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正欲解说,被傅容抬手制止,并略抬了下颔使她退下。莺时会意,携带饭饭等一干丫鬟离开内室,留了两人在外间守候。

“你做什么让她们离开,莫非将军想亲自伺候我吗?”薛纷纷抱着毛毡没来得及放下,抿唇好不可恶地一笑,“可是小豆花不喜欢生人靠近,他会哭的。”

“你这丫头…”真个是记仇的主儿。

傅容上前拿过她手中毛毡,并未给小豆花盖上而是搁置一旁,“屋内温度已经很合适,若是再添褥子反而适得其反,他现在小,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没人同她说过,薛纷纷如何懂得这些。

她没再说话,大抵许久未见,两人同处一室说不出的别扭。许久之后才故意哦了一声,走到镂雕花鸟纹落地罩下,“将军的客房不是在另一边,做什么要跟来我这里?”

她面上认真,没有半点玩笑意思,樱唇微抿,静静注视着他。

许是等得太久,终于到了这天反而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反而有一种忽然被抽空的失落,伴随着失望汹涌而至。她身子不好不是稀罕事,这一年调养身体之外又要照顾小豆花,常常被闹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偏偏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无。若不是有莺时几人照顾,想必死在床上也无人知晓。

只消一想到那场景,便禁不住地后怕难过。

沈氏又经常让人抱走小豆花,一待便是三两天,同在府上竟然使得薛纷纷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虽然知道她并无恶意,可到底是心怀芥蒂,明面儿上薛纷纷又不能做什么,毕竟是她的婆婆,难道还能大闹一场让人看笑话?

越想越觉委屈,全然不知脸上已落下泪来,薛纷纷盯着傅容看了片刻,垂眸立在一旁低声道:“将军走吧。”

傅容焉能没有看到,仿若针刺在心,“我千辛万苦回来一趟,夫人便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说罢半响等不到薛纷纷声音,只能看见她小脑袋微微点了点。

登时一股无名火起,对她心疼归心疼,然而一昧地将他往外推却是无法忍受,沉下脸来道了声:“过来。”

薛纷纷霍地抬头,看清他脸色时下意识便要摇头,便见他愈加阴沉,“我不过去。”

转念一想这是她房间为何要走,遂壮着胆子顶嘴道:“你走。”

傅容未动,乌瞳只觑着她看。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一时间气氛很是凝重。如若不是小豆花的哭声打破僵局,恐怕他们便要如此对视一夜。

泰半原因是被两人谈话声吵醒的,这孩子素来睡眠浅,稍有动静便要醒来,再睡着便难哄了。

薛纷纷顿时忘了还在置气,顾不上傅容如何便走到榻前,将小豆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末了才想起看傅容一眼。他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目光落在小豆花身上,直看得薛纷纷心中没底,连忙背过身去。

小豆花哭了两声便逐渐消停,趴在薛纷纷怀中攒着她护领,直起身往身后傅容看去。

才看了片刻便被薛纷纷捂住眼,小声地在他耳边恐吓:“不许看,狼外婆会吃了你的。”

这一声自然没逃过傅容耳朵,只听身后传来低笑,想必是被她气急。不多时薛纷纷好不容易才将小豆花哄睡着,尚未将小人儿放在榻上,便被傅容接了过去。

薛纷纷生怕他将人再次弄醒,便没为此争抢。哪知他才将小豆花放稳,转而一抬手便将薛纷纷捞了过去,压在身下不动声色地看着。

短榻空间本就不足,手边一动便能碰到小豆花的双脚,他是看准了薛纷纷不敢挣扎,才故意如此。薛纷纷心中有气,别开头不肯与他对视,端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将军没跟峥峥亲近过,我不希冀你待他多亲,只要日后不让他像今日这般哭着找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铮铮?”傅容仿似没听见她其他话,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二字,“铮铮傲骨?”

薛纷纷抿唇,不情不愿地回答:“峥嵘的峥。”

话音落下许久,室内无丁点儿声音,傅容俯身贴在她额头,情不自禁地贴了贴她唇瓣,“夫人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这才想起来问候她的身体,薛纷纷可不稀罕,“不劳将军费心,有六哥替我看诊,短时间并无大碍。”

“短时间?”傅容握着她的手腕子紧了紧,直起身离她稍远些距离。她那个六哥便不说什么了,提起他傅容心中只有四字,居心不良。长期下来药没少吃,可身体状况却不见多好,如此下去可怎么行?“夫人不如与我早日回永安城,我寻个好的大夫来为你医治。”

薛纷纷这才肯正眼看他,“六哥的医术已经称为上层,他对我这份心意已经让我十分感动。可将军为我做过什么,除了善解人意的婆婆和下落不明的消息,你给我留下了什么呢?”

