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的故事,我吃我的牛排,又不是用同一张嘴。你就告诉我吧,这样我才能知己知彼。”端木长安想起齐兑对她说过的话,当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两个人关系差到这样,还能维持着婚约和人前出双入对,不知道说这两人虚伪好,还是说他俩活得太累。

程念远无奈地叹息一声,再次阖上眼帘。有些事情他永远也不想再提,哪怕仅仅去回忆,也会让他内心充满挫败感,那以前他从不知道,男人的第一次也会愤怒和委屈。

一双温柔的手在他耳边停留,给他戴上耳机,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歌声。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常常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

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是否你我始终徘徊在心门之外。

谁知道又和你,相遇在人海,命运如此安排总教人无奈。

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而我渐渐明白,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久别的泪意洇湿了眼角,他终于睁开眼睛,随后拿起纸巾擦拭眼角。端木长安一直津津有味吃着午餐,没有回头,但是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纸巾是她刚放到他手边的。

这丫头是个厉害角色,总是能找准他的软肋狠狠攻击,哪怕他伪装得再好,她也能轻易突破。

大三那年,他提前修完了本科学分,即将赴美留学,想到出国后就能离开母亲的高压和掌控,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里,不仅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也悄悄幻想着去把消失了三年的端木涟漪找回来。

三年来他在任何人面前都绝口不提这个名字,但在内心深处,他从没有忘记她,也没有忘记她临走时,他们关于未来的承诺。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个阴谋也在悄悄酝酿。

“你的意思是,路悠悠明知道你酒量不怎么样,和你同学串通,在大家为你送行的时候故意把你灌醉了?”端木长安忍不住冷笑一声,“哈,这是什么情节?还有女人灌醉男人这种事?”

“我也是那之后才知道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程念远沮丧地说。

那一晚,他喝得醉醺醺,路悠悠送他回家,借机爬上了他的床。并非人事不省,却也着实中了她的计,她用的香水和曾经端木涟漪身上那种淡淡的茉莉香气很像,他迷失了、沉醉了,把她当成了端木涟漪,疯狂占有。

第二天早上,等他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追悔莫及,路悠悠衣衫不整,哭着给她妈妈打电话告状。路悠悠父母很快赶了过来,路悠悠爸爸听说情况后,气得冲上来就扇了他两耳光,两家大人商量了十几分钟就把他俩的婚事给定了,并且路悠悠妈妈提出来,两人必须在程念远出国前就订婚。从头到尾,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有苦说不出,不管他把路悠悠当成谁,酒后乱性的是他,把路悠悠下·身撕裂流血的也是他,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这不像你啊,你不该是这种认命的人,睡了就睡了,有什么了不起,她追你那么多年,你又不是□□她。”端木长安忿忿不平地说。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不能说不对她负责,两家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把面子看得比儿女更重要。”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程念远至今仍不能释怀,“我当时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就是心特别疼,疼到恨不得赶快死了的那种。”

“我理解那种感觉,我姐当年在法国自杀,被救下来之后跟我说起她自杀时的感受,就和你形容得差不多,心里疼,痛不欲生的那种疼痛。”端木长安悄悄地想,难怪那以后他再也不碰路悠悠了,路悠悠也是活该,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杀?她什么时候自杀?为什么自杀?”程念远激动地抓住端木长安的手。端木长安被他那种可怕的眼神吓到了,期期艾艾说:“就是,就是她在法国念书的时候,被冤枉和同校老师关系暧昧,那个老师的老婆当众羞辱她,她想不开就自杀……好在房东发现及时,把她给救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她留了个心眼,没说她姐姐自杀的真正原因,她不知道一旦她说了,程念远会不会崩溃,反正姐姐现在已经重新找到了幸福,前尘往事当然也不必再提了,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程念远和缓了一点情绪,松开手。端木长安这才吐了口气,甩了甩被他捏痛的手。

男人的力气真是大到可怕,她头一次感受到这种力量,难怪女人遇到暴力袭击的时候很难反抗,力量悬殊太大了,她感觉,他的手上只要再加一点力气,就能把她手腕捏断。

看着端木长安眼睛里那一丝委屈的表情,程念远心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似乎是头一次,他有了倾诉的欲望,哪怕是在端木涟漪面前都没有说出的秘密,在这丫头面前却毫无保留地说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暗示。

