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看得叹为观止,她自觉作为不良少女叱咤多年已经很皮了,但没想到还有这种不要命的皮法儿。

“……”

王二缓慢地抬起手,拽着横幅边儿掀起来,从里面钻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赵明启正和厉双江俩人隔着中间几排的座位高举双手隔空击掌。

王二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气过了头,反倒还笑了,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指着赵明启:“赵明启,厉双江,你们两个先给我滚出去,等我下课再慢慢的收拾你们。”

“……”

确实是很壮烈的发声。

陶枝也不知道他们这到底是图点儿什么。

-

厉双江跟赵明启被王二叫出去一整节课,隔着一层楼感觉都能听到王二暴躁的怒吼,直到快下课了,两个人才回来。

这事儿说严重不算严重,性质也算不上恶劣,王二在找到王褶子跟他告状的时候,王褶子也是板着脸憋了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

最后写两人一人写五百字检讨并且罚抄数学公式结束。

厉双江对于写检讨这事儿不太在行,自习课的时候,他虚心地转过来请教专业人士陶枝。

“这还不简单啊,”陶枝靠着墙边儿坐,懒洋洋转着笔,“先陈述一遍你干了什么,然后说一下下次不再犯了,就完事儿了,才五百字,还没语文考试作文长呢。”

厉双江皱着眉,仍然有些不得要领:“您展开说说。”

陶枝耐心地说:“我在数学课上绑了个横幅,由于王老师自己粗心大意一时不察——”

“等会儿,”厉双江掏了个本子出来,拿着笔记录,“您说慢点儿。”

“由于王老师粗心大意,一时不察,所以把绑横幅的绳子解下来了,导致横幅当着全班的面扣在了他脑袋上变成了全班的乐子铸成了大错,”陶枝手把手教他,“接下来就忏悔一下就完了,希望王老师以后细心一点儿,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厉双江看了一遍自己按照陶枝的话写完的草稿,悟了,他真心实意地说:“老大,您就是盼着我早点儿死。”

陶枝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厉双江想起之前陶枝打人那事儿当着全校的面发表的那次检讨感言,也觉得自己问她这东西怎么写是愚蠢过头了,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江起淮:“虽然但是,淮哥咋跑前边儿来坐着了呢?”

这节自习之前,陶枝就让付惜灵和江起淮换了个坐,她自己靠里坐在付惜灵的位置上,江起淮坐在她的地儿。

被厉双江这么一问,陶枝有些心虚,她扬扬手里的卷子:“班长给我讲题。”

厉双江了然,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琢磨他的检讨书。

陶枝松了口气,一扭头,就看见江起淮看着她。

她佯装淡定:“看我干嘛?看题。”

江起淮就老老实实地继续看题。

陶枝视线落在卷子上,用余光小心地瞥了他一眼。

前后桌的感觉,和同桌的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而且他还坐在她后头。

陶枝都看不到他人,但一直一直往后转,又有点儿奇奇怪怪的。

他就坐在她旁边的话,她都不用转头,眼睛稍微往旁边转转就能看到他的轮廓。

但是这样,眼睛也还是挺累的。

陶枝看着看着,不自觉地脑袋也跟着转过来一点点,看着他的侧脸。

从侧面看,他的睫毛也很长,密密地盖下来,鼻梁挺直,下颌的线条棱角分明,喉结锋利,冒出一个小尖尖。

陶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是她没有的东西。

想摸摸看,是什么触感。

她盯着他的喉结看得出神,直到它轻轻地滚动了一下,江起淮蓦然开口:“看我干什么,看题。”

陶枝一下子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女流氓,赶紧收回了视线,继续看题目。

她有些心不在焉,盯着题目好一会儿也没落笔,脑子里全是他的喉结,正发着呆,视线里突然多出来一只手。

江起淮将她的卷子抽过去,扫了一眼题目,落笔开始写过程。

陶枝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写,突然想起来:“殿下,你之前在我们小区上的那个家教课,还在上吗?”

江起淮笔没停:“嗯。”

“这周六吗?”

“嗯。”

陶枝想了想,问他:“那你几点下课?”

“十一点半。”

陶枝算了一下,蒋何生的课差不多上到十二点,时间上好像也差不多。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厉双江和他同桌,两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应该也注意不到后面的声音。

她趴在桌子上,小声说:“那你下课以后,要不要来我家?”

江起淮笔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她。

陶枝生怕他看出了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赶紧说:“来给我补个习,我觉得我这个成绩提升的速度还是不行。”

江起淮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这个成绩提升速度还不行,那就没有行的了。”

陶枝板着脸,义正辞严地说:“我这个人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有点儿高。”

江起淮看着她,没说话。

陶枝被他盯得又有些虚了,她移开视线,催道:“行不行啊?”

