先生和他的手下三天前就来这里了,我与无实一直在担心您,您没事就好!”

唐半修眉心一锁:“哦,安佐杰已经来了?他带了多少人,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又对你们说了些什么?…唉!二老板此去本就没打算回来,与刘黎同归于尽,也算是他完成大愿。…随我进去吧,无实在哪里?”

那人答道:“无实在祖师殿,我与他轮流把守这入口门户,一直在等待您来,现在总算放心了,安先生也在等您。”

唐半修是无冲派的内堂总管身份,负责组织的行动指挥之外,他私人还训练了八名死士,类似弟子又类似仆从的身份,其中六人已命丧璇玑峰。

剩下的这两人是他最信任的也是修为最高的一对兄弟,名叫凌无实与凌无虚,被派来驻守秘密内堂做接应。

他们并不是亲兄弟,只是唐半修认养的一对孤儿,名字是唐朝和起的,之所以姓凌是为了记念当年的凌登行。他们自幼修习秘法、枪法还有武功,以前是唐半修本人的贴身随从、最信任的心腹,所以这次行动才会被派到这里来。

听说安佐杰几天前就已经到了,只允许无冲派内部高层进入的秘密内堂,安佐杰竟然将十几名手下都带进来了,唐半修不禁怒意升腾。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当日安佐杰定是带着手下临阵脱逃,却躲到了这里。

无论是按无冲派的门规还是朝和集团的组织纪律,安佐杰这种做法都应该被清理掉,而此时唐半修却只能不动声色,心中盘算该如何应对。

如今无冲派精锐尽失,他也深受重伤,就凭凌无虚与凌无实这两名手下,根本不是安佐杰的对手。唐朝尚有秘令让他杀了安佐杰,并将无冲派掌门信物正式传于阁主,他必须要完成啊。

凌氏兄弟并不知道唐朝尚的秘令,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入第三人之耳,安佐杰带着无冲派最后一批精锐弟子突然来到秘密内堂,他们也很惊讶。安佐杰则解释自己奉唐朝尚的秘令下山,为无冲派保留最后的传承力量,结果他却在璇玑峰下遭遇伏击,一番苦战方才脱身,为掩护行踪,用了好几天才绕道来到此地。

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风闻,唐朝尚不幸与刘黎同归于尽,随他一同前去的高手也都不幸殒命,只有唐半修带伤逃走,如今下落不明。

假如在知情者面前,安佐杰的谎撒的不算高明,但如今唐朝尚等人已死无对证,谁敢说二老板没有下此命令呢?唐朝尚命令安佐杰下山设伏时,唐半修并不在旁边,是否还有秘密交待,如今安佐杰自己怎么说就怎么是了,除非唐半修敢跟他公然翻脸。

无冲派自古的秘密内堂,原本只有唐氏兄弟、唐半修、吴玉翀、安佐杰这么几个人知道,唐半修事先派了两名手下来,而安佐杰则又带了十几号人来,这个自古清修之地,还从来没这么杂乱过,杂乱中隐藏着阴谋凶险。

无冲派真正主事的内堂,从明代中叶起早已迁出了绵山,但自古以来的规矩,历代掌门的传承仪式所在、接过传承信物的地点,必须是这里。唐朝和与唐朝尚在海外建立组织,以无冲派隐秘传承为核心,先后主事也相当于掌门的地位,但他们却没有自称掌门,在组织中众人称呼他们为大老板与二老板。

按唐朝尚的想法,吴玉翀应当在此地尊照门规仪式成为下一代无冲派掌门,完成传承的正式回归。无冲派的传承信物是一支大约五寸高的带柄金铃,名叫无冲铃,当年金陵郊外的大战后已经失踪。后来唐氏兄弟按照秘密内堂中存留的图谱典籍记载,又打造炼化了一模一样的一件。

