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游方判断,罗望宗应该是被安佐杰叫到敦煌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巧。安佐杰叫罗望宗来见面目的可能有两个,一是他需要钱,无冲派的分支机构中可能有资金在罗望宗手中。安佐杰原本不应缺钱,可是手下损失殆尽、他自己也被逼逃遁之后,很多帐户恐怕就无法再动用了,他现在和一个光杆司令差不多。

另一个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想出境,安佐杰目前已被公安机关悬赏通缉,想用化妆术拿着原先的几个护照过海关几乎不太可能,只能走其他的途径,看看罗望宗能不能安排妥当。假如罗望宗安排不了,安佐杰还可以从西北边境偷渡出去,这就是他跑到敦煌的目的。

既然急不得,而且那个魏锁这几天又没有最新的消息,游方干脆就带着华有闲在敦煌周边一带游玩。敦煌是一个很奇异的地方,盛夏时节来到这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那扑面而来的干热和满城的瓜果飘香。

敦煌的年降雨量极少而蒸发量极大,本应是一片沙漠戈壁,但发源于祁连山的党河,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形成了扇形冲击地带,由于党河水的灌溉滋润留下了一片绿洲。在这里俯仰天地之气,一篇苍凉中孕育着执着的生机,置身其中,你会觉得自身的渺小以及对大自然的无边敬畏,而渺小中又蕴含着自古以来的人们坚韧情怀。

第三百五十四章 他乡遇故人(上)

游方与华有闲站在沙丘上,炽烈的阳光照射下,脚下的沙丘散发出蒸腾的热气,贴近地面的光线都在舞动扭曲,人就像被烘烤着一般。然而看风景却是冷色的,天是深邃的浅蓝,周围是月白色的沙,没有风,耳中却能听见沙丘发出的隐约的嗡鸣,其中竟似夹杂着管弦丝竹之声。

华有闲的额头鬓角都有蒸干的汗迹,脸色也有些发红,但神情并不狼狈,在热烈的阳光下、冷冷的风景色调中站得笔直。

游方从背包里取出那一轴经卷,缓缓打开,一边讲解一边让华有闲展开神识细细体会。此卷是一品《维摩诘经》,不仅有经文还有图谱,发黄的经卷上散发着淡淡的气息,仔细看装裱的纸面满布细碎的龟裂纹,可以想象是怎样的妙手才能将这古老的经卷修复成如今看似无缺的模样。

卷首有菩萨的绘画,卷中还有地理风光图谱,字里行间散发出一种庄严洁净的气息。经卷自绘成到如今,似乎也经历了自我的洗练,但卷轴本身还带着另一种物性,苍凉而坎坷,用神识去触摸,似乎能聆听到千年以来述说不尽的故事。

游方在西安讲璇玑图,华有闲当时听得是直眨眼,但多少还是明白了。如今在敦煌鸣沙山上讲解经卷遗书,华有闲听的就很吃力了,连插嘴问的功夫都没有,只是用心记住,待将来再慢慢理解吧。

讲完经卷,沙丘上已经似干燥的熔炉,见华有闲一直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因为燥热而走神,游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经卷一指远方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吧,润一润清湿之气。”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处的沙丘下有一片绿洲簇拥的楼阁,楼阁旁还有一弯清泉,碧潭岸边点缀浅紫色的野花。那不是海市蜃楼而是著名的月牙泉,也是附近一带的地眼所在。这个季节没有人中午来游玩,他们走下沙丘时,天地之间只有两个身影,浅黄发白的沙地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足迹。

从月牙泉回来的路上,华有闲问游方:“那传说中月牙泉三宝铁背鱼、五色砂、七星草,若都能找到便可长生不老。我听当地人说铁背鱼可能就是敦煌的狗鱼,七星草就是罗布红麻,那么五色砂是什么呢,游大哥知道吗?”

游方笑了:“你炼丹配药呢?还长生不老!”

华有闲也笑了:“神话传说嘛,虽然离奇,但也总有缘故,比如游大哥给我讲的绵山凶吻的故事。假如这真是某种象征,那么最后一味五色砂究竟是指什么呢?”

游方想了想答道:“就在我给你讲解的那一品经卷中,你可以自己找,也可以去问别人,有些见知不可能全让我来教你。”

话刚说到这里,游方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来一看是一条信息,中间人告诉他罗望宗联系上了,但不会直接见面,会派人约个地方谈生意。果不出游方所料,这个罗望宗如今的生意范围很广,不仅出售过真的敦煌遗书,也伪造过敦煌遗书卖出去糊弄洋鬼子。

游方熟知江湖册门的门道,本人也在潘家园混过,自然能找到人搭上线,不过那个罗望宗倒是挺谨慎的,不想直接出面。

看见这条短信游方就笑了:“小闲,你不一直说想练练手吗,这个罗望宗要派中间人,那我也派中间人,你去谈生意吧。”

当天晚上,在敦煌一家饭店的二楼,华有闲与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见了面。两人坐的位置并不是在包厢里,而是靠窗有半隔断的雅座中,周围环境有些噪杂,却是最好的掩护。两人聊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不知都谈了些什么,华有闲取出一幅“画”让对方看了,对方想用手机拍照,却被华有闲阻止。

这时那个男子接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了。二楼大厅另一张桌子中,还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刚刚打完电话,站起身来结账出门,大厅另一端乔装的游方也叫服务员来结账,不紧不慢地跟着也下了楼。