江起淮弯起唇:“行。”

-

跟江起淮定好了过来以后,周六那天,陶枝没睡懒觉,七点多就自然醒过来了。

蒋何生十点钟过来上课,她爬起来洗了个澡,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跟江起淮比起来,她的房间实在有些乱。

东西多到塞都塞不下,书桌旁边的书架里放满了漫画,边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小手办,墙角一台电视,旁边是她放游戏机的架子,再旁边另一个木架上全是CD和电影光碟。

沙发上堆着衣服,被子没叠,床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大堆毛绒玩具,占了整张床差不多一半的空间。地毯上也堆着零食。

陶枝有些无从下手,想了想,干脆把床上和地上的娃娃捡起来,和零食以及衣服一起全都胡乱塞进了书桌旁边的衣柜里。

塞完柜门一关,世界都清净了。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又把床上的被子铺好,丢掉垃圾,等着江起淮过来,见识到公主大人干净的房间。

蒋何生十点钟准时过来,下课不到十二点。

陶枝把人送到院门口,没进去,直接在院门口等着江起淮。

天气阴沉沉的,正午才能见到一小会儿的太阳冒出头,陶枝在院门口一边转着圈儿一边等,没一会儿,就看见人走过来。

陶枝朝他招了招手。

江起淮走过来,她推开院门,给他带路:“你下课的时间怎么比我还晚。”

江起淮:“我给你发了微信。”

陶枝有些惊奇地转过头:“咦。”

“不是你说的,”江起淮垂头,“以后什么都要跟你报备。”

确实是她说的。

只是没想到他会听进去。

陶枝没说话,美滋滋地推开了门。

厨房里张阿姨正在准备午餐,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陶枝给江起淮抽了拖鞋,然后站在楼梯口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她走。

她轻手轻脚地带他上了楼,进卧室里。

江起淮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被张阿姨知道了,她会告诉我爸爸,”陶枝轻声说,“我爸话很多的,他肯定会拉着你问东问西。”

她一边说一边把门关上,说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小心。

他们现在这样,是在早恋啊!

江起淮现在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进了她的卧室。

还是偷渡进来的。

她就这么靠着门站着,表情一会儿一变,江起淮把外套脱了搭在沙发扶手上,转过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陶枝慢吞吞地说,“殿下,我们现在是在早恋啊。”

“是早恋,”江起淮说,“那怎么了?”

陶枝严肃地重复道:“我们这可是早恋。”

“你又不是没早恋过,”江起淮瞥她一眼,“前男友不是挺多么。”

陶枝被噎了一下:“哪有很多,也就只有一个。”

江起淮点点头:“还对你念念不忘。”

陶枝的声音有些弱,不是很有底气地说:“……那关我什么事。”

江起淮:“小没良心。”

“……”

陶枝无法反驳,眼神郁闷地默默看着他。

再逗下去怕是要炸毛,江起淮没再说话,扫了一眼她的房间,意料之外的还挺整洁的。

她就不像是个喜欢整理房间的人,江起淮本来已经做好了要来帮她捡破烂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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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书桌上摊开着一堆试卷和练习题,他走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有做完的,也有一部分红笔批改,看样子刚刚是在学习。

至于那个红笔的字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她的那个学长家教。

江起淮双手撑着桌子,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没说话。

一转头,陶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过来了。

柔软的地毯吸收掉脚步声,她靠近得无声无息,就站在他侧后面伸着脑袋看过来,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他略低着身,女孩子唇角蹭着他的脸颊不着痕迹地刮过去,触感柔软微凉。

江起淮顿住。

陶枝也静止了,她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江起淮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眼底带着沉沉的光。

陶枝屏住呼吸,抿起了唇。

墙壁上的挂钟秒针缓慢地往前行走,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咔哒咔哒声,卧室里一片安静,她身体贴着江起淮的手臂,呼吸轻缓,某种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一点一点蔓延。

正在陶枝绞尽脑汁地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敲门的声音。

“枝枝,”陶修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下课了吗?”

陶枝眼皮猛地一跳,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她一瞬间慌了神,整个人下意识蹦开了一步的距离。

江起淮没动,看着她挑了挑眉。

陶枝清了清嗓子,赶紧提高了一点声音:“下,下了!”

陶修平:“那爸爸能进来吗?”

