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爷爷做饭味道非常好。

陶枝的嘴巴是被张阿姨从小养刁了的, 吃东西很讲究,此时有些狭小的四方小餐桌上,三个人各坐一边, 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陶枝闻着香味儿才觉得饿。

厨房里, 江起淮把最后一道菜盛盘端出来, 红烧鸡翅裹着酱汁堆在盘子里, 陶枝眼睛放光, 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他。

江起淮特地把那盘鸡翅放在她面前。

“阿淮说你喜欢这个, ”江爷爷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说, “尝尝爷爷的手艺。”

陶枝“嗳”了一声,筷子还没用,拿起来先给老人家夹了一个:“您先吃。”

江爷爷笑得眼睛弯弯, 连说好。

陶枝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起淮, 这人冷冷淡淡地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吃青菜。

跟江家爷爷性格一点都不像。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陶枝本来就是话多的性格,把老人家哄得一晚上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饭后, 陶枝陪他下了会儿棋。

她象棋下得很烂, 小时候跟陶修平学过,陶修平完全不让着她。她下不赢,就气得直哭, 陶修平就在旁边看着自家闺女放声大哭一边哈哈笑。

江爷爷会让着她,两个人下得有来有回,陶枝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象棋带来的乐趣。

江起淮从卧室出来,看着客厅里一老一少坐在棋盘前说说笑笑, 停住了脚步。

客厅里光线温暖柔和,电视柜上淡淡的檀香燃出一条细线弥漫,少女撑着脑袋皱着眉看着棋盘,细白的手指搭在棋子上,想动。

“哎,”江爷爷道,“考虑好了啊,你炮过来,我可要跳马的。”

小姑娘被提醒了,动作又顿住了,有点儿苦恼的样子。

客厅里的空调烘得人暖洋洋的,有些发懒,江起淮站在那里,斜靠着墙面看了一会儿。

某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温馨又和谐。

是他十几年来从没见过的光景。

-

陶枝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多。

她玩得正开心,但老人家睡得早,而且在男生家里呆到太晚也不合适,几盘棋下完,陶枝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告辞。

江爷爷舍不得她,把人送到了门口,一直让她过几天有空再来玩。

陶枝笑着答应下来,江起淮关上门。

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棚顶钨丝灯泡光源很暗,陶枝站在门口,看着江起淮转过身来。

少年高高大大的,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陶枝垂着眼,看着水泥地面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有种隐秘又快乐的满足感。

她走在前面,江起淮跟在她后面下楼,陶枝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着影子往下走,江起淮也不催她。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到胡同口,没人说话。

穿过小胡同,眼前的街道明亮起来,周末的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人群穿行。

陶枝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便利店,才开口:“你不在这里打工了吗?”

“嗯,没时间。”

陶枝点点头,没再问,站到路边等着拦车。

江起淮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递过来。

他一直走在她身后,陶枝刚刚都没看见他有拿什么东西,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她刚刚在他家看的那本英语作文精选集。

陶枝仰起头来看着他:“我家里有一本了,从蒋正勋那儿骗来的!”

“这本更适合你,”江起淮没什么反应,顿了顿,又说,“他的那本你可以还回去,性价比不高。”

“哦,”陶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周一还给他。”

刚好有空车过来,陶枝招了招手,上了车。

她坐在后排,跟司机报了个地址就重新靠回去,翻看手里的书。

直到车子从江起淮面前驶过。

陶枝从车子后视镜瞄了一眼,远远地看见少年转身离开。

她到家的时候,季繁正躺在沙发里玩平板吃水果,听见开门声,少年仰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舍得回来了?”