游方见到对方选的接头场合是半开放式的,当即就明白罗望宗一定会在现场暗中观望,一般所谓的中间人接头大多都是这个套路,所以他也去了。与华有闲谈话的那个人接的电话,就是罗望宗打来的,虽然噪杂的大厅里谁也听不清,游方却注意到了。

游方可不是来查什么案子的,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再兜什么圈子,直接踩住罗望宗的尾巴跟着走了。

当天夜里,敦煌近郊的一座小院内,罗望宗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卧室的灯已经开了,床前站着两个蒙面人。游方还是老打扮面蒙红巾,只不过这次蒙黑巾的不再是宋阳,而换成了宋阳的徒弟华有闲。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罗望宗哆哆嗦嗦面带惊恐之色,说出了这一句经典的老台词,伸手想往枕头底下摸,却什么也没摸着。

游方不紧不慢地打开一轴经卷,朝罗望宗道:“你还认识这件东西吗?…嗯,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慢慢回忆。它曾经被你截成三段,分别出售换钱花,那是二十年前在日本。…别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只是想问问杰夫·安德森近况可好,我很挂念他。”

罗望宗一开始根本不承认认识安佐杰,游方也没说什么,华有闲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事实与游方的推测惊人的一致,罗望宗来到敦煌果然是见安佐杰的。

朝和集团在境内有一笔钱还在罗望宗手中,原先与他联系的中间人死了,为了安全起见,安佐杰直接把罗望宗叫到敦煌来了。

罗望宗并不清楚无冲派的事情,就更不可能知道在璇玑峰与绵山发生的变故,如今整个朝和集团已经树倒猢狲散,安佐杰已是亡命天涯,他还是非常谨慎的来到了敦煌,给安佐杰将账号、资金等一切事物办妥。安佐杰问他有没有安全的出境方式,罗望宗很为难的说安排不了,但是可以从西北边境偷渡出去,就是沿途危险不太平。

罗望宗与安佐杰见面是三天前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安佐杰现在何处、是否已经出境,看起来并没有掌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他提到的一个情况引起了游方的注意,照说安佐杰现在已是丧家之犬,从绵山逃走的时候只剩了三名手下,照说已经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是罗望宗与他见面的时候,看架势安佐杰仍然很有势力,地点安排、人员接送都很隐秘很有条理,绝对不止控制了三名手下,完全是一个很得力的团伙。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安佐杰逃到敦煌短短的时间内,又拉起杆子立起一个山头?可能这个团伙原先就是无冲派在境内的组织分支,或者是被安佐杰新控制的,游方心中很有些纳闷。

假如是这样的话,为了谨慎起见,恐怕还得动用韩知子那一批人了。韩知子等人并没有解散,一十三名风门前辈高手自绵山一役之后仍然结伴行游,他们多年没有这种经历了,都觉得很是慰怀,目前正在西安。而楚芙所率领的那一批年轻子弟,都已经回归各派了。

韩知子、张玺这些人仍然在一起没有自行散去,甚至跟随兰德先生的行踪到了西安,一方面自然是各派尊长在一起交流行游的机会难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有不甘与不安。两次扑击安佐杰的巢穴都没有抓住罪魁祸首,面子上多少有点过不去,知道兰德先生在追踪安佐杰,这个人不除掉今后也不能安心,所以在随时待命。

游方却不能让这些人再扑空了,必须查出安佐杰准确的落脚地点然后再通知,根据罗望宗透露的情况,安佐杰可能要从西北出境,也有财力去安排一切。从敦煌不论是走蒙古还是走中亚,都要穿过地广人稀的遥远路途,所以安佐杰不仅要有身份的掩护,还要有人员与物资等安全保障才能动身。

最稳妥的办法,是找到有与边境往来的犯罪团伙合作,或者干脆控制这个团伙,假如是这样的话,安佐杰还真是个人才!逃难中还能来个小翻身。

早上的时候,游方与华有闲在县城中一家很不错的餐馆里吃当地特色的浆水黄面,华有闲大口大口吃得很香,额头上都见汗了。就在这时,有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小女孩进了餐馆,游方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面。

华有闲却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异状,没有看那几人的方向,低头用筷子挑起面,以神识拢音悄然道:“游大哥认识他们?”

游方答道:“那个男的是我早年混江湖认识的老朋友了,眼光毒得很,我虽然化了妆,若引起注意未必认不出来。真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闲,一会儿你去踩尾巴,尽量打探出他在这里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一定要小心,那人虽不是你的对手,但身手也不错,更是个老江湖,不要太靠近引起警觉。”

第三百五十四章 他乡遇故人(下)

接下来,游方和华有闲吃的比较慢,又点了一份酿皮子,那一男一女领着孩子吃完之后,出门开车走了,华有闲也走出了餐馆。游方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车还不错!这是哪一出啊?

