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没有带地图也没有拿罗盘,炙热的空气中他戴着一顶帽子,身上居然披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他没有戴护目镜,在这迷宫一般的地形中行走,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他是闭着眼睛在阳光下穿行,只以神念感应地气灵枢的变化,而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在元神中映射的清晰无比。

游方是来找安佐杰的,但是魏锁等人谁也不知道安佐杰准确的藏身地点,只知道他在魔鬼城中心某处闭关修炼秘法。游方自然不可能知道安佐杰在何处,迷宫一般的魔鬼城,根本不适合平常人停留的环境成了最佳的藏身地点,他干脆是闭着眼睛进去的。

安佐杰在闭关,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他的秘法修为境界到了某个关口,可能有所感悟面临突破;二是魔鬼城这一带的地气灵枢对他最近修炼的秘法有特别的帮助,无论是无冲化煞秘法还是幻法大阵,都要借助这里最独特、最典型、最精纯的地气环境来凝炼。

那么游方进入魔鬼城,要找的就是这种地方!看似毫无线索,但天地之间的玄机,总有那自然而然的痕迹可寻。

游方还掌握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连提供线索的魏锁本人都没意识到。据魏锁交待,安佐杰这段时间在魔鬼城中闭关,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准确地点,每次他招集手下时,都是自己走到魔鬼城的边缘通知手下赶到指定地点,问问情况、下达命令、并让人送一些他需要的东西来。

但是他让手下送到魔鬼城的东西中竟然没有水!没有水的话,安佐杰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魔鬼城中待很长时间。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安佐杰闭关的地点附近有水源。这戈壁滩中苍凉的魔鬼城深处,居然存在水源,多少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这就是游方要寻找的重要线索。

游方闭着眼睛以神念感应,寻找魔鬼城中地气灵枢最为精纯的所在,同时唤出剑灵秦渔。他的剑意灵性经过纯阳水的洗炼,能够感应到水源存在的清润气息,哪怕很微弱,也逃不过精微的神念。

秦渔身着火红色的无袖长裙,身材是那么热烈的性感,神色却是无比的冷艳,伴随着游方行走在戈壁深处。他们走的看似不紧不慢,脚程却是极快,一个白天就已经深入魔鬼城中心地带。

当又一个夜晚过去,敦煌一家大酒店的包间里,有一群人一大早就在一起聚餐,摆了满桌子的当地特色菜。龙喻洁朝韩知子说道:“古建亮、牛月坡、杨弈程他们发回来消息,问那伙人渣怎么处理?不仅拿下了一批人,还在好几个地方发现了枪械、现金、毒品。”

韩知子扭头问张玺:“寻峦掌门,你是我们这一伙人中的军师,你看怎么办更合适呢?”

张玺答道:“我们也用不着收拾这些烂摊子,还是和在景德镇的做法一样,通知警方吧,这也算是人赃俱获了,这个团伙彻底被翻出来一个也逃不掉。”然后又以不无自嘲的语气道:“我们这些人啊,怎么客串起六扇门的活计来了?兰德先生只身进入罗布泊追杀安佐杰,是否该尽快赶去接应?”

韩知子端杯微笑不言,一旁的沈慎一问道:“韩师叔,我们两番扑击安佐杰的巢穴都没有抓住此人,如今知道他藏身于魔鬼城中,兰德先生孤身寻去,你怎么反倒不着急了?”

韩知子这才微笑着解释道:“今天与前两次的情形不同,兰德先生亲自追杀安佐杰,万里迢迢一直寻到罗布泊。如今他在江湖上尚未公开身份,一代地气宗师正应以此立威,我们这些老家伙何必去抢这个风头呢?年轻人已经长大了,我们今天能有此番逍遥游,不就是因为对家里的孩子们已经能放心了吗?”

说到这里,这位长辈语气顿了顿,环视在座的众人一圈,接着又道:“我们集合各派尊长,两次缉拿安佐杰未果,面子上难免有些挂不住,但若最终随兰德先生诛杀安佐杰铲除无冲余孽成功,也算不虚此行,何必计较那一点虚名薄面呢?…接应嘛,当然要去,等古建亮他们回来之后就出发,不必赶在兰德先生之前杀了安佐杰,而是防止此人再度逃遁,最好是在激战当时能掠阵助威,兰德先生自然搞得定!”

接近中午的时候,古建亮、杨弈程、牛月坡也赶了回来,一十三名风门各派尊长再度聚齐,这些人自有各种关系,在当地雇了一辆中巴车,消砂派掌门苍霄当司机,也向敦煌远郊的罗布泊驶去。

正午过后,这辆车停在了荒凉的公路边,牛月坡一指远方道:“往魔鬼城应该是朝这个方向走,我们要离开公路了。”

沈慎一指着路边道:“那里有轮胎印,有人开着车往戈壁去了,痕迹好像是昨天的,很可能就是兰德先生留下的。”

中巴车可比不了游方开的越野车,无法翻越沙丘,众人正准备下车步行,几位修为最高、功力最深、神念最为敏锐的高手却突然神色微变,抬头望向天空皱起了眉。

牛月坡小声说了一句:“诸位且收敛神气,我仔细感应,地气有动荡。”

韩知子则说了一句:“天象有异!”

