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佐杰正在灵堂中为唐朝尚与唐半修守灵,披麻带孝神情肃穆显得一丝不苟,就在这时他细长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元神中仿佛听见了拨弦之音,从这洞天外的四面山野中传来,再看朴姬政等人的神态,似乎是毫无感应。

他正准备起身,凌无实走了进来禀报道:“安先生,阁主到了!”

一直等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安佐杰深吸一口气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表面上却恭谨异常,赶紧集合手下到祖师殿牌楼前迎接。这场面已经演练的很纯熟了,一切就与前天迎接唐半修时一样,从祖师祭坛两侧列队抢步而出,披麻带孝跪迎请罪。

他们赶到牌楼前,阁主正从甬道中施施然走了过来,素手空空未拨箜篌,然而伴随她的弦声不绝,似回音又非回音,整座山腹每一块岩石都仿佛化成了天然的琴弦。人走的越近,这弦声却变得越悠远,恍惚是穿透岩层从山外传来。

那少女走来,体态妖娆媚骨天成,眉宇间不知为何有一丝憔悴与忧郁,这为她增添了一抹成熟的韵味。每个人都能看见她的身形五官,却又不敢肯定是否真的能看清楚,似清晰实朦胧,每人看见的都不太一样,包含着某种元神心像的折射,并非完全是她的真实面目。

“阁主,您终于来了,安佐杰率无冲派幸存弟子恭迎法驾!二老板在璇玑峰上不幸与地师刘黎同归于尽,总教练孤身杀出重围带伤赶到此地传达秘令,随即撒手而去,我等将奉您为无冲派正式掌门,在此继位,请您定夺今后大计。安某惭愧,我等众人在璇玑峰一战中未能尽力,待您正式即位之后,请以掌门的身份加以罪责!”

安佐杰说的话和这个排场都够恭敬的,恭敬的甚至有点过分了!众人明明是向着阁主的身形拜倒,然而眼前一花阁主却不见了,回头再看,她已经莫名穿过众人,来到了显化真人祭坛下,向着祖师拜伏于地,将所有跪拜迎接的人都晾在了身后。

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穿过去的,幻法大阵一直随身运转,众人见到的她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她,而阁主本人的身形早已到了祭坛下,望空处跪迎的众人尽皆骇然。

阁主一现身,就展示了无冲秘法高深玄奇的境界,露了一手震慑众人。刚才这一幕还隐含着另一种意味,假如众人企图在此地突然伏击,她已做好了准备根本不可能被围住。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看他们心里有没有鬼了。

最震惊的人当然是安佐杰,他也是修习幻法大阵的高手,还不至于连阁主的身形都看错了,但方才他没有翻脸动手的意思,也不便展开神识扰动幻法,所以就让阁主这么轻松的突然出现在身后。

看来这位神秘的阁主与唐半修到达秘密内堂时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唐半修当时身负重伤,而阁主此时的功力却在巅峰,显得深不可测,根本无须再暗中的试探。

安佐杰的迎接场面多少也有点不合适,领众人迎路跪拜,恭谨的过分了些,而且拦在了祖师法座前面。阁主进入祖师殿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跪拜显化祖师,这才符合传统的仪典。

阁主敬行跪拜大礼已毕,这才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诸位同门都起身吧,我无冲派逢此大劫,幸有诸位仍在,你们都辛苦了。安先生有秘令在身驻守此地,是功非过,何罪之有?”

第三百四十三章 虚与委蛇(下)

等众人都站了起来面向祖师法座,阁主转过身来面对大家,场面与形势不经意间已完全变了,她站在青玉高坛前,背后是显化祖师真身法座,那八方弦音已经成为隐约的钟吕之声,在祖师殿中回荡。

众人站在牌楼下望去,高台上的显化祖师眼帘微闭,然而神情就似正在心像中凝视,宛如千年以来一直定座于此从未离去。吴玉翀婷婷的身姿此刻也莫名显得庄严而神谧,站在那里就是一派尊长的气度威仪,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服。

安佐杰暗叹一声,幻法大阵可在不知不觉中动人心神,可是运转到如此巧妙于无形的境界,他也是自叹不如。看来这门功夫的成就,并不仅在于习练之勤苦,还在于天赋与境界之领悟。他本就没有立刻翻脸的打算,此时竟也提不起争斗的念头,还是按计划行事吧,那样一切都会显得更自然。

阁主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还是凌无实与凌无虚首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阁主,刚才安先生所言极是,您既已至此,当务之急是继任无冲派掌门,号令我等图谋将来。”

阁主轻轻摇头道:“我当为师父守灵三日,然后再举行掌门即位仪式,众位都辛苦了,且在这洞天宝地中清修数日,洗去争杀之息。”她倒是显得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安佐杰有些心急了,却只能等着。

书中暗表,阁主并不清楚唐朝尚杀安佐杰的秘令,倒不是唐朝尚考虑不周,这个任务本就不是留给她的。

按唐朝尚的原计划,如果他自己回不来,安佐杰也别想回来,上山时让安佐杰在前面开路,到达峰顶后又让安佐杰回来路断后,彻头彻尾的炮灰角色,所有人中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他。秘令唐半修杀他,已经是防止万一意外的后手了,假如连唐朝尚自己都回不来,安佐杰还想逃走吗?就算侥幸逃脱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届时唐半修杀他就像杀一只小鸡那么轻松!