那个男人名叫曹锦,与陈军一样是十二相江湖人出身,今年四十岁左右,从小练过功夫很是健硕,人长得也是仪表堂堂一幅好卖相。游方在北京混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算算已经有两年多没见面了。

华有闲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晚上九点多钟才回到他和游方下榻的酒店。华有闲这一天打探出的情况还真不少,曹锦现在用的名字叫曾兆国,身份是一家商贸公司的法人代表。那个女人叫孙明勤,今年三十三岁,有个女儿小名叫阿芳。

孙明勤的前夫万威就是那家商贸公司的前任董事长,两个多月前在敦煌郊外意外身亡,留下孤女寡母,公司经营也一度陷入困境。其实万威很有钱,遗产足以让这一对母女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那家商贸公司的资产状况与现金流也很不错,只是孙明勤不熟悉生意也不懂经营门道,一时无所适从,已经想着将公司转卖或者干脆关门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万威的“生前好友”一位自称名叫曾兆国的男子来到敦煌,他是听说万威的死讯特意来登门悼唁的。他在万威的坟前痛哭流涕,在孙明勤和阿芳面前表现出的也是完全关心与抚慰的态度。

自从万威死后,难得有这样一位真正的朋友上门,尽可能提供了各种帮助,他协助孙明勤料理后事,并打发了几拨趁机耍赖登门要账的客户,而且追索了商贸公司到期的货款。孙明勤遭逢大变正是四顾茫然的时候,曾兆国的出现使她找到了主心骨,犹如在一片灰暗中看到了希望的亮光。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细说了,一切发生的仿佛都是那么自然,曾兆国高大英俊、温柔风趣,不仅充满了男子的魅力而且很有才干,在他的帮助下,商贸公司的经营重新走上了正轨。孙明勤渐渐的不仅将公司完全托付给了曾兆国,而且将后半生的希望也托付给了他,在旁观者看来,曾兆国是乘虚而入、人财两得。

游方听完后拍着华有闲的肩膀笑道:“小闲啊,你真不愧是金牌八卦包打听,一天的功夫就能把事情打听的这么清楚,人才啊,真是人才!”

华有闲眨了眨眼睛道:“游大哥,先别着急夸我,你说的那人是你的朋友,可他到底玩的是什么套路啊?”

游方的嘴角微微一撇,略带着冷笑道:“钓红线的拆白党,下九流手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民国的时候,有一位军官在远方阵亡,家中不知所措,这时有一位穿着校官服的军人前来悼唁,协助军官的夫人处理后事,一来二去,连人都骗到手了,然后席卷细软不知去向。自古以来玩这一手都是绝户门槛,谁在江湖上这么干,向来为人所不齿!”

华有闲皱起眉头追问道:“游大哥,你的朋友怎么会是这种人?既然遇上了,你打算顺手拆棚吗?”

游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道门槛向来最损,而这种棚也是最难拆的,人家是你情我愿,不到最后人财两失,很难理解别人的好心劝说,这门槛架的自然而然,表面上根本没什么破绽。我当年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交过,江湖上就是鱼龙混杂,所以须守好自己那半颗良心。…我只是有一点奇怪,老曹怎么会玩这手?而且照你的说法,他已经完全得手了,早就该抽身走了,怎么还留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钓红线拆白党的手段,曹锦在孙明勤那里什么都弄到手了,完全可以席卷钱财而去,而且他的身份掩饰的很好,做得非常干净,事后谁也没地方找他,这一票就能捞足了。

曹锦认识孙明勤已经两个月了,一个月前就成为了商贸公司的法人代表,老江湖设门槛,做事却一点都不干净利索,并不符合常理,其中必然有别的缘由。

华有闲又说道:“我还打听出来一点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也不能很确定,刚才还没来得及细说。据说那个万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的身份是一个合法的商人,暗地里还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曾经有道上的人得罪过他,后来死的不明白,而他自己最终也出了意外,恐怕真有问题。”

游方点头道:“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消息,而不是无聊的碎嘴闲打听!明天我去会一会老曹,他既然没走,很可能就与这些事有牵连。安佐杰好像控制了这里的一个团伙,这么大点的一个小地方,千丝万缕瓜葛难免,弄不好可以查出什么线索来。”

第二天上午,曹锦从写字间出来,来到停车场正准备开车门,忽听身旁有人笑着小声招呼道:“老曹,好久不见啊!”

就这一声“老曹”,让曹锦暗自打了个激灵,此地可没人知道他的原名啊。他双肩一缩后背绷紧了,身形微微向下一弓,这是一个运劲蓄势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架势,语气却很平静的笑着答道:“谁啊?我姓曾,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曹锦说着话笑呵呵地慢慢转过身来,一幅人畜无害的表情,然而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可以发现他转身时是缓缓的屈膝旋踵,随时可以隐蔽的起脚。

游方身形一瓢退后了几米远,摆手道:“别紧张,是我!路过敦煌恰好看见你了,跟老朋友打声招呼而已。现在应该叫你曾总,对吧?曾总,你好啊!”

“小游子?是你啊!”曹锦看清了说话的人是谁,双肩一松,人也站直了,语气中却掩饰不住有些紧张:“好久不见,这两年混的不错吧,怎么也到敦煌来了?真巧啊!”

游方笑道:“真是好巧,我是来做点小生意的,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喜事,所以过来打声招呼。曾总中午有空的话,能请你喝杯茶吗?”

