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大抵没想到她在看这些,常年杀戮本能使他对一切都格外敏感,是以见到薛纷纷的小动作,直觉上前寻了出来。没想到…

军中兄弟凑在一块什么荤段子没说过,大部分他都是听听就好,采取放养态度,偶尔还会应付一两句。但没有哪一次,像这回来的尴尬。

手中瓷器像个烫手山芋,他垂眸看了看才及胸口的新婚夫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薛纷纷已然从方才诧异中醒过神,泄气地重新坐回去,语气难免带了几份挑衅:“将军看清楚了吗,这是什么?”

平南王虽是辽东海州人,但自二十年前平定藩王叛乱后,一直镇守粤东,是以薛纷纷虽祖籍辽东,但却被养成了地地道道的南方脾性。软语细言,骄傲清脆,即便语气不善,也听的人心旷神怡。

傅容是生活粗糙惯了的人,乍一听这软糯声音还有些不习惯。他将“压箱底”放在一旁香案上,到底是经过鲜血洗历的,面对薛纷纷的质问依然一派从容。从香案上归置着一柄嵌绿松石雕莲花纹的玉如意,“方才是我唐突了。”

语气平和沉稳,不大能听出来情绪。

薛纷纷在盖头低下轻哼,自以为声音很小,却逃不过傅容耳朵。

看样子,似乎对他很不满?

离薛纷纷最近的莺时显然也听见了,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这下可好,古往今来,从没见过哪对夫妻把新婚之夜闹得这般僵硬的。然而她即便使坏了眼睛薛纷纷也看不见,薛纷纷正在思考人生。

红盖头一掀,他们两人哪怕再不满不情愿,之间联系都变得千丝万缕扯不清楚了。

眼前视线逐渐开阔,屋内红烛点燃,旖旎暧昧。红袍逐渐上移,红绸,麒麟,圆领…

正室房门忽被拍得震天响。

伴随着一道粗犷急促的声音:“将军,出大事了!”

刚刚看到的一丝明亮又瞬间被笼罩,薛纷纷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相貌,傅容已经二话不说地放下玉如意,走出卧房了。

门外站着的是中年副将,自然知道打扰别人洞房花烛夜会遭天谴…不过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尽早斩除后患,恐怕大越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中!

杨书勤虽鲁莽,但基本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他见傅容出来,别的不说,先问了一句:“夫人她…”

“出去说。”傅容走在前头,在院里太湖石旁停步。“何事如此慌张?”

早在杨书勤出现时,傅容心中已经猜了七八分,此刻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是您一年前收复的那座城邑…”杨书勤娓娓道来。

便见傅容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

喜房里薛纷纷早已把盖头扔在了脚底下,与莺时大眼瞪小眼。

“这是什么意思?”

丈夫新婚之夜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她折腾一整天居然连人都见着,还被莫名其妙地晾着,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季夏,给我把这一头发髻簪子拆了,洗洗睡觉。”她不顾几人错愕,坐在镜台前往后一睇,“还愣着做什么?”

季夏踱步到她身后,犹有些呆愣,“小姐,那将军今晚是…”

“管他呢。”薛纷纷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爱找谁找谁,反正人家是将军,哪怕他一辈子都不回来,我都管不着。”

本是赌气的一句话,没想到成了谶言。

她一头乌发被松开打散披在身后,葱绿色妆花织金抹胸外罩一件月白褙子。洗漱完毕,接过莺时递来的巾栉擦了擦手,不经意地往门口一看,依然不见傅容有回来的趋势。

正欲上床睡觉,这才看到床中央还铺着块方正锦帕,她拿起来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

莺时比她大不了多少,也没人特意教导闺房之事,自然不清楚。是以接来随手放在一旁,“许是哪个丫鬟布置喜房时不甚落下的。小姐累了一天,先歇息吧。”

薛纷纷点点头,钻进大红绸绣鸳鸯戏水的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朝莺时笑了笑,“若是那傅容回来了,你不要给他开门。”

莺时点头应下,吹熄了床头的红烛,只留下香案上一盏烛光,屋内顿时陷入暗昧。

今日委实疲惫至极,薛纷纷阖眼没多久,便陷入了睡眠。

不过初到陌生环境,怎么都不能睡踏实的,彻夜辗转反侧,似梦非醒。期间好几次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被褥,仍旧空落落的,傅容还没回来。

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天未亮就睁开了眼。

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薛纷纷还没开口叫人,饭饭已经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她是负责照料薛纷纷一日三餐的,起的比旁人还要早些,府里有什么情况也比旁人快一步知道。

“小姐小姐,不好了!”

薛纷纷掀起眼睑,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尚未完全清醒,“哪里不好了?”

