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哭不出来,怎么想哭都哭不出来,虽然她在心里早就把方晋棠当成爸爸,但是他突如其来的身故让她一下子难以接受,恍恍惚惚的,总觉得他哪天还会回家来。

路悠悠和秦十一每天放学都会来陪她一会儿,就快高考了,人人都在争分夺秒学习,他俩也不例外,往往坐不了多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就来催了,而程念远始终没怎么露面,秦十一替他解释,他被他妈妈关起来了,不许他踏入方家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青春就这么结束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方植的妈妈从德国回来接走儿子那天,齐兑到方家来和方植告别,两人都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知道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没有打打闹闹,很平静地交换了彼此最喜欢的玩具。

惦记端木涟漪,齐兑趁着姥姥和方植妈妈拉家常的时候,悄悄走上二楼,伸手去推端木涟漪房间的门,门忽然吱嘎一声响,同时吓到了房内房外的两人。

端木涟漪背对着门躺在床上,身体秀丽的曲线宛若行云流水,看到齐兑进来,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起身。

“有事吗?”端木涟漪轻柔无比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我,我来送方植。”齐兑走到她床边,才发现她嘴角红肿、眼眶乌青,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顿,消瘦到双目无神,下意识地蹲下身,虔诚地半跪在她床前看着她。

“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了你?”齐兑看到她这样子,气得额头青筋爆起,拳头握得紧紧的,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他要去灭了那个人。

端木涟漪没说话。

“是远哥还是十一哥?他们……”齐兑想不出除了这两个和她有“感情纠葛”的男生,谁还会对她一个女孩动手。

“他俩怎么会打我呢。”端木涟漪苦涩一笑,她一直被这两个人宠着,全世界谁都有可能打她,除了他俩。

“那就是方植。”齐兑忽然想到了第三个人选,方植一直对这个姐姐怀有敌意,也只有他能下得了这种黑手。

端木涟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失神地看着齐兑,问他:“他快走了吧?”

“是不是他?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打了你?他为什么要打你?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他。”齐兑激动地跳起来,摩拳擦掌准备下楼去找方植干架,尽管他刚刚才和方植进行过出国告别仪式。

“不要嚷,已经过去了,反正他也要走了。”端木涟漪拉住齐兑胳膊,不许他下去闹事。齐兑顺从地又跪坐在床边,“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方爸爸。”端木涟漪很小声地说,“他是为了赶回北京给我过生日,才会连夜开车出事,方植恨我让他失去了爸爸,我理解他的伤心和愤怒,要不是因为我,方爸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齐兑注视着端木涟漪,她春水般纯净的眼睛渐渐迷上了一层水雾,透过那层水雾怔怔地看着窗外,眼睛木然地一瞬也不瞬,隐忍着所有的情绪,在齐兑把手贴在她鬓边的那一刻,大颗的泪珠儿从她眼睛里滚落。

齐兑把脸贴在枕头边,痴痴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的脸刻进脑海里,他嗫嚅着唇想吻上去,可是又不敢,怕自己会惹她生气,继父去世,她已经很伤心了,他不愿再增加她的负担。

十五岁的男孩已经长了一米八的个头儿,俨然像个大人了,只是那张嫩生生的脸孔和虔诚的眼睛还透着少年的光,端木涟漪伸出一只手,温柔地轻抚着齐兑的头,勉强挤出笑容,“齐兑,姐姐也要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的。”

你也要走!齐兑心里一阵焦雷响过,哽咽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你要去哪儿?”

“方爸爸走了,他们单位把这房子收回去了,我和我妈妈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端木涟漪平静地说。

“这房子不是你家的吗,为什么会收回去?他们不给你们住吗?”齐兑不明所以,她就快高考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搬走,她还想不想考试了。

端木涟漪凄然一笑,“不是我家的,我又不姓方。”

“可是——”头一回,齐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

“你谁也不要说,我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答应我,谁也不要说。”端木涟漪定定地凝视着齐兑。

齐兑不知道她这样哀伤和绝望除了因为继父去世,是不是还因为要和那个和她牵过手的男孩儿分开,在她这种目光下他也无法说不,只得点了点头,“我不说。”