陶枝怀里抱着作文书,走到他旁边坐下,美滋滋地翻了翻。

茶几上的卷子还摆着,她的东西一般没有人动,陶枝把书放在旁边,将卷子一张一张地收起来。

上面的红色批改痕迹从最开始的满篇到后面已经越来越少了,陶枝将卷子立起来在茶几上磕了磕,码整齐,然后堆在旁边。

她重新靠回沙发里,继续看她的宝贝作文书。

季繁探头过来:“这啥东西。”

“看不懂就不要看了,”陶枝悠悠地说,“这不是你这种智商水平能理解的东西。”

季繁看着那书眼熟,认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不是江起淮的书么,那天我看他看过来着。”

就像是少女的小秘密被戳中了似的,陶枝顿时不自在了起来,她抬手一巴掌拍在季繁的脑袋上:“我就不能自己买了一本一样的吗?”

“我他妈——”季繁捂着脑袋坐起来,“你买一样的就买,你打我干啥?!”

陶枝没理他,自顾自地翻开,她之前都是跳着随便翻的,这会儿到家打算一页一页慢慢地欣赏。

她翻开书皮,干净的扉页上黑色中性笔随意写了个字。

——江。

季繁:“……”

陶枝:“……”

季繁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她。

陶枝面无表情,抬手指着他:“闭嘴,别多话,闭上你的嘴。”

-

下周就是月考。

依然是只考一天,只剩下一周的时间,陶枝把时间分块,用了两天来重点看了作文,又单独分模块把剩下三天平均分给了阅读和单选听力,她没再做整套的试卷,怕做出来以后成绩打不到标准影响到月考的考试心情。

付惜灵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

平时上课比谁都认真的小姑娘这会儿连课都听不下去了,一会儿抓着她讲讲语法,一会儿又问她今天份的单词背完了没有。

陶枝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付惜灵本来理综就稍微有些薄弱,陶枝也不想她因为她影响了自己的成绩,只能摆出非常有自信的样子,好像她能考150。

一班的人和老师就看着她每天都优哉游哉地,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一副好像完全不觉得紧张轻轻松松的样子。

考试前一天晚上,陶枝失眠了。

临睡前,季繁敲门进来给她送了杯牛奶,陶枝没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滚了两个小时以后,她沮丧地坐起来。

原本这只是跟李淑妃打的一个赌,陶枝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这件事情又变得不止是一个赌这么简单了。

陶枝想能尽量地,考得稍微好一点儿。

她这次必须要考好。

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闪光的地方。

只有这样她才能变得,稍微配得上江起淮那么一点点。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牛奶已经凉透了,冰冷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进胃里,陶枝觉得更清醒了。

她拍开台灯,坐在书桌前背了一会儿单词。

直到眼睛开始酸涩,她抬起眼来,看见了桌面上的那本作文精选集。

陶枝放下笔,拿起了那本书,翻开。

少年平时卷面上的字迹印刷出来似的工整漂亮,大概是为了尽可能的不扣分,私底下写的字就随意了很多,笔锋凌厉大气,一个江字被他写得气势磅礴,仿佛江河湖海都包容了进去,波涛和浪潮全都画卷一般在眼前铺展开来。

陶枝盯着那个字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理解李思佳的执着。

喜欢一个很优秀的人的时候,就是会觉得有些自卑,会想拼命地追赶上的脚步,和他并肩。

即使她这一个月几乎没干别的,每天就是在做卷子做题背单词,还是觉得不够。

她拿着那本书走到床边,想了想,拉起枕头将书放在了枕头底下,躺在上面,盖好被子,闭上眼。

高密度会向低密度的地方流,等她一觉睡醒,书里所有的内容就全都流向她的脑子里了。

嗯。

-

五个小时后,陶枝在闹钟响起之前醒过来。

她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神,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高密度流向低密度是骗人的,脑子里明明根本没有作文。

因为上次月考她的英语和语文把总成绩往上拉了不少,陶枝这次不在最后一个考场了,考场里没有熟人,连闹闹腾腾的季繁都不在了。陶枝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手机交上去,等着监考老师进教室发卷子。

英语考试在下午,陶枝上午考完,没有再临时抱佛脚看书,回考场趴在桌子上补了个觉。

考场里静悄悄的,她睡得很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江起淮吃完午饭路过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