不料阴差阳错,最终却是安佐杰毫发无伤的逃脱,而唐半修身负重伤才冲出重围。

这个结果不仅出乎唐朝尚的预料,甚至也在刘黎等人的意料之外,谁能想到安佐杰溜的那么快。唐半修本可不必那么着急动手,至少可以等到阁主来,但他实在是等不了了。

在秘密内堂休息一夜,唐半修的伤势不仅未缓解而且压制不住就要发作,他必须要动手了,赶在临死散功之前。那天夜里他凝聚残余的功力偷袭,发动致命一击却被安佐杰反制,其实已经用不着安佐杰再动手杀他了,安佐杰只是以神念束缚他,冷冷的看着他伤势发作。

待到阁主赶来,已是如今这种局面。

这天夜里,吴玉翀已命人将唐半修的遗体火化,骨骸就葬在绵山,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灵堂中,看着唐朝尚与唐半修的灵位。

师父死了,吴玉翀在离开璇玑峰时就知道是这个结局,后来又听江湖风传,唐朝尚与刘黎同归于尽。没有“梅兰德”的消息,既然连刘黎都死了,那一番激战定是相当惨烈,想来游方也身受重伤,因此消息对外秘而不宣。

唐朝尚之死,吴玉翀的感伤自知,将心比心,游方也绝对不会好受的。她与他本人之间,其实并无仇恨,但世上令人最无奈的又是什么呢?

她从璇玑峰离去时受了一点内伤,择静处休养待到完全恢复无碍,这才来到秘密内堂所在,随即又听闻唐半修殒命干此。她对唐半修的印象与二位师父是不一样的,唐氏兄弟是一对和蔼可亲的长者,讲解传授无冲派秘法时非常有耐心,总是面带微笑尽显关怀与呵护,而唐半修则是监督她练功的人,神色冷厉从不留情,始终带着冷郁阴森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那时她年纪还小啊,最怕唐半修,也最不喜欢甚至忌恨这个人,直至成年后秘法修为已不弱于唐半修时也是如此。可是今天看见他的灵位,曾经所有的忌恨之心都显得那么可笑,只留下无尽的感伤。

黑暗中,视线从唐半修的灵位又落到唐朝尚的灵位上,吴玉翀恍然只觉得一阵空虚,周围一切一切都离她远去,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心中的默语——

“师父,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你这一生的成就,最终只为与一个从未谋面的刘黎同归于尽,值得吗?也许我不该问,至少你一直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也终于做了,那我呢?谁能告诉我,我来到这江湖,究竟在找寻什么?游方哥哥知道吗,他好像也一直想告诉我,我该去问他吗?”

香案上的无冲化煞金铃隐约有光,却寂静无声。

三天后,就在祖师殿中,阁主焚香净手正式接过无冲化煞金铃,继任无冲派掌门,手持金铃接受众门人拜贺,是安佐杰主持的仪式。

即位之后阁主随即下令,重整无冲派,任命安佐杰、凌无实、凌无虚为内堂长老,凌无实执戒律,凌无虚掌仪典,并借鉴梅兰德在杭州整合九星派的做法,命安佐杰以内堂长老的身份总摄外堂事务。

无冲派没有正式的外堂,因为它是隐秘传承,所谓的外堂其实就是朝和集团这个组织团伙,正是安佐杰想要的,他现在已相当于唐半修原先的地位。如今是用人之际,他是一把刀,那就让他继续做一把刀吧。

表面上安排妥当,但一切事情是还要等待众人去做。无冲派秘传至今已经散架了,只留下秘密内堂中这一批“骨干”,朝和集团的各个分支机构以及地下组织还需要重新去掌握、整合。但阁主并不着急做这些,又下达了另一条密令,随即离开了绵山。

2012年5月23日,农历闰四月初三,国际艺术品收藏界期待已久的、香港咸池拍卖行“金雀花盛开”大型拍卖会终于隆重推出,这是游方与池中悟策划的系列拍卖会中的第二场。

上一场拍卖会的王冠天价成交以及随后关于王冠真伪的争议,在各媒体的持续热议中已经赚足了眼球效应,不仅是收藏界、娱乐界的焦点事件,也成了热点社会新闻。随后更轰动的是,咸池拍卖行宣布将在三个月后拍卖另一顶英国王冠,并且公然表示欢迎各界专业人士参观鉴定。

基于商业或其他目的的炒作,必须要考虎到三个方面的因素:第一是对目标受众的眼球有足够的吸引力,尽量成为最大多数人的关注焦点。第二是这种关注效应要有持续性,尽量形成稳定而长期的知名度,炒作高潮之后,在大众记忆与舆论评价中塑造出清晰的形象。