端木长安也目不转睛看着他,咧开嘴做了个微笑的表情。程念远这才宠溺地在她鼻头刮了一下。

“我猜你一直不和她解除婚约,除了家里的压力,也有你自己的目的,你给她一个未婚妻的名分,但是又不给她真正的幸福,父母反正只要你俩联姻成全面子,她就算告你的状,也奈何不了你,因为这个圈子里这样貌合神离的婚姻太多,父母都是过来人,他们根本不会去管你这方面,也管不了你,所以你才能心安理得在外面情人不断,可你别忘了,惩罚她的同时,也是在惩罚你自己,你们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彼此仇恨,就看谁能撑得久,再这样耗下去,谁都不会得到幸福,只会彼此折磨。”

端木长安说得郑重其事,而且直刺要害。程念远轻叹,自己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是太轻视她了,她看问题很有眼光,不禁自言自语,“所以人们都说,恨比爱长久。”

端木长安拍了拍心口,“把秘密放在我这里,你就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收着的,跟谁也不说。”

程念远忍不住嗤一声笑,“你有没有秘密?”“我当然有啊,谁会没有秘密、没有心事呢?”端木长安眼波一转,垂下眼帘。

那种娇羞的表情让程念远心头一震,没有追问她欲说还休的秘密,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他俩之间关系的性质就改变了,暂时他还不想发生这种变化。

气氛沉寂下来,端木长安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对程念远说:“哥哥,送你一个小礼物。”“礼物?送给我?是什么呀?”程念远心照不宣地跟着她改变话题。

端木长安撕开包装盒,拿出来一个手机壳,让程念远把手机交给她。

“我从来不用手机壳,手机坏了旧了就换新的。”

“不一样的,你看。”

端木长安拿出自己的手机,和给他准备的手机壳放在一起,一红一黑,米奇和米妮头像看起来很可爱。

傻不拉几的,程念远淡淡一笑,小女生就喜欢这种幼稚的情侣款。话虽如此,他还是把自己的私人手机交给她,至于工作用的手机,打死也不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机壳。

“你喜欢米老鼠啊?”

“迪士尼的卡通人物我都喜欢。”

“那等我们这次的工作结束,去巴黎的迪士尼乐园玩一天。”

“好,到了巴黎,你不但要陪我去迪士尼,还要带我去吃大餐,巴黎有好多餐厅我还没去过。”

虽然她早就去过了巴黎的迪士尼乐园,但程念远既然这么说了,她不可能不答应。她有种预感,法国之行将会是他俩关系的重要转折。

几天的南京之行顺利结束,一大早飞回北京,齐兑先把端木涟漪送回家,才打车回自己家,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拖着行李箱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家里来了一位他意想不到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远这个人,千算万算,最重要的事情上被人算计了,所以他郁闷这么多年。

猜猜最后是谁到齐家来了?

第44章 第四章

闻芳坐在沙发上, 和姥姥挨得很近,两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都在抹眼泪, 看到齐兑进来,姥姥抬头看了一眼, “回来啦, 快上楼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来陪我们说说话。”

齐兑虽然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但也猜到些端倪,端木涟漪虽然什么都没说, 但到底开始采取行动了, 这让他兴奋莫名, 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姥姥一边擦眼泪, 一边对闻芳说:“我这外孙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从小到大能闹能折腾,经常把我和他姥爷气得血压升高,但我们还真离不开他, 这么些年, 要是没有他, 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没有孩子,我也早就撑不下去了,老方走的时候, 我简直不想活,不瞒您说, 我在家里躺了几天,连安眠药都准备好了, 但是我一想到涟漪,我就下不了决心了,她已经没有了爸爸,要是再没有妈妈,就没人管她了……丢下她一个人我怎么忍心。”闻芳双目红肿、眼中含泪。

“都是苦命的孩子,我家榛榛要是不走,也差不多快有你这个年纪了……她要是还活着,看着儿子结婚……”姥姥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女儿是她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

