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傅容校准目标后,扣下悬刀,十数支箭矢脱离箭槽飞速弹出,他手臂有力,沉着冷静地稍微改了方向。百步外士兵浑身软绵无力,脸色发白视死如归,数道箭矢沿着他脸颊而过,稳稳地落在身后靶子上,竟然贴着他射了一圈。

上品酱蟹

待人把那位士兵从靶场解救下来时,他脚下绵软无力,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傅容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将十字弩递给身边一人,转身见薛纷纷正站在几步开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他穿过人群走到薛纷纷跟前,表情比之前缓和了些,“不是让你在那边等着?”

薛纷纷被方才场景震慑,稍有些回不过神,见得他来下意识后退两步。在看到傅容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沉时,蓦地恍然,弯眸浅笑,“不来怎么能看到将军如此有魄力的一幕?”

“怕吓着你。”傅容言简意赅地解释,许是还有事情,没同她说两句便又跟着何巡抚走了。

军卫没有她想象的有意思,不多时薛纷纷便跟他打了招呼提前回去,何清晏被何巡抚抓着留下,莺时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见她出来忙走到跟前。

“小姐是准备回去还是到别处走走?”她见薛纷纷兴致缺缺,提议道。

薛纷纷本欲直接回巡抚府,然而又觉肚里空空,便不急着回去,要去街上转一转。莺时已经打探好了路,说东街有一家酒楼饭菜特别,店里常年络绎不绝,宾客满棚。原来这家酒楼的厨子做菜都会用一种特殊酱料,做出的菜式奇香鲜美,旁人都模仿不来。

薛纷纷听着来了兴趣,便跟她一道前往。酒楼名为第一料,牌匾题字辉宏大气,一进入大堂果然客满,甚至还有许多在外等候的宾客。莺时跟店里伙计沟通片刻,又塞了不少银子,对方才肯答应给她另备一张新桌子。

伙计介绍起店里名菜来滔滔不绝,薛纷纷托腮好不容易听他介绍完毕,笑眯眯地道:“那就一样来一道试试吧。”

鲜少能碰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伙计立马欣喜不已,态度比之方才恭敬许多,忙道“您请稍等”,片刻不耽误地到厨房通传去了。

“小姐点这么多,万一吃不完怎么办?”莺时说着数了数荷包银两,一脸愁苦。

薛纷纷焉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啜了一口茶水,“怕什么?又不让你掏钱。”

许是今日傅容将她晾在一边只顾忙自己的,由始至终跟她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让薛纷纷的希冀大大落空,心情自然极不高兴。旁人是化愤怒为力量,她则化愤怒为食欲,足足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惹得身旁宾客频频侧目。

伙计极力推荐的凤凰脑子原来是一种豆腐做成的酱料,以食物蘸之味道使人赞不绝口。上品酱蟹是事先把酱涂在螃蟹上,经过两个月的密封保存,螃蟹完全摄入甜酱的精华,味道醇厚又透着甜味,加上去壳容易,薛纷纷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吃蟹,其他菜式动也没动,直看得莺时肉疼。

“小姐,这玲珑肉圆似乎也不错,您不试试吗?”莺时特意为她夹了个放在面前碟子里。

薛纷纷只咬了一口便搁下筷子,“吃饱了。”

一桌子菜被她动过的才四五道,莺时心疼不已却没办法,薛纷纷已经站起来去结账了。

小姐今日是出来散财的…她总算明白了。

就在掌柜找零的工夫,二楼雅间下来一穿黛绿贮丝大褶的男子,捏着的嗓子问掌柜:“贵楼可有井花水泡的乌龙茶?普通茶水家主喝不习惯,有劳掌柜准备了送到楼上雅间去。”

尖细嗓音听得薛纷纷极不舒服,忍不住偏头看去,恰好对方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撞,薛纷纷匆忙别开,倒是后者一脸惊愕诧异,旋即目露惊喜,“这,这位姑娘…”

薛纷纷眉头微蹙,“是夫人。”

对方这才注意到她装扮,眼里流露出复杂为难,然而因着心中急切,旋即不顾她身份问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家主与您有缘,能否到楼上雅间共叙一回?”