新打造的无冲铃,虽然凝聚了唐氏兄弟多年的心血与神念淬炼之功,但比起无冲祖师显化真人的遗物,神妙之处还差的很远,只是一种替代象征而已,其威力恐怕还不如秘密内堂中保留的其他几件法器,比如不久前在璇玑峰上损毁的一对银龙软剑。

秘密内堂祖师殿中保留了显化真人的遗蜕真身,还有历代门中传承谱系典籍,若干重要的秘法器物,这里应该是最为隐蔽与安全的场所。安佐杰对无冲派的传承不感兴趣,但在如今这个特别的时机,他必须控制无冲派的传承象征,才能够名正言顺的掌握朝和集团这个外围,否则只怕内部高层不服。

安佐杰若得势之后再经过一番清洗,哪怕最终把无冲派的名义一脚踢开也无所谓,而唐朝尚率领的组织精锐被一网打尽,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帮了安佐杰一个大忙。但他此刻仍然显得很谨慎,毕竟唐半修生死未知,而那位神秘的阁主还没有出现。

唐半修随着凌无虚走进山崖中,两株古树后竟是嵌在岩腹里的一座古祠,分不清究竟是佛寺还是道观,因为左右供奉的分别是神像和菩萨,真人等身大小。这祠堂也就和普通的一间厅堂差不多大,正中却无神坛供奉,而是一面山屏。

此山屏应是天然形成,却经过巧妙的人工凿建,凝炼绵山悠深的灵枢之气,假如在崖外以高人的神识查探,因此山屏的存在,山势地气浑然一体,根本发现不了有这么一个地方。除非攀到高处钻入树后藤萝掩映间,亲眼看见才能查觉。

绕过山屏,后面是山中的一条甬道,天然的岩石裂隙形成的空洞,又经过了人工的凿建,入口很窄往深处渐行渐宽,空气仿佛是流通的,温度和湿度都非常合适,而通道两侧还凿建有小型石室,是历代高人的闭关之所。

再往前走是人工修建的一道牌楼,象征着山中门户,牌楼后就是这个山腹岩洞最宽敞的地方,也就是祖师殿。

祖师殿正中有一七尺高青玉坛,台上端坐着无冲派祖师显化真人的真身遗蜕彩塑造像。虽是千年遗蜕,但这位真人眼帘微闭似神气开阖,身如灵枢宛然运转山外绵绵天地气息。

桀骜不驯的唐半修走到这里也不禁肃然起敬,未至牌楼就已经端正身形整理僧袍,准备入殿中跪拜了。

就在这时有一行人从青玉坛左右两侧快步走了出来,以安佐杰为首迎到牌楼前,做了一个让唐半修目瞪口呆的动作。

只见他们很整齐的扑通跪倒在唐半修面前,一律头披白麻帽、袖戴黑纱,脸上满是哀戚之色。安佐杰跪在牌楼下泪流满面道:“总教练,您终于回来了,是我无冲派不幸中的万幸啊!我这几日在后山设灵堂祭奠二老板与殉难的同门,也一直在向祖师祈福,希望您能平安归来。璇玑峰一战,安佐杰奉命离去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在此向您请罪了!”

虽然已听说安佐杰在山中设灵堂祭奠二老板,但亲眼见到他如此举止,唐半修还是大吃一惊。安佐杰这个洋鬼子啥时候学会玩这套了,披麻带孝,还列队跪迎请罪?