曹锦爽朗的笑了,但仔细听这笑声却有些心虚和发涩,表面上大大方方的说道:“喝什么茶啊?能让你请!我做东,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酒、叙叙旧。”

他请游方上车,游方也显得毫无戒心的样子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来到了一家当地很豪华的饭店。只有两个人,却要了一个大包间,点的都是最贵的菜,摆满了一桌子。曹锦一个劲儿地给游方倒酒,显得很是热情,又带着十分的拘谨与客气,握着酒瓶的手也不由自主有点发僵。

曹锦很紧张,心里非常没底,他不清楚这位“江湖故人”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找他究竟有何用意,是想拆棚还是想分一杯羹?游方知道他的底细,若是乘机敲诈则很难办,他想试探游方究竟有多大胃口,怎样才能摆平了,毕竟都是江湖中人,凡事可以商量。

曹锦也是练家子,却没想和游方翻脸,杀人灭口说起来简单,但谁都不会轻易去做的,犯不着,能按江湖规矩解决了最好,而且他想动手也未必敢,两年前他和游方曾经搭手试过功夫,当时就不是游方的对手,现在更不清楚游方的底细。游方敢这么大模大样的找上门来,显然是有恃无恐啊,曹锦越想越觉得不安,越不安就越热情的劝酒。

游方不动声色只是喝酒叙旧,还不住的反敬曹锦。等两瓶酒都空了,曹锦的脸上泛起了潮红,他已经不敢再这么喝下去了,见游方总是打太极不说“正事”,终于忍不住放下酒杯开口了:“小游子,我比你年长,不嫌冒昧的话,就自称一声大哥了。你刚才叫我曾总,应该清楚大哥现在的情况,找上门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有什么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只要大哥能办到,一定尽量办。”

游方也放下了杯子,看着曹锦似笑非笑的反问道:“那我就叫你一声大哥了,大哥,你难道认为我是来拆棚敲竹杠的吗?故人相遇,就不能好好喝顿酒吗?”

曹锦的神色有些尴尬:“大哥就直说了吧,你清楚我的来历,也知道如今我换了一个身份在敦煌过日子,希望老弟你能帮大哥一个忙,我会感谢你的!曾经都是江湖中人,说话也不必忌讳,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钓红线的拆白党?误会了!我早想找机会退出江湖,如今终于下定了决心,并不是想骗那对母女什么。”

游方轻轻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误会,曹哥确实是老江湖,但江湖门槛也只是门槛,就看人怎么去用,若就是想这样退出江湖,倒也未尝不可。其实我来之前就有点疑惑,你早已得手为何还没有走?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总算明白了,那就好好喝酒吧。这对你是好事啊,恭喜恭喜!…老弟我多嘴再问一句,你对那母女两人,究竟是什么心思?”

曹锦的神色更尴尬了,甚至有几分羞愧的说道:“不瞒老弟说,刚开始我看到这样一个设门槛的好机会,确实动了点歪心思。因为我知道,那个万威来路不正,留下的遗产也绝对不止家里的存款和那家商贸公司,所以想钓红线捞一票就走。但是后来的情况让我的想法变了,现在就算让我走,我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游方饶有兴致的追问道:“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人在江湖

曹锦说话时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回忆起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似是在自言自语道:“风流江湖二十年,我早已不想继续飘下去。…明勤是个很朴实的女人,完全信任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有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就像福至心灵。”

游方给他倒了一杯酒,眼睛一直盯着他,又说道:“你就打算以曾兆国的身份退出江湖了?不过,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孙明勤的前夫万威可是死的不明不白,而且这个人的身份也有点问题,真的想安安稳稳从江湖上归隐,你选的好像不是合适的时间、地点、人物,非老江湖所为啊。”

曹锦喝了这杯酒,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已经不是什么江湖手段了,不论你信与不信,事情就是这样。…刚开始我是冲着万威来的,这也算是富贵险中求吧,打算捞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后来才发现万威表面上的生意处理的很干净,商贸公司也没什么问题,他长年不着家,孙明勤也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

游方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接着问道:“哦,你是冲着万威的身后余财来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图谋那一对母女的存款和那家公司?后来你又决定就这么退隐江湖了,原先的计划没有成功也就彻底放弃,连自己都赔进去?”

曹锦又喝了这一杯酒,苦笑道:“这话说的!我没有失去什么,相反,这正是我想要的。老弟啊,大哥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金盆洗手的归宿,恰好让你碰见了,说句实话,大哥不怕你拆棚,我姓曹还是姓曾不重要。但刚才说的话也是真心的,江湖规矩,虽然我没有做这票生意,但你碰上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游方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语气微微一沉道:“我没什么想法,只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万威是你杀的吗?”

曹锦抬起了头,很认真的答道:“你有这种怀疑,大哥不怪你,但万威不是我杀的,我恰好路过敦煌时,他已经死了,我才会趁机设局的,但现在这念头已经全消了。”

游方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听出这句话的真假来,过了一会儿又笑了,摆手道:“我们说这些干嘛,今天只是故人相遇坐在一起喝杯酒叙叙旧,来来来,喝酒喝酒!”

曹锦又喝了手中这杯酒,把杯子扣下红着脸道:“不能再喝了,大哥可不敢跟你拼酒量。”

当天晚上,游方和华有闲在宾馆里又碰头了,游方先说了白天和曹锦见面的经过,华有闲思忖着反问道:“游大哥,你真相信他的话吗?万威未免死的太巧,假如真是留下了什么尚未找到的财富,你能肯定那个曹锦不是因此而留下,所以至今未走?”

游方想了想答道:“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符合老江湖行事的常理,若是他真是如此险毒,反而不会留这么长时间,捞一票就走已经足够了。不要先以恶意度人,其实想试探真伪倒也不难,制造点事情看看他对那个叫阿芳的小女孩是什么态度,也就清楚了。…先不谈这些了,若是老曹说的是实话,我们也不必多管闲事,万威的情况打听的怎么样了?”