“您老别太伤心了,齐兑长得这么好,又孝顺,是您二位的福气,我经常安慰自己,看着儿女们过得和和美美,就是我们当父母的最大的福气。”闻芳擦干眼泪,安慰着姥姥。

齐兑匆匆洗了澡下楼,心里惦记着两个老太太的事,已经有了火苗,他势必要再去煽一阵风,好让火苗烧得更旺。

“姥姥,你们聊什么呢?”齐兑在姥姥身边坐下。姥姥见他顾不得吹干头发、发梢还湿淋淋还挂着水滴,猜到他心急,笑道:“在谈你和涟漪的婚事。”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齐兑非常高兴,搂着姥姥撒娇。姥姥推开他,疼爱地数落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闻阿姨,您和我姥姥都聊了些什么?”齐兑看向闻芳。闻芳微微一笑,“聊你方伯伯走了以后,我和涟漪在法国那几年,还谈起了涟漪她亲生爸爸的事。”

说起以柔克刚,齐兑特别佩服闻芳,当年她和方晋棠夫妻恩爱有目共睹,不仅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也着实拉了不少仇恨。以至于那时候大院里很多夫妻吵架的时候,妻子们总是说,你看看人家方晋棠是怎么对老婆的,再看看你,长得不如人家帅,职位没有人家高,还觉得自己特了不起,回家对老婆耍威风,有本事你到外面耍威风……

每到这时候,丈夫们也会反驳,要比较的话,你去和方晋棠的老婆比比,人家不仅长得漂亮,还温柔贤惠会烧一手好菜,你除了好吃懒做,腰比水桶还粗,哪有一点女人味,一把年纪还整天吃醋,动不动翻我手机……

如今,她再次以柔克刚,把姥姥给“俘虏”了,她俩说话,齐兑在一旁听着,心中感叹,会说话的人果然厉害。

姥姥拉着闻芳的手,不肯让她走,对齐兑说:“我要留你闻阿姨吃午饭,你给涟漪打个电话,让她也过来,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那我接她去吧。”齐兑站起来就要走。闻芳拦住他,“不用,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休息,涟漪自己打车过来就行。”

齐兑给端木涟漪打电话去了。

姥姥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到闻芳,又说:“听齐兑说,你们母女俩儿租的房子在望京,离涟漪上班的地方挺远,不如把那里房子退了,住到我这里来,我们家宽敞,他们爷孙俩白天不在家,家里只剩我一个老太婆,空荡荡的太寂寞了,你要是来,也能陪我说说话。”

“那多不好意思,齐书记喜欢清静,我们来叨扰的话,太不方便了。”闻芳推辞。

“那就让齐兑给你们找个近点的房子,离得近我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时候,小猫走过来跳到沙发上,姥姥把猫抱起来放到腿上,悄悄对闻芳说:“这猫是上回齐兑带回来的,跟我说是涟漪买来给我解闷的,前两天林亚平妈妈来家里看我,一眼就认出来这猫是她家平平养的大妞子和外面的野猫生的串串。我们家这孩子一门心思想着你家涟漪,我就当不知道他的小把戏。”

哈哈,两个老太太笑了一阵。

齐兑在花园里打电话问端木涟漪,“闻阿姨到我家来了,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端木涟漪没有否认,“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妈,让她找时间去找齐奶奶解释一下。”

“姥姥让我叫你到我家吃饭,我想去接你,但闻阿姨说你自己能过来,你觉得呢?”

“不用你接,我已经洗过澡,正在收拾东西,一会儿我打车去你家。”

“我家住的大院,你打车可进不来,门口武警不会放出租车进来的,你从门口走进来得走十几分钟,搞不好还会迷路,还是我接你好了,你在家里等我。”

齐兑跑回房去拿钥匙,跟两个老太太说过之后出门而去。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齐兑拿起手机刷微信,看到端木长安给他发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国外,问她和谁在一起。

“我和程念远在巴黎,不过我们不是来玩,而是来工作,他想做一档节目,要和法国方面合作。”

“进展很快嘛,都同游花都了。”

“还行吧,他现在渐渐信任我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这回堂而皇之同行,正宫和皇太后耳目众多,很快就会出手的,关键时刻别掉链子。”