古建亮望着远处的天边道:“起沙尘暴了,来的好突然,我们恐怕赶不过去了。”

荒漠中的天气变化真快,刚才还是炙热无风,此刻却有燥热的空气流动拂过脸颊,就似无形的火舌舔过,渐渐的却有一丝凉意。起伏的沙丘尽头,远处的地平线上浮现起一层淡淡的黄褐色雾霭,很快的越升越高,就像遮蔽天日的帷幕笼罩,看沙尘暴的方向就是魔鬼城,爆发的异常猛烈。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天地之间最猛烈的戈壁尘暴中自如的穿行,更别提在魔鬼城那种地域中去搜索寻找梅兰德与安佐杰的位置。那神识、神念中感应到的地气动荡,可以了解远处的风沙有多猛烈,别说步行,恐怕连火车都不能安然通过。就算游方在沿途留下了暗记,这场沙尘暴也会把一切痕迹抹去。

韩知子等人赶往魔鬼城接应,却在敦煌郊外被远处升起的沙尘暴所阻挡,而游方当时正处于这场有生以来所遭遇最猛烈的风沙尘暴的中心,他在魔鬼城中的经历还要从头说起——

游方是在前一天黄昏时分,走进了魔鬼城的中心地带。太阳落山时起了风,以神念感应高空,这风应该是从西北方吹来。但是魔鬼城中的风却辨不清方向,在各个“城堡”之间打着旋四处飞掠。奇异的是,虽然怪石丛生,在道路上却找不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风,每一条路都是“城堡”间的峡谷地带,贴近地面之处反倒成了最猛烈的风口。

风起时太阳落山,空气中的热量似乎迅速被带走,气温很快的下降。游方当然已经接近这一带的地气灵枢最为精纯之处,这一天的穿行体力消耗也不小,他向来行事谨慎,就在附近一座石堡中寻了一个较深的洞穴,躲在里面避风打坐调息一夜。

第二天朝霞刚刚升起时,游方背着行囊继续出发了,此时风势已渐止,魔鬼城中很安静,天还没有完全亮,四面的景物都似影影绰绰的巨大怪兽。

他走在乱石的阴影中,脚步轻悄毫无声息,体力与精力都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走的是两座巨大的土石山丘之间弯曲的夹道,山壁上还残留着远古水生物的痕迹,很久之前这里应该是水底。两侧的山丘越来越高,其实是游方脚下的地势越来越低。元神中听见了秦渔的声音,前方不远发现了水源的气息,大约在几百米开外。

魔鬼城中有水源,它在一座巨大的马蹄形石山环抱的中央,这里没有阳光的照射,也是风沙所吹不到的地方,地底的涌泉形成了一个小水潭,气息非常清润,与百米相隔的山外完个是另一个世界。

安佐杰闭关的地点就在水潭上方的洞穴中,他选择在这个时间闭关,一方面是自觉很安全,都已经躲到罗布泊的魔鬼城中了,谁还能再找到他?新控制的团伙需要时间彻底掌握,从中亚出境沿途也需要好好安排。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他的秘法修为确实也到了一个关口,这一年多来在中国境内的经历,弥补了许多以前他在美国不可能获得的见知,无冲化煞诀中很多参悟不透的玄妙也渐渐清晰,经历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之后,正需要闭关思悟。

大漠戈壁看似一望无际的平静,却充满死亡的险恶,而魔鬼城又似世界上最变幻莫测的迷宫,这种环境不仅恰好切合他的心境,也是他修炼幻法大阵更上一层楼的最佳地点。如今的幻法展开不再是以往那般凄迷如幻,而是诡秘莫测的苍凉孤寂。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安佐杰都要走到山外的开阔地带采接地气、凝炼元神。然而今天他刚刚走到马蹄形的谷口外,初升的朝霞将将越过山体的阴影照在鼻尖和脚尖,他的身形就突然顿住,瞳孔在收缩,死死地盯住对面的谷口。

安佐杰的面前是魔鬼城中央地势最低的地方,也是这一带最大的开阔地,地上满是拳头大小的碎石,寸草不生。三十多米开外,两座“城堡”间的谷道中,恰好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阴魂不散的梅兰德。谁也没想到,这两人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猝然遭遇的!