一提这茬,华有闲来了精神:“万威是两个半月之前在敦煌往罗布泊方向的公路上出了交通意外,我去现场看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那个地方非常偏,很多痕迹还在,看来确实有问题。…万威很可能是一个地下团伙的头目,但是他死了之后,那个团伙好像被几个外来人控制了,我怀疑很可能就是…”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游方接话道:“很可能就是安佐杰?也只有这种高手才能办到,这人能耐不小还精通幻法大阵,能在短时间内收服一个犯罪团伙。那个团伙是干什么的?”

华有闲:“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说一些消息,好像与贩毒有关,西北一带的毒贩子相对猖獗,毒品来源主要是中亚地区,甘肃一带是中转站。”

游方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和罗望宗交待的情况就能对上了,安佐杰控制了一个从中亚边境偷运毒品到此地的犯罪团伙,可以利用这个团伙掌握的通道从西北出境。…不能再耽搁了,别让安佐杰这样溜了,明天我就去查这个团伙的巢穴,一定能找到安佐杰的行踪线索。”

华有闲问道:“打听消息的事情不都是让我去干吗?”

游方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已经干的非常漂亮了,该打听的都差不多了,如果追查太紧容易惊动安佐杰这种高手,这对你很危险,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剩下的让我来。…如果真是贩毒团伙的话,应该都是亡命徒也会有武器,消息一旦确定,立刻通知西安的那些高手赶到敦煌来,如此才万无一失。”

游方决定亲自去追查那个团伙骨干分子的落脚点以及活动据点,然而他却没来得及,因为第二天刚刚出门没多久就接到了华有闲的电话。华有闲在电话里很着急的说道:“游大哥,不好了,阿芳被人绑架了!就是孙明勤的女儿阿芳。”

游方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华有闲在电话里突然又笑了:“游大哥放心,恰好被我遇见,小姑娘我救下来了,绑架她的人也被我打伤了,但是那个人会秘法。”

游方赶紧道:“你在什么地方?我立刻过去!注意不要让人偷袭,保护好小姑娘,别吓着她。”

一座写字楼内某家公司门前,前台小姐正在打电话:“曾总,有位姓游的客人一定要见你。

…直接去你的办公室?知道了!…哎,游先生!”她放下电话时,却发现游方已径直走了进去,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游方还没走到门前,曹锦已经主动把门打开了,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亲自把他迎进了门,就像对待一位上门谈生意的重要客户。游方走进门,身后的曹锦轻轻地关好门,然后就感到有一道劲风从背后扑来,他竟然一言不发的对游方出手了,眼神含愤甚为凌厉。

游方似是早有预料,原地一旋身就像鬼魅般闪到了曹锦的身侧,攻击完全落空,他已然伸出双手,五指如铁钩扭住了曹锦的肩头、扣住了脉门。曹锦半边身子都麻了,一时难以挣扎,只听游方低声音在耳边道:“老曹,别激动,不是我绑架的阿芳!我的朋友把她救出来了,人就在楼下,给你送回来才放心。”

曹锦身形一震,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真的不是你?…你把阿芳救回来了?”

游方:“你不要乱动手,我这就叫人把她送上来,小姑娘没事。”

这一幕完全是个误会,但又没法不误会。昨天刚和游方见过面,今天阿芳就被绑架了,曹锦得到消息正准备去追查,就见游方自动找上门来。他当即就认为这事是游方干的,一见面如何不怒?老江湖也有冲动出手的时候,明知不是游方的对手,他关上门还是立刻就动手了。

今天的事也完全是巧合,游方让华有闲别再出动,自己亲自去查那个团伙的落脚点。华有闲闲的没事就想起了昨天和游方说的话,游方告诉他想知道曹锦态度的真假并不难,试探一下曹锦对那个小姑娘阿芳的态度就能清楚。这个小闲还真去管闲事了,他跑到孙明勤的住所附近,可能是想看看情况,或者想制造点小事试探一下曹锦的反应。

早上的时候,孙明勤领着孩子出门,在楼下也就是一转身的功夫,突然有一个人抱起阿芳就走,动作极快甚至让人反应不过来。阿芳连叫都没有叫出来一声,那人已经拐到了楼角。等孙明勤再转过身来,阿芳就这样“凭空”的不见了。

孙明勤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孩子是被人绑架了,以为阿芳是自己先走远了,结果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终于开始慌神了,于是给曹锦打了电话。而曹锦接到电话就意识到不妙,刚刚放下电话,公司前台就告诉他游先生来访,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紧凑。

那个绑匪的身法非常好,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阿芳晕了过去像是睡着的样子,然后就这么大模大样走向了小区大门,就似一个家长抱着孩子一般,谁也没有特别注意他。闲得无聊暗中跑来望风的华有闲却注意到了,而且发现此人显然懂秘法,当即不动声色的就追了过去。

绑匪在小区门口经过一个花坛时,坐在花坛边的一个陌生人突然从侧后方偷袭,挥掌将他打倒。这人的掌上功夫真是了得,应掌之间就听见了骨折的声音,绑匪连叫都没叫出一声就晕了过去,而华有闲趁势将昏迷不醒的阿芳抱走,这一幕没有别人看见。

华有闲没有直接把阿芳送还给孙明勤,而是立刻给游方打了电话,游方则当机立断带着小闲和阿芳来找曹锦,敦煌并不大,他们赶到的速度相当快。当游方在曹锦的办公室里说明了情况让小闲把人送上来的时候,阿芳仍然昏迷不醒。