唐半修真想挥手格杀安佐杰,可此时他感到一阵虚弱无力,神念大损连全身内劲都很难凝聚,能强压伤势坚持着来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此刻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连心中的那一分杀意都小心的收敛起不能让安佐杰查觉,同时也觉得眼前发黑腿有些发软。

凌无虚与凌无实已经是跟随唐半修多年的心腹下手,两人也是高手啊,虽不敢用神识放肆窥探,但也感觉到唐半修的周身神气有些不对劲,完全不似总教练平日那桀骜不驯的阴森锋芒,收敛的似有似无。

他俩刚觉得有一丝诧异,唐半修已经借势跪倒在地,掩饰的非常巧妙。

安佐杰等人列队跪在牌楼下,而在他们身后,唐半修迎面正对的位置,就是显化祖师的真身祭坛,唐半修站着也不合适。他本来就打算跪拜的,于是就像没有听见安佐杰的话,端端正正地朝着祖师法座跪拜,凌无实与凌无虚也一左一右赶紧在他身后跪下。

恭恭敬敬跪拜祖师已毕,唐半修这才站起身来道:“二老板此生之大愿,我们都是清楚的,不幸殒命确实令人感伤,但与刘黎同去求仁得仁,想来也心中无遗了。我无冲派一直隐秘传承,今日元气大伤,幸得诸位安然无恙,将来都是重整组织的栋梁啊。”

他说话时没有看安佐杰一眼,神色冷峻,眼中却充满哀伤。安佐杰就势站了起来道:“总教练,我奉二老板之命提前离开璇玑峰来此驻守秘密内堂,就是为了给无冲派留下传承血脉。如今二老板已不在,诸事还需要您来住持大局啊,我等何去何从,当以总教练马首是瞻。”

听他的意思,是要集合无冲派的残余分子奉唐半修为掌门,时间地点倒也正好合适,就在这秘密内堂的祖师殿中举行正式仪式就可以了,而如今确实也只有唐半修的身份最合适。

唐半修一摆手,仍朝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也起来吧!”这才对安佐杰说:“众同门在璇玑峰殊死一战,我也是侥幸逃生,你却安然无恙而去,实在令人意外啊。你有二老板的秘令,能保全这些门中精锐,是大功一件,而对你、对无冲派,我也有秘令在身。”

安佐杰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语气异常恭谨小心:“哦,总教练有何指示?”

唐半修冷冷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后院灵堂祭二老板,我远道而来还需要休息一夜,才能够恢复形神。”他在安佐杰面前仍然将架子端的十足,完全就是平日的风格,丝毫没有因为神功废尽而露怯,不明底细谁也不敢小看他。

此山腹中另有洞天,穿过祖师殿,后面是一条隐蔽的弯曲甬道,前走不远黑暗中却豁然开朗,竟然走进了山中的一个“庭院”,四面高崖树木森森,环绕着一片有足球场大小的谷底,谷中花草葱茏,崖上山泉还汇流成一眼碧水清潭,此处就是他们所说的后院。

在碧水清潭旁边依山崖还建有几间房舍,唐朝尚的灵堂就设在这里,这天拜祭完唐朝尚,唐半修又择一静窒休息一夜。第二天才把安佐杰叫到秘室中,两人之间有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

谈话的气氛显得很坦诚,而且是越聊越坦诚。在唐朝尚搏命一击之后,已经露出穷途末路衰亡之兆的朝和集团,如今这两位硕果仅存的高层人士,也不得不精诚团结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唐半修首先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责问之意,直言不讳的表达了对安佐杰临阵脱逃的质疑与呵斥,安佐杰则连声解释自己确实是奉了二老板的秘令,而唐半修并没有再追责,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已死无对证,这一页就算揭过了。

安佐杰看上去出了一头冷汗,最终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接下来安佐杰提出了对无冲派以及朝和集团未来发展的建议。他非常坦诚的说自己对二老板不惜一切代价要报仇的做法很不赞成,如今的无冲派已没有力量也不应该再继续与江湖风门为敌,当务之急是两件事。

第一是唐半修正式继任无冲派掌门,然后以此身份尽快赶回美国,收拢与聚合残余力量,并且隐秘行事,对外不要再暴露无冲派的任何行迹。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整合朝和集团这个外围组织,使它成为一个现代的商业集团,同时秘密发展地下组织网络,尽量淡化无冲派的痕迹,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利益所在。

唐半修深以为然,连声夸赞安佐杰确实是人才啊,却语气一转道:“我已老朽,大老板与二老板先后而去,如今半修也意志消沉。安德森,朝和集团的将来就要靠你了,至于无冲派传承,也须你辅佐阁主啊。”

安佐杰略带诧异地问道:“阁主?”