“不能!”陶枝立刻大声喊道。

陶修平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陶枝忽然有一种在卧室里偷情被家长抓包了的感觉,她看了一眼站在桌前还一脸悠闲的始作俑者,害怕得汗都出来了。

陶修平还在门口耐心地跟她商量:“有什么事情跟爸爸说说?谁惹你了?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考试没考好?”

陶枝不知道怎么说,无声地对江起淮做口型:怎么办。

江起淮好整以暇看着她:什么怎么办。

“……”

陶枝急得直上火,这个人还能不能有点儿早恋的自觉!

房间里半天没声音,陶修平皱了皱眉,有些担心:“枝枝,爸爸进来了。”

他话音未落,没锁的门把手轻轻地被转动了一下。

陶枝脑子一懵,她手忙脚乱地伸出手一手抓着江起淮,另一只手拉开身边的衣柜门直接一掌把他怼进了衣柜里。

江起淮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满脸愕然的表情,被她重重一下拍在了肚子上。

他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脚绊上衣柜下面的边儿,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栽进去,一脑袋扎进了一排排挂着的衣服里。

陶枝“砰”地一声拍上了衣柜门。

卧室门几乎是同时被推开,陶修平走进来,往里看了一眼。

陶枝站在衣柜前,两只手撑着柜门,满脑袋汗。

陶修平愣了愣:“你在屋里干嘛呢?出这么多汗。”

陶枝长长出了口气,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做运动。”

陶修平纳闷儿地看着她:“做运动你撑着衣柜干什么?”

陶枝掌心死死地抵着柜门,伸直的手臂忽然屈起,弯下去了,连带着整个身子都靠上去。

她脸贴着柜门,一脸凝重,声音紧紧巴巴地说:“我……做个俯卧撑。”

第50章 咕噜噜 ——枝枝的 江

陶枝觉得自己这一招极其完美。

怕陶修平不信, 她还趁热打铁,撑着柜门又做了两个,一本正经地说:“在地板上躺着做太累了, 我撑不起来, 微博上说这样也可以锻炼上臂肌肉, 还有视频教程呢。”

陶修平依然是愣住的样子, 他觉得现在的小孩儿这些个奇奇怪怪行为艺术让人很不能理解, 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行, 没什么别的不开心的事儿?”

陶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 我怎么会有不开心的。”

陶修平继续点头, 他视线一扫,指着沙发上刚刚江起淮搭上去的那件外套。

陶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脏猛地一跳。

千算万算, 忘记把江起淮的外套也藏进去了。

他脱外套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这茬,本来没觉得什么, 是在意识到自己在早恋的时候,心虚感才油然而生。

她严丝合缝地撑住柜门, 想去拿外套,但又怕手一松开, 江起淮直接从里面掉出来了。

“外套挂起来, ”陶修平的视线没在上面做太多停留,“你这房间今天倒是收拾得挺干净的,衣服怎么还是到处乱扔。”

陶枝一顿猛点头, 一动不动。

陶修平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行了,别撑着你那柜门儿了,当你爹舍管查寝呢?等一会儿下来吃饭,啊?”

“……”

陶枝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陶修平走出了卧室, 顺手关上门。

陶枝竖着耳朵安安静静地听了片刻,直到微弱的脚步声消失,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手臂滑下去,拉开大衣柜的柜门。

衣柜里带着洗衣液和茉莉香薰的味道,上面一层横杆上挂着一排排满满当当的长裙和外套,江起淮坐在下头叠着的裤子上,整个人被毛绒玩具包围着陷在了毛衣堆里。

他背靠进一只棕色泰迪熊怀里,左手边压着她今天早上刚刚丢进去的毛衣,腿上缠着一条运动长裤,怀里抱着只彼得兔,手边还有一堆零食。

听见柜门被人拉开,江起淮抬起头,浸在衣柜黑暗中的眼睛迎上外面的光线,微微眯起,适应了一下,开口:“这是你的秘密基地么。”

陶枝:“……”

江起淮捏着怀里的兔子耳朵丢到一边,又捡起手边的一包薯片,黄色的包装袋被他捏的咔嚓咔嚓响,江起淮把那包薯片提溜在眼前,盯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你喜欢在衣柜里吃东西?”

陶枝面无表情地垂头看着他,手臂一扬,重新把衣柜门给甩上了。

她走到床边,然后坐下,近乎于自暴自弃地扑进床里。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陶枝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起了个大早特地收拾这个房间还有什么用。

衣柜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江起淮从柜子里钻出来,顺手摘掉了脑袋上的那件毛衣重新挂回去,然后他蹲在柜子前,把里面的毛绒玩具和零食一个一个全都捡出来。

数量不少,光娃娃就有十几个,零食一大堆,衣柜的角落里还有一些手办之类的小破烂儿。

江起淮回头,看向扎在床上的少女:“有袋子吗?”