可为什么……他刚想问,端木涟漪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要你一样东西。”抓住最后的机会,齐兑说。

“什么?”端木涟漪不明就里。

“随便什么。”

“好吧,就当留个纪念,我房间里你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

齐兑站起来四处看看,拿走了她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条发带,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她就戴了一条浅绿色的发带。

“那个标本是你送的吧?我很喜欢。”端木涟漪指了指书架上一个精致的玻璃盒子,里面有一只极其珍贵的光明女神蝶标本,发出蓝幽幽的光。

齐兑扭头看了端木涟漪一眼,想对她说,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能送给你,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齐兑下楼时看到方家客厅里已经空了,连忙跑回家去问姥姥,方家的房子是怎么回事。姥姥告诉他,不仅方家,就连他们家住的小洋楼产权都是国家的,他们只有居住权,一旦人去世,就得还给国家。

“可他们家又不是没人了,不让住的话,她们能住哪儿去?”

“这就不知道了。”

姥姥和闻芳关系一般,平时也没怎么来往,从她这里打听不出任何消息。齐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还能去问谁。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闻芳母女俩搬走了,她们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平静地把行李放到车上,开车离开。齐兑在那辆车后追了很久,车始终没有停下来,直到他再也追不动,失落地站在街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张开嘴,齐兑大口呼吸,一阵头昏眼花过后摔倒在地,附近路过的人赶忙打急救电话,医生来了之后把齐兑抬上车,检查过后确认他跑得太急中暑了。

秦十一得到消息的时候,方家已经人去楼空,他茫然无措地点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无论他怎么拨打,那边始终无人接听。

一口气跑到程念远家,秦十一看到客厅里除了程念远的妈妈戴琳,还有路悠悠的妈妈,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看到秦十一进来立刻停下话题。

“十一来了,小远在楼上。”

“戴阿姨好,张阿姨好。”

秦十一和两位长辈打过招呼后,径直上楼去找程念远。敲了半天门,程念远才来开门,秦十一也顾不上许多,告诉他,端木和她妈妈搬走了。

“是吗?我以为还有两天才会走。”程念远很平静。秦十一纳闷地看着他,“看来你早知道她们要走,既然早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她们一样会走。”程念远表情恹恹的。

“不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秦十一激动地抓着程念远衣服,“你还知道什么,全告诉我。”

“方晋棠死了,单位收回了分配给方家的房子,就这么简单。”程念远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小远,你怎么回事?她没打招呼就走了,你知不知道,这一走很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秦十一察觉出程念远的反常。

以前他哪怕再淡定,对好朋友的事总是关心的,端木涟漪不仅是他们的好朋友,还是大家都喜欢的女孩,她忽然走了,他竟然无动于衷。

程念远见秦十一双眉深拧,只得说:“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根本就不想我们知道她要走,才会不告而别,她不想见我们。”

“为什么?她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就算她继父去世了,以她的性格,也不会怪到别人头上,我们又没得罪她。”秦十一始终想不通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她好多天没有和我说过话了。”程念远淡漠地说。

“那你能不能打听一下她的下落,起码我们要知道她会搬去哪里住,我们必须要找到她呀。”

“我打听不了,她不接任何人电话,铁了心不想再和我们联系。”

“可是,到底为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无论秦十一怎么焦急,怎么询问,程念远始终说自己不知道内情,秦十一只得叹息而去,等他走了以后,程念远把房间的门反锁上,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摆弄着端木涟漪送给他的龙猫玩偶。

方晋棠去世后,他俩是见过一次的。

“我们断了吧,你别再找我。”端木涟漪对程念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程念远没有表态,他也无法表态,他知道是他妈妈让路悠悠的妈妈出面,方晋棠的单位才会那么快把方家房子收回去,路悠悠的妈妈和方晋棠在一个单位,也是个女干部,她和戴琳一样,都看不惯闻芳母女俩,巴不得她俩早点搬走。

“对不起。”程念远心如刀绞,但是能说出口的只有这句话。

“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我又没怪过你。”端木涟漪早就明白,以戴琳的身份和地位,看不上她很正常,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讲究门当户对。要不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大院里的人不会在背后那样说她妈妈,无非是觉得她妈妈高攀了方晋棠,如今,为了防止自己儿子再被高攀,戴琳终于出手了,把她厌恶的人赶得远远的。

