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嫡妻不好惹

作者:素衣渡江

备注:

穿越成了医药世家吴家嫡孙女吴暇玉,本来已经许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为妻,却被锦衣卫同知穆锦麟横插一脚,成了他的妻子。

既来之,则安之,日子总得过。可很快,暇玉发现日子过不下去了。

她和丈夫的三观严重不合。

而三观这种东西,不是他毁了她的,就是她掰正他的。冤家初见

俗话说,“不为儒,便为医”“秀才行医,如菜做齑”。早年的落地书生吴再林,苦于没有银钱再考功名,便间或研读医书,给人问诊看病。时间久了,渐渐钻营越精,原本考取功名的心思反倒淡了,一门心思投入到自己的医术上。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后吴再林的神医的名声传到了京城,由礼部下令征入京城。并在太医院每三年的大考中得了一等,顺利补了医士。又三年,在医士三年的大考中,得了一等,成为了御医。

吴再林医术官运齐头并进,在四十岁上下成了太医院正六品院判。之后娶妻妾共五人,生子三人生女四人,嫡长子子承父业,年纪轻轻便进了太医院供职,其余二子分别打点京中的药房济号,到吴再林八十岁的时候,回顾自己的一生,他自认为配得起无憾二字。

但就在他八十大寿前夕,出了岔子。

他嫡孙吴澄玉偷了副方子给御史齐霄,而不幸的是,齐霄按照方子配了药,当夜服下不久就一命呜呼,去了阎罗殿报道。更不幸的是,据说这副方子是齐霄打算自己试验好了,献给皇上的。至此大案通天,任谁也化解不了了。第二天锦衣卫便上门,直接锁了吴澄玉,丢进了诏狱大牢。

当天晚上一家人聚在大堂里,只点了一根灯火飘忽的蜡烛,各个哭丧着脸,半晌没人说句话。

终于长子吴敬仁以极低的声音说:“这样…我明天准备银子看能不能买通诏狱的狱卒,进去后告诉澄玉,让把罪名一个担了。别连累旁人,如果只死他一个,把这件事化解了,也,也…”说到这里,心如刀绞不禁哽咽:“澄玉这孩子,一向乖巧,别人吓唬几句就乱了阵脚,就把方子偷出去给人家了。”

妻子方氏赶紧掏出帕子递给丈夫:“敬仁,事情还没到这一步。咱们想想看,就没别的办法了?”

次子敬义双手插袖愁眉苦脸的摇头:“不好办呐,这案子是通了天了。齐霄上次敬献‘揭被香’得了甜头,瞄上了咱们家的祖传秘方,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爹耄耋之年,尚能每日御女数人,就是靠咱们家的‘满春丸’。这才动了歪心思,威逼利诱澄玉把方子偷了出去。”说完抬头看老爹阴郁的表情,毫无感觉的继续唠叨:“小妹妹婉欣出生那年,爹你都快六十岁了吧。难怪齐霄相信那方子…哎,你掐我做什么?!”

敬义家的许氏狠掐了丈夫一把后,并不说话。她不想说什么,也求丈夫别乱说话。

吴再林愤怒的一拍桌子,指着次子骂道:“你在怪我这个做父亲的吗?澄玉出了事情,叫你们过来,瞧瞧你们,没一个拿得出主意的!这件事追究起来不光是澄玉自己性命不保,若是治咱们吴家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弄不好都得把命搭进去!”

“爹,你言重了。我听说是齐霄的同窗写了奏折告了咱们一状,皇上只说让锦衣卫查,具体查什么,反正没说查谋逆之罪。我看呐,就是一个官员死的蹊跷,皇帝为了给官员们一个交代,让锦衣卫查查死因而已。”敬信轻描淡写的说完,顺手摘了粒葡萄放嘴里嚼:“依我的意思,再等等看。澄玉是上午被带走的,一晚上该说什么应该都说了。明天锦衣卫上门,看看他们要什么,如果使银子能把人弄出来,多少咱们都给!”

敬仁听了,忙道:“老三说的有道理。越到关键时刻,越要冷静。”

敬义嘀咕:“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要大侄子自己一个人扛的。”刚说完,胳膊一疼,马上瞪妻子:“你又来?”

吴再林绷着脸道:“那就再等等。明天老大在家等消息,老三你在账房支笔银子,看看有没有门路塞给狱卒,探探澄玉的消息。要是动刑了,送上好的金疮药进去。”

众人低沉的应声,各自散了回自己的小院。待就剩敬仁和方氏的时候,方氏一低头,拿帕子擦眼角:“这孩子怎么竟犯浑呐,好好的路不走,非得和歪门邪道的人拐搭在一起。我就澄玉和暇玉两个孩子,暇玉身体不好,看样子不知还能挨多年,如果澄玉没了,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活了…呜呜呜…我死了,正好给你外面养的那个狐狸精倒地方。”

“哪,哪有什么狐狸精啊,你,你啊你…说澄玉的事,你往别的地方扯什么呀,真是的。”敬仁抓耳挠腮,被人戳破心事,百般尴尬。

方氏帕子一扔,啐了口:“敢做不敢当的熊种!我懒得跟你说,反正话给你撂这儿!澄玉有个三长两短,我立马抹脖子!变成厉鬼叫你和狐狸精一辈子不得安宁!”