唐半修:“你不会一无所闻,她是大老板与二老板的密传弟子,也是无冲派秘法的衣钵传人,如今修为境界已远在你我之上,二老板之所以会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一来是机会难得,二来也是因为有阁主这位传人可继承无冲派衣钵。”

安佐杰手扶案探过身子道:“我有一丝风闻,但这位阁主身份神秘,连我都从未见过。”

唐半修淡然道:“她就快来了,二老板给我的秘令,就是在此地举行无冲派当代掌门的即位仪式,让她在祖师座前正式接过无冲化煞金铃。待阁主完成无冲派传承回归之后,你方才说的计划是当前上策,她所代表的是无冲派秘法传承,而朝和集团这个组织将何去何从,就在于你了。

阁主神通广大、手段高超,已经乔装接近梅兰德博取他的信任,自有办法将他悄然拿下,谋夺量天尺逼问地师心盘,那地气宗师传承也将落于她手,她的身份越神秘对你我就越有利。

那梅兰德也是你的心腹大患,就算你有心潜回美国躲避,不再与风门各派起纷争,你认为梅兰德会放过你吗?

不要报息事宁人的幻想,自从五派共悬花红之日起,梅兰德与你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如今刘黎与二老板同归于尽,他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的,这一生都将会成不散之阴魂,除非把他解决掉,否则你的任何计划都实现不了。

而如今只有阁主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你要尽全力配合她、支持她,这也是在保护你自己的安危…”

安佐杰越听越感兴趣,越听越入神,身子也凑的越来越近,很关切地问道:“原来二老板给总教练、阁主和我们三人都留有秘令,无冲金铃您也带来了?”

唐半修从僧袍中取出一支带柄金铃,用左手递过去道:“这便是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你仔细看看,将来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说话时做语重心长状,并伸出右手像一位长者般轻拍安佐杰的肩头。

安佐杰伸手欲接,恰在此时金铃轻轻一响,这响声荡漾而开无形中却含着犀利的冲击力突然爆发,侵入元神能让人立时晕厥不起,更别提有任何反应动作。

这是唐半修凝聚残余的神念之力发动的猝然一击,选择了这样一个令人无法防范的时机。

铃声荡漾,却莫名伴随着景物的改变,密室中光线一暗,四面墙壁恍惚变成了黑夜中树影丛丛的山野,安佐杰的身形不见了。

唐半修的右手似乎拍中了安佐杰的肩膀,又似乎是拍空了,只是拍在了一股凝成实质的力量上,周围被幻法笼罩,他的全身也被这力量束缚,动弹不得甚至呼吸不了。

这是幻法大阵,安佐杰暗中蓄势已久此刻突然发动,并运转神念之力制住了唐半修,秘室中的灯光也灭了,幻法随之消失,只有黑暗中一坐一立的两条身影。

唐半修坐在原地一手持无冲铃,另一手抬在空中,就像一尊奇异的雕塑,而安佐杰已经站了起来。

“你想杀了我?!”黑暗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都沉默了。

又过了片刻,还是唐半修首先开口,他的呼吸在艰难中尽量显得平定:“安佐杰,你怎么敢?”

安佐杰缓缓答道:“总教练,若是平日我自然不敢,就算你身受重伤,只要二老板还在,我也不会这么做。”

唐半修的说话声有些喘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安佐杰:“你化妆成一位僧人而来,还把皮肤用特殊的颜料涂黑,就是不想让人看清你的血色,若说是乔装行路需要倒也合理,但你休息一夜之后仍然乔装就说不过去了。二老板丧生璇玑峰,只回来了你一个人,若说毫发无伤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在犹豫猜测,你究竟还剩下几成内力?