陶枝脑袋埋进枕头里,不肯抬头,腿悬在床边左右不情不愿地胡乱晃了晃。

意思没有。

他这个拾荒者,最后还是要做。

江起淮长臂一伸,把她柜子底下铺着的那一层破烂儿全扫出来,看了一圈,走到床边五斗橱柜边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摆在柜面上,又从角落里拉出来一个小的,被压扁的布收纳筐,将零食丢进去放在墙角。

然后,他抱着满怀的毛绒玩具走到床边,垂眼看着躺在床上挺尸的少女。

江起淮把手里的娃娃一个一个摆在她身上。

脑袋上顶着个兔子,背上放个熊,腿上放体积小一点的,十几个整齐地摆了她满身。

即使毛绒玩具的重量都很轻,这跟铺桌布似的摆下来,陶枝还是觉得被压得有些闷。

她翻了个身,身上的玩偶一股脑掉下来,围着她一圈儿躺在旁边。

陶枝躺在娃娃堆里,觉得自从认识了江起淮,她的人设怕是已经崩得稀碎了。

她安详地闭着眼睛:“你就当我死了吧。”

江起淮站在床边,悠悠道:“早恋一周,我女朋友就让我守寡。”

“你也别等着我,”陶枝摆了摆手,疲惫地说,“如果遇到了好姑娘就嫁了吧,大好的青春不要浪费在我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江起淮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她这个提议,顿了顿说:“那也行。”

“行个屁!”陶枝“唰”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从娃娃堆里弹起来,随手抄起一只小袋鼠丢过去了,怒视着他:“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没有心。”

江起淮一把抓住直冲他面门的小玩偶,重新丢回床上:“诈尸了就起来吧,下去吃饭,回来看看你那拿脚都写不出来的数学卷子。”

陶枝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想起什么,又扭头:“你午饭吃了没?”

“没有。”

陶枝点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下:“那我也先不吃了。”

她拍拍旁边的椅子:“坐?”

江起淮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这个椅子大概是之前蒋何生给她补课的时候一直坐的,眼前就是他刚批改完的卷子。

江起淮垂眼,视线落在上面,皱了皱眉,有点儿烦。

他抬手将那些卷子全都扫到一边儿,重新抽了张新的,推给她:“做吧。”

陶枝眨了眨眼:“刚刚那些不讲了吗?”

“你家教给你讲的,我凑什么热闹?”江起淮毫无情绪地说。

陶枝点了点头,乖乖地“噢”了一声。

两个人确实方法和风格都不一样,如果让蒋何生知道他给她布置的作业找了别人来讲也不太好,好像她对他的水平不是很信任似的。

陶枝拿起笔来,老老实实地做题。

她做卷子的时候,江起淮没什么事情做,随手拿了桌面上的一本英语作文书来看。

抽出来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眼熟。

那书大概是经常会被人翻来看的,边角已经有点儿旧了,被摩擦着泛起了一点点毛毛边,江起淮翻开封面,看了一眼扉页。

黑色的中性笔在空白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字。

——江。

江起淮动作顿住。

陶枝一道题做完,抬起眼,正看见他对着本书愣神。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皮子一跳,瞬间丢下笔,手伸过去,手掌一下子把那个字盖住了。

江起淮抬起眼来,挑了挑眉。

偷偷藏别人的书被当事人发现,陶枝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嘟哝:“我还给你一本一模一样的了。”

江起淮没做声。

当时,她是偷偷藏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

陶枝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拽着书边儿把那本作文书从江起淮手里抽出来,摊开在她自己眼前。

她拿起笔,想了想,开始在扉页上写字。

他们笔迹风格差别很大,陶枝写完,举起书欣赏了一下,然后献宝似的推到他面前。

江起淮垂眼。

扉页上面本来只有一个“江”字,她刚刚又在前面加了三个字。

——枝枝的,江

江起淮喉结滚了滚,抬眼,眸色深深沉下去。

陶枝撑着脑袋看着他,眼睛弯起来:“这本书我也看完了,”她学着他之前的话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她指着扉页最前面的“枝枝”两个字,声音倏地低下来,轻轻落下,小声说:“这个,也是你的了。”

-

江起淮一直呆到了下午。

基本上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就是在做各科的卷子,陶枝写完一张,江起淮就给她讲一张,倒也没有分心去想别的事儿。

几个小时脑子始终持续着连轴转下来,陶枝终于开始觉得饿了,她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人靠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楼下一片安静,陶枝偷偷地推开卧室门,扒着扶手栏杆往下看了一眼,客厅没人。

陶枝朝江起淮摆了摆手,小声说:“没人在了。”

江起淮拎起外套,刚要往外走,被陶枝一把拦住了。

陶枝疑惑地看着他:“你干嘛去?”