一番话听得薛纷纷莫名其妙,她从未跟这等人打过交道,更别说倾不倾慕,当下只觉得这人是来搭讪的,并且手段很不高明。恰好这时掌柜已经找好零钱,她接过顺手递给身后莺时,并语重心长对那人道:“你这搭讪手段也忒奇怪了些,我一不卖身二不卖艺,你家主人如何能认识我?”

说罢不再看对方一眼,转身出了酒楼。

*

回到巡抚府上时傅容仍旧未归,倒是巡抚夫人拉着她话了一个时辰的家常。薛纷纷最不善于应付这些,好不容易从正堂回到屋中,便见八仙桌上摆放着一把十字弩,正是傅容今日在军卫所用的那把。

她咦了一声上前,问留守在府里的季夏道:“这是谁送来的?”

季夏答道:“是军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将军的意思。”顿了顿又问:“小姐不是同将军一块出门的,怎的只您一人回来?”

提起这个薛纷纷便郁卒不已,“他就顾着那些军事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自己留在那儿有什么意思,跟个雕塑似的。”

如此一通抱怨,想来积怨已久,现下被人问起一股脑儿地全抖搂了出来。

季夏讪讪,只好安慰:“这…听说是皇上旨意,将军也是不得已才…”

“这才多久,你就帮着他说话了?”薛纷纷睨她一眼,不满地哼了哼,拿起桌上十字弩左右看了看。“无缘无故地送这个回来干什么?”

不得不说今日傅容手持十字弩,将那士兵钉在靶子上的情形实在霸气,跟平常他纵容自己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东西当真有那么大威力?她拿在手中掂量一番,弩身稍重,箭槽里还有几支尚未射出的箭矢,正欲抽出一支探看究竟,便听季夏急慌慌地唤了声“将军”。

她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去,高大身影已经向她走来,“放下!”

从未被人如此严厉地训斥过,薛纷纷把十字弩拿在手中放也不是,留也不是,立在原处讷讷道:“我只是看一看。”

然而傅容面露森色,伸手从她手里夺过十字弩,语气不悦,“这东西不适合你。”

弩里露出半截被薛纷纷抽出的箭矢,傅容手下动作没轻没重,一时顾及不到她,尖锐箭头正好划在她手心。

疼痛下一瞬从掌心传来,薛纷纷抿唇将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抬眸对上他目光:“那将军觉得什么才适合我?刺绣女红还是琴棋书画,或者你觉得把我养在闺阁才是最适合不过的?”

许是傅容也觉得态度过于严厉,将十字弩放在桌上缓和了语气,“今日确实是我疏忽你了,若是你想出去,明日我有空闲,可以带你到街上转转。”

“不用了。”薛纷纷只觉得手心濡湿黏腻,想必流了不少血,偏偏仍旧嘴硬,“我今天跟莺时已经出去逛了一圈,还吃了许多好吃的,不用你陪。”

傅容让人把东西送回来是别有用意,因为武库兵器普遍不精,用着极不顺手,今日这把十字弩是最为普通的样式。他打算回来好好查看其中构造,然而还未进屋便看见方才那一幕,薛纷纷眼睛对着望山,不知缘何竟让他心头一悸。

那是用来瞄准的准星,素来只有敌人的身影出现在其中,难以想象里面若是她会如何。

薛纷纷已经跟着季夏进屋,方才季夏站在两人身后,将她手上受伤看得清清楚楚,在心头为小姐捏了把汗,偏偏她嘴巴严得很,端的是一声不吭。这会儿好不容易坐在床榻上,季夏摊开她手掌一看,掌心血迹模糊一片,更有不断往外冒的趋势,看得她心疼不已。

“小姐怎么就不说呢!”她又急又气,连忙去找纱布和止血药来。

薛纷纷嘴巴闭得严实,模样倔强的不行,“不想说。”

莺时得知后忙打了热水来,给她把伤口清理干净,季夏在一旁上药,把刚才情况跟她说了一遍,直听得莺时也跟着跺脚,“将军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姐也是的,凡事都爱憋在心里,真叫人急死了!”