看得出来,端木长安和程念远发展得很顺利,齐兑心满意足,放下手机,继续开车。一切都按着他的设想进行着,让他很有一种成就感。难怪人都喜欢当统帅,运筹帷幄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有一种世界尽在脚下的感觉。

接端木涟漪上车,齐兑光顾着欣赏她一身华服下优美的体态,而没有注意到她眼底潜藏的郁郁和困惑,对着她吹了个口哨。

“去我家吃顿饭而已,怎么穿得如此隆重,像是要参加鸡尾酒会。”齐兑开玩笑地问。她在风衣里穿了一条坠满水晶的紫色长裙,非常衬肤色显身材。

“双方家长见面,总要隆重一点。”端木涟漪从刚才那种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对齐兑微笑。

“不要紧张,我姥爷中午不会回来的,一般我姥姥叫他回家都得提前两天预约,不然他抽不出时间,行程表永远是满的。”

“这样啊……也没关系,我见齐奶奶也一样的。”端木涟漪打开腿上齐兑乱摸的手。他每次开车都这么放肆,她总担心他分心,不好好开车会有危险。

齐兑笑着把手收回去。

端木涟漪微抿着唇,几次欲言又止。齐兑这才瞧出来她有点不自在,以为她是担忧,安慰她:“我姥姥和闻阿姨聊得挺开心的,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怎么了?”

“嗯……”端木涟漪犹疑片刻,“齐爷爷每天都很忙吧,是不是要会见很多外国客人,还要接见地方上来的人?”

“地方上来的人一般可见不到他,除非是开会,为了避嫌,非公开场合他很少见下面来的人,汇报工作得经过办公厅和他秘书室安排。”

“那就好。”

“怎么?你想安排谁见我姥爷?”齐兑笑着说,“你们家乡有人进京告御状,找你走门路?这事儿用不着惊动我姥爷,找我就行。”

他开玩笑的语气让端木涟漪有点不好意思,忙解释:“不是啦,就是问问。”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只管告诉我,我自有门道帮你解决,就算是别人有事找你帮忙,也可以跟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齐兑深情款款看了端木涟漪一眼。

端木涟漪没说话,不自在地轻抚了一下手上的银镯。齐兑没有忽略这个细节,猜测她一定有心事,但是她不愿意多说的时候,他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和齐兑说的一样,中午只有他俩陪着两个老太太吃饭。姥姥和闻芳虽然差了快二十岁,却很谈得来,颇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齐兑和端木涟漪在一旁听她俩闲聊,不时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齐兑,给涟漪夹菜呀。”姥姥向齐兑使了个眼色。齐兑会意,给端木涟漪夹她喜欢吃的海鲜,齐家的厨师厨艺相当出色,老太太又满含希望地看着,端木涟漪只得暂时忘记节食,吃了不少。

“涟漪小时候就漂亮,长大更漂亮了,难怪我家齐兑这么多年总是念念不忘,让他找女朋友也不找,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人了。”偏见解除之后,姥姥很喜欢端木涟漪温柔沉静的样子,自己外孙那种野马似的性子,大概也只有她能收得住。

“这就是缘分,谁也没想到他俩能走到一起。齐兑那时候第一次去我家,我就喜欢上他了,有礼貌,又会说话,小模样儿也看着讨喜。”闻芳回忆起齐兑小时候的样子,打心眼里喜欢,她始终记得,这孩子最喜欢她做的油焖大虾,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等姥姥和闻芳又去客厅说话,齐兑带端木涟漪去他房间。他的房间和书房是连在一起的套间,装修得很有格调,端木涟漪一眼看到墙上挂着的巨幅照片。

“这是谁呀?是齐阿姨吗?这是在演《贵妃醉酒》?”端木涟漪好奇地看着照片里的人,京剧里杨贵妃的造型,眉眼勾画精致,满头珠翠缭绕,美艳中透着风情和韵味。

“你再好好看看,像谁?”齐兑有意卖了个关子。

端木涟漪见他表情中有几分得意,看看他,又看看照片,觉得照片中的人似乎和他有几分相似,但是又不敢确定,疑惑地说:“是齐阿姨吧?她以前喜欢唱戏?”