第二点比第一点难得多,在如今各类信息膨胀充斥的时代,人们容易被各类新奇事件吸引,也容易很快的淡忘。比如年初闻名一时的“梅兰德”,被誉为“2012年的第一声雷”,但是只过去了短短几个月,几乎已没有什么人再想起他。

演艺圈里很多大小明星,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或者有什么新活动策划之前,经常会有绯闻八卦、隐私轶事传出,然后当事人、经纪人又会在各种场合直接或间接的回应,或表示愤怒谴责或表示无辜清白,总之引起持续的关注。

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自导自演的江湖盘局术,而盘局术从来就不止一道门槛,不论是盘内滚珠局、按线穿珠局、太公钓鱼局,都是一个系列过程,有可能开始的影响不小,但后续的手段却不是很成功,一切都看各人的门槛精不精了。

除了上述两点之外,还有第三点是最难做到的,那就是一切炒作手段的运用,都要有助于建立起最佳的市场、商业、行业、社会等方面形象,在大众记忆与舆论评价中形成良性的长久口碑,并经得起实际的长久验证,从而获得脱离单纯炒作因素之外真正的成功地位。

这才是江湖盘局术在炒作上最成功的应用,但它却要求产品或当事人拥有独立于炒作因素之外实质的内涵,形象名实相符。

做到这个程度,就需要“尖”与“里”并重了,否则的话,仅仅是手段上成功可能不是炒作者真正想要的效果,或者他们想追求的目的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实现,只能退而求其次,厚着脸皮聊以自慰。

游方策划的这一局,自然是尖、里皆妙,持续三个月的王冠公开展示,吸引各界权威人士不断前来“鉴赏参观”,有人是来凑热闹的、有人是来捧场的、还有人是想拆门槛砸场子的,也不断的吸引着人们的关注。其影响范围早就远远超出了艺术品收藏界,到了拍卖会正式开始的那一天,已经到达人气爆棚的顶点。

成为咸池拍卖行的会员、有资格参与这场拍卖会竞标的人,自然非富即贵。他们当中有的只是委托代表进场举牌,也有不少买家是亲自来的,按照保密协议,拍卖行不会主动泄露参与竞拍者的身份。

游方也到了拍卖会现场,他主要是为了陪吴玉翀来看看热闹。会场中两人并肩而坐,吴玉翀的温软红唇悄悄凑到游方的耳边,呵气含香,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想亲眼看看,哥哥的手段究竟有多厉害?”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凶吻绵峦(上)

吴玉翀是在拍卖会开场一周前到的广州,游方见到她时很吃惊,因为她看上去明显有些憔悴,问她怎么回事,吴玉翀只说前一阵子在外行游山河,不小心染风寒病了一场。

游方很关切的责问:“你怎会这么不注意呢?再说了,你也算习练秘法有成,行游山河当受地气灵枢滋养,为何还会染风寒生病,凶险阴寒之地不要乱闯,你如今的火候未足,修习风门秘法更要注意这些忌讳。”

吴玉翀撅着嘴有些委屈的答道:“也不能完全怪我呀,我前不久已突破移转灵枢之境,第一次运转山川灵枢时不自觉使用神识过度,因此形神虚弱,事先也是没想到。哥哥你现在已经这么大的本事,想当初有没有像我这样不小心?”

游方当初突破移转灵枢之境,就是在广州郊外的白云山中,洗炼那枚燕尾双晶香花石所获的独特机缘,当时确实形神皆倦易受外感,好在他筋骨之强远胜常人,总算有惊无险。

闻言他不禁惊叹道:“你的体质与悟性如此之好,修习秘法也如此用功,竟然已突破移转灵枢之境?华有闲也算是难得的资质与根基了,与你同时学秘法,精进也颇为神速,如今也没有到这一步啊!也怪我不好,只传法却没有用心为你护法,实在是没想到。”

吴玉翀:“怎么能怪哥哥你呢,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哥哥也忙的很。…游方哥哥,我如今已突破移转灵枢之境,我们到白云山去试法好吗,很想领略一番你的移转灵枢神念风采。”

游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你的病刚好,看上去真惹人怜,这段时间就在我身边好好休养,你既知我在江湖上的身份,就住到白云山庄去吧。…至于试法,暂时恐怕不行,我前一段时间神念之力耗尽,而且不是一般的损耗,需要慢慢的恢复,目前运转不得秘法。”

吴玉翀掩口讶道:“哥哥受伤了!重不重?要不要紧?难受吗?”

游方微笑着摇头:“没有关系,这不是受伤,神念已在恢复中,一切都很好。”

吴玉翀蹙眉道:“我知道哥哥在江湖上有很多事,其实你何必那么忙那么累,经历那么多凶险呢?你在广州这么开开心心的生活,不必遭遇那么多忧心烦扰和险恶风波,不是更好吗?”