游方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也看见了安佐杰,停下了脚步。两人都站在山体掩护的谷口处,中间是遍布碎石的开阔地。这种地形、这个距离,对于这两位高手来说谁也无法发动突然的偷袭,注定将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决战。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远远的互相盯着对方。太阳渐渐的越升越高照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碎石又开始反射出点点刺眼的光芒,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几乎接近凝固,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火星在跳跃、摩擦、炸裂。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地风流

良久之后,还是安佐杰首先开口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认输了,也不打算再与江湖风门起什么冲突,如今已准备取道潜回美国,你何必穷追不舍呢?难道定要逼我与你见生死真章吗?”

游方笑了:“你想说的是狗急跳墙、穷寇莫追?可是中国还有一句俗话,叫作打蛇不死、必受其患。想想你做过的事,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可能放过。但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本以为已经是一只死耗子,没想到你却能钻到这里,还神气活现的。”

游方说话时缓缓拔出了秦渔,而安佐杰也取出一物,黑黝黝的颜色闪着紫褐色的釉光,仔细一看是一支六孔埙。在北美长大的安佐杰应该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乐器,可能是唐朝和传给他的,也是一件以神念凝炼的法器,此物安佐杰以前从未用过,今天却在面对游方时取了出来。

“梅兰德,真的以为我怕你吗?你孤身一人追杀到这魔鬼城中,就那么自信能回去的人一定会是你吗?可知我在这里闭关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防备有一天再遇见你!”安佐杰的语气越来越冷,手中的埙在无声无息中震颤。

游方手中的剑也传出瑟瑟的鸣啸声,又似女子的轻吟浅唱,两人的神念已经完全展开再无一丝收敛,周围的情况彼此都查知的很清楚,并没有别人。安佐杰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清楚游方是否带着同伙一道进入了魔鬼城,但他已无路可退,在这个距离发动突然偷袭太远了,可在对峙中转身就逃又太近了,等于被逼到了不得不决战的境地。

游方仍然在笑:“我只听说闭关为参悟天地灵机,安先生还真给梅某面子,闭关为了防我,你修的这是哪门子秘法?看你现在的架势,比在青山湖时功力大进啊,但在青山湖你的修为远远强过我,仍然在我的剑下落荒而逃,待到今日我还会放你走脱吗?”

安佐杰的语气一寒:“梅兰德,你不觉得自己的废话太多了吗?”

今天一碰面就注定不死不休,两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展开神念交锋,蓄势达到了顶点。话音一落,安佐杰手中的埙并未吹奏,却发出了奇异的嗡鸣声。游方忽然感觉到迎面有风,这风十分奇异,似是从高空垂直吹落在开阔地的中央,然后向着四面发散而去。

风声竟呈嗡鸣之势,一川碎石都在震颤,沙尘升起遮蔽了视线,耳中听见安佐杰的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梅兰德,我知道你手中的剑很厉害,也清楚你袖中还有一幅山川画卷玄奇异常。但风门秘法需借天时地利之功,你往日只赏秀美山川、清幽精致,还从未到过这戈壁绝地吧?我已凝炼此处地气多时,而你恰好送上了门,那就好生消受这幻法风沙吧!”

安佐杰的话还真说中了,游方好游山河,欣赏的尽是美景,这大漠戈壁确实是第一次来。以往他遭遇的幻法大阵,虽然斗法之间有生死凶险,但幻法展开总是美轮美奂,没有经历过这种苍凉之境。

移转地气灵枢相斗,天时地利自然最重要,安佐杰发动幻法风沙地点恰恰是在魔鬼城中,占了极大的便宜。

“安佐杰,你的废话也不少!”游方冷笑一声向空中洒出了一片东西,右手持剑左手一抖,凭空展开了画卷。

他洒出的是一把河磨玉籽,拜访牵弓派时王勋捷所赠,此物可以布成风水演示砂盘、以神念凝炼各种地气灵枢,这当然需要施法者有各种见知携于胸襟。后来游方到访叠障派观兰台,见到那半人工半天成的叠障大阵,竟然将青城山地气精华凝炼于一片绝壁高坡上,他也曾琢磨河磨玉籽的妙用。

此刻突然抖开画卷洒出河磨玉籽,就像画卷中他所经历的无数山川飞了出去。轻飘飘的河磨玉籽带着神念之力在幻法风沙中稳稳的落地,就似无数秀美山川扎根于地、凭空而起。

在此地相斗确实不是游方的“主场”,但游方却以如此玄奇的手段营造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假如牵弓派掌门王勋捷在此恐怕也会目瞪口呆,他是没有这份功力与修为境界能如此洒出河磨玉籽的。

神念之至——山川有情,当山川无处可寻之时,情怀中可有灵枢相随?已化入神念中的一切,是否能合形而出?游方尚未突破“神念合形”的境界,但却隐约窥见了一丝玄机,所以此刻施展出此等手段,而不是单纯的抖开画卷。