“像不像我?”齐兑指着自己。

“你?”端木涟漪更疑惑了,看起来的确像他,但是他怎么好好地会扮成杨贵妃唱《贵妃醉酒》,小时候也没见他怎么喜欢听戏,什么时候培养出男扮女装票戏的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姥姥OS:这一出出的,我投降。

第45章 第五章

齐兑颇有几分得意, “还真就是我。我念大学那几年爱玩儿,翼装飞行、蹦极、潜水、飙车,越危险的我越喜欢, 我姥爷怕我出事,也怕我闯祸, 管我特别严, 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去,为了能离开北京,我就在家里扮旦角儿唱戏,把我姥爷气得不行, 怕我走偏了, 让老齐家绝了后, 就把我送到杭州参军了。”

“我说你可真行, 为了气齐爷爷什么损招儿都想得出。”端木涟漪捏捏齐兑的脸,笑着说:“还别说,你扮起来挺好看的,有点那意思, 好好培养培养, 你没准就能成名角儿。”

“我这也是为了逃离魔爪, 我姥姥退休以后没事儿干,整天就知道盯着我,我稍微晚回来一点都不行,也不许我跟朋友出去喝酒蹦迪, 大好的青春,在家里守着个老太太忒没劲儿, 所以我就想办法,我得离开北京出去透透气。”齐兑搂着端木涟漪的腰, 控诉姥姥的“专·制”。

“你啊,玩心真是不小,没人管着是不行。”端木涟漪刮了下齐兑的鼻子,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嘴角那一抹笑意透着玩世不恭,这张脸生来是要颠倒众生的,心里不禁想,凭他的性格气质和家世背景,在大学里必然是风云人物,要是没有家里管着,他得祸害多少人,听说他在北京的时候就很多女孩追,哪怕是离开北京那几年,也一直有人惦记,只要回京,家里必然电话不断,全是找他的。

“以后你管着我就行,我只听你的话。”齐兑把端木涟漪按在他经常坐的摇椅上坐着,像伺候少奶奶一样替她把茶沏好了,瓜子糕点水果摆上,留声机里的唱片也慢悠悠唱起了《牡丹亭》,他的享受方式很老派,但绝对讲究。

端木涟漪舒服地躺在摇椅上看着窗外,外面有一棵树,斑驳的绿意映照在玻璃窗上,午后的阳光细细碎碎从树叶的缝隙间透进来,慵懒又适意,茶也清香,偶尔啜一小口,回味甘沁。

“你怎么会喜欢听戏呢?真是奇怪,虽然我妈是唱昆曲的,但我真不爱听这个,给我换小云雀的香颂。”

“听戏能让我想起你,小时候和你一起看的那场《牡丹亭》,给我印象特别深,我经常梦见你,梦见你变成了台上的杜丽娘,而我在台下看着你唱戏,游园惊梦。”

齐兑去换唱片,从一张张黑胶碟中挑出琵雅芙的老唱片,法语歌轻轻柔柔的歌声把氛围衬托地更加宁静。端木涟漪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那个穿着白衬衣的背影渐渐模糊,记忆的碎片又凌乱起来,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往事,直到他清朗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困了吗?想睡去我床上睡,在这里睡会着凉。”齐兑的手温柔地在端木涟漪脸际轻探。端木涟漪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大概是晒太阳暖烘烘的,我不睡,你拿照片给我看,你当兵时候的照片,我想看你穿军装的样子。”

齐兑把照片册拿给端木涟漪,端木涟漪一页页翻看,称赞:“穿上军装果然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多了几分阳刚气,还是齐爷爷了解你,把你送去当兵真没送错,太磨炼气质了,真的,我一直觉得当过军人的男人气质特别出众,就像方爸爸。”

方晋棠当年是全空军院最帅的男人,当之无愧的男神,所以大院里的女人们才会那样明里暗里对闻芳羡慕嫉妒恨,在端木涟漪心里,继父的形象也是别人不能及的,就算是生父也不能。

想到生父,端木涟漪心头惆怅又起,不想破坏和齐兑独处的美好时光,只得看照片转移注意力,指着一张照片中的人问齐兑,“这个女孩是谁?看着有点眼熟。”

“是我表妹喵子呀,你不是见过吗?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家玩儿,一放暑假我姥姥就接她过来住,一住就住十多天。”