江起淮也疑惑了:“我回去。”

“你不吃饭就回去?”陶枝把他手里的外套拽过来了,站在门口远远地往沙发上一丢,“我每次去你家江爷爷都给我烧那么多好吃的,我总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家吧,等着。”

江起淮看着半猫着腰,一边警惕地扫着走廊两边,一边偷偷摸摸小步小步往外挪的陶枝:“你干什么?”

“你小点儿声,被发现了怎么办?”陶枝不满地瞪了他一下,悄声说,“我下楼去给你偷点儿吃的。”

江起淮:“……”

她确实是用了偷这个字。

江起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自己家里能整出一副入室抢劫的风范来,也不知道他今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干什么了吗?这一下午除了给她讲题,做卷子,看作文书,好像也什么都没干。

非常纯洁,以及正能量的早恋交流。

他站在门口,就看着陶枝身手矫健敏捷,几乎无声无息地下楼,溜进了厨房,然后没一会儿,端了两桶泡面上来。

陶枝飞快地重新回到卧室,关上门,一手拿着一桶泡面,尊重地询问他的喜好:“你想吃海鲜还是红烧牛肉?”

江起淮叹了口气:“有没有排骨的?”

“有,但是得现偷,”陶枝严肃说,“风险非常高,你二选一凑合一下吧。”

-

江起淮勉为其难地凑合了一下,选了个红烧牛肉面。

陶枝把书桌上的卷子收拾起来放面桶,两人吃完,陶枝还特地把剩下的面汤都倒进了马桶里,毁尸灭迹。

江起淮觉得这小姑娘是有点儿演上头了,已经深深沉浸在“被家长所阻挠的早恋”环节无法自拔。

他耐着性子配合着她。

冬日光照渐短,两桶泡面吃完,天也差不多开始暗下来,江起淮琢磨着再这么待下去,他还得继续陪着陶枝玩过一个晚饭的时间。

他起身重新拿起外套,准备走。

将外套搭在手臂上,他顿了顿:“叔叔以为这是你的外套?”

陶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连我今年上高几可能都不确定,怎么会知道我有什么外套。”

他们走到玄关门口,江起淮准备穿鞋。

陶枝看着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鞋柜旁边的鞋子,忽然顿住了。

季繁的鞋子跟他的性格一样,几乎全是十分花里胡哨的亮色,上面还带着各种夸张的配饰,江起淮干干净净的白球鞋摆在其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恐怕是个有脑子不瞎的人,就不会觉得这双鞋是季繁的。

江起淮大概是跟她想到了一块儿,也停了停,低声说:“那鞋呢。”

“……”

陶枝抬起头,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一楼没开灯,只有玄关亮着一盏,光线昏暗,江起淮侧头看她,唇角略略勾着,眼角翘起。

“往好了想,”他毫无同情心地安慰她,“叔叔可能会觉得,你43码的脚。”

陶枝:“……”

第51章 咕噜噜 为了我们枝枝。

把江起淮送走以后, 陶枝心如死灰。

陶修平大概是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双白色的球鞋,所以才忽然突击检查来她的房间看看的,她自觉自己当时表现得天衣无缝, 没出什么差池。

而陶修平的反应也非常自然, 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让陶枝无从判断, 他到底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没有。

如果他真的发现了, 那他应该直接去她房间里找人才对, 但陶修平没有, 他问了几句话, 就不动声色的走了。

之后一段时间里,陶枝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陶修平的反应。

老陶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回到家以后吃晚饭, 工作,跟她和季繁闲聊几句, 而对于周六的这件43码白球鞋事件,他只字未提。

甚至在跟他陶枝说话的时候, 都没有什么旁敲侧击问起她最近暗恋的那个小畜生的进展的举动了。

那边敌不动,陶枝反倒先忍不住动了, 晚饭的时候, 她夹了一只虾到碗里,她不想弄脏手,就拿筷子戳着虾头, 慢吞吞地剥,一边剥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我们班的江起淮,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那个全国奥林匹克的数学竞赛。”

闻言,季繁和陶修平都抬起头来。

季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觉得这人用了“我们班的”江起淮,而不是“我们家的”也算是挺克制了。

“昨天我们老师说,好像是拿到了一个挺厉害的成绩,”陶枝继续说,“学校礼拜一升旗还要公开表扬他。”

她说完,瞅着陶修平,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