河磨玉籽落地成川,游方手提秦渔在风沙中稳稳地走了过去,宛若行走在自己曾行走的天下山川中,一步一步迈向那隐于风尘之后的安佐杰。

怎么形容这番斗法呢?在迷宫般的魔鬼城中央,幻法展开如同卷起万里狂沙,而游方在这万里狂沙间走过,脚下就似展开一幅青山秀水画卷。两人谁也看不见谁,但安佐杰当然感应到游方已经走了过来,他手中的剑在轻吟,就如紧随到天涯尽头的追问。

安佐杰的脸色变的很难看,游方有如此能耐,且不论功力高低,这修为的境界显然已在他之上了。他一咬牙,不退反进上前三步走出了谷口,捧着手中的埙开始低头吹奏,眼睛也闭上了,仿佛根本没有理会那持剑的人已经走来。

若谈音律,安佐杰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演奏家,但这天地之间的风沙粗犷无章,无论何调都激起一阵阵飞沙走石。游方越往前走风沙就越猛烈,那拳头大小的碎石仿佛都飞了起来,在风中如出膛的炮弹迎面如雨激射。

此刻的幻法大阵不再如青山湖畔的梅花竹叶那般雅韵悠然,而是赤裸裸的猛烈凌厉,就像这魔鬼城中不带生机的险恶地气。安佐杰在此闭关参悟已久,此刻移转地气灵枢攻敌,从处境上看是大占上风。游方走到开阔地中央时,头发已经全部飞了起来,根根向后被拉的笔直,衣服紧贴着前身,就似面临着无法逾越的障碍。

人的步伐再顽强,也不可能迈出立足间的天地。游方也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凝神细听那风沙中传来的埙声,手中画卷打了一个旋,那些落地的河磨玉籽于碎石间竟然开始奇异的滚动,如被无形的漩涡裹挟、移转,环绕着游方的地气灵枢如山河变换,向着前方展开。

幻法风沙化为粉末烟尘,散入青山秀水,放眼不见天尽头,游方一步踏出却不知又进入了哪一个世界,挥起一道剑芒向着天边斩落。

剑斩空而埙声止,幻法大阵虚虚实实,安佐杰已随风移位,但是游方的反击也使他不能安心吹奏,无法好整以暇的凝炼此处的地气发动最沛然的攻势。斗法的场面成了幻法风沙的游动,而飘游的人成了布阵的安佐杰。

游方转身、踏步、展画卷、再挥剑!每踏一步如脚下生根,承接地气稳稳前行。风沙漫卷无边无际,袭击的方向也是飘忽不定。安佐杰的位置游方每一次都找准了,但每一道蓄势而出的剑光,都被安佐杰随着大阵的变换掩护及时避了过去,并且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反击,手段并不花俏却最为直接有效。

这场斗法成了僵持不下的交锋,一时之间竟是势均力敌的场面。看似安佐杰发动幻法大阵将游方裹挟其中,但游方脚步移转之间实立足于不败之地,安佐杰得时刻提防秦渔的凌厉出击。

就在这时,游方却感觉到弥漫于周身的无形压力越来越沉重,手中轻飘飘的画卷渐渐的仿佛真的重如山川,而那些以画卷激引的河磨玉籽,与他的身形神念相合移转时,竟然在不受控制的震颤。地气在动荡,很微弱却难以抑制,游方甚至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这绝不是安佐杰的力量!

与游方一样,安佐杰也觉得不妙,幻法展开风沙漫卷渐渐有些难以控制,那满川的碎石真的在震颤,这增加了幻法风沙的威力,却也裹挟了安佐杰自己。他手中的埙激引地气灵枢发出嗡鸣,声音越来越尖厉,如撕裂着什么。

这绝不是梅兰德的力量!

就在两人激斗间,魔鬼城中不知何时起风了,风势一开始并不大,无法卷入两人激斗的战场。但随着时间推移,这风越来越猛烈,魔鬼城中的各条迷宫通道都发出了呼号之声,一开始如吹奏长箫,到后来竟夹杂着金铁交鸣,那是碎石扬起砸在“城堡”上发出的声音。

罗布泊中尘暴生起,两人相斗之处是魔鬼城中最低洼的地带,一开始风势最小,但后来竟成了一片风暴中心。安佐杰移转地气灵枢之力展开幻法,幻法攻击就是尘暴风沙,当真正的尘暴来临时,此大阵的威力当然更强。

但这尘暴越来越猛烈,地气动荡难以抑制时,安佐杰快失去对幻法的控制了,待到天地之间的天成风沙渐渐的超过此幻法风沙的威力时,连他自己都要被卷进去。

安佐杰有两个选择,一是不顾一切的继续发动幻法大阵,幻法风沙与天地之间真正的风沙相合威力将沛然无比,但超出他的控制之时很可能会神念耗尽,自己也淹没于尘暴之中。第二个选择是赶紧收了大阵找一个地方躲藏,这场前所未遇的沙尘暴反倒成了他逃走的掩护,只要脱离游方的攻击范围,游方也不可能穿越这无边无际的风沙追杀他。

一念之间想到了这些,安佐杰却有些不甘,他已经占了最佳的地利环境,连天时也来配合,增加幻法大阵的威力,这是格杀梅兰德最佳的时机。

只可惜,老天爷并不是完全的称心如意,这沙尘暴也太猛烈了!