“有点印象,但印象不深,就记得你表妹小时候长得挺可爱的,胆子还特大,跟着你从防空洞顶上往下跳,把牙磕掉了也不哭,你还骗人家说,牙掉了就长不出了,嘴巴漏风将来只能嫁给要饭的……她长大以后比小时候瘦了,更漂亮了。”端木涟漪看着照片中的女孩,依稀记得她眉眼,却也想不起更多,看得出来,她和齐兑关系非常亲密。

“你记得这些说明你对她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喵子去杭州看我,我带她吃饭听戏,这是个好地方,以后有机会去杭州,也带你去。”齐兑指着照片里的风景告诉端木涟漪,这是杭州一个园林式私人会所,里面不仅有最正宗的杭帮菜,还能听越剧。

“大概也是你们厮混的据点。”端木涟漪虽然不常在国内,到底也是在机关大院长大的,对公子哥儿圈里的风花雪月也是心知肚明,当年她那个风流倜傥的生父就是苏州当地有名的公子哥儿,身边莺歌燕舞、拥红倚翠。

齐兑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讥诮之意,讨好地执起她的手亲吻她手背,“有了你,我再也不出去厮混,你就是我的一切。”

“得了吧,甜言蜜语说多了说得自己都信以为真,回头没感动别人倒把你自己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端木涟漪侧过脸,手指在齐兑下颌轻轻一挑,逗他。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要怎样你才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齐兑俯下身,把脸贴在她脸侧,依恋地闭上眼睛。

“要我相信你不是光嘴上说说就行,也得好好表现。”端木涟漪轻笑着抚摸他脖颈。

“白天的表现还是晚上的表现?”齐兑睁开眼睛笑。端木涟漪也笑了,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弹。齐兑把脸就过去吻她,两人顺势抱在一起。

摇椅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摇来晃去,柔情蜜意正在兴头上,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闻芳软糯甜美的吴侬软语轻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开开门,给你们送汤圆啦。”闻芳听不到动静,又敲了敲门。

端木涟漪把齐兑从自己身上推开,站起来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服和头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过去开门,看到母亲笑吟吟站在门口,脸霎时发起烧来,无声地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我亲手包的汤圆,芝麻桂花的,你和齐兑一起吃。”闻芳见女儿双颊晕红,余光下意识瞥了室内一眼,见齐兑坐在窗前的摇椅上,心里一笑,识趣地离开。

端木涟漪把托盘放在茶几上,端起青花瓷碗,舀起一个汤圆吹了吹热气,送到齐兑嘴边,“尝尝,我妈包的汤圆特别好吃。”

齐兑张开嘴把汤圆吃下去,果然如她所说,汤圆甜而不腻,吃下去满口的桂花清香。他平常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这回不一样,丈母娘包的汤圆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汤圆。

端木涟漪要把碗给他,哪知道他不接,张着嘴巴等她继续喂,笑着摇了摇头,把碗里的汤圆一个个喂给他吃。齐兑吃舒服了,惬意地闭着眼睛养神,端木涟漪俯下身靠着他躺下,两人在摇椅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国庆假期就剩一下午了,晚上你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睡吧,好不好?”齐兑轻握着端木涟漪嫩白柔软的手臂,舍不得让她走。明天一早他就要回单位上班,忙起来好些天都不能休息,他现在只要一天见不到她就想得慌。

低沉迷人的声音飘荡在风里,这个男人,连撒娇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诱惑,让人没法拒绝他,端木涟漪趁着理智还没有完全被他攻陷,含糊着说:“不好吧,长辈都在,我不方便住你家。”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们喜欢你来,这么大的房子,就三口人住,空荡荡的,多点人气还能多点热闹。”齐兑但凡起了念就一定要达到目的,从小被家里娇惯坏了,达不到目的他就不罢休。

端木涟漪一反常态没有顺着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语气温柔中透着坚决,“还是不要了,没结婚就留宿在你家太唐突了。”

“好吧,晚上我送你们回去。”齐兑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尊重她的决定。反正今天不成还有明天,明天过后还有后天,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有的是时间厮守一生。