说的轻松,心中如何能不怨怼?

薛纷纷说着说着又要落泪,只觉得鼻子堵得难受,眼前一片朦胧水雾。

傅容抬手在她眼睛上婆娑,杏眼不断落在泪来,看得人心都要碎了。“不哭了。”

“我才没哭。”话一出口便原形毕露,薛纷纷挥开他手翻身伏在床褥上,沉闷带着鼻音的哭腔从底下传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和离。房子财产都是你的,我只要小豆花。”

她说的是气话,可难保傅容不会当真,“胡说八道!”

薛纷纷在底下毫不畏惧地反驳,“才没有胡说!”

语毕蓦地停住,这才想起两人身旁还睡着个小东西,说罢齐齐抬头向一旁看去。却见小豆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或是一开始便没睡着,此刻正睁着圆眼睛看着他俩,捏着拳头放在口中,触及两人视线咯咯笑出声来。

*

傅容白天回来时平南王不在,他不知去了哪家串门,傍晚回来时从孔氏口中得知消息,非要为他摆一桌酒席不可,在座的都是自家人。

薛锦坤与何清晏半年前重回苏州府,其中多半有何巡抚的意思。他膝下无子,如今连闺女也远嫁他方,一时半刻终究难以接受。到底是手把手带大的孩子,无论嘴上如何说,心里到底是疼爱的,关系如何能说断就断。

席间薛锦意从外面回来,见到傅容时略一怔忡,旋即面色恢复如常同他打了声招呼。

两人分坐两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内里各有一番滋味。

夜里天冷薛纷纷便不便出来,留在屋中逗弄小豆花。一两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尤其是她一手带大的亲生骨血,怎么看怎么顺心顺意。榻上铺了厚厚一层羊绒毯子,薛纷纷便牵引着他在上面走,两只小短腿走得歪歪倒倒,到了薛纷纷跟前霍地扑进她怀中,眼睛弯成一道缝儿。

“明天便是元宵节了。”莺时在一旁跟着道。

闻言薛纷纷不说话,又引着傅峥走了一圈,停下后才看向她笑道:“明天抓周莺时觉得小豆花会抓到什么?”

此处似乎极其重视这个,薛纷纷虽不那么相信,但到底是在意的。

莺时认真思量许久,“小少爷好动,另外性子日后会与将军有几分相像,依我看大抵与刀剑一类有关。”

薛纷纷不说话,莺时与她想的相差无几。

第79章 想不出来

这一席家宴动辄用去三两时辰,直至暮色四合,霭雾沉沉。

平南王对他这一年经历颇感兴趣,拉着他不住地长吁短叹,“你此一番与乌塔对抗,回京必定少不了奖赏加勋,听闻皇上已经在宫中为你设宴,少不了排场。”放下酒杯一想问道:“百川你赶在军队前头回来,可有让皇上知道?”

傅容停箸,仰头将杯中绍兴一饮而尽,“实不相瞒,并未告诉。我原打算接纷纷回京后再上奏,如此也省去许多麻烦。”

听闻此话平南王略一沉思,不得不说他举动委实冲动了些,然而往深了追究,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家闺女,便没再说话了。“若是皇上得知实情,必然会对你有所微词,届时你且谨慎行事便是,凡事顺着他心意。毕竟你此次边关立下战功,他不会拿你如何,甚至敬你分薄面。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皇上如何决断。”

此话不无道理,事后傅容仔细分析过形势,同平南王所说大同小异。

然而紫禁城那位皇上…傅容握着酒杯若有所思,中间间隔一年,他的那点小心思如今不知如何。若是依旧分神在臣妻身上,日后恐怕不会善终,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个了断。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不在理,傅容眸中微光闪动,目前他要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制万变。

期间又向薛谦询问了薛纷纷近一年的身体状况,适逢薛锦意在旁,薛谦便道:“锦意比我懂得多,你不如问他。”

傅容闻言不动声色地朝薛锦意行了一礼,“如此说来,还要感谢六公子对夫人的照顾

言语间始终一派坦然,毫无作态。

薛锦意亦回以一笑,举杯敬道:“傅将军说得客气,舍妹身体有恙,为人兄长如何能置之不理。”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暗潮涌动,面上却一派和气,私下如何只有自个儿知晓。