这样也好,小姑娘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惊吓,一切凶险都发生在她不知不觉之间。

游方已经检查过阿芳的情况,这是用神识扰动元神导致的昏迷,小孩子对这种秘法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也没有反应的机会,但并无大碍。告诉曹锦,阿芳睡一会就没事了,不必刻意把她叫醒,先想好怎么安抚解释今天发生的事,尽可能不要让她受到惊吓。

曹锦赶紧打电话叫孙明勤来,就说孩子已经找到了。没过多久孙明勤就赶到了曹锦的办公室,已经哭的像个泪人般直接扑向了沙发上的孩子。而游方冲华有闲做了个手势,在曹锦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悄悄的离开了。

曹锦忙着照顾那一对母女,连一声谢字都没来得及说。

游方没有耽搁,随即又赶到了孙明勤所住的小区附近。华有闲这件事处理的不太干净,他只有一个人,为了将阿芳悄悄的带走,只得将那绑匪打晕了就扔在花坛边,游方自然要赶回去追踪线索。

华有闲按照游方的吩咐,悄悄留在了曹锦公司的附近观望动静,游方毕竟还是不放心,有人对阿芳下手没有成功,未尝不会再有异动,让小闲看着动静更稳妥。

绑架阿芳的歹徒自然不会是一个人,小区门外还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上有两名同伙本是准备接应的。华有闲偷袭太快太隐蔽,连他的同伙都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这是大早上,花坛边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首先被路过的居民发现的,有热心群众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然后才惊动了他的同伙。

两名同伙觉得不妙赶过来看情况的时候,那名绑匪已经被“围观群众”包围了,紧接着110巡逻警也到了。他们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就这么把昏迷不醒的受伤同伴带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是认识此人,是他们的一位朋友,怎么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快送医院。

书中暗表,这位不走运的绑匪也是游方的“老熟人”,就是在绵山中放走的那个魏锁。

魏锁的身法相当好,所以当初才会被安佐杰派出来打探消息,另外,他的枪法与秘法也不错,在景德镇受过特训。不过这要看要和谁比,碰见华有闲抽冷子偷袭,他可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当场被拍断了两根骨头打晕了。

昏迷的魏锁被送到医院,醒来之后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暗自猜测可能是被人暗算了,也不由得一阵阵心惊,却对医生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伴了一下摔的。打上石膏和夹板,魏锁自然不敢留在医院,两名同伙推说钱带的不够,无法交更多的住院押金,趁势结账把他接走了,医生也没拦着。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游方已经赶回来踩住了尾巴,发现那被华有闲打伤的人竟然是魏锁,不禁心中暗暗冷笑。游方在绵山时放过了魏锁,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后来魏锁也给游方通过一次消息,但是这几天魏锁明明就在敦煌,却再也没有联系过,看来是心思浮动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游方猜的不错,魏锁首鼠两端,跟着安佐杰逃亡的时候心里非常没底,游方开的条件又足够诱惑他,不想做丧家之犬还想发一笔大财,所以试探着发了个消息。可是这段日子他的心眼又渐渐活了,有了别的想法,因为他成了一个团伙的老大,很享受现在作威作福的感觉。

万威团伙并不是无冲派的分支组织,但无冲派的境内走私团伙也曾和他们打过交道,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伙人在干什么买卖。安佐杰到敦煌,暗中出手除掉了万威,然后控制了这个团伙,以他的本事对付不了游方,但办成这件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佐杰本人当然不会亲自做这个犯罪团伙的头目,他还有三名“得力”的手下,魏锁就是其中之一,这三个人在他的扶持下渐渐坐稳了团伙头目的位置。别看魏锁在游方面前就是个瘪三,但到了这个犯罪团伙中也混得人五狗六的,觉得很滋润、很威风。

一方面这段时间魏锁的感觉挺好,另一方面他也在担心游方所言不实,事后不仅不会给他好处反倒会连他一起灭了,所以很犹豫,未再发出消息。他恐怕万没想到,游方已经找上门来了。

当天晚上,曹锦安顿好孙明勤母女之后,拨通了游方留在桌上的那个电话号码,是华有闲接的。曹锦非常感激的表示了谢意,并且很诚恳、也很坚决的要求见游方,华有闲就带着他在市郊与游方再度碰头。

曹锦一见到游方,就过去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感慨万分道:“老弟呀,大哥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

游方摇了摇头:“先别着急说谢,我已经查清楚了,绑架阿芳这件事,就是原先万威手下的团伙干的,他们最近换了头目,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曹锦叹息道:“不清楚,但是能猜到,估计与我当初的目的是一样的。万威做从中亚往甘肃贩毒的买卖,同时还有其他的走私。这个人生性谨慎而且猜疑心很重,只相信自己,他死了之后,有些黑金的下落没有别人知道,一大笔钱永远下落不明了。”

游方:“那个团伙中应该有人也了解这个情况,与你当初想的一样,绑架阿芳就是为了敲诈,最少也要把万威所有的遗物都拿走,从那里面找线索。”

曹锦苦笑道:“不瞒老弟你说,孙明勤真的啥也不知道,而且万威所有的遗物我当初都仔细查过,也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那些人更不可能找到了。”

游方点了点头:“这样的话阿芳就危险了,如果被绑走,而孙明勤又交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很可能会被撕票啊。贩毒的团伙,除了人渣还是人渣,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唉,老曹啊,你说想退出江湖,却卷入这么种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呢?”