端木涟漪的表情却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轻松,她心头始终有一件事盘桓不决,让她压抑。齐兑欣赏着她的侧影,后背到腰完美的曲线,她垂眸凝思的表情仿佛伊甸园里的安琪儿,是上帝精心打造的艺术品,难怪这么多年来惦记她的人个个都无法忘怀。

节后上班头几天,因为返程高峰期还没过,海关非常忙碌,去国外度假的游客一队队等着过关回国,齐兑和执勤的同事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工作,以防有些人在国外购物后浑水摸鱼逃避关税。

一整天不得闲,齐兑站得腰都酸了,好不容易等到换班,才得以舒展舒展筋骨。他最近工作表现不错,领导经常表扬他,让他很高兴,特别想把这份高兴和端木涟漪分享。

打她电话打了几遍都没接通,齐兑猜想她可能是在排练室,她们团一年到头都有演出,每天都要排练几个钟头,排练的时候手机通常要打到静音上,听不到铃声很正常。

把手机装进口袋,齐兑去更衣室换衣服,心想与其等电话,不如直接去接她下班,工作太忙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难得在七点钟之前交了班,再不去见她一面,他就要得相思病了。

等他把车开到交响乐团门口,天还没黑透,依稀看到端木涟漪上了一辆黑色宾利。宾利挂的是上海牌照,等她上车后缓缓开了出去。

下意识跟在宾利车后,齐兑心里一沉,打电话给端木涟漪,问她在什么地方。

“我晚上有点事儿,你不用来接我了,不是说这几天特忙吗,早点回家休息。”端木涟漪并没有说明她和谁在一起,要去什么地方。

“什么事儿啊?公事私事?”

“私事,家里来了一个亲戚,我赶着要跟他见面,先不聊了好吗,改天和你联系。”端木涟漪急着要挂电话。

“唉——”齐兑还没说完,听到电话里已经是忙音,只得把手机丢在一旁,心里到底放不下,紧紧跟在宾利车后。

第46章 第六章

宾利把端木涟漪带到一家五星级酒店楼下, 司机下车替端木涟漪开车门,把钥匙交给门童后就陪着端木涟漪走进酒店。齐兑远远看着司机对端木涟漪鞍前马后伺候周到的殷切劲儿,心里疑虑更深。

灵机一动, 他把车开向酒店停车场,找到之前那辆宾利, 记下车牌号, 找公安局的熟人查车主信息,对方答应帮他查,但是需要时间。

端木涟漪在司机的指引下搭乘电梯去往某层,穿过豪华的走廊, 在某个包间门口停下, 深呼吸整了整思绪, 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替她打开门让她进去。

偌大的包间豪华气派, 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外京城最繁华地段的夜景一览无余、美不胜收,包间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菜式丰富,但餐桌边只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五十多岁年纪, 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 不仅身材保持地非常好, 气质也出类拔萃,看到端木涟漪进来后拘谨地叫了自己一声,淡淡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坐吧。”

端木涟漪坐下, 和男人隔着几个座位,既不远也不近, 就像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亲情疏远, 但因为血缘关系无法抹去,始终还保持着联系。

“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男人正是端木涟漪的生父端木徽。和女儿一样,端木徽相貌出众,即便是人到中年,依然是个美男子,举手投足潇洒气派。

“还好,回国定居后不像前两年那么糊涂了。”

“长安最近在忙些什么?每次打电话回家说不了几句就挂。”

“长安找了个实习的工作,还要忙着写论文,我也好些天没见到她。”

父女俩之间干巴巴的对话让彼此的心情都不能放松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端木徽说:“你男朋友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这些天游客返程高峰,海关挺忙的。”端木涟漪并不想提起齐兑,但是父亲主动提,她也不好不回答。

“改天约他出来见见,你们都要结婚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连未来女婿一面都没见过怎么行,双方家长也要见见面,总不能结婚当天才见亲家。”

大女儿再怎么不亲近,到底也是自己亲生女儿,端木徽并非不关心,只是他要关心的事太多,女儿分不到他太多关注。

端木涟漪没有答话,沉默着,父亲这个时候提出要见齐家人,自然有他的目的,商人逐利,醉翁醉意不在酒。

“你觉得不合适?”端木徽见女儿不说话,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