我记得印像中你从没戴过戒指,如今穿上僧袍右手居然戴着一枚戒指,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没想到无冲派的第一格杀高手唐半修,竟然沦落到戒指中藏毒针杀人的地步,看来你的功力是废的差不多了,可怜啊可怜。你也清楚我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被一支毒针取命,所以又用无冲铃偷袭,让我不能及时运转神念阻挡毒性绵延。

唐半修,你计算的很精啊,早想杀我是吧?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动手,是你逼我的。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至于阁主,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让她完成二老板以及总教练您的遗愿,替我解决梅兰德,除掉最大的遗患…”

安佐杰的语气略带得意,声音听在耳中却越来越冷、越来越远,唐半修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冷,想说话却连喉结都无法蠕动,这世上的一切都渐渐变得很遥远。

“唐半修,你这一生都像那两个老不死的影子,老不死的终于死了,你这个影子也该随着他们去了。”这是唐半修在这个世界上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这天后半夜,有恸哭声从无冲派秘密后堂的后院洞天中传出,安佐杰走出秘室,流泪召集门下弟子,告诉他们总教练唐半修在璇玑峰突围时身受重伤,全凭一股坚韧的毅力强压伤势赶至此地,传达唐朝尚的遗命之后终于伤势发作,不治而去。

安佐杰说话时手持一支金铃,正是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他如实转达了唐朝尚的遗命,将在此地等候阁主的到来,率无冲派剩余弟子奉阁主为正式掌门,并向不知情者介绍了神秘阁主的来历。

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他杀了唐半修却秘而不宣,在手下面前仍然尊从唐朝尚的密令,就像真的要完成唐半修未完的使命。将唐半修的遗体换装收殓,就停放在唐朝尚的灵堂中,暂时并未处置安葬,等待阁主到来。

灵堂中又加了唐半修的牌位,无冲金铃就供在香案前,安佐杰率众人洒泪拜祭。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仍是那间秘室,朴姬政与安佐杰正在密商,此刻没有第三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朴姬政有些疑惑的说:“安德森,如今唐半修已死,顺势除掉凌家兄弟很容易,我们在此地设伏等待阁主上门,掌握组织的一切阻碍就都解决了,也可以说与无冲派彻底脱离了关系,但听你的命令,难道真的要…”

安佐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是的,我说的是真的,就是要执行唐朝尚的遗命,让阁主正式就任无冲派掌门,等待她拿下梅兰德夺量天尺逼问地师心盘,若不成功我们没有损失,借梅兰德之手除掉她,若能成功的话正合我意,就算我想退避,梅兰德也不会放过我的。

再说那地气宗师传承可不仅仅是一个象征名号,历代地师所继承之物,对你我而言是怎样一笔难得的财富与宝藏,难道你不感兴趣吗?

阁主若能得手,无非为我们做嫁衣,我忌惮唐半修却并不忌惮这个神秘阁主,秘法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孤家寡人。

我的目的是拥有组织的一切而不是无冲派,两位老不死的错就错在将传人的身份弄的太神秘了,如今的组织中还有谁知道她?等到那一天,她将是一个从来都没存在过的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虚与委蛇(上)

安佐杰提到历代地师传承不仅仅是一种身份名号,还意味着继承惊人的财富与宝藏。想想历代地气宗师都是些什么人,千年未断的传承,仅仅是留存的器物至今恐怕已是无价之宝。而对于秘法修炼者来说,其传承典籍、山水笔记、感悟心得等等更是无法以金钱来衡量。

安佐杰猜的一点都不错,上代地师刘黎留给当代地师游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远在瑞士的刘昌黎基金就拥有香港肖氏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分,无论在谁的眼中看来,这都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巨大财富。游方并没有立刻就接手,但刘黎已经签署了具备永久时效的法律文件,他可以随时以梅兰德的名义签字过户。