曹锦仍在苦笑:“我自己愿意,那天和你喝酒的时候就说过,让我走我也不会走,怕的就是这种事,明勤和阿芳根本不清楚情况,她们是对付不了的。

其实我已经想处理掉那家公司,把她们带离这个地方,还没来得及就已经出事了,幸亏遇到了你们!”

游方看着曹锦,莫名想起了另一个人,就是在北京认识又到广州落户的陈军。陈军与林音现在的生活很安逸,算是真正的靠岸了吧。人世间就是偌大的江湖,所谓退出江湖不过是从一片江湖走入另一片江湖。

有一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也不尽然,全在自己的选择,但世事际遇却充满了无奈。曹锦明明可以捞一票就走,诸事与他无关,他自己却留了下来,现在真是遇到麻烦了。

游方伸手拍了拍曹锦的肩头道:“老曹啊,看你这身短打扮,不仅是来说声谢的吧?动手的话用不着你,回去照顾那对母女吧。事情也巧,我和那个团伙有些过节,正想借此机会铲除掉,你就放心好了,以后不会再有麻烦了,回家吧!”

曹锦抓着游方的胳膊不撒手:“老弟,你这是在帮我,我怎可置身事外?无论如何我要与你一起去,就算出不了太多力,总不至于添乱。绑架阿芳的人一定不能放过,既然今天这位小闲兄弟已经出手,梁子结下了,还想善了吗?”

游方看了他半天,最后笑了:“你真的想去吗?那就一起吧!麻烦上门躲不掉,这次算你走运,否则你一个人是对付不了他们的,就得半夜带着孙明勤母女赶紧离开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解释。”

接近午夜时分,敦煌近郊一座别墅中,魏锁靠在一张床上,肩头和胳膊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麻药劲已经过去,受伤处很痛,他哼哼唧唧的说道:“这回真是在阴沟里翻船了,竟然有人敢偷袭老子!我早就看那个曾兆国来路不正,他就是冲着万老大的遗产勾引孙明勤的,出手的人肯定是他!好大的胆子,我明天就派人…”

坐在床前的另一人劝道:“那人虽然是趁你没防备偷袭,但身手这么干净也不简单,没搞清楚底细之前最好别再轻举妄动。安先生早有交待,我们控制这个团伙的目的是打通一条道路,给将来留下一步棋,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节外生枝。假如安先生知道你自作主张去绑架万威的女儿,一定会生气的。”

魏锁的眼中有几分惊惧,但还是嘴硬道:“安先生在罗布泊闭关,秘法将更厉害,出关之后他就打算走了,这个团伙不得留给我吗?我也想好好做一票,让安先生和这一批手下看看我的能力,既然做了就应该做好。趁着安先生在闭关,还来得及办干净,等安先生听说了也就不必生气了。”

搞了半天绑架阿芳是魏锁自作主张,他了解到团伙中以前的一些情况,趁着安佐杰这几天没管事,利欲熏心想敲一笔横财。为了在新收服的这批手下面前卖弄能耐,他亲自动手想显一显手段,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一个人如探囊取物般轻松,结果人没绑成,还被揍了个筋断骨折,在地上耍死狗让群众们围观了好半天。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窗外有人冷飕飕的说道:“办干净?恐怕来不及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魔鬼城

这轻飘飘一嗓子,差点没把魏锁吓得尿裤子,伸手就往床头去掏手枪。他也会以秘法合枪法的射术,虽然比不得姜虎、乔治那种高手,可对付一般人也算很有两下子了。但他的手还没有伸出去就感觉到一股凝成实质的力量在空气中将他包围,阴森的煞意袭来全身一片冰寒,那骨折处的断茬钻心般的刺痛,人却一动也动不了。

“魏锁呀,听说你最近混得不错嘛,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窗外的人没有再说话,门前却又有一人似笑非笑的开口,只见游方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曹锦。

再看魏锁那个同伙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紧接着无声无息地倒地,由于视线的阻挡,魏锁没看清楚游方是怎么出手的,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一瞬间冷汗浸透了内衣。游方看着他淡淡的又说道:“你只需回答一个问题,安佐杰在哪里?”

“审问”的过程不必细述,魏锁看见游方就像看见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恶魔。没有任何逼供,他自己就把一切都交待出来了——这个团伙是怎么回事、有多少成员、重要据点都在哪里,都干了哪些非法的买卖,他随安佐杰来到敦煌之后是怎么控制的、安佐杰有什么计划等等,说的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的痛快。

魏锁交待完了之后,游方又将地上昏迷的那个人弄醒,同样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所答完全一致然后他沉着脸没说什么,看了曹锦一眼,背手走出了房间。

“你、 你、你不是答应过我…”魏锁见游方出去了,而曹锦沉着脸已经走到床前,意识到不妙,惊恐万状地朝游方喊道。

游方头也不回的答道:“我是答应过放你一马,不仅放过你,还给你一个机会能得到一笔巨资享受下半生,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为恶,就算我不杀你,别人也不能算账吗?…老曹,我毕竟欠这家伙一份人情,会亲自给他选一块墓地,好好的安葬,你给我个面子,留他个全尸吧!”