少女侧头趴在桌子上,脸颊藏进臂弯里,脸上软软的肉被压着,嘴唇微微嘟起来,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眼睑。

考场里的窗开着,正对着她的位置,压在手臂下的草稿纸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卷起来,她睡得似乎有点儿冷,皱着眉缩了缩脖子,脑袋一偏,换了个面儿。

陶枝被考试预备铃吵醒。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考场里的人已经都回来坐满了,后面那位兄弟打了一中午的球,脱掉了校服外套只剩下里面一件,正嚷嚷着:“谁把窗全关了。”

他俯身过来抬手开窗的时候,监考老师走进来。

陶枝坐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脸,又喝了两口水,清醒过来。

一下午的考试结束,静谧的实验又重新活过来了。

照例是要回班级里把桌椅摆齐,陶枝回班的时候,教室里一堆人凑在一起拿着张草稿纸对答案。

季繁看了她一眼,非常自动自觉地把她的桌子和椅子都给拖回来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陶枝扬眉看着他:“何事让你如此殷勤?”

“这不是考了一天试,觉得你辛苦,”季繁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陶枝装傻。

“就感觉啊,”季繁说,“你这人不是感觉最准了吗,觉得能行不?”

“不知道,”陶枝打了个哈欠,拽着他的书包带往外走,“回家了回家了,饿死了。”

-

一连几天,家里早上照常放着英语听力,区别只是在于陶枝没再吃早饭的时候做听力题了。

季繁有些懵逼:“不是,这考试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听着呢。”

“习惯了,”听力刚好切到下一段,陶枝咬着三明治抬起头来,“学无止境懂不懂。”

季繁不懂这个,他只知道学海全是涯,他成天痛苦地往涯里跳,还跳不完。

陶枝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依然该干嘛干嘛,她把借来的笔记和作文书挨个还回去,江起淮那本,她出于私心留下了,去教辅店找了一圈儿,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还给他。

她还书的时候,江起淮没接。

陶枝拿着那本书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我放这儿了啊。”

江起淮抬起眼来,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蒋正勋的那本,你还了没?”

陶枝歪了歪脑袋:“还了啊,怎么了。”

江起淮收回视线,唇角无意识勾了勾:“没事,拿回去吧,这本我看完了。”

您的脑子是机器么。

存档备份保存了就忘不掉了啊?

陶枝翻了个白眼,把作文书给他放桌上了。

江起淮翻开看了一眼,顿了顿,表情没什么变化。

陶枝有些心虚。

这本一看就是新的,上面也没有他的名字。

但江起淮没说什么,她也就没问,偷偷藏着他的作文书一个人抿着唇,心里的小人扎上草裙跳起了舞,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实验的卷子批得很快,隔天,月考成绩就下来了。

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王褶子拿着成绩单进来的时候,甚至都没像平时那样整顿纪律,整个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次的题整体都比上次要难一些,上次看你们刚开学网开一面给你们点儿甜头尝尝,果然,有些同学就开始飘了啊,考个七百分觉得自己是成仙了是吧。”王褶子说,“厉双江,倒退二十分的感觉怎么样啊?”

厉双江下午已经被王褶子找去谈过话了,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他挠挠脑袋,看着也没啥失落的样子,小声说:“六百八不也挺好的么……我的真实水平也就这样了。”

他同桌在旁边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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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褶子:“成绩我就不念了啊,总体上来说分数都没有上次高,咱们班七百以上的只有一位,我也不用说是谁了,你们心里都清楚。”

所有人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江起淮。

被注视的对象八风不动地靠在椅子里,没任何反应。

王褶子继续道,“不过我们班长——”

江起淮和陶枝一起抬起头来。

“副的那个,”王褶子看着她说,“你们王老师让我问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你上次那个数学成绩还能有退步空间呢?”

王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想问问你,你这个物理,满分一共就一百分,还没考到你最低分的极限呢?”