对于地气宗师传承来说,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刘黎将自己在重庆近郊老宅中的钥匙早就给了游方,并且告诉他老宅下面有密道可以通往一处密室,密室中有刘黎本人百年来的私人收藏以及历代地师存留的各种器物与典籍。

那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游方也不清楚,但刘黎让游方整理并挑选其中与各派传承有关、有所借签帮助之物,转赠江湖风门各派。仅仅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密室中的收藏不仅数量惊人,而且贵重的让各派尊长都无法拒绝。无论谁得到它按照这种方法去做,都是笼络江湖人心的绝佳手段。

安佐杰只是猜测,而实情只会比他的猜测更加夸张,朴姬政却眉头紧锁道:“安德森,你说当代地师所继承的是一个巨大的宝藏,而我未来这秘密内堂之前,也曾猜测这里千年传承遗物一定会丰富与珍贵无比,可是来了之后却很失望,此处只是一座空窟啊,那历代的秘法器物以及传承典籍不见踪影。

大老板与二老板五前年一起来过,听说当时带回去一卷图谱和几件法器,东西拿的也不多。而如今这里已经没留下什么了,千年以来历代无冲派弟子自己就不会取用吗,估计早就被拿空了。你想借阁主之手除掉梅兰德或借梅兰德之手除掉阁主,都是可以的,但想在地气宗师身上有什么收获,恐不必报太大的期望。”

密室中没有点灯,在一枚钨光石发出的柔和白芒的照耀下,安佐杰的眼睛眯的细细的,似笑非笑地看着朴姬政问道:“是吗,你在这秘密内堂中就没发现宝藏吗?”

朴姬政又想了想才答道:“若说珍宝,当然有了,显化真人的包骨真身彩塑,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文物价值都堪称绝品,已经是北宋遗物了,至今面目神彩还栩栩如生,这要是弄到国外去,绝对能卖一大笔钱!还有前山祠堂内那三尊彩塑,尤其是那一尊菩萨实在是太精美了,分明是造像却宛若真人。

如果都能够弄出去,按我的想法最好是弄到我们大韩民国,找一座山凿建石窟祠堂,就按此地的形制,然后再向世人公布,那绝对是轰动性的重大历史发现啊。这一手用他们常说的江湖门槛叫什么来着,天梯还是盘局?绝对能成为无价之珍宝,见证与创造一段辉煌的新历史,连历史考证我都编的差不多了。”

朴姬政说着说着,已掩饰不住眼中的贪婪与向往之色。安佐杰看着他,心里忍不住想笑同时也有一丝失望。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个原名杰夫·安德森的洋鬼子已经成熟了很多,变得既聪明又果断、非常有手段。但他身边这个狗头军师可没有他这么大长进,安佐杰的眼界高了,以至于渐渐的有些看不上了。

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打那几尊塑像的主意,搞得像个倒斗盗墓的蟊贼,偏偏还自以为得意高明,如此也就罢了,朴姬政居然还想把显化祖师的真身遗蜕也偷出去卖了,就算再贵重又能值几个钱?此物在无冲派弟子眼中才是无价的,脱离无冲派的传承背景,便已将最珍贵的价值都给损毁了。

更要命的是,显化祖师包骨真身像若流落到海外文物市场,只要在任何一场拍卖会上露了白,风声传了出去,江湖风门各派怎会不闻不问,这是开罪天下啊!就算不是自家祖师,但此举绝对会激起同气连枝之恨,有关的人只要被查出来,一旦不慎被风门中人盯上,绝对会被轰杀成渣。而且此仇恨根本没有消解的可能,干嘛要惹这种麻烦?

以往觉得挺聪明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成蠢材了?或许朴姬政自认为不论做什么,都有上面的安佐杰顶缸吧,他只需捞好处就行。安佐杰在心中暗骂一声,又不动声色地问道:“朴姬政,你仅仅只看见了这些吗?”