“说了又如何,让他愧疚后悔吗?”想必是忍痛忍的,薛纷纷眼眶儿泛红,“我才不稀罕。”

季夏给她缠纱布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疼了,恨不得将她手掌裹成个粽子才甘心,好在被薛纷纷及时阻止。

薛纷纷另一只没事的手捏着她下巴调笑,“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季夏嗔了她一眼,“人家替小姐难受还不成吗?”

“当然成。”薛纷纷半个身子倚在床头,抿起浅淡笑意,“既然这样,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

当天傅容回来后又去了隔壁耳房,一心专研那把十字弩,直到戌末廊庑悬灯昏昧,月色迷蒙才回到卧房。屋内只燃了盏小灯,悄无声息,想必人早已睡下。

他洗漱后走入内室,果见床上一个小小人影躺在内侧,身上裹着薄毯,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大抵今日语气确实重了,傅容心中如是想到,不如等明日醒来再同她赔不是,小丫头脾气又倔又臭,想来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事实证明,情况远远比他想的还要艰难。

翌日一早天泛鱼肚白,晨光熹微,不过才辰时初刻,傅容已经准时醒来。他坐起身习惯性地往身旁一看,便见床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薄毯,不见薛纷纷人影。

傅容微怔,从未见那丫头起早过,今日是怎么回事?

正欲起床到屋外探看,行将站起却从身上掉下来一样东西,白纱布躺在地板上,上面还有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

第26章 烫金请柬

屋里屋外都寻不见薛纷纷身影,殊不知她寅初便已收拾妥当,同何巡抚身旁下人通传后,早已坐上马车提前一步回永安城去了。

马车内季夏惴惴,“小姐,咱们当真这样走了?”

薛纷纷懒洋洋地打了哈欠,大清早便爬起来委实不容易,“不然呢?傅将军是要成就大事的人,怎么能让我们绊住了脚呢。”

她手上伤口未愈,稍微一动便钻心地疼,今早换药时特意将换下来的纱布扔在了傅容身上,犹不解气。

苏州府距离永安城还有十来天距离,薛纷纷并不急着回去,一停停走走,吃喝玩乐。没让人传信给将军府,更没告诉傅家二老她要提前回去的消息,是以傅容也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那厢傅容寻不到她人影,往家中送了十数封书信询问她的下落,就连军卫一事都疲于应付,恨不得立刻将她捉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谁想永安城傅家二老回信竟然对此毫不知情,说根本没得到薛纷纷消息。

“这小丫头…”他将家书揉在手心,气恼不已。

那日误伤她委实不对,而她竟然缄口不言,隔日就不见了踪影,想来在心中记了他狠狠一笔。平南王妃说的不错,果真被人娇惯坏了,欠收拾。

偏偏又寻不着她人,傅容无心军务,奈何脱身无门,一直拖了足足半月才离开苏州府。

临行那日何巡抚拉着他念叨了许久,大抵对薛纷纷提前离开一事心有愧疚,一个劲儿地说招待不周,又感谢傅容替他解决了一大难事。

傅容忙道:“何巡抚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马车已经准备好,就差他随时说出发。而何巡抚显然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欲言又止,“有一事不知该当不该说…”

“但说无妨。”他道。

何巡抚把一旁随同送别的何清晏扯了过来,“犬子管教无方,终日只愿与那书卷为伴,缺少男儿气概,委实让我操碎了心。若是将军同意,此次回永安城能否让他同您结伴?听闻将军手下士兵多出勇士,届时给他在军卫里安插个位子,训练个两三年想必才能改掉这一身的书生气。”