季繁在后头笑出了声,陶枝仰头望天,站起来乖乖地听训。

“行了,学委下课把成绩单贴前面,你们自己看吧。”王褶子把书翻开,“先上课。”

陶枝坐下了,抽出了物理书和练习册。

她一节课上得神游天外,心里像是长了草似的,又像里面有一只小爪子,左挠挠,右抓抓,一会儿盼着快点儿下课让她去看看成绩,一会儿又觉得这节课干脆就这么上下去算了,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多少。

一节课好不容易熬过去了。

下课铃响起,没人像往常一样急着收拾书包赶紧放学回家,所有人都一窝蜂跑到前面去。

学习委员先看了一眼成绩单,愣了愣,走过去把成绩单贴上墙。

一堆人头凑过去看,不时有人视线在她和李思佳之间来回扫。

陶枝慢吞吞地装好了书包,正犹豫着是要装个逼直接走回家问季繁还是过去看看。

“走呀。”付惜灵先忍不住了,小声催她,见她没反应,站起身来扯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成绩单前。

陶枝站在人堆后头,抿着唇看了一眼。

实验的成绩单列得很细,班级排名,各科成绩,每一科后面一排是单科学年排名。

第一行还是那个名字,江起淮就像一座山一样稳稳地压在上头,名字后头跟着整整齐齐的一排阿拉伯数字1。

陶枝垂眼往下扫过去,在第六的地方看到李思佳,英语141,单科跟江起淮并列年级第一。

她心里猛地一跳,视线再往下,在倒数的位置看到了自己。

她直接忽略了其它科目,找到英语。

139。

单科年级排名:3。

第39章 咕噜噜 然后等着被我骑在上头。

清晨, 高二教学楼走廊里读书声阵阵传来,李思佳站在讲台上,带着大家读英语单词。

班级里的人趴着的趴着, 吃早饭的吃早饭, 一排单词读得稀稀落落, 李思佳是好脾气的, 没说什么, 学委听着站起来, 说了一声:“大家都好好读啊, 小心点儿一会儿王老师过来发现你们偷懒。”

赵明启闻言赶紧把没吃完的包子装进纸袋子里塞进桌肚, 拿起英语书装模作样地读。

厉双江举着书挡住脸,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空着的桌子问:“老大还没来?”

付惜灵摇了摇头:“发微信了, 没回。”

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季繁也没来。

厉双江叹了口气。

昨天成绩单一贴出来,全班都震惊了, 厉双江在前面直接蹦起来“我操”了一声,他趾高气昂地看着吴楠和李思佳, 自豪和得意都写在脸上了:“看见没?我们家班长一个月能进步21分, 年级第三!请问您们上次进步21分的时候是哪年哪月?”

吴楠表情有些僵,李思佳低着头,没说话。

旁边还有个女生不服气地说:“她说她能考过佳佳, 也是确实没考过,有什么好嚣张的。”

吴楠皱着眉拉了她一下:“别说了,确实是我们的错。”

蒋正勋坐在旁边桌子上,笑着用和和气气的语气说:“除了淮哥和课代表, 也没看还有人分儿比139高,我看看啊……”他找着刚刚说话那女生的名字,“顾娜娜,120,考得挺好啊,也就跟我们副班差了小20分吧,一个月就也能考到了,加油。”

顾娜娜被他阴阳怪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不说话了。

没人觉得陶枝没考过年级第一是什么笑话,这是意料之中,但她能一个月直接飙到139,拿到整个学年仅次于江起淮和李思佳的分数,这是个大意外。

她的分数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跨度,就算一直看着她有多用功的厉双江他们,都觉得震撼。

赵明启在旁边长长地松了口气,说了一句“牛逼”。

所有人都齐齐往后看,去找陶枝人的时候,发现后面连人影都没了。

付惜灵一个人站在后面,人还有点愣。

厉双江有些疑惑:“老大人呢?没来看成绩?”