安佐杰一咬牙做了最后的决定,突然一收手中的埙,漫天的幻法大阵激散。游方所受到的攻击却没有停止,四面八方狂舞的疾风带着碎石乱射而来。这不是幻法,就是魔鬼城中央遭遇的沙尘暴。这利用天时环境的攻击变换来的很突然,幻法已非幻法,完全真真切切!

就在同一瞬间,安佐杰左手持埙连震颤音,周围三尺之内的空气也在震颤中激散吹来的碎石风沙,护住了他自己的身形,右手从怀中拔出一支枪,对着游方所在的位置接连扣动扳机,一口气打光了弹匣。

安佐杰几乎从来不用枪,他是自认为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的人,并不屑于亲自动手使用武力,自从修习秘法之后,那种高傲的心态也使他不屑于用枪械。但安佐杰并非不会,他的神念枪法,比之姜虎、乔治等人更致命。想当初游方在青山湖斗法时对他开枪,而今天他也回敬了同样的手段。

安佐杰在风沙中站的很稳,凝练神念之力,六发子弹在风沙中划过不同的弧线,甚至带着与细沙摩擦的火星,飞的却不是同一个方向,而是游方身形移转间的轨迹。

这已经是安佐杰所能施展的最致命的攻击了,子弹打完,他已经不顾游方是否受伤,收枪转身就走,想穿过风沙赶紧找一处洞穴躲藏。然而这时他的眼前一暗,似乎有无数重山岳之影从天而降,浓烈的阴郁之气爆发仿佛置身无间地狱,紧接着又一亮,阴森之气被吹散,一道剑光斩来…这是他在世上看见的最后一抹光芒。

游方发觉地气在不受抑制的动荡,画卷激引的河磨玉籽在震颤,就已经觉得不妙了。安佐杰撤去幻法,漫天风沙卷来的同时,游方也大喝一声收起了画卷一招手,那被洒出的河磨玉籽竟然随着神念所化的无形之力飞了回来,控制之精妙已臻化境。

这一瞬间就似有无数的山川环绕,灵枢托于掌心,击散了飞射而来的碎石,他所面对不再是神念所化的冲击之力,就是戈壁滩上飞舞的乱石。比飞石更致命的是六枚先后飞来的子弹,游方运转神念踏步之间堪堪避过。其中有两发子弹恰好打在飞舞的乱石上,鸡蛋大小的石头都被打的粉碎,而最后一枚子弹堪堪擦过游方的鬓角,在耳垂上留下一道伤口。

好悬呐!

耳垂上渗出的血珠迅速被风吹成细小的血雾消失,神念穿越风沙,感应很是微弱迷茫,但他已经发现安佐杰转身欲逃了。游方绝不能让安佐杰逃走,抓住了当时不可思议的一个机会,双足跺地纵身而起,居然腾空飞了过去。

安佐杰做梦也没想到游方会飞,凌空从天而来追上了他,那一剑根本没避过去。

不是游方长了翅膀,而是当时的风正从游方所在的位置吹向安佐杰,这风势迅急无比,游方双脚离开了地面,展开身姿腾空而起,他是被风卷上去的,或者说是借着猛烈的风势飘过去的。在空中激引剑穗上的琉璃珠,阴界土弥漫而开阻碍神念,让安佐杰难以查觉风沙中的他已从天而来。

游方是主动离地被风卷走,释放阴界土越过安佐杰的上空,他难以控制的身形,因此只有凌空交错中一瞬间的挥剑机会。这一剑凌厉无匹,随后游方已经随风被卷走,却不用回头再看安佐杰怎样,因为那一剑已经将头颅斩落。

安佐杰的头颅飞起,身体却在风中往前奔走了两步才倒地,于狂风与碎石之间翻滚。阴界土的侵袭使尸身与头颅很快就化为朽尘,与飞舞的沙石混杂在一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游方在空中收剑,伸手抓住一件飞起的东西,正是安佐杰那件法器六孔埙,然后就暗叫一声不好,前方有黑压压的山壁迎面扑来。他在风中不可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方向,竟然被狂风卷向了山崖峭壁。

这要是撞上了,一般人非得被拍成肉泥不可,就算游方以神念之力护身缓冲,硬碰硬的砸上去也得受重伤,落入这场沙尘暴中绝对也没命了。在这危急时刻他并没有慌乱,大喝一声左手一弹指,射出一道麦粒大小的莹光,正是一枚河磨玉籽。