大概是深思熟虑过,端木涟漪的表情冷静地可怕。程念远无声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往日的似水柔情已经凝结成冰雪,心痛无比。

忍了半天,他艰难地说:“等将来,我能独立了……”端木涟漪没有回答,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程念远一动不动看着她孤单的背影远去,泪水狂流。

他的青春死了,就在那一刻。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刻骨的痛能让人麻木到无知无觉,只有自己知道,心仿佛已经不在了,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舔舐伤口。

走廊上,程思翰敲了敲儿子房间的门,始终没有回应,叹息着下楼去了。戴琳看到丈夫下来,抱着胳膊拧紧了眉:“小远还不肯出来?”程思翰摇了摇头。

儿子已经半个多月没和父母说话了,每天回到家就一头扎进自己房间里,除了吃饭不出门半步。夫妻俩怕影响儿子高考,也不好在倒计时这些天说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戴琳有点怀疑。

“恐怕是的。”程思翰无奈地看了妻子一眼,“你这回真的伤了儿子的心。”

“我有什么办法,他和那个小姑娘必须断。小小年纪不学好,她妈妈那一套倒学得挺溜,害得两个男孩子为她神魂颠倒,十一为了她差点摔断腿,小远这样循规蹈矩的聪明孩子也着了她的道儿,你是没看到,两人公然在大街上搂搂抱抱接吻,这种女孩天生是个祸害,留着她,将来害人的日子还在后头。”戴琳一提起端木涟漪就满腹不满,勾引男孩子早恋也就罢了,她还脚踏两只船。

“老方都不在了,何必呢?对孤儿寡妇赶尽杀绝,我看你未必没有私心。”程思翰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戴琳自然听得出丈夫的言外之意。

程思翰瞥她一眼,见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心虚和气急败坏,语带讥讽,“你对老方那点心思,还要我说吗,当年人家就拒绝过你,后来离婚再娶依然没有你的份儿,扪心自问,你看不惯那母女俩儿,除了因为儿子,就没有别的原因。”

戴琳脸色大变,气得嘴角抽搐,顾不得仪态,抬手指着丈夫鼻尖,“程思翰,你他妈别太过分了,说的什么屁话。”

二楼走廊,程念远站了很久,听到父母开始对骂,漠然地返回自己房间。夫妻俩听到门摔得咣当一声,不约而同扭头去看,后悔不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结

第15章 第一章

老槐树的花儿开了又落,落了再开,恍然间多年过去,当年那群人像落花一样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有些人出国又回来,有些人则留在国外定居,每年都有聚会,但端木涟漪始终没有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物换星移,一切都在悄悄发生改变,曾经风华绝代的人也似乎被岁月淡忘了,没有人再提起她,没有人关注她的消息,直到聚会上何初月那一声“端木”,才让众人意识到,有些人就算不被提及,也永远刻在心里。

路悠悠安排饭局,何初月奉命邀请端木涟漪出席,齐兑每天都在关注朋友圈,希望看到何初月说,端木答应了,然而每天都是失望。

等待令人煎熬,齐兑甚至不敢去问何初月,有没有联系上端木,太怕得到否定的回答,在家里熬了半个月,终于在某个午后被电话铃声从昏睡中吵醒。

看来电是路悠悠,齐兑并没有太在意,懒洋洋接了电话,路悠悠父母官运亨通、男友程念远富贵已极,她自己也已经是京城名媛圈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路悠悠告诉齐兑,饭局攒成了,端木涟漪答应出席,地点定在她朋友开的会所,会所的名字特别好记,叫醉花阴。

“醉花阴?这是会所还是堂子?干脆叫怡红院得了。”齐兑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这地方不咋地,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矫情和俗,起名是门艺术,不是选个词牌名就会让人觉得雅。

路悠悠嗤一声笑,“你管人叫什么名字,又不是你家开的,来不来吧,给个准信儿,我好安排菜单,总得有一道你爱吃的菜。”