何清晏去年才及弱冠,生得唇红齿白又天性软弱,偏偏何巡抚又是个血气方刚的人,两人在一起难免互相看不顺眼。

傅容目光落在何清晏身上,一时寻不到理由拒绝,“承蒙何巡抚看中,傅容定当尽力而为。”

如此一番,他才算真正登上马车,原本打算独自驾马回去,还能快个几天,转念一想却又不认识路,只得作罢。马车里多了一人,且是个处处透着拘谨的男人,傅容两腿架在桌几上,手背在脑后懒散地倚着车壁,睇了何清晏一眼:“何兄弟不必如此拘束,我年纪大了,不会把你如何。”

此话说得何清晏更加羞愧难当,“那日在船上一事,是在下眼拙…”

“确实没什么眼力见儿。”傅容淡淡下定论,“让我夫人嘲笑了好几日。”

提起薛纷纷他便气得牙痒,纱布上血迹斑驳,加上箭头锋利尖锐,伤口一定不浅,而她竟然一声不吭地独自承受。真是…教人又气又心疼。

一路何清晏不怎么与他说话,不是捧着书看便是欣赏字画,跟这人坐在同一辆马车实在没什么意思。途经淮安时傅容买了一副华容道摆在车厢里,闲来无事解两局,脑海里却总是薛纷纷倔强骄傲的小脸,挥之不去。

历时十来天总算抵达永安城,傅容归家心切,却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已只能先把何清晏打点好。遂先到了军卫,把他交给副将杨书勤处理:“给这小子随意安插个职务,需要体力的最好,不必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便见何清晏脸色发白,军卫地大都是糙汉子,猛地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小生,让人莫名地想摧残。

杨书勤捏着下巴贼笑了一阵,“将军这是哪搞来的?看着稚嫩得很。”

“别打什么歪心思。”傅容抬脚踢在他小腿上,“这是苏州府何巡抚的长子,若不是何巡抚发话,也轮不到你手上管教。”

杨书勤这才变了脸色,收起玩笑心思,看何清晏的态度端正许多,“何公子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何清晏摇摇头,苦笑道:“一切但凭杨副将做主。”

两人话题转入正途,傅容从军卫离开,大步往将军府行去。

*

足足两月不见,傅家二老得知他归来,特意在正堂等候,底下八仙椅上另坐着一人。梳燕尾髻,头戴珠翠,穿杏红折枝牡丹褙子,光彩照人,正是妾室谢宝婵。

傅容环顾一周,不见薛纷纷,上前朝二老拜道:“父亲,母亲。”

“终于回来了。”沈景仪上前将他扶起,到底是为人娘亲的疼儿子,前后将他看了一遍才叹息道:“怎么才两个月不见,看着又苍老了几分,可是皇上给你的交代的事情过于难办?”

傅容一顿,“大抵是连日赶车,休息不周的缘故。”

前头坐着傅钟毓放下茶盏发话:“皇上给你交代事情是看得起你,你身为臣子定当尽心尽力,切莫有诸多抱怨。”

傅容迎上他目光,父子相处难得和谐,“父亲说的是。”

他在左下方八仙椅上落座,正欲开口询问薛纷纷情况,谢氏已然端了杯茶水到他跟前,婉言劝慰:“将军路上辛苦,先喝杯茶润润喉吧。”

傅容接过放在一边,并不急着喝。

倒是沈景仪先发话:“你离家两月,谢氏每天都到我那里请安,难为她有如此孝心。现下你既然回来,不如跟着回屋一趟,多说些体己话宽慰宽慰,免得让人心里委屈。”

再看那边谢氏,面含桃花,羞羞怯怯地垂着头,端的是一副可人模样。

却让傅容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开门见山:“不知母亲可知纷纷在何处?”