游方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每个人来到世上都在找寻,找寻此生存在的意义与责任,谁也回避不了。也许将来有一天,我可以像你说的,无忧无虑悠游于江湖,也希望玉翀妹妹你一样能够如此无忧无虑。”

吴玉翀笑了:“游方哥哥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也希望是这样。”

游方:“哦,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来了,就好好休养吧,去白云山庄住。”

吴玉翀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的说道:“不,我喜欢住在康乐园旁边,屠苏姐姐还有肖瑜姐姐她们也在这里,假如我去白云山庄,会打扰你和箬雪姐姐的。…我还想去看看香港的拍卖会,哥哥一定要带我去哦。”

于是游方就把吴玉翀带到了咸池拍卖行的拍卖会现场。

这场拍卖会有一个名头,叫作“金雀花盛开香港专场拍卖会”,因为镇场的那顶王冠是大英帝国金雀花王朝时代的遗物,而池中悟精心挑选的其它拍品大多也围绕着这段历史。起这个名字简直是公然打脸啊,因为金雀花王朝已不再,而后来的日不落帝国如今也日薄西山,香港也早已不是英国的殖民地,说金雀花盛开还不如说是金雀花凋谢。

一切都在游方的预料之中,这场拍卖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全场成交额折合港元超过了十亿,尤其是那一顶王冠最后的成交价更是高达一千二百万英镑,令人咋舌!这东西究竟值不值这个价,没人能说的清,但它已经过了国际收藏界、考古界各方面的权威鉴定,甚至还引起了英国王室的关注与抗议,除了古董价值之外,本身也成了一段历史见证象征。

买下这顶王冠的并不是欧洲王室的后裔,而是一位来自中东的石油富商。金雀花王朝时代,正与十字军东征时代相重合,这顶王冠据说就是在十字军征战过程中遗失的,那是一段野蛮的宗教冲突史。

游方注意到,拍卖会的现场来了不少戴着头巾的阿拉伯人,看样子这顶王冠失落的历史以及近三个月来国际收藏界以及史学界的热议,也吸引到他们的注意。而这顶王冠能拍出如此高价,还有另一个背景。

这场拍卖会的时间是二零一二年五月,自二零一一年初开始,一场动荡起始于北非,席卷整个阿拉伯世界,引发了各国政界、商界、军界的重新洗牌,同时也意味着国际经济、政治秩序的重新洗牌,至今尚未平息。这场风波的后果之一就是如今的阿拉伯世界仍在延续着社会动荡,小规模战乱不休,国际油价、金价特别是粮食价格上扬。

究其原因很复杂,有历史与宗教埋下的隐患,也凸显了很多国度进入现代文明过程中建立工业化体系的失败与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很现实的原因,自从二零零七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后,美欧主要工业国家的经济复苏一直没有起色,对外危机转嫁导致的后果。

这场危机不同于上世纪的资本世界经济危机,它并不是由于生产过剩、消费不足导致的,而是由于生产不足、消费透支、金融过度膨胀、实体产业空心化,传统的所谓发达国家依赖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优势地位,对外过度盘剥资源最终导致的连锁崩溃。

全球一体化以及国际分工,可能是被倡导的一种趋势,但有人刻意强化这个趋势,从而在世界范围内攫取资源与财富,如果没有建立自己的现代工业化文明体系,只是处于被控制的一环,危机到来时是很难不被收割的。中国在这场危机中相当幸运,由于几代人的勤劳与努力,已经悄然崛起,但世界上很多国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不论怎么说,冲击毕竟是全球性的,西方国家持续的放任货币宽松贬值政策,向全球输出通胀,在中国境内也能感受到明显的通胀压力。在这种背景下,国际艺术品收藏市场以及相关的投资市场多少有些畸形的发展,随着全球主要货币贬值,这个市场总体上在缩水,但引人注目的高端收藏品的成交价却一路水涨船高。

这场动荡中有很多中东富商,意识到自己的财富地位也不安全,于是对金融投资的兴趣更大,或者说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以为自己是金融家,而艺术品收藏也是他们感兴趣的投资方向之一,被这场拍卖会吸引,倒也不算太意外。

见到那顶王冠以如此天价成交之后,吴玉翀又凑到游方耳边,娇滴滴的小声道:“哥哥,你真的发财了,这一辈子都可以舒舒服服的生活,去做想做的事情,我也替你高兴。”

游方笑着与她耳语:“玉翀妹妹,我也要提前恭喜你,可别忘了下一场拍卖会,你也要发财了,可以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去做想做的事情。”

纽约玉翀阁送来的那柄权杖是法国王室失落的。法王路易九世组织第七次十字军东征时,在埃及战败被俘,被迫同意归还侵占的土地并交付巨额赎金才被放回,权杖就是在那时成为“异教徒”的战利品,其精美珍贵的程度,远超出今天拍卖的王冠。

池中悟计划在本场拍卖会结束之后,与上一场拍卖会一样,顺势宣布三个月后的第三场拍卖会,并取出那柄权杖公开展示,借助前两场拍卖会已造成的声势,顺着再上天梯。看今天的形势,权杖的拍卖不出意料将会是一个更高的天价,并且将引起更大的轰动。