小小的河磨玉籽激射而出,感觉就像一座小山飞了过去,打在峭石上化为粉末发出轰然澎湃之声,无形的力量爆发冲击,将游方卷向了高空避开了这致命的撞击。

然而紧接着游方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更危险,因为飞到了魔鬼城的上空,没有周围的“城堡”掩护,高空的风要比地面猛烈的多。随着上冲之势,他被狂风卷走,根本无法控制住身形安然落地。

恐怖的狂风能把一个人卷到天空,游方被卷出很远又从天而落,又是一座怪异的岩石城堡扑面而来。这带着下冲之势的撞击比刚才更可怕,游方再喝一声弹射出一枚河磨玉籽,冲击之力反卷身形,却没有完全控制住,仍然被卷向高空。

不是游方不想落地,而是在魔鬼城的这种地势中,每一次下坠都会撞向那林立的乱石城堡,不得不射出河磨玉籽让自己再次被狂风卷起。他一连射出了三枚河磨玉籽,元神也不禁有短暂的晕眩,这时恰好有一阵怪异的旋风升起,把他高高的卷向天空,远远的不知飞向何处。

狂风中的压力会让人窒息,游方已经闭住呼息了,运转神念护住周身,阻挡空中锐利的砂石飞袭,天地苍茫不知身在何处。这是斗法吗?如果这是斗法的话,这风砂远比安佐杰施展的幻法要猛烈多了,他面对的是一位让人只能充满敬畏、无法抗拒的对手。

当游方再一次从空中坠落时,恰好是魔鬼城边缘的一处开阔地带,原本是沙丘半掩的怪异石城,此刻已是遮天蔽日的黄沙漫卷,就似四散飞射的浓雾。这一次终于不会撞向山石了,但从高空坠落之势足以让人摔死。

游方闷哼一声,将左手中握的那一把河磨玉籽全部洒了出去,如一片山川落地,漫天飞舞的狂沙仿佛也停滞了一瞬,游方的下坠之势在空中顿了顿,终于落在了沙丘上,冲击之力使沙丘一直淹没到他的大腿,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的爆响,终于承接地气稳稳的站住。

落地了,游方避免了被风卷在山崖上拍成肉泥的下场。但沙尘暴的威势还在肆虐,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清楚戈壁滩上的尘暴是多么的可怕,而游方遭遇的此次,是异乎寻常的猛烈。

不知道这场沙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游方不能继续站在沙丘上,那飞舞的狂沙在疾风中就似无数细小的针尖,若是擦中身体能直接划出一道伤口来,短短时间就能让人变得血肉模糊。游方撕下一只衣袖系在脑后掩住了口鼻,运转神念护住周身,以化为实质的无形之力阻挡风沙的侵袭。

他从沙丘中拔出腿,一步一步又向着魔鬼城的深处走去,每迈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渺小的身形在肆虐无忌的狂风中却站的非常稳,如立地之山,而脚下的沙在流动,如澎湃之海。

游方不太走运,他落地的位置是在魔鬼城的东部边缘、戈壁与沙漠的交界处,这里的乱石城堡很高大,分布的比较开,竟然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这种尘暴狂风并没有温柔的方向,遇到阻挡会贴地起旋,每座“城堡”四面都是风,贴着山壁的近处风势更猛,游方在风沙中一时也没有发现可以藏身的洞穴。

他只能咬着牙,在这可以淹没一切的砂尘风暴中前行,向着魔鬼城更深处走去。他选择的方向是明智的,此时此刻不可能走向魔鬼城之外的沙漠,假如这场风暴短时间内不能停下,游方最终也会被吞没。

游方毕竟是血肉之躯,在这天地咆哮的力量面前,心底里只有深深的敬畏。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与艰难,但落地之后,内心中却是一片奇异的宁静。

他宁静地感应着周围的一切。不愧为一代地气宗师,就算在这种环境下,他也很清楚只要元神清明,就不会迷路。对于游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去对地气灵枢的感应,不能迷失方向。他虽然是从天上被吹过来的,仍能准确的找到所有经过的路径。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天地不仁

天地变色、风沙肆虐,仿佛要吞噬一切生机存在的痕迹。游方携江山画卷,胸臆中展开曾经走过的天地之间秀美山川灵枢,在暴虐的风沙中穿行。八方尽皆呼啸之声,元神中却一片安宁,他不清楚自己能否安然度过这场沙尘暴,甚至没有刻意去想,只是按照应该选择的方向前进。

在这奇异的定境中,游方修习秘法的过程于元神中回现,自从他在青县郊外初遇师父刘黎时开始,至今的一切感悟都变得那么清晰…

有一位学者王国维曾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这是人生哲思到审美升华的渐悟与顿悟,也是人生经历的情趣境界。然而这话说透了吗、意犹未尽之处还有什么呢?秘法感悟之路不是孤寂的人与孤寂的山川,而此刻的游方,孤寂的身影走在孤寂的漫卷狂沙中,回溯江山画卷。

总说天地山川之美,那么此刻这风沙之“美”呢?