饭饭焦急:“将军走了!”

“走了?去哪?”薛纷纷低头穿鞋,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饭饭哎呀一声,见她没明白过来,又仔细解释了一遍:“他们说将军一大早就去了军营中,还不知道何时回来呢!”

这回薛纷纷听明白了,她提鞋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迎上饭饭痛心气愤的目光。

许是昨晚没睡好,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略微苍白,眼眶底下淡淡乌青,此刻不知所措地看着你,简直让人心肝儿都疼了。

饭饭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什么怀化大将军,真真是一点眼光也没有!搁着屋里如花美眷不管,跟那粗糙汉子谈了一整夜军事!

这便算了,就连今早出门都没跟小姐交代一声,这是典型的不把人放在眼里啊!太欺负人了!

“小姐别难过,反正我们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左右都是被逼婚,谁稀罕谁还不一定呢!”饭饭母性泛滥,若不是顾忌身份差别,这会儿定将薛纷纷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殊不知薛纷纷不是难过,更不是受伤,她回味良久,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昨夜是不是有人来过?”

饭饭不解:“昨晚是季夏守的夜,没听她说起过,小姐怎么问起这个?”

她指了指地毯一点干涸泥渍,“那这是谁留下的?”

二月份天气渐暖,惠风和煦,然而一到晚上仍旧霜凝露重,地上潮湿,行走之间脚下难免沾染泥土。昨晚透过窗棂隐约看见池塘边立着两道人影,那处比之其他地方更加湿滑,这么说来,是傅容的?

他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告别的话说不出口?

薛纷纷摇摇脑袋,还是别胡思乱想了,说不定人家只是路过了她的床头。

*

傅容参军以前,傅钟毓一心想将他培养成文学大家,博古通今,后来发现想多了,儿子根本不是那块料。对于一个能用毛笔刺穿桌面的人,你实在不能要求他太多。

后来眼见傅容参军后职位逐渐提升,三年前甚至官封一品怀化大将军,傅钟毓才算勉强认可他当初决定。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太和睦,为了避免矛盾,傅钟毓主动提出在将军府辟出个小院,专门和夫人沈景仪一同搬了进去。

御雪庭离小院距离不近,在薛纷纷敬过茶后,沈夫人亲自握着她的手说道:“我这住处既远又偏,日后没别要紧事就减少过来次数,省的来回折腾。”

不得不说这个婆婆待薛纷纷不错,可能是对她心怀愧疚,想要在别处补偿。

薛纷纷捏着婆婆送的楠木佛珠,嘴角抿起讥诮的弧度,能不愧疚吗?

她十六,傅容三十。

她黄花闺女,傅容再娶。

她听话懂事,傅容新婚之夜跟人跑了。

综上所述,她吃亏。

不过这未尝不好,傅容离家整日不见人影,她正好落得逍遥自在。

因着傅容不在,回门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先拖着。

大抵他提前支会过傅家二老,是以眼看着又过了两日傅容还不回来,沈夫人待她愈发地好了。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公公,也偶尔跟她说两句体己话,让她放宽心。

这么说来,只有她是被遗忘的?哼,薛纷纷不无嘲讽地想,这大将军是真有隐情,还是一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二月初七是傅钟毓寿辰,府里宴请了不少宾客,其中有当初与他一同在朝为官的,也有想借此机会意欲巴结的。宴席从堂屋摆到了庭院,八碗八盘里盛着各式珍馐玉馔,肉汁焙笋,口蘑煨鸡,松菌蓬蒿羹,醋搂鱼…

薛纷纷面色忽然一白,寻了个借口从正堂退出,一直走到院里偏僻小亭,傍广池而建。四周栽种垂柳,堆叠山石,岸边种稀疏荷花,颇为清幽雅致。

莺时一直随在她身后,知她心情不好,故不敢出声,只默默地跟着。这会让见她脸色好点了才试探着开口:“小姐,你方才什么也没吃,不如我去厨房拿些开胃点心来?”

薛纷纷定住脚步,思考片刻点点头,“嗯,那我在这里等你。”

待莺时离开后,她缓步走进亭子里,只见石桌上摆放着一椿木木鱼。

她执起犍槌敲了两下,笃笃声响在耳际,无端生出一股平和感。

是以傅容在繁忙军务中抽身回家后,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蕊心小筑里,只见一女子安坐其中,眉如远黛,目光慈悲。

一身素白衣裳袅袅婷婷,不染纤尘,仿佛即将羽化归去。她手中持一木鱼,低喃不休。

傅容停住脚步,怔忡片刻,“菩萨?”