傅容因心中念着薛纷纷,眼下关系僵硬,未有缓和迹象,他自然得表态以求得原谅。奈何酒桌上热情难以推脱,对方又是老丈人,傅容不知不觉已被灌下不少酒,虽略有醉态,但头脑尚未清醒。

同薛谦辞别后便自动自觉地往游思居去,一路上有丫鬟扶,皆被他挥手打发了。

傅容捏了捏眉心,剑眉微微蹙起,立在一处九曲桥前辨不清方向。湖面清澈,并未结冰,湖岸两畔怪石嶙峋,草木常青,一条羊肠小径蜿蜒向前,奈何分不清何处才是去游思居的路。

困意袭来,傅容索性单腿曲起倚靠顽石席地而坐,双眼逐渐阖起,转而沉沉睡去。

*

薛纷纷好不容易征得孔氏同意,得以跟小豆花共睡一夜,自然十分小心谨慎。

一桶热水泡得通体舒畅,罩上莺时准备的象牙白褙子,天色已完,月朗星稀,薛纷纷看了眼八卦窗。傅容今儿下午在堂屋用饭,平南王又生性嗜酒如命,必然会舍了命地灌他,想来这会儿正不知在何处酣睡,有八成可能不会过来。

如此一想心中竟有些怅然,薛纷纷如梦惊醒般狠捏了两下手心,不再多想,去到床上哄小豆花睡觉。

他白天睡得多了,现下没有丁点儿困意,能闹腾得紧。捏着莺时买给他的拨浪鼓不会摇,只会往床上摔,末了露出两颗小白牙朝薛纷纷粲然一笑,张开两手语句不清地喊了声“娘娘”。

傅峥的奶水不是薛纷纷喂大的,而是请了专门的乳娘,如今才满一岁尚未断奶,时刻都要在旁伺候。彼时薛纷纷身体差,日日服药,不能够哺育婴孩,再加上她本就奶水不足,是以小豆花长到了一岁都不知生母乳汁滋味。饶是如此依旧不妨碍他跟薛纷纷亲,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消黏上薛纷纷便别想着再分开。

薛纷纷扶着他从床上站起,忍不住轻咬了一口他粉嫩嫩的脸颊,“今天来的叔叔你还记得吗?”

小豆花唔了一声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掰着薛纷纷手指头,掰不过了便趴上去拿小嘴啃,啃得薛纷纷一手的口水。“叔叔…”

薛纷纷啧了一声嫌弃地捏他鼻子,手背在他脸上蹭了蹭嗔怪道:“小豆花是个脏孩子,竟然吃得脸上和娘娘手上都是。”

小豆花听不懂,只是见薛纷纷活灵活现地说他了,咯了一声欢快地笑起来,握着薛纷纷小指头不肯撒手。小小的一只被她握在掌心,好似能掌控他的一切,简直不知道教人如何疼爱才好。薛纷纷不知道,傅容面对她时与这感觉一模一样。

“他其实不是叔叔。”拐了半天弯子还是回到这话题,薛纷纷食指点在小豆花鼻尖上,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他是爹爹。”

半天没见小豆花有任何反应,薛纷纷低头一看竟然趴在她怀中睡去。

“一说到爹爹你就睡觉。”这孩子跟薛纷纷一样嗜睡,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薛纷纷没让莺时帮忙,给他换了衣裳盖上被子,床下燃着暖炉,薛纷纷想抱着他小身子睡,又怕身子太冷冻着他,是以捧着暖炉将手脚捂热乎了才钻进去。

常听人道有小孩子半夜被捂死的,薛纷纷对此不敢大意,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对谁如此上心。起初旁人都道她照顾不好小豆花,就连孔氏也不大相信,可薛纷纷硬生生让人改观。她非但将小豆花照顾得好,甚至让人挑不出毛病,也只有在这方面她才像个半大的姑娘,而不是任性的黄毛丫头。

约莫近子时分,屋中忽有寒意袭来,薛纷纷禁不住紧了紧身上被褥,蹙起眉头不甚满意。然而时间长了这寒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将她越困越紧,周身都像被裹了一层冰渣子似的,就连盖了被褥也不起作用。

薛纷纷霍地睁开眼,还以为是小豆花出了事,黑暗中觑见小豆花不知何时被转移到了另一床被褥中,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睡着。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小豆花出事…

思及此这才察觉环在身上的手臂粗壮有力,带着冬日凌冽刺骨的冰寒,身后胸膛仿似一堵冰墙。傅容一手从她肩下穿过,一手紧搂着她的腰肢,就连忽在耳畔的气息也渗人得紧。薛纷纷差点以为抱着她的是个死人,意欲挣开他手臂将人推下床,只听傅容声音仿佛隔着千万重山水传来,低沉厚重,“别动,给我暖一会儿。”

薛纷纷气得笑出声来,白天不知如初,大半夜的冷冰冰地跑到她房里来,这是什么意思?