薛奇男将权杖送来的时候就曾说过,超出她给的限价部分,扣除拍卖佣金之后的所得,都是吴玉翀的。游方做局如此成功,吴玉翀自然会跟着发财了。

吴玉翀语气软绵绵的说道:“这一切都是游方哥哥的功劳,也是帮我奶奶赚了一大笔,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哥哥需要多少就拿走吧,我知道箬雪姐姐那边成立了投资公司,可以直接注入资本金。”

游方连连摇头道:“哥哥不缺钱,也不会要你的这些。”

吴玉翀似是撒娇般抓住了他的胳膊:“嗯——,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要不然咱俩一人一半?我的那一半也想直接入股,就做你的投资公司股东怎么样?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自己去找箬雪姐姐商量。”

游方拍着她的手背道:“那你就去找箬雪吧,你要投资当然欢迎,但股份都记在你名下。”

从香港回来,游方首先回到了白云山庄,以梅兰德的身份处理一些事务。拍卖王冠所得扣除其它费用,都做为投资公司的注资,由齐箬雪打理。游方到哪里,吴玉翀就跟到哪里,在白云山庄她又见到了梅兰德的助理万俟辰,以及翠阁、朱楼等人。

齐箬雪清楚游方在江湖上还有个名号叫梅兰德,有很多隐秘之事,但她从不多言多问。如今吴玉翀也知道了,也很自觉的把它当成一个秘密,从不在屠苏等人面前提起。

同在广州这个大都市,游方仍然是游方,与那白云山庄中的梅兰德仿佛毫无关系,这个身份仍是他在另一个江湖中的逍遥寄寓。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游方又出门了,来去匆匆多少令人舍不得,但他说这次时间不长就是做点小生意,顶多一周就会回来,叮嘱屠苏与肖瑜在学校好好读书,让吴玉翀就在广州安心休养,在山庄与齐箬雪暂别,独自一人出门,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行踪。

游方去了刘黎在重庆郊外的老宅,找到地下秘密通道,打开机关进入收藏了历代地师遗物以及各类典籍的秘室,进行清点整理。整个过程极其隐秘,世上没有外人知晓,书中也略过不言。

他这一去,说好顶多一个星期,却两个多月都不见踪影,一直到中山大学放暑假时仍没有回到广州。若不是离开广州半个多月后,游方曾打电话告诉齐箬雪,自己在外面遇到一点事必须处理,总算有了音信下落,要不然齐箬雪等人会急疯的!

而游方离开广州大约一周后,吴玉翀也走了,临行前对屠苏等人打招呼,据说是要回美国,并感谢大家这段时间来对她的照顾,在这里是她过的最开心的日子。那天在宋老板的夜总会包间里吃晚饭,场面依依不舍,吴玉翀说话时连眼泪都流下来了,搞得大家也挺伤感的,纷纷劝慰她有时间再来玩,或者大家有机会就去美国找她。

游方真的没回来过吗?其实他言而有信,一周后就回到了广州,首先回白云山庄,却在麓湖岸边被人截住了,更确切的说是被人绑架了。绑架他的人是谁?也许在等着游方回家的屠苏等人做梦也想不到,竟然就是吴玉翀!

吴玉翀没有回美国,她从广州劫持游方去了晋中绵山。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在广州这个地方,游方自然防范严密,他以梅兰德的身份住在白云山庄时,吴玉翀很难找到机会悄无声息的下手。当他以游方的身份住在康乐园附近时,身份就是他最好的掩护,能对他不利的人只有吴玉翀,但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

游方这一次溜的很快,也没有带任何人随行,孤身出门不知去往何处,吴玉翀有心跟踪也没追上,只有耐心的等待,还好可以守株待兔,游方不会不回来。俗话说有心算无心,游方当初就是这么算计狂狐的,而如今吴玉翀也是这么算计他。

游方的神念之力需要恢复,但并不是到最后一刻全部恢复,而是一个渐缓的过程,刘黎曾提醒他这种情况很特殊,在此期间最好不要轻易动用神念之力,否则一不留神控制的不好,恐怕恢复的过程又要重新开始,对他而言总是凶险未尽。

而游方的恢复速度比师父预计的要快,在云南山水间走一圈,再到广川休养一段时间,短短一个月,神念功力已经恢复了三、四成,同时别忘了他的武功未失,仍是一位高手,否则他也不会去刘黎的老宅打开密室机关。

游方去重庆的这几天,吴玉翀一直试图联系上他,他两个身份的联系方式她都知道,当游方踏上归程在火车上打开手机时,随即就接到了吴玉翀的信息,他告诉她今天会回来,首先要去白云山庄,先处理几件事。

怪只怪游方这一次出门的行踪太隐秘了,没有任何人知晓,当他回到广州从火车站直接赶往白云山,还没有来得及上山,远远的就在麓湖岸边看见了吴玉翀。她应该是特意在那里等他,轻风吹来湖波荡漾,她站在一棵如丝绦飘舞的柳树下,秀发青丝亦随风飞扬。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凶吻绵峦(下)