朴姬政摇头道:“我怀疑这里除了这间密室之外,还应该有真正的密室,里面藏着无冲派历代传承的宝物。但这几天我搜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入口,如果真有的话应该在显化祖师像下面的玉坛中。凌无实与凌无虚也在,目前也不好把那祭坛给拆了,等大事办完再说吧。”

安佐杰这才稍有些满意地点头道:“你还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事啊?按我的吩咐准备迎接阁主到来,不能出一丝差错。我们要时刻戒备提防此人,但表面上一定要恭谨,以无冲派弟子的身份恭迎当代掌门即位。”

安佐杰与朴姬政在密谋的时候,秘密内堂的入口处那座祠堂内,凌无实与凌无虚以神识拢音也在小声的说话。他们面对着崖外两株枝桠虬结的参天古树,背后是掩住洞天气息的山屏,没有别人能听见他们在谈什么。

凌无实:“总教练的死太突然了,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凌无虚:“我与你一样怀疑安佐杰,但总教练确实是身带重伤而来,我也看出他不对劲了,那天上山他是徒手攀援的,袖子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叶,这在平时简直不敢想像,进去之前才把衣服整理干净。”

凌无实:“只有总教练一个人冲出了重围,还要躲避追杀,一路乔装打扮强压伤势赶到这里,确实已经是油尽灯枯,我验看过尸身没有破绽,但他是在与安佐杰密谈时突然离去的,我总觉的…”

凌无虚:“凭空猜疑的话,事情当然有种种可能,但是没有证据啊!况且安佐杰对我们并无异状,仍然让你我轮流驻守入口与祖师殿,一切尊从总教练的遗命安排。”

凌无实:“想印证安佐杰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只有一个办法,等阁主来。假如安佐杰真的心悦诚服奉阁主为无冲派掌门,并按阁主的号令行事,形势已成自然也无话可说了。将来执掌无冲传承的还是阁主,至于组织的事,总教练早就说过,二老板若不在,组织也就随他去吧。”

凌无虚:“那我们还得守好这个入口,一定要首先见到阁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提前告诉她,让她心中有数好做防范。”

这两人就在祠堂中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当远处的霞光照入山谷,那两株几人合抱的古树枝叶投影在他们的身上,凌无实站起身来要返回祖师殿了,恰在此时神识突然感觉到那座山屏凝炼的灵枢之气有微弱的扰动。他立刻身形一顿冲凌无虚使了个眼色一一有人来了!

凌无虚就像一道阴影飘出祠堂站在一株古树后,身形几乎淡的看不见,神气完全融入到山石间,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喝了一句:“诸法如幻!”

他站在左边的树后,然而喝问声却似从右边的山崖间传来,这也是幻法大阵的一种妙用,所谓幻法不仅是所见之幻,也是声闻之幻,以他的功力自然还不能自如运转,但已经很有些根基了。

没有人说话,回答他的是一阵箜篌弦音,淙淙拨响竟从四面八方传来,真真切切就是那岩壑山林发出的声音,背后的山屏竟然也有箜篌弦声。这才是真正的声闻幻法,完全运转自如的幻法大阵,神念之功融入幻法中以臻化境。

若是唐朝尚还在世,听见这弦音一定会很惊讶也很感慨,因为吴玉翀的神念之境不知何时已悄然更上一层楼,隐约已有万物含情之生动。只是这秀美绵山所发出的弦音,却莫名带着一丝凄清彷徨与冷冷的哀伤,不知从璇玑峰退走之后,吴玉翀又走过一段怎样的历程?

就算来者尚未现身,凌氏兄弟也再无一丝疑虑,能将幻法大阵运转到如此神妙的境界,那只能是无冲派秘法的衣钵传人阁主了,他们抢步现身跪在树下道:“属下无虚、无实,恭迎阁主,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