身旁家仆抬头看了一眼,垂眸恭敬答:“回将军,那是您前几日才过门的夫人。”

芙蓉豆腐

不多时莺时提着食盒回来,薛纷纷没有注意,依旧沉浸在无我境界中。

檀度庵是平南王在南海岳岭一面择的风水宝地,鸠工庀材,特意为薛纷纷修筑的。她住进去后虽不说整日吃斋念佛,但耳濡目染还是有的,经文佛语信手拈来。这会儿念了一段往生咒,心境开阔许多。

“府里宴客,厨房做了几样饭后小点,我按照您的口味拿了几样,小姐看看合不合胃口?”莺时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看见她手下敲击的木鱼,不由纳罕道:“小姐许久没碰这东西了,今日怎的忽然想起来…”

薛纷纷放下犍槌,“不知是谁摆放在此处的,我就随手敲了两下,不得不说确实能让人心平气和。”

花卉纹银碟里是切成几小方的三层玉带糕,雪白糯米中间夹了层油白糖,上面洒芝麻松仁屑,甜腻飘香。另一银盏中盛着芙蓉豆腐,因是用鸡汤滚煮,是以扑鼻有浓郁的香味,起锅时又加了紫菜虾米提味,使人食指大动。

薛纷纷不等莺时递来银勺,已经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放入口中,香滑柔嫩,方才不快顿时一扫而空。她眯起眼睛比了个赞,“府里厨子的手艺有进步嘛。”

莺时依次将食盒里的东西布置出来,闻言抿唇轻笑,不多做解释。

都知道小姐口味刁钻,初来北方根本不习惯这边饮食。自己吃饭还可以开小灶,一到跟沈夫人请安便整个人都蔫蔫的,一桌菜下不了几次筷子。她清淡爽口食物吃多了,接受不了味重的,一顿下来饭菜没吃几口,茶水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沈夫人也发现了这点,故才让她日后不必每日都来,每月逢五去一次便够了。

而府里厨子则是受饭饭教导,告诉他们少夫人每日三餐以鲜香清淡为主,肉不能少,味不能重,食材不能不新鲜。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有鱼。

然而生活了几十年,习惯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厨子都没把饭饭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我的厨房我做主。

前一天,薛纷纷在一碗鸡汤三笋羹里喝出了一块盐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罚了那厨子,并坚决地将其辞退。如此一通下来,大家伙才算长点记性。哦,原来新来的少夫人这样娇气。

本来嘛,将军没那么多讲究,他们下人自然也不必太细致…

薛纷纷正专心致志地吃芙蓉豆腐,她跟几个丫鬟平日里关系处的好,之间没什么顾忌,特意递了一勺到莺时嘴边,笑眯眯地做出邀功模样:“我的好莺时也吃。”

搁在以前,她就算不吃也会嗔怒地看薛纷纷一眼,却从不会低着头退到一边,眼睫低垂惶恐道:“莺时不敢。”

薛纷纷黛眉轻颦,“你怎么了?”

话音将落,一袭深青色暗地织金道袍出现在左侧,她偏头看去,只见一人高大挺拔,颀长身躯巍峨屹立,五官深刻,深不见底的乌瞳静静盯着她。

薛纷纷迅速在脑海里逡巡一遍,并没有此人印象。难道是府里邀请的宾客?

对方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她上下将人打量个透彻,得出此人身材不错的结论。“你也是来参加老爷寿辰的吗?”

她话一出口,不单是傅容,连莺时都大吃一惊。

彼时拜堂莺时就在薛纷纷左右,自然见过姑爷长相,在傅容出现的那一霎,她就默默地退在一旁了。方才两人相互对望都不说话,她还暗自捏了把汗,以为小姐要给姑爷难堪,没想到小姐语出惊人!

然而这事想想也可以理解,当初盖头掀到一半无疾而终,薛纷纷没见过是正常的。

更何况,傅容不也一样?

成亲五六日没见过对方长相,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傅容按了按眉心,忽觉头疼,“你便是薛纷纷?”

薛纷纷杏眸里微光流转,将他一举一动地都看在眼里,“嗯哪。”

“胡闹!”他低斥一声,好似见着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

薛纷纷心想,我只是在这里吃了个饭,怎么就胡闹了?

他又盯着薛纷纷看了两眼,眉头越蹙越紧,好似萃了寒意,“你今年多大?”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不过薛纷纷心情颇好地托腮,翘起嘴角回答得十分爽朗:“十六了。”

话音刚落,果见对方脸色又黑了几分,震惊之中掺杂着愤怒,他没再多说什么,拂袖快步走出凉亭。

见人走远了,莺时心有余悸地顺了顺胸口,将军威力真不是吹嘘的,站在一旁都能感受那迫人的压力…

她踱到薛纷纷身旁,嗫嗫喏喏:“小姐,您当真不知道那是…”

“我知道。”薛纷纷打断她的话,抬起笑意盈盈的眸子,好似得逞了什么坏事,“他就是傅容,对不对?”