多年磨练,早就人情练达,张罗聚会派对是她的长项,程念远出席社交场合总爱带着她,一来她千金小姐的身份尊贵,二来待人接物谈吐气质也确实拿得出手。

“我去啊,有饭局蹭干嘛不去,我搁家里待一个月快发霉了,正好出去松松筋骨。”齐兑口里应承,心里却在想,凭何初月的面子,恐怕请不动端木涟漪,这里头一定别有门道。

没有多和路悠悠打听,说多了怕路悠悠多心,这么多年还没人知道他对端木涟漪那份心思,他也从没对任何人吐露过半点心声。

那是他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成长的秘密,不管那个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总要去见一见,毕竟,他是念着她,才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齐兑记下了聚会时间,盘算着到时要穿什么衣服,吹什么样的发型,虽然他在部队这几年都是寸头,回北京快两个月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难得留在家里陪姥姥吃晚饭,齐兑决心从现在开始做个孝顺外孙,破天荒给姥姥盛了一碗粥,姥姥惊讶无比,这孩子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居然也知道帮她盛饭了,这让姥姥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姥姥,您愣着干嘛,快坐下吃啊。”齐兑一时间没明白姥姥为什么发呆。

“哦哦,你也吃,乖,你今天不出去溜达了?”姥姥笑呵呵问。

齐兑回京有一段时间了,家里想替他安排工作,但他总说还没想好将来要干什么,磨磨蹭蹭不想上班,每天出去玩,有时候大半夜才回来,姥姥想说说他,又舍不得,觉得他三年多没回北京了,让他玩一玩也不过分。反正自家的外孙子,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姥姥从不担心齐兑的未来,这小子脑子灵想法多,能折腾着呢。

齐兑低头吃饭,余光瞥见姥姥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受不了她这种关爱的眼神,当初逃离北京去杭州参军,就是为了避开这种无微不至到令他窒息的爱,如今回来了,他们又开始了。

“您吃饭呀,老看我干嘛?”齐兑满心的喜悦中掺杂了一丝不耐烦,原本他是想趁着吃饭的时候好好憧憬一下期待中的那个聚会。

姥姥又是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问齐兑:“你有对象吗?”

“什么?”齐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事实很快证明,他没听错,姥姥继续说:“要不,先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收收心,那天你姥爷还说,让我替你物色一个合适的。”

“姥姥,您觉得您外孙子我是需要别人介绍才能处得上女朋友的人吗?”齐兑对老人家的突发奇想哭笑不得。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孩无数,还用得着别人给他介绍?

“你以前那些都不靠谱,香的臭的三教九流,没一个上得了台面,我和你姥爷一百个看不上,知道你喜欢漂亮的,给你找个漂亮的就是了。”在姥姥眼里,齐兑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还是个孩子,他的眼光不行,他找的那些女孩,玩玩可以,娶回家不行,齐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凭他姥爷的级别,对娶进来的孙媳妇挑剔一点不算过分。

姥姥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让人内伤,齐兑脸上肌肉忽一抽动,敢情在她老人家眼里,他这二十多年尽和些三教九流女子混在一起了,这要是旧社会,不是纨绔子弟是什么。他在心里替他交往过那些“三教九流”女子叫屈,明明她们中的好几个家庭出身很不错。

“我自己会找的,不劳您费心,您看上的,我还不一定看得上。”齐兑赶紧扒拉几口饭,想迅速吃完,结束话题。

“那我看上的喵子你喜不喜欢?”姥姥笑问。

喵子——齐兑没好气瞅了姥姥一眼,“喵子是我表妹,而且她在美国都快结婚了,您就不要再惦记她了。”

唉,姥姥叹口气,惋惜之余也不忘记挤兑一下外孙,“喵子这姑娘多好啊,打小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又不是近亲,怕什么?怪你自己没本事,这么好的姑娘被别人抢走了。”

“对对对,我没本事,喵子那么好,我这种和三教九流瞎混的哪里配得上她。”齐兑并不中姥姥的激将法,他也不是不喜欢喵子,兄妹情而已,娶回家岂不是乱·伦,再说喵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主,他才没那闲工夫去瞎起哄。

“好吧,但是你以后也得看准了再往家里领人,不上台面的那些就别带回来给我和你姥爷添堵了。”姥姥给齐兑下紧箍儿咒。

自家孩子的脾气她知道,从小到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叛逆得很,要是不经常对他耳提面命,指不定他会带回个什么样的女人回来,真带回来的时候,只怕想阻止也晚了,他妈妈当年就是因为找了家里不同意的对象和家里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害得小外孙成了孤儿。

“得嘞,我带回来的,一定不叫您失望。”齐兑不知不觉又想起端木涟漪,十年过去,她变成什么样儿了呢,恨不得马上就见到。

姥姥瞅着齐兑,见他不自觉地嘴角含笑,总觉得他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才会破天荒地替自己盛饭,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嘴咧成那样?”