“看了,”付惜灵讷讷地说,“然后走了。”

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看到陶枝的英语成绩的时候,开心得差点叫出声,结果侧头一看,少女低着眼,唇角低低地垂着,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她背上书包,走得无声无息。

她想要去追,被后头的江起淮拦了拦。

付惜灵又看了一眼陶枝的成绩,除了英语这一科,她剩下的所有学科分数都比上次要低,总成绩跟上次月考也差不多。

她抿了抿唇,听着旁边厉双江手舞足蹈地炫耀,高兴得就好像他这次自己超过了江起淮拿到年级第一了似的。

男生的神经总是有些大条,大概无法马上理解。

陶枝把这一个月所有的时间全部都给了英语,她没有觉得自己在追逐一个根本不可能赢的赌,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能成功的时候,她是真的倾尽全力地在努力,想要实现她说的话。

甚至可能她根本没有去想,这只是打了个赌而已。

她现在一定非常非常的难过。

-

一直到早自习结束,陶枝都没有来。

王褶子进教室的时候也只是看了一眼后面的空座位,没说什么,若无其事地开始上课。

但是很明显的,班级里大多数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厉双江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眼陶枝的空桌子,王褶子也一反常态没有骂他。

男生粗到堪比长江黄河的神经终于开始上线,一直到下课,厉双江叹了口气:“老大现在是不是挺不开心的。”

“也会觉得没面子吧,”他同桌也叹了口气,“感觉班长一直就是挺要面子的一人,但她这次考得很好啊,也没人觉得她输了丢脸,咱班除了付惜灵跟她同分,还有上头那俩,整个学年也找不出更高的了。”

厉双江一拍桌子:“她要是今天真不来了,咱们放学就去看看她吧,告诉她她就是最牛逼的!”

他同桌白了他一眼:“你别在这儿瞎热心了,我要是遇到这种事儿,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好静一静。”

一直到放学,陶枝果然没来。

付惜灵收拾好了书包,想了想,还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坐公交车过去了。

她照着记忆走到陶枝家小区门口,跟门口的门卫解释了一下,进去了。

站在陶枝家院子门口,付惜灵想了想,没给陶枝发微信,发给了季繁。

没几分钟,少年开门出来,走过来。

他穿着件睡衣打着哈欠,给她开门:“进来坐坐?”

“不了,”付惜灵低着头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但是也不知道枝枝想不想看见我……”

“别想那么多,屁大点事儿这是,”季繁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她这人从小就这样,一不高兴了就自闭,面子比天大,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狼狈,过两天就好了。”

付惜灵点了点头,坚持道:“我不进去了,你让她好好吃饭就行。”

季繁也没再说什么,也点点头:“那你等一会儿。”

两分钟,少年拿着张纸出来了:“她今天早上让我把这个给李思佳,但她不去上学我也不想去了,一个人没意思,你帮忙转交一下。”

付惜灵应下来,拿着东西走了。

她上了公交车,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折着。

她没打开看,没看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陶枝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的。

谁输了谁写检讨谁道歉,她不会因为自己考得超过了别人的预期就赖账。

虽然在付惜灵心里,她就是赢得很漂亮,是最厉害的,但在陶枝自己看来,输了就是输了。

付惜灵突然觉得非常非常的憋屈。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的枝枝都那么努力了,明明是别人误会她的,她们捧着一桶脏水泼在她头上,最后她还要道歉。

第二天,陶枝还是没来。

第一节 课下课,付惜灵拿着季繁给她的那张纸站起来,往李思佳那边看过去。

江起淮在后头合上书,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这什么?”