游方微笑着走向吴玉翀,吴玉翀巧笑倩兮也看着他,眼神中却有一丝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苍凉与无奈,似乎带着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却又浓的化不开的伤感。左侧的麓湖,右侧的白云山,身后那垂柳飘拂通往白云深处的道路,无形中都被她的气韵所感染,仿佛是天地之间的背景,她窈窕的身姿既清晰又遥远。

她在展示移转灵枢之境吗?她虽然在笑,但游方能看出她的心情不好,这湖光山色却因她而如此曼妙,他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只觉得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哀婉。

“玉翀,你在这里等我,有心事吗?”游方走到近前轻声问道。

“哥哥,我一直在等你。”吴玉翀说着话张开了双臂朝着游方,这是一个要拥抱的姿势。

游方很自然的也想展开双臂,动作却顿住了,因为随着面前吴玉翀的双臂舒展,似是展开了如真如幻的山川,麓湖与白云山未变,却有山水含情之意真幻合一,这分明已是“山川有情”的神念之功,而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幻法大阵!

然而动作的凝滞因为神念的干扰仅仅只是一瞬,游方脚下未停,随即踏步上前也张开双臂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似要将吴玉翀那妖娆的身躯紧紧的拥入怀中。如果有一双眼睛能够体察入微,可以看见游方衣袂飘动间,贴身的那一层空气似乎都发生了微细的扭曲折射,就像不断击散无形的透明涟漪。

这是内家劲力运转到巅峰、含劲外化之功,假如被他抱住了,吴玉翀的神念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立时被制伏。

然而光影移形,游方却抱了一个空,紧接着手臂被人挽住,吴玉翀满含弹性的温柔胸房紧贴着他上臂的外侧,唇吻在他耳边似叹息般说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尽管一直不愿意它的到来。”

“原来是你,那天企图冲上璇玑峰的高手是你!”游方也叹息着说了一句话,他被吴玉翀的神念束缚,此刻已经被她制住了。

吴玉翀没有回答,意味着一种默认,双手抱着游方的胳膊转身望向麓湖,幽幽的说道:“哥哥你看,这里的风景多美,你喜欢吗?”

“为什么?”游方似是很艰难的扭头看着她,仍在追问。

“你师父的离去,我很遗憾,就像我师父离去时一样。璇玑峰大战之后,我已经在绵山正式继任无冲派掌门,在无冲派中,我的名字叫阁主。”吴玉翀终于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哦,阁主,恭喜你了!”口中说恭喜,但游方却面无表情,语气也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吴玉翀又叹息一声:“唉,游方哥哥,我真的不希望是你,可惜偏偏是你,我们走吧。”

游方:“去哪里?”

吴玉翀:“去山西绵山。放心,你还会活着回来的,屠苏、肖瑜、小仙、箬雪姐姐他们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告诉她们的,对吗?若哥哥不是梅兰德就是游方,一样可以在另一个江湖中开心的生活,你也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你的聪明才智。”

游方若有所思道:“若你只是玉翀而不是阁主,可以活的更开心。…唉,不说了,风景真美,多说煞风景。”

吴玉翀凝视着游方,忍不住流露出惊讶之色,轻轻的问了一句:“游方哥哥,你一点都不害怕?”

游方终于笑了,这笑容很淡很淡:“心怀叵测的人不是我,纠结挣扎的人也不是我,我一直很坦然的面对这江湖中的诡秘莫测,害怕的人为何会是我呢?我只是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你而已!我一直记得你的外公,我此生的导师吴屏东先生,他当初离去时,面对的一切是他愿意看见的吗?但他老人家也是坦然无惧,做错的人不是他,害怕的人自然也不应该是他。”

吴玉翀默然良久,终于说道:“游方哥哥,那我们走,你如今的情况我很清楚,我不想伤害你,所以你最好…”

游方打断她的话道:“我明白,该来的总会来,人自在江湖飘,该认栽就认栽。为了你外公,我也会跟你走一趟的,走吧,此刻春风正好!”

游方沿着麓湖岸边向西行去,路过通往山庄的岔道口却没有转身上山,而是向着白云山深处的摩星岭一路前行,臂弯里挽着吴玉翀,两人的身形紧紧依偎在一起,就似一对亲昵的情侣。

白云山庄里有游方的人,还有寻峦与消砂两派弟子驻守,两座山头之外,便是张玺新建立的寻峦派宗门道场所在。可是游方这一路没有遇到熟人,就算遇到了熟悉的人,见他与吴玉翀这个样子恐怕也不好上前打扰,估计提前就避开了,还会在暗中偷笑兰德先生的恣性风流。

摩星岭风景区门口有车等着,司机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吴玉翀只是雇了他的车。游方回到广州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劫走了,一连十余天谁都没有他的消息,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可能是风水秘法中最精炼、最平实、也是人尽皆知的一句口诀。