沈景仪被他驳了面子,稍有哂色,“这会儿大抵在御雪庭里。”想一想又略略疑惑,“我倒正想问你,为何你同她一块归宁,最后只见她一人回来?”

总不能说他们吵架了,傅容随意找了个借口从正堂脱身,正欲往御雪庭去,却在廊庑被人叫住,“将军…”

转身一看谢氏立在几步开外,殷切期盼地望着他:“两月未见,将军当真没有一点话要跟我说吗?”

傅容只得停下脚步,两人素来接触的少,傅容一直不知该拿何种态度对她:“这两月辛苦你日日去请安,若是有何需要的直接同账房管事说,不会亏待了你。”

“将军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他有要走的趋势,谢宝婵上前两步捏紧了手中绢帕,“您是要去看薛夫人吗?夫人明知你今日回来,却也不来正堂接待,摆明是不将您放在心上,您又何苦…”

她话至一般蓦地停住,只因傅容沉下脸色觑了她一眼,“谢氏应该清楚,我最不喜搬弄是非之人。”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谢宝婵一人红了眼眶。

*

薛纷纷已经回来有大半个月,手伤养得差不多,只掌心有一条不长不短的疤痕,嵌在细嫩的掌心分外明显。这会儿正在摆弄手里一张请柬,看得专注,眉心微微拧起,似在犹豫不决。

眼前视线忽被挡住,她抬头看去,傅容身影挡在门口,遮住了大半光线。

傅容迎头对上她视线,目露不悦面无表情,大步走到薛纷纷跟前直接将她扛起,不顾身旁丫鬟阻拦,抱着她往内室走去。

未料想他是这反应,薛纷纷惊吓不小,一个劲儿地挣扎:“傅容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任凭她如何捶打傅容都无动于衷,走到架子床前把她往上面一放,欺身压上,“放你下来?再让你一不留神就跑的无影无踪?”

薛纷纷抿唇,迎上他目光不畏不惧,“我是为什么走?跟将军在一起真是没法过日子,动不动就要受伤。”

经她提起傅容才想起这事,捏过她小手拿到跟前一看,便见一道新长的疤痕横亘掌心。傅容眸中微闪,粗粝拇指在上面缓慢摩挲,登时所有的气都消散了,心中难掩愧疚,“当时为何不跟我说?”

薛纷纷被他碰得手心泛痒,动了动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牢固。“我才不说,说了有什么意思,就跟我求着你原谅似的。”

“怎么有你这么倔的!”口气虽是责备,但细听之下却有爱怜意味。傅容捏了捏她手心,心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无处发泄。

垂眸恰好看到薛纷纷另一手里的烫金请柬,“这是什么?”

薛纷纷循着他视线看去,“哦,这是刚才宫里命人送来的请柬,说是邀请我后天过去一趟。”

第27章 香烤小猪

傅容正色,将请柬拿到手中观看,便见上面署名是凌妃。

凌妃与杜雪霏是本家,未出阁前两人关系交好,出嫁之后依然联系密切,凌妃常常邀请杜氏前往宫中会面。然而自打杜氏过世后,便很少与将军府来往,前不久听闻凌妃诞下一小公主,未料想没等将军府有所表示,宫里已经遣人送来请柬。

请柬便请柬吧,为何偏偏是送来薛纷纷这里?这凌妃打的什么心思,让傅容眉头禁不住紧蹙。

“你打算去?”他拿着那张请柬问道。

薛纷纷不习惯两人挨得近,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能不去吗?请柬都送到跟前来了,对方是正三品的凌妃,再不去恐怕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她考虑的比傅容周到,让人自叹弗如。

“正好我后日也要去宫里一趟,若是觉得乏味了就先请辞离开,我在外面等你。”傅容揉了揉她额前碎发,不放心叮嘱道。

薛纷纷随口嗯了一声,想必还在因那日一事赌气。

傅容只得同她解释,“那把十字弩留有弊端,你拿在手上若是误伤了旁人该如何?若你当真喜欢,下回我拿一把概改良精准的教你便是。”

薛纷纷侧头佯装浑不在意,“你怕我误伤别人,结果还不是把我的手弄伤了。我才不喜欢呢,日后你的东西我都不会碰了。”

说着就要从他身边下床,被傅容一伸手捞住了手腕,她踉跄了两下堪堪站稳,“你又做什么?”