付惜灵愣了愣,说:“枝枝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李思佳。”

教室里很静,李思佳旁边几个女孩子在说话,声音也没收敛着,隐隐约约传过来。

“今天也没来,所以是觉得不来就可以逃掉不用道歉了呗,”顾娜娜说,“她倒是挺有心计的。”

“她这次考得挺好的,”吴楠说,“是我们误会了有错在先。”

顾娜娜翻了个白眼,嘟哝:“那谁知道她这次的分是怎么来的,没准儿也是作弊了呢……”

李思佳低垂着头,把桌上的书收进桌肚里。

她本来想说,陶枝上次也没有作弊,但这话说出来,她就要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把自己阴暗的一面明明白白地暴露出来。

李思佳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付惜灵听得气得不行,她咬着牙,想冲上去跟她们对峙,刚要过去,听见后面椅子腿划着地面,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她扭头看过去。

江起淮表情没变,眼睛微眯了一下。

付惜灵跟这大佬打了两个月的交到,算是比较熟了,虽然他看着一直是没什么情绪的,但是这一刻,连她都感觉到了,江起淮也不太爽。

她都能猜到陶枝写了什么,江起淮自然也想到了。

他椅子往后滑了滑,站起身:“给我吧。”

付惜灵“哎”了一声,想了想,把纸递给他。

江起淮直接走到李思佳的位置前,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桌角。

几个女孩子正在聊天儿,少女和好朋友之间,秘密是藏不住的,陶枝她们是因为看见了,知道李思佳喜欢江起淮。

而李思佳平时几个玩得好的朋友自然也全都知道。

江起淮一过来,顾娜娜就“噢噢”挤眉弄眼地叫了两声,吴楠也跟着笑了笑。

李思佳嗔怪地瞪了她们一眼,转过头来,小声说:“有什么事吗?”

江起淮没说话,将手里的纸递过去。

顾娜娜在旁边直拍桌子,开始起哄。

李思佳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接过来,结结巴巴地问:“这是什么啊?”

“还能是什么,”顾娜娜在旁边一唱一和地,“男生写给女生的信呗。”

她们在那里瞎乱起哄,江起淮也不出声阻止,只冷淡道:“我的副班写给你的道歉信。”

李思佳的表情僵住了。

顾娜娜一瞬间就不说话了。

江起淮平静地看着她:“她脸皮薄,没自己给你,我代劳。但当初怎么说的她就会怎么做,不会不认,是我们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平静地叙述。

李思佳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手指捏着那封信一点一点收紧,没说话。

江起淮懒懒地,嘲讽一般勾了勾唇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飘飘地丢下最后一句话:“你赢了,恭喜。”

他说完转身就走,背过身去的时候皱了皱眉。

李思佳绷不住了,捏着信塞进桌肚里,趴在桌子上。

付惜灵看得叹为观止,这真是字字诛心。

赵明启在旁边伸着个脑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还是没啥表情吧,但淮哥怎么看着像是……发火儿了呢?他还会发火儿呢??”

蒋正勋叹了口气:“这叫杀人诛心。”

既表达出了我是站在她那头的,又暗讽了一顿她们给别人泼完脏水还缩着头不敢道歉,尤其是这话是江起淮说出来的,杀伤力加倍。

和喜欢的人对立,听着他为了维护另一个女孩子说出这些话,感觉应该不会特别好。

厉双江情商比赵明启高点儿,他也悟了,摸着下巴沉思道:“淮哥真是,发起火儿来对女生也这么的毫不客气,残忍。”

付惜灵和蒋正勋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厉双江和赵明启这种傻子看不出来,但这一段时间以来,付惜灵他们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一点儿门道。

大概对于江起淮来说,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他根本不在意这人是男是女,喜不喜欢他。

只有她,和其他人,这两类区别。

-

陶枝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江起淮这个全班公认的没有感情的天外谪仙学习机器当着全班的面儿第一次发火。

她在房间里自闭了两天,难过的感觉已经过去了,只觉得非常丢脸。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立下豪言壮誓的是她,输了的人也是她,不仅输了,还灰溜溜的钻回洞里逃避了。

陶枝觉得自己太跌份儿了,输都输不起。

输了也没什么,没考过就没考过,她努力的时候别人也在努力,她想赢,李思佳也不会想输。

更何况在她无所事事耗费掉的时间里,别人也在努力。

她有什么资格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