山水灵枢自古天成,无论人是否能赏;灵枢之妙因人而异,又在人领略多少;灵枢之美因人而成,更在人能否相谙。

初习秘法之时,收敛灵觉为神识,自发的五官感受成为自觉的元神感应;移转灵枢之境,是形神之妙与山水灵枢的共鸣;化神识为神念,是将那天地万物赋予如人生动之情,也赋予自身如天地山川之灵。

那么,再迈过一重境地又如何?

游方的内心宁静而清晰,可感悟恍惚而朦胧,穿越风沙行走在顿悟的边缘,似放形非放形,似忘情非忘情。

天地风流亘古而存,天地不仁能容万物。生灵秉气而成,五官交感见山川之美,人的情感积淀其中,亦感受自然情怀的积淀,这便是风水灵枢之妙。此生的立足情怀与天地自然的融合,便是神念合形之境,它不一定意味着神念功力更深厚,而是另一重未曾见知的天地。

它也并不意味着此刻的风沙不再伤人,神念却能穿越风沙含情。神魂赋予山川,灵枢赋予心神,不仅是一种共鸣,而是一种真正的融入,那吞吐江湖的天地风流,就是穿越风沙的绵绵呼吸。

似顿悟又非顿悟的一线清明中,游方终于明白,如刘黎、吴玉翀,若迈过这道门槛,便无所谓曾经修为被废,玄妙难以言述。

游方本人迈过去了吗?似乎还没有,却触动了开悟的机缘。

就在这时,神念穿越风沙忽然感应到天地之间有特别的安定,就如他内心的宁静,来自一座被沙丘环绕半掩埋的石山。

那座“城堡”离周围的其他山丘比较远,显得孤零零的,游方刚从它不远处走过,此刻忽有所感,又转身走了回去,走得越近,飞沙走石越猛烈。

广西柳州,勾滩苗寨后面的深山中,刘黎背着药篓,提着一把小锄头,腰间挂着盘绳,穿行深山野径正在采药。

水印左手挥着一把细长的镰刀斩开丛生的荆棘,右手持一根竹枝抽打着路边的草丛在前方开路,忽然听见周围的群山仿佛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她诧异地回头问道:“水峰大爷,这是你在叹气吗?”

刘黎的神色不知是担忧还是欣慰,望着天边道:“忽有所感,想起你游方哥哥了…水印,你也想他了吧?”

水印有些不好意思的一低头:“不知哥哥现在怎样了?”

山风吹来仿佛也在追问,刘黎若有所思道:“你游方哥哥的本事和胸襟,江湖中逍遥之游,不必为他太担忧。…嗯,算算日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应该来看我了。”

水印又惊又喜道:“哥哥要来吗?”

刘黎笑了,语气一转道:“当然会来,来看他的水印妹妹,顺便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水印也笑了,红润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抬头看看了天空道:“时间不早了,草药已经采了不少,我们该回去了,苗姨今天做了好吃的呢。”

重庆武隆,芙蓉谷怜心桥,正在作璇玑图的吴玉翀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手中竹枝一抖,在细沙上划出一道弧线。

她有些不安地抬起头转身望去,只见向影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怜心桥上,正看着峡谷蜿蜒通向的远方,神色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忧。

不远处的瀑布上空,那道彩虹在水雾与阳光下若隐若现,向影华周身的气息仿佛就是这怜心桥的山水之韵,而连接峡谷两端的怜心桥上隐约有细碎的虹霞浮动,生动之间若有所思,不错,眼前的山带给吴玉翀的感觉就是一一若有所思。

“月影仙子,恭喜你,此番闭关精进,神妙如斯。”吴玉翀幽幽的说了一句。

向影华却莫名答道:“兰德此番若能安然,不久后你就能见到他了,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游方穿越飞沙走石,来到那座被沙丘掩埋了一半的高大石山旁,神念分明感应到风沙肆虐中的安定气息来自山的另一面,他沿着山脚绕了过去。

贴近山壁处转向起旋的狂风最为猛烈,细小的沙石飞舞激射,打在山壁上甚至能激出火星。

游方的身形在游移的沙丘上有些飘摇不定,稳稳承接地气的他也有些站不住了,开始随风沙涌动飘移。

这样的身法在这苍茫乱卷的天地间施展开来,已不仅是单纯的武功或秘法,形神皆妙不分彼此,在游移中定住地气灵枢。

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游方才能施展出这种身法,天地变色激发出他所有的潜力,再无任何保留,神色却依然平静的看着前方。