晋商曾在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印记,与这晋中山水也有割舍不去的关联。开车经过灵石一带直至绵山所在的介休,放眼四望会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慨。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高高的黄土堆叠成的桌状平原,顶平而四面陡,这样的地貌被称之为“塬”,在晋陕一带很常见。

塬被水印风蚀分切出沟沟壑壑,土地很贫瘠,若是秋冬时路过,满目的黄褐色,分外苍凉。如今是晚春初夏情况略微好些,但也只有几抹稀松的绿色,显露出几分生机。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带贫瘠苍凉的自然环境,才能孕育出晋商善于经营、吃苦耐劳的坚韧性格。晋商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就是从卖豆腐起家的一代巨富的王氏家族,现留存的王家大院如今已是一个旅游景点,当代地方政府打造的旅游文化产业。

但是过了王家大院所在,进入了绵山,所见却与这一路苍凉的晋中风光反差极大。车进绵山口,山如刀削路若斧凿,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的曲折蜿蜒的公路,令人目眩、甚至会感到一阵的耳软心跳,山路之奇险慑人心魄。

吴玉翀每过一省雇一辆新车,一路换了好几辆车,还歇了两晚,终于来到了绵山风景区,与游方下车步行。她右肩上挎着坤包,左手挽着游方的胳膊,如小鸟依人。而游方欣赏着山川险美,神色平和,丝毫看不出他此刻是被一条美女蛇挟持,就似携美游山玩水。

山路绵延直至于无尽处,小径铺石隐听流水潺潺,翠木虬枝各自成景、生机盎然。景色让人心旷神怡的同时,又能感受到一个“险”字运转于天地山川间。山中的小道基本都是在崖壁上开凿出的栈道,最险峻处甚至是七十五度的陡崖,这还是风景区的旅游线路。

晋中一带缺水,一般地方能有几条小河就已经很难得了,但绵山却殊为不同。山间时常可见飞流激荡的秀水,《水经注》中就有“绵山石桐水”的记载。涧流穿行于雄山,或不见水影只闻水声,或影影绰绰宛若娇娘,或化为飞瀑水潭错落。

如今世人谈风水,或以为玄奇深奥不可解,或以为故弄玄虚皆无稽,殊不知其至理平实,就在随手可得、随行可遇的身边。山川间的一草一木、尘世间的一人一物,皆是风水。其精髓不论可见不可见,亘存千古,而其传承至今未绝,就看人如何领会?

刘黎曾在璇玑峰上发出三声叹问——“这百岁的情怀,淹留多少山河之叹?”、“这千年的兴衰,幽然多少人间细语?”、“这亘古的山川,见证多少沧桑轮回!”

这是一代地气宗师在临去之前,对传人留下的心盘印记。而下一代地气宗师回想起师父的话语时,此刻不知会是怎样的感受,是否会有另一番心境?

山西是著名的煤炭产地,围绕绵山从介休到灵石一带,有大大小小的煤矿,其中有很多是私人承包开挖的小型煤窑,风起时弥尘四散。近几年这里已经关闭了一批高耗能、低效率、污染严重的小型炼焦矿,否则的话这一路所见恐怕更是烟尘漫天。

进入绵山之后的环境反差如此之大,游方终于有一种将气喘匀了、想贪婪深呼吸的感觉。似是从尘土塬原恍然穿越到了江南青山秀水深处,这里真是造化而成的修行洞天啊,难怪会成为历代修士闭关清修之所。

他们从风景区旅游线路进山,一路上还遇到不少旅游团队,游方是第一次来绵山,对各个景点都很感兴趣,跟着团队听解说,也就是俗话说的蹭导游。吴玉翀显得很有耐心,并不着急催他赶路,挽着他随着各个旅游团一起游山,带路的反倒好像是游方。

第三百四十五章 彩绘神姿

风景区中所有的主要景点,大都是在崖壁上开凿的殿宇或天然形成的岩洞。或许某个不起眼的洞口后就是一处天然洞府,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神奇。而建于绝壁之上的诸多殿宇雄奇瑰丽,大罗宫、龙头寺、云峰寺等皆是古时遗迹。

楼台悬壁而立,在苍山幽谷中可感受到那悠远的气息,偶有浮云飘过,气魄一派恢弘宛若天宫。

若说略有些遗憾的感觉,与游方曾走过的千朵莲花山一样,现在的绵山景区经过当地一家民营企业投资修建,难免在很多地方留下些雕饰过重的痕迹,反倒破坏了自古人工凿建与天然山水相融的妙趣。

而绵山深处的地势太险,很多地方很难搞旅游开发,开放的风景区范围并不大。

游方在抱腹岩一带停留的最久,这里也是绵山已知的百余处岩洞之首,山势如展臂拥怀,抱腹岩因此得名。岩内山腹中的空间大的惊人,可容数百间殿堂与数万人!