留他个全尸吧!这句话就似地狱里最阴森的梦魇,魏锁不顾身上还打着石膏就想从床上跳起来欲作最后的挣扎,却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曹锦已经挥手拍在他的肩头上,凝固的石膏碎了,接好的骨头硬生生的被重新打断。这剧痛是难以形容的,然而魏锁却叫不出声来,因为曹锦的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咽喉…

插叙一段后事,游方言而有信,他真的亲自给魏锁选了一块墓地,葬礼以及一切仪式都隆重操办,还请了一拨和尚道士吹吹打打做了三天法事,也算是风光大葬了。一代地气宗师,可不是走江湖混饭吃的普通风水先生,能让游方亲手挑阴宅下葬,这魏锁也算是生的猥琐、死的隆重了。

他们三个人夜间出动,收拾掉一个魏锁很容易,但根据魏锁交待的情况——这个团伙成员复杂、人员流动性大、分布的地点散的很开,手中还有武器。人手太少的话挨个去收拾掉很费事,而且游方的重点是拿下安佐杰,也不可能慢慢收拾打草惊蛇。

他通知韩知子等人赶到敦煌来帮个忙,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团伙铲除掉不留余患,至于该怎么做,张玺那些老江湖不用游方再刻意交待。华有闲则留在敦煌接应这些人,随时与游方互通消息。

曹锦则被游方坚决打发回家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再插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位已经决定从漂泊生涯中隐退的老江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曹锦今后只需以曾兆国的身份好好生活,好好打理他的公司,好好照顾孙明勤母女。而万威留下的麻烦如同那不知下落的巨额财富一样,都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游方孤身—人开着曹锦的车出了敦煌,往西北方向的罗布泊而去,在荒凉的沙漠中离开了公路,向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行进。戈壁滩上无所谓有没有路,甚至连方向都不用理会,在起伏不大的坡地上可以随便开,只需小心绕过较大的碎石。

离开敦煌,郊外的景色立刻变得苍凉,出城时在党河绿洲的边缘地带还能看见稀疏的草地,生长着丛丛白笈笈的草。再往前走是沙丘,偶尔还能看到浅浅的绿色,沙丘上的野草露出地表的部分很低矮,但根系却扎的非常深。等到下了公路直接越过沙地往西北,进入罗布泊的边缘这一带就已经看不见任何绿色了,偶尔只能在低洼地带看见不知什么年代留下的早已枯死的树林,枝杈伸向天空就似古老的化石一般,而树根下的土地板结宛如盐霜,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泛白的光泽。

曹锦给游方的这辆越野车的性能真不错,如此颠簸的地形操控性仍然非常好,可以撒欢的跑。曹锦对游方的感激可想而知,一大早把车送过来的时候,还曾问该怎么感谢他?游方只笑着回答今后若有机会路过敦煌,好好请他喝顿酒就可以。

游方莫名又想起了师父刘黎。老头这一生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游方见到他时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好像也从来没有什么帮手随从。但是老头的埋伏可不少,像香港肖氏集团的那种大手笔就不说了,最后对付唐朝尚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叠嶂派的长老郎继升会为了刘黎自污效命。在通江,从容山庄的老板何宇也愿意尽力去协助刘黎师徒,而且什么都没有多问。刘黎这百年来纵横江湖,交游仗义之举自然不少,只是外人不知而已,这是老头行游天下的资本啊。游方相助曹锦,也是在这江湖上的人脉依仗,看似没用却非常重要,将来他若在这一带有事求曹锦帮忙,曹锦一定不会推辞的,这便是他在世间自己所营造的风水。

心里这么想着,前方的道路已经无法通行,遍布足球大小的碎石,远处出现了一片起伏的土丘与乱石丛,车只能开到这里了,游方下车步行。时间已是早上九点多,季节是盛夏,从敦煌出发时还感到一丝丝凉意,现在随着戈壁滩上的阳光升起,周围渐渐变得一片炙热。

板结的土地和满川的碎石都反射着白花花的光芒,还带着微红的颜色,十分的刺眼,只要往周围看一会儿,就会觉得光影凌乱。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种地方来,再往前走就是魔鬼城了。

所谓魔鬼城是罗布泊边缘的一片地域,方圆有百里之广,地形地貌十分特别,似石林又非石林,四处林立着形态各异的土丘与石山,似城堡又非城堡。这些天成怪异粗糙的“城堡”中有各种孔穴和洞窟,隐秘之处偶尔还能发现远古人活动的遗迹。

这里很多年前应该有水,有些沟壑显然还保留着水流冲蚀的遗迹,而更多的“城堡”上,明显满布被风沙侵蚀的痕迹。周围看上去一片荒凉的死寂,除了浅浅的红褐斑驳,几乎没有别的颜色。但行走其中却不是那么安静,耳中似乎总能听见如幻觉般的声音,近处分明没有风,远处却好似有风在土石丛间掠过。

飘渺的风声如歌如弦、如泣如诉、如野兽的长嗥、如不知名的呜咽,在这怪异无人的荒凉之地,无形中让人觉得格外阴森。与阴森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炙热,阳光下干燥的热力反射,仿佛短时间内就能让人体内的水分蒸干,在此行走如果没有戴护目镜,不小心还可能会将眼睛灼伤。

魔鬼城的深处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迷宫,那大大小小的砂石“城堡”之间,有无数条岔路不知通往何方。附近的岩石可能含铁较多或者有小型铁矿分布,罗盘的磁针在这里会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