既不是偷也不是抢,何必如此不光彩。

屋中寂静许久,薛纷纷从困顿中醒过神来,才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

喝酒是正常的,跟她爹爹很久根本没有能全身而退的,足以想见方才傅容被灌酒是怎样一番光景。偏偏他喝多了是个只会睡觉的主儿,真不知怎么找到游思居来的,记路的本事也不见多好…

如此一想薛纷纷蓦然停住,大致对他况味猜了个七八分。遂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闪着皎洁慧黠光芒,“将军方才在哪儿睡的?”

此时傅容酒已醒了大半,若不是碰见值夜的下人,想必天明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他面不改色地搂紧了薛纷纷,低头埋在她粉颈之中,如实回答:“一座桥前,不知何时睡着的,现下头疼得很。”

这话说得薛纷纷想笑,酒醉了与她何干,头疼了又与她何干,难不成还要伺候他不成?

“将军白日来时我已经让人为你布置了客房,你随时住进去便是,来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我给你暖一会儿你便不头疼了吗?”她仰头看进傅容昏沉的的眼底,一双杏眸清亮逼人,语气娇喃,偏偏说出的话实在可恶。

傅容碰了碰她肌肤,低声道:“夫人不给我暖,何人给我暖?”

这话真个让人生气,薛纷纷抬脚便往他身上踢去,“爱找谁找谁,我看那陆姑娘就不错,人家对你痴情入骨,你现下去了,她才不会拒绝,更不会把你往床底下踢。”

奈何力气不如人,半天了傅容丝毫未动,反而更加无耻地将薛纷纷压在身下。酒虽醒了但仍旧留有后劲,在军营中的痞气原形毕露,捏起薛纷纷下颔便一口含住,吮咂半响才将人松开,拇指带着厚茧仔细婆娑薛纷纷樱唇,“你不肯要我了?”

薛纷纷抿唇眯起眸子,曲起膝盖出其不意地击在他身下最脆弱的地方,到底顾忌着些,用的力道并不很大,况且位置偏了些,饶是如此仍旧使人疼痛难耐。趁着傅容毫无攻击力的档口,将他从床上推搡了下去,并扔了一床被褥在他身上,“你给我圆润地…”

第80章 美不胜收

未料想她如此狠心,傅容没防着她动作,猝不及防地被她得逞,只觉阵痛袭来。

少顷缓过来后将身上被褥随手扔在一旁,屈膝不羁地所以坐在地上,向薛纷纷睇去,声音低沉若有所思,“夫人如今,是连碰都不肯让我碰了。”

方才见他掉下床去的瞬间,薛纷纷心中是有些后悔,此刻抿唇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迎上他乌瞳。

过了片刻下床点亮了白瓷灯,屋中骤然充盈光亮,暖橘色烛光氤氲摇曳,映得人脸上更加恍惚不清。薛纷纷立在傅容跟前俯瞰着他,不多时不情不愿地蹲下身,将边上被褥扯了过来,举起双手毫不犹豫地罩在他头上,“你痛不痛?”

傅容不解其意,正要拿开她蒙上的锦被,被薛纷纷使了点小力道,他便停下动作,有所顿悟。“夫人说呢?”

薛纷纷本意是隔着被子好说话,只消不看见他那张威严肃穆的脸,便瞬间有了底气。

“我方才没用多大力气,而且控制了位置的,不可能会伤到你。”

玉堂富贵锦被下笼罩出傅容宽阔的身型,他稳坐如山,对薛纷纷耍的小把戏不置可否。“既然如此,我岂非要感谢夫人的手下留情。”

他话中不无揶揄,薛纷纷按着被褥的手松了松,细长眼睫微微下敛,非但没有得意反而语气怏怏,“我不是要的你的感谢,我只是想寻你撒气罢了。”

这姑娘难得的诚实,傅容在锦被底下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忍住了将薛纷纷抱在怀中的冲动,听她继而缓缓。

“将军大抵是自私的,只想着让自己安心,便从未想过我的感受。”薛纷纷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子,盯着面前滑稽的高大人形,语气悠悠,“陆井沛来平南王府闹事的时候将军不在,我差些小产的时候将军依旧不在,我彼时想,那么日后你都不必在了。”

此话听得傅容心中一惊,一手扯开碍人的被子,暗昧灯光下刚毅五官瞧不出表情。一手将揽住薛纷纷的腰扯到跟前,眉峰萃了冬夜凛冽寒意,“你说什么?”