“同我到个地方。”傅容带着她往外屋走,不多解释。

折屏外是莺时和季夏担心的面容,方才将军那般气势,不明情况的还以为他要吃了小姐,现下见两人平安无恙地出来,均长长松了口气。又见傅容不容置喙地拉着小姐往外走,小姐在后吃力地踱步才能跟上,这样亲昵的光景并不常见,两人互换了个暧昧眼神,心照不宣。

傅容要领薛纷纷去的地方是他的书房,推开直棂门首先闻见的不是书香味,而是被一排排刀剑闪花了眼。

薛纷纷转身欲走,奈何门已经被他先一步阖上,“将军这是何意?”

墙面正中央悬空紫檀架上摆放着一支身佩雕羽制成的箭羽,燕尾蝥孤,是不可多得的好箭。傅容拿下来问她:“夫人觉得这支箭如何?”

薛纷纷听闻他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进过,陡然被带入其中,竟有些缓不过神来,被墙面上悬挂的各式兵器晃住了眼。“我对这些并不了解,将军又何必问我。”

傅容看着她,忽而一笑,“箭是死物,人是活物,夫人如此聪慧,怎能不理解这点道理?若非要我从二者之间做一抉择,自然是夫人排在前头。”

说着就要将那把金仆姑好箭折在手中,薛纷纷虽然对此不懂,也能看出它极其珍贵,当即上前阻拦,“你说就说,干嘛还要毁了它?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原谅你吗,我又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当初要是这样跟我解释不就好了,非要憋上一个月才说的出来吗?”

倒是个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若是当真通情达理,便不会因为置气不告而别了。

傅容并不拆穿她,“夫人明智。”

*

入宫那日薛纷纷特意让莺时好好打扮了一通,发髻上戴金绞丝灯笼簪,耳戴珠嵌金玉丁香,穿白绫对襟衫儿,缀遍地金掏袖,蜜合百蝶绣罗裙子下是高底儿鞋,略施粉黛的小脸更加俏丽明艳。

傅容已经在外等候多时,原本正在于一旁车夫交代事宜,见得她出来话语一顿,眼神落在她身上,直到车夫唤了两声才回神。

傅容道:“你在外面候着便是。”

车夫只得应下,待薛纷纷走到跟前正要给她摆放脚凳,却被傅容先一步扶上马车。车夫讪讪收回手,坐在前头挥起长鞭,“驾!”

车厢内薛纷纷尚未站稳,猛地再次跌入傅容怀中,结实胸膛直撞得她鼻尖生疼。

腰上手掌灼热,薛纷纷红了耳根,她连忙坐起身,退到一旁距离他稍远的地方。“多谢将军。”

傅容毫不避讳地看向她,低沉声音缓慢响起:“夫人这身衣裳我从未见过。”

薛纷纷莫名,“那是因为我从没穿过。”

傅容不再接话,一直到了紫禁城午门分别,两人各从东西两侧门进入。末了傅容仍旧不放心薛纷纷惹是生非的性子,念叨了好一阵儿才放她进去。

西侧门内早已有宫女等候,薛纷纷只带了莺时季夏两人,打了招呼便领着她们往凌霄宫走去。皇上即位三年,尚未立后,后宫唯有两位被册封了妃子品阶,一位是正二品的贤妃,另一位便是这位凌妃娘娘了。

此次设宴除她之外,凌妃另邀请了其他朝臣命妇,更有年纪与薛纷纷差不多大的官宦小姐。待她到了凌霄宫外,便听里面一片嬉戏笑声,听着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