“您既然知道还!”莺时心有余悸。

薛纷纷满不在意,“我故意的,就是要气他。”

早在傅容出现时,薛纷纷已经生出了疑窦。后来他又突兀地问她是谁,薛纷纷心中便已确定七八分。

她搅了搅银盏里的豆腐,目光落在远去的那抹深青身影上,浓密睫毛垂下,掩去眼里思绪。

*

傅容此次回来得突然,没有支会任何人,加上方才被震怒冲乱了神智,顾不得身后跟随的小厮便往堂屋走去。谁知道走了一炷香时间又绕回了方才的蕊心小筑,亭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木鱼还安静地躺在桌上。

一思及薛纷纷那张明媚稚嫩的面容,他就觉得荒唐。

这么小的姑娘,年纪都够做他女儿了!没想到皇帝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事,若是早知对方情况,他是断不会同意的。

他想过对方年龄比自己小,但没想到竟会小的这么夸张。

方才她虽然坐着,但傅容常年识人,依然能看出她体态娇小,玲珑纤细。若不是颜色已经长开,傅容甚至要怀疑她还是个孩子…

他顿觉头疼,恰巧见前忙有府里下人走过,招呼了他过来:“带我去前堂。”

堂屋酒席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剩下几个关系好的同僚在与傅钟毓谈话。

见傅容进来,纷纷大为唏嘘,一一打过招呼相继落座。碍于外人在场傅容不好发作,便耐着性子陪一帮文人东拉西扯,一会儿春花秋月,一会儿诗词歌赋,听得他一连喝了好几壶武夷岩茶,犹不解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几人才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话别,并已经商议好下次聚会的时间。

“还舍得回来?”待人走后,傅钟毓端起金托盖白玉碗,撇了撇茶叶,饮下一口茶水淡声道,与刚才高谈阔论的模样判若两人。

傅容直言,毫不拐弯抹角:“爹娘想必都见过我的小夫人了?”

他十来年的生活都是豪爽恣意的,说话直来直往,这一声“小夫人”也是脱口而出,没什么意思。然而听在旁人耳中,却不免带了几分暧昧。

父子谈话,沈景仪不好多少,只点了点头。

傅钟毓看了他一眼,“见过了,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如何?”

许是方才已经气过,这会儿傅容已经没了脾气,只余下好笑,“如何?您难道不觉得荒唐吗,我足足大了她十岁有余。按年龄,她得喊我一声叔叔!”

“胡言乱语!”俩人脾气如出一辙,傅钟毓重重地将茶托砸在八仙桌上。“她既然已经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休要让我再听到这种混话!”

傅容怒极反笑,浓密眉峰上扬,登时一张严厉变容变得洒脱狂放,周身散发出一股军人痞气。“我的副将今年三十五,闺女也跟她差不多大,爹是想让我带妻子呢,还是带女儿?”

傅钟毓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了好几声,硬是给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沈景仪都觉得傅容这话太过了,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以口型说了两个字:“出去。”

就知道两人碰面准没好事,跟两个火药桶子似的,一点就着。

傅容看了顺不过气的傅钟毓一眼,放下茶盏走出正堂,步伐沉稳。

他转入廊庑,视线从上方的吊兰移开,猛地顿住脚步。

薛纷纷立在他两丈开外,丝毫没有作为偷听人的自觉,大大方方地立在原处,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儿,泛出盈盈笑意。薄红色袄儿下是白罗绣彩色花鸟纹裙襕马面裙,衬的小脸更加莹润似玉,粉雕玉琢。

她丝毫不畏惧地对上傅容眼睛:“叔叔。”

傅容明显浑身一僵。

许久等不到他回应,薛纷纷自顾自思忖少顷,“还是说,你觉得我叫你爹爹更合适?”

借花献佛

她双手背在身后,精致小巧的脸庞显得很为难,“可是我只有一个爹爹,他待我极好,如今虽然相距千里远,但却是我心里唯一的爹爹。你要跟他抢这个位置吗?”

到底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人,傅容很快从惊讶中回神,“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莺时不知被她支会到哪去了,廊庑下仅她一人。身旁是个与她等高的青花把莲纹瓶花,高枝大叶,赏心悦目。

薛纷纷点点头,“你从后面进来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了。”

傅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是极罕见的光景,“我有事耽搁了。”

偏偏薛纷纷不肯放过,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傅容那点变化,咦了一声:“你该不是迷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