薛纷纷只觉腰上一紧,下一瞬便只离傅容不到一寸距离,两人鼻尖相抵,几乎能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忽然间对上他视线,薛纷纷有片刻的失神,她从傅容的眼中看见倒影,眸子眨了眨继续不畏不惧地说道:“我知道将军军务繁忙,没工夫回应我,我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好好的回来我该高兴的,总好过你战死边关无人问津的好,可惜只消我一想到这一年里吃的苦,便对你热络不起来。”

还好意思说通情达理…分明是小心眼儿极了,仍在对他没回信报平安一事斤斤计较。

傅容略略叹息一声,终归拿她没有办法。他身上还有外面带来的冷气,能明确地感觉到薛纷纷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偏头一看窗户大开,不断灌入冷冽寒风。他伸手将被子裹在薛纷纷身上,起身将她从地上抱到床沿,倾身半压在她身上,目光落在她倔强的杏眸上,“夫人说的不错,是怪我,我没尽到责任。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夫人不必对我热络,只需由我讨好你便是。”

薛纷纷仰起脸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你要如何讨好我?”

一张被子覆在两人身上,傅容与她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早在傅容半夜酒醒后来她房中时,薛纷纷已经心软了大半,方才那番话也是为了置气,左右是不肯轻易原谅他。

她既然如此问了,便是有软化的迹象,傅容焉能没有察觉,只埋在她粉颈中无声地笑了笑。“夫人希望我如何做?”

这话问得忒没诚意,薛纷纷瞬间没了听下去的打算,推开他往小豆花身边躺去,“我希望你回客房去,别再打扰我们母子团聚。”

傅容如何能让她得逞,方才还说得好好,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动作迅速地按住她双手使得她无法动弹,然而下一刻便怔忡不已,傅容捏着她手心婆娑不一会儿,旋即将她双手掖在被子之中,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你的手炉呢?”

薛纷纷知道他是嫌自己手凉,说实话时间长了连她自己也忍受不得,睡前分明泡了暖呼呼的热水澡,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手脚冰凉,屡试不爽,简直教人无以为力。

白天回来见她手中一直端着个翡翠团鹤纹手炉,眼下环顾四周却不见踪影,傅容正欲起身去寻,被薛纷纷拉住了袖子。“别找了,我让莺时拿走了,夜里揣着那个不舒服,睡不着觉。”

室内置着的暖炉似乎根本不起作用,薛纷纷这毛病不知何时才能好。傅容侧身在她身旁躺下,拿过她双手捂在手心,他的大掌带着厚茧,温热宽厚。因怕身上寒气感染给薛纷纷,便起身褪去外衣,仅着一件中衣。

捂着捂着薛纷纷便不老实起来,钻出一只小手伸进他衣服里面,贴着他胸膛不安分地乱动,翻烙饼似地手心手背都暖了一遍。傅容一年半没碰过她,哪能经得起半点挑拨,顿时身子一僵起了反应,连呼吸都渐次沉重起来,翻身正欲将薛纷纷压在身下。

偏偏她慌忙抗拒地推在傅容胸口,杏眸不明所以地眨了眨,一派澄澈干净,“将军做什么,不是要给我暖手暖脚吗?”

傅容心中绮念被她挑起,哪是能轻易消退的,俯身在她耳朵上轻咬,“夫人体谅我一些。”

说着就握着她的手要往身下带去…

薛纷纷这才如梦中初醒一般,连忙抽回手,作出一脸惊愕模样,“小豆花就在旁边,将军莫非想让他看见…”

经她提点,傅容这才想起床榻还躺着一人,虽说是个一岁的小不点儿,到底还是有些存在感的。此刻他精致可爱的面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傅容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呼吸沉重,声音低哑:“你今天在正堂说,平常都是一个人睡?”