“您看出来了?”齐兑心说,老太太不愧是在部队上搞过政工的干部,观察力就是强,自己那点心事在她老人家面前根本瞒不住,他也没想瞒,不知道多想跳个舞庆祝一下。

“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没什么,就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回来了,我特别想见她。”

姥姥一听说是这事,好奇心顿时打消了一大半,对外孙那些狐朋狗友的事没什么兴趣,除非对方是个女的,她还能感兴趣一点。

聚会那一天,齐兑早早出门,整整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怕别人笑他,在会所外兜了一大圈才进去。路悠悠到得早,从包间出来看到齐兑站在服务台和服务生说话,走上前和他打招呼。

“齐兑,来这么早啊?”

“你攒的局,怎么着也不能迟到,再说我一个闲人,搁家里待着也是待着,不如过来打打牌。”

“小嘴叭叭的,越来越会说话了,三年兵没白当。”路悠悠淡淡一笑,她比齐兑大几岁,一直还像小时候那样把他当弟弟看,注意到齐兑穿得特精神,笑意更深,今天来参加聚会的人,吃饭是其次,来看端木涟漪才是主要目的。

众人三三两两而来,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就连很久没有回北京的秦十一也从深圳赶过来,程念远坐在他边上,两人虽然不像当年一样亲密无间,却也交谈不断。

齐兑冷眼旁观,总觉得包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气氛,男人们谈笑风生看似随意,可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瞥向门口,正主儿还没出现,身边的女人打扮得多女神范儿都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由得感慨,端木就是端木,不管她消失多久,她在这群人心里的分量依然未减,当年,他们为她吃醋打架、为她黯然心碎,一听说她回来,不管心里有没有嫌隙,都能重新坐在一起。

“怎么还没来?”林亚平的女朋友有点不满地嘀咕,她从没见过端木涟漪,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仙女儿,让这一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二代们老老实实恭候她大驾光临。

“别急,这个点路上堵车。”林亚平安抚她。

“是啊,女神有压轴出场的权利。”何初月开玩笑地说。

“哪天不堵车,就不能早点出门。”林亚平的女朋友见林亚平没有替自己说话,更不高兴了,但是她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只敢对林亚平撒撒小性子,掐他的手背。

路悠悠接到电话,对众人说:“端木已经到了,我去迎她一下。”

几分钟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路悠悠回来了,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众人立刻认出来,那正是端木涟漪,她穿了一件做工考究的黑色羊绒大衣,腰带在身侧打了个结,栗褐色的长发发尾烫成卷儿,一张雪白的脸清秀绝伦、艳若桃李,美丽比之当年更胜几分。

“不好意思,来晚了让大家久等。”端木涟漪歉意地向众人微微一笑。

“迟到要罚酒三杯。”

“就是,我们都等半天了。”

几个人插科打诨要罚酒,气氛顿时热闹起来,端木涟漪应承下来,脱掉大衣交给包间服务生。齐兑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在她转身那一瞬间,他相信在场的男人都和他一样在心里惊叹,那纤秀玲珑的身材绝了。

“用不用我介绍一下,大部分人你应该能认出来,都没怎么变。”路悠悠热情地挽着端木涟漪胳膊,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端木涟漪扫视众人一眼,微笑:“先别介绍,我来猜猜,猜错了你再告诉我。十一、小远、平平……”态度落落大方,叫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林亚平的女朋友见林亚平笑嘻嘻看着端木涟漪,对方还叫他平平,暗地里狠狠斜了林亚平一眼。