石山的背面,左右山势呈环抱状,山脚的坡度很陡,向上不远有一片内凹的缓坡,缓坡后是直至山顶的陡峭悬崖。

山边的狂风几乎能撕裂一切,游方艰难地登上山脚下的陡坡,他的足迹在风沙中蜿蜒飘移,来到那处缓坡上却突然站定。

此处竟然没有风,就似穿越一道无形的屏障来到另一个世界!身边没有风,却能听到不远处的狂风怒号与飞沙呼啸,尖锐的几欲刺破耳膜。

这种奇异的现象是此山特殊的地势所造就,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都被周围的山势引导移转,不会在这一片缓坡上形成剧烈的气流。

因此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中,竟有着一片安定的奇异空间。

游方向前走去,缓坡呈一个“v”形向内收拢。尽头的悬崖下有一个洞窟的入口,看形状显然应经过人工的凿建。他微微吃了一惊,同时也有些庆幸,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古人留下的遗迹。

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举步走了过去,只有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但左右收拢的山壁似能反射音频,越往前走越安静。

待他走到石窟洞口,那风沙的呼号仿佛已在很遥远的地方。

游方跨入石窟,同时在昏暗中展开神念,眯起眼睛适应了几秒钟,忽然身形一震面容也随之一肃,竟然朝着前方恭恭敬敬地跪拜于地,此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

这里是一处在天然山洞基础上凿建的石室,空间大约三丈方圆,游方一进来就以神念查探的很清楚,但他却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就端坐在朝着洞口的石壁下。

几秒钟后眼睛适应了洞窟内的光线,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位不到一尺高的僧人,以神念扫过时竟然没有发现他。

看见此“人”的一瞬,游方不禁想起在楚阳乡见到的那株建木,感觉却有微妙的不同,眼前这“人”的气息,分明与漫卷狂沙中的不动安宁融合一体。

游方看见的确实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尊塑像,他能分辨清楚。

什么人只有不到一尺高呢?其实他眼前端坐的,是一位古代高僧圆寂时伴随虹化留下的金刚报身。

游方曾在无冲派祖师殿中见过显化真人的遗蜕,端坐千年依然栩栩如生。但此刻所见这位僧人的金刚报身,却与坐化遗蜕不同,缩至不足一尺高坚愈金刚,也就是传说中的金丹舍利身。

这并不是一般人所谓遗体的概念,不能用生或者死来形容,这位古代高僧曾在此闭关修行,也在此破空而去,留下那脱枷刹那的永恒示像,世人所能见的,就是他这一世报身所凝炼的金刚舍利相。

在名山宝刹中,历代高僧或有留下金刚舍利身,传世至今者皆被视作人间至宝珍藏供奉,不可能像游方此时这么随意的见到。

游方跪拜于地,向这位不知名的古代高僧行礼,内心感受到的是震撼却非震惊,礼毕起身走到石窟的一侧,在这风沙肆虐的奇异安宁中静静的端坐,恰如他穿越风沙而来的形神心境。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砂一世界

游方在清晨太阳初升时于魔鬼城的中央遭遇了安左杰,一番激战中戈壁上起了沙尘暴,游方手刃安左杰却被狂风卷走,落在魔鬼城的边缘。

当他穿越风沙来到这间石窟中定坐时是正午,也恰好是韩知子等人在敦煌郊外被风沙所阻的时间。

游方在石窟中定座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在一个时辰左右,一片寂静中神念精微感应天地的咆哮,直至沙尘散去。这场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最后一缕风尾打着旋消失在魔鬼城中,尘埃落定,炙烈的阳光又洒向苍茫大漠。

游方站起身来走到石窟门口,再度向那位高僧行礼下拜,就如拜这安宁不动的天地山川,神念合形的婆娑世界。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远望阳光下的大漠戈壁,寂静中熠熠有辉,那肆虐的沙尘已毫无痕迹可寻,入眼是多美的景色!

他是从天上飞过来又穿越了沙尘暴,但背包一直牢牢的背在身上,这个背包伴随他走过千山万水,双肩背带仍然完好,横带也牢牢的扣在胸前。游方解下背包打开,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瓶水,先润了润唇喉,然后细细抿饮。

他默默运转心盘测算了一下方位和距离,决定直接走出魔鬼城,往南偏东方向穿越沙漠走到戈壁边缘,就是来时停车的位置,希望那辆经历沙尘暴之后的越野车还能开,不能开的话步行走到公路上也可以。

游方走向归途,沙丘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足迹,起起伏伏不紧不慢,每一步的步幅几乎都是一样的。就这么默默的走了一个多小时,他突然扭头看向正南方,耳中隐约听见了马达轰鸣的声音。

时间不大,一辆摩托车出现在远处的沙丘上,骑车的人满面风尘,远远的看见游方就惊喜的喊道:“游大哥,谢天谢地,找到你了!…这要是让你跑丢了,我回去之后可怎么交待呀!”

游方也喊道:“小闲,你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