这个天然的巨型岩洞有上下两层,也是一个超大型礼堂,在抗战时期,介休抗日政府还经常在抱腹岩中召开全县军民大会。

自下往上仰望殿宇参差,宛如空中楼阁,云峰寺、空王殿、千佛殿、介推祠、石佛殿、五龙殿都深藏在抱腹岩中,雨雪无侵,是天成的清幽险绝之境。

唐半修就是化妆成一位行脚僧人,从抱腹岩下绕过进入了绵山深处,游方却在此地转向直接进了抱腹岩。游方虽然神念未复,但是自发的灵觉却是清晰无比,在这里所受的震撼难以形容,而吴玉翀与他的感受几乎是一样的。

行至云峰寺明王殿前尚未进入,游方感觉到恍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差点没把他推出来,收摄心神才定住身形无碍,而吴玉翀干脆是晃了一晃差点没站稳,这一瞬间她还真是抱着游方的胳膊才能站住。

此殿嵌在抱腹岩凹陷处,顶上巨石如盖,在不到三十平方米的狭长空间内,凿建出上中下三层分别描刻天地人三界,最上层悬塑着琉璃世界、婆娑世界与极乐世界,祥云天宫中诸神佛或冷然、或悲悯、或含笑,神采各异。下方殿阁环列十大明王,各胸愤怖之相,发髻飘冲如火,骑猛兽踏恶鬼坦胸赤足怒目而视。

悲惘与肃杀之气相融,庄严与忿怖之相一体,真真切切!这里不仅仅有某一尊塑像的灵性,而是这整座殿、这岩、这山都融合方寸天地,如无边玄妙方广。游方与吴玉翀在明王殿前屏息良久,谁都没说话也没有踏入殿阁之中,转身离去时仍然默默无言。

当他们走出抱腹岩时,恰巧有一阵山风吹过,空中传来一片悦耳的铃声。回头望去,岩洞的顶壁有无数鸟洞,还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铜铃。这便是绵山一绝空岩挂铃,此地自古有习俗,进山许愿的善男信女雇人从岩顶坠绳吊到半空,前后晃动悠入洞内,钩住岩顶打楔挂铃,那抱腹岩上的很多悬铃也不知已挂了几百年。

身边有导游正在对带来的旅行团介绍此风俗的来历。据说古时绵山有凶兽名“吻”,潜于山中凶险异常。有一武艺高强、精擅狩猎的年轻人自愿前去降伏凶吻,进山前先来到抱腹岩向明王古佛祈求庇佑。当他祈祷完毕转身欲走时,忽见满室金辉熠熠,香案上出现了一支五寸高的带柄金铃,金铃上还刻有降魔符文。

年轻的猎人持此金铃孤身进入绵山深处,晃动金铃引动山川回应,能运转这天地山川的力量,终于降伏了凶吻。故事的结局,民间传说有各种不同版本,甚至听各个导游的解说都不太一样。有人说那名吻的凶兽被降伏后化为了一名美女,随年轻人走了,也有人说这吻被永锁绵山深处,总之再也没有出现过。

回望空岩挂铃,秀色山川亦含情有声,吴玉翀莫名说了一句:“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也是一支金铃。”

游方望着岩顶答道:“这其实就是无冲派祖师显化真人的传说,你身为无冲派当代掌门,应该很清楚吧?”

吴玉翀:“我听师父说过一些,但并不是很清楚,游方哥哥能告诉我吗?就算我知道,也想听你再讲一遍,我喜欢听哥哥讲故事,就像我们在梅岭时那样。”

无冲派的祖师显化真人一生的经历颇为奇特。他少年时是抱腹岩空王殿中一位修行高僧座下的小沙弥,高僧圆寂后他离开空门却未还俗,而是束发为道,进入绵山深处清修。自古修行当然不可能一味枯坐而有成,他时常出山行游,以一位游方郎中的身份行医施药。

穿山越野走村过寨之时,他手中晃动一支金铃,毒虫猛兽退避,而村庄百姓闻声就知道是这位郎中路过了,家中有病人自会请他医治。在古时山中交通不便,疠瘴疫疾伤人之患胜凶兽之吻,显化真人的故事口口相传便成了如今的传说,而他手中晃动的金铃,后来便是无冲派的传承信物无冲化煞金铃。

显化真人收的弟子,都是他在山中救治过的病人,传以杨公无冲化煞秘术,后来跟随他入山修行,便是无冲派的源脉。游方怎会了解的这么清楚?一部分是刘黎所述,另一部分是他在收藏历代地师传承遗物的秘室中,查阅各种典籍笔记所知。

说完这段往事,游方喟叹道:“无冲化煞诀虽是杨公所传风门秘法,但显化祖师自有感悟,他所传幻法大阵似道而近佛,想来也与他的经历不无关系。”

离开抱腹岩继续前行,铃声隐约回荡于山川,似幻法如真。游方看了吴玉翀一眼,神色略有异,欲言又止却未说什么。此番行游对吴玉翀来说也是了悟无冲秘法的机缘,游方在麓湖岸边看见她时,吴玉翀还是刚刚迈过山川有情的门槛,那么此刻的她似已真正证入山川有情之境。

他不说话,吴玉翀却开口了:“哥哥,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