齐兑忐忑不安,生怕轮到自己时她忽然认不出来,当了三年兵回来,人早晒得黑不溜秋不说,发型也不好看,她走那一年,他才十五岁,和现在多少有些不一样。

“小屁孩儿,长成大人了。”端木涟漪目光转到齐兑脸上,微微泛着笑颜。齐兑心里一阵悸动,脱口而出:“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哗——众人一阵哄笑,齐兑一看也是心不在焉,这个问题之前早就有人问过了,端木涟漪说,她和她妈妈一直在法国生活。

“我在法国学了几年音乐。”端木涟漪没有笑齐兑。齐兑凝视着她,她的笑容美丽却沧桑,没有当年那种纯净的少女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荏苒

第16章 第二章

“这次回来是定居吗?”齐兑又问。

“不一定。”端木涟漪说,“我妈身体不太好,我陪她回来住一段时间,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

对自己个人情况端木涟漪说得很少,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聆听,知道了秦十一从麻省理工毕业后去了深圳,他妈妈的公司在那里,需要他继承家业;程念远也自己开了公司,互联网企业生意越做越大,他和路悠悠从大学时开始恋爱,已经谈了好几年;何初月在英国上的大学,男朋友是大学同学。

她的气质比以前清冷了许多,仪容优雅大方却一点也不显张扬,齐兑悄无声息观察着她。

“你呢?”端木涟漪看向齐兑,齐兑和小时候一样,人多的时候沉默寡言,永远是最安静的那一个。

冷不丁被她注目,齐兑忙收住心神:“我大学毕业以后去杭州参军三年,两个月前刚复员。”

听说齐兑居然去参军,端木涟漪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小子可不像是会老实待在部队受约束的性格,有点遗憾地说:“可惜没能看到你穿军装的样子,你小时候就长得漂亮,穿制服一定很帅。”

齐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似乎永远不记得,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屁孩儿,也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

聚会气氛很融洽,散席的时候,众人都有些依依不舍。端木涟漪给众人留了电话,齐兑悄悄把她的大衣的从衣架上拿过来,替她披在肩上。端木涟漪感觉到背上一暖,扭头对齐兑笑了笑。齐兑站在她身后,默默比量着她的身高,十年过去,他已经比她高了不少。

“我下周回深圳,明天有空吗,我们单独聊聊。”秦十一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和端木涟漪说。

端木涟漪和他约好时间,低头系大衣腰带,见齐兑还没走,开玩笑地问他:“你也想单独聊聊?”

齐兑莞尔,“等你和程念远秦十一单独聊聊过后,我再找你。”端木涟漪一怔,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又说玩笑话。走吧,接我的车已经到楼下,我们一起下去。”

两人并肩下楼,齐兑把端木涟漪送到门口,看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那里,车里下来一个外国老头,老头看起来少说有七十岁了,花白头发、瘦高清癯,看到端木涟漪过来,上前替她拉开车门,和她一起上车。

齐兑心里顿时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啮噬,窒息感令他无所适从,看着黑色奔驰远去,有种想踹谁一顿的冲动,可除了踹自己的车轱辘,他谁也踹不了。

看到她脸上的沧桑就能猜到她这些年很可能过得不是太好,一个被男人娇养出来的女人不会有她眼睛深处的那种苦涩感,太漂亮的女人往往红颜薄命,她妈妈当年就是这样,离婚改嫁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哪知道还是当了寡妇,如今看她年纪轻轻,似乎也没有逃脱命运的诅咒。

心情颓丧坐上车,齐兑点起一根烟,幽幽吐着烟圈,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想了种种可能,端木涟漪和那个外国老头的影子始终在心头盘旋,怎么打都打不散,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重逢,也不是没想过她身边可能已经有了别人,但千不该万不该,她也不该跟个外国老头在一起,难以想象,那老头除了钱还能给她什么。

懒洋洋提不起一点精神,齐兑掐灭了烟,正准备把车开出去,哥们儿冉非打电话给他。

“在哪儿呢?”

“外面开车。”

“我也在外面,想着要是你还没吃,就过来一起坐坐,都是熟人。”

“今天算了,心情差爆了。”齐兑戴上墨镜,把车开出去。午后的阳光刺眼,路上熙熙攘攘都是车,让人心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