薛纷纷微一颔首,原因他大抵已经清楚个七八分,便不必再解释。

“是以这一晚委实来之不易,还请将军别来打扰。”

她说的真心实意,负心男人和乖巧儿子之间,薛纷纷必定选择后者。况且小豆花才一岁,做母亲的总是想多陪着孩子,甚至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如此要求她已经不能奢望,唯一能恳求的便是多睡一晚。

不过对傅容来说着实残忍了些,好不容易待那冲动过去,他低声缓缓:“那明日我再来。”

薛纷纷偏头故意不看他,翻过身只露出半张俊俏侧脸,如此更能看清她挺翘鼻梁和长翘睫毛,像一只停在花瓣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翩然潋滟,美不胜收。“明日元宵节,白天小豆花抓周,晚上我打算带他去看灯笼会,没工夫应付将军。”

这张小嘴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说可恶的话,傅容心中饶是气恼亦无可奈何,末了钳住她下颔,粗糙拇指在她粉嫩唇瓣上碰了又碰,眸中深沉,“现下你有了傅峥便对我不屑一顾了?从我回来到现在,夫人满口都是小豆花,却将我这个豆花爹忘得一干二净。”

他对自己的形容倒是稀罕,薛纷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双目弯弯,映着月色明亮生辉,简直要笑到人的心坎儿里去。“豆花爹是谁?将军撑死是个大豆花。”

她还肯笑,便是气消得差不多了。

傅容如释重负,总算将这个难缠的小姑娘哄高兴了。他转过薛纷纷的身子,手臂撑在她身侧与她对视,乘胜追击:“夫人究竟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如果仍旧未消气,为夫任你随意处置。”

此话似曾相识,薛纷纷眼珠子转了转拼命回想,好片刻终于浮现脑海。

这才忆起他去苏州府前说过一句话,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贴着她耳畔:“待我回来后再奖赏夫人。”

那话暧昧不明,让人浮想联翩,以至于当时薛纷纷便红透了耳根。

上回他出征时说这话依旧作数,薛纷纷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次想起,反倒两人地位颠倒,形成莫大的讽刺。

薛纷纷旧事重提,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上回你说过,回来后要好好奖赏我的,不知将军指的如何奖赏?”

她话题转的有些快,傅容思忖良久,才回想起她所指何事。

当时心境已经琢磨不清,唯一记得的便是逗弄她的成分居多,盖因这姑娘脸红娇怯的模样罕见,将人见了忍不住欺负罢了。

傅容眉头挑起,“你当真想知道?”

他如此一问,薛纷纷便更想知道了,当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81章 吹毛利刃

小豆花是被身边动静吵醒的,他尚未睁眼便下意识地要哭。

眼泪挤了两滴儿却没人应他,只觉得架子床上帷幔不断曳动,床也微微震荡,跟摇篮似的十分好玩儿,便停下哭泣咬着拳头咯咯笑起来。乌溜溜的大眼在黑暗中眨了眨,能听见压抑的喘息和尖细娇吟,扭头向一旁看去,只见隔着一床被褥的距离,娘娘被一个壮硕男人压在身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纤细双腿架在他肩膀上,难耐地抓着头顶床褥细声啜泣。

小豆花自然看不懂两人在做什么,翻了个身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们,并向前爬了两步。

薛纷纷察觉身旁动静偏头望去,对上傅峥清澈的眼睛时心头一颤,绞着傅容的力道不自觉的收紧,却让身上的人动作愈发激烈了些。她伸出一只手意欲盖住小豆花的眼睛,奈何被傅容折腾了许久,浑身酸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才抬到一般便软绵绵地落下。

“不许看。”声音虽含着命令,但却柔媚较弱,端是半点儿威力也无。

小豆花与她对视,借着月光看清你娘娘脸上未干的水痕,小孩子总是最能感知大人情绪的,当即小嘴瘪了瘪,咧嘴便要跟着一块哭。

薛纷纷作势便要推搡傅容,被他强行得逞已是丢脸,眼下又被小豆花看去…

她简直是不要再做人了。

方才傅容问她是否想知道,待薛纷纷傻乎乎颔首之后便原形毕露,将她扑倒在床上,吻着她的鼻尖低沉哑声道:“为夫这就奖赏你。”

在薛纷纷怔忡之余,已经被他得逞。

小豆花一壁哭一壁颤颤巍巍地爬到跟前,意欲将傅容推开,别压着娘娘难受。他口中咿呀叫了两声,尚未碰到傅容手臂便被他扯过一旁被褥整个盖在头顶,瞬间淹没住他小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