“好好的,你干嘛说这些。咱们说澄玉…说澄玉…”

“说个屁!”方氏叉腰骂道:“刚才在爹面前,我不好意思驳你的面子,你可好,竟然说出让澄玉一个人揽下罪名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来!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澄玉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刀还没架到脖子上呢,你就把儿子推出去了,等真大祸临头了,我和暇玉你都能眼睛不眨的卖了?你能,你肯定能干得出来,等我们死绝了,你好跟那狐狸精双栖双宿啊!反正你儿子多,在德昌济号学徒的小孟翔是谁,当我不知道?!是不是等他医术精了,领回来认祖归宗呀,有小孟翔了,澄玉就不是儿子了。呜呜呜呜…我真是命苦,嫁给你这么个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王八蛋。”

“你少说两句,墙薄…再让别人听到。”敬仁赶紧捂住妻子的嘴巴,不让她出声。

而站在门外的暇玉,在这个晚上,知道了宽厚和蔼的父亲,不仅有外宅,还有私生子。更恐怖的是,他打算让哥哥澄玉一个人承担罪名,甚至做了叫他赴死的打算。

暇玉咽了下口水,在黑漆漆的夜里,原路返回自己的卧室。

这是她穿越而来,最黑暗的一天。自打她穿越到八岁的吴暇玉体内,优哉游哉的过了八年,生活波澜不惊,养在后院的大小姐,等着嫁人。而她的丈夫亦定好了,是祖父在太医院的原院使迟代山之孙。和她年龄相仿,门第相配,在大人眼中是最合适不过的姻缘了。

现在家里出了事,她没心思想个人幸福,思虑澄玉的事到天光,一早上起来,神情倦怠,在屋子里等信儿。晌午光景,贴身丫鬟浮香急匆匆跑进来:“小姐,锦衣卫来人把咱们府围住了,据说要话要盘问,夫人叫奴婢带您去前厅。”

暇玉刚到客厅前,就见了两列身着棕色锦衣的带刀官兵把守在门口。她一进门,一个身穿明黄色飞鱼纹络的曳撒,坐在太师椅上低头品茶的年轻人,闻声抬头。他有一双似笑非笑的风流眼,见了她,秀眉一挑,对吴再林道:“倒养了个惹眼的好孙女。”然后朝暇玉招手:“过来,过来,叫本官好好瞧瞧。”

见他这德性,暇玉哪敢上前,面无表情的对长辈们福礼:“祖父大人,爹,娘,二叔,二婶。”

“脾气还不小。”他笑问:“可许配人家了?”

吴再林冷冷的提醒:“大人,这和澄玉的案子有关系吗?”

“我问她,你搭什么腔?”他冷瞥吴再林。

“小女子已许配了太医院院使迟大人的孙子为妻。”暇玉冷然回答,对付这种人,惊慌失措正中了他下怀。

“啊?”他十分失望,往椅背上一靠:“嫁给那个病秧子,你是要去守活寡呀!”自顾自的望天黯然了一会,才端正了身子对暇玉道:“昨天你兄长在狱中都交待了,把如何见到齐霄,如何交接方子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的。其中有个细节,本官很在意,他说,妹妹暇玉曾撞上了他偷方子出来,还和她交谈过。即是说,你也是这案子的知情人,是吗?”

吴敬仁大惊失色,忙厉声质问:“暇玉,这是真的吗?”

“…是。我确实碰到哥哥慌慌张张打祖父的书房出来…”话到嘴边,语速变得缓慢:“我问他干什么,他说齐御史想要满春丸的配方,他已经吃喝拿用了齐御史的,拒绝不了了。我便劝哥哥不管这方子是不是偷的,都要叮嘱齐大人,服药前后不能疏于自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看来,哥哥似乎忘记叮嘱齐大人了。或者齐大人并未按照我大哥的叮嘱,服用了其他发物。”

他手背支着下颚:“慢着,你说的服药前后不能疏于自律和其他发物指的是什么?”

暇玉道:“这个,我大哥应该已交代过了。”

他一瞪眼:“我要你说!”

暇玉冷然道:“服药后半个月内,不能服助情药,不能和女子同房。”

而听吴澄玉交代,这药一个月服一次,就是说每次吃完药,得过半个月清心寡欲的生活。“看来这药,正常人还真吃不得。”他撇着嘴,很快笑道:“好了,问清楚了,本官有事要办,不叨扰了。”说罢,起身向外走。

吴敬仁赶忙跟上去,随在他身后,低着头打探:“穆大人,不知小犬什么时候能返家?”

“等我们调查清楚,自然会放人。”他笑眯眯的安慰吴敬仁:“吴太医别急,查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急不得。”他表明了不说准信,听的吴敬仁满心的失望,但份子不能少,招呼小厮端着一托盘的银子过来,道:“大热天的,各位爷上门查案辛苦了,这是点茶水钱,务必笑纳。”

“你倒是蛮机灵的。”他捡了两锭银子揣进袖子,朝身后的随从道:“吴太医是个大方人,兄弟们都有份。”于是那十几个校尉,也涌上来,伸手在托盘上摸银子。

吴敬仁本是想全孝敬领头的,不想众人都来分刮,银子眼见不够,便又让人去提,做到人人有份才算完。

吴家男丁都去送锦衣卫们出门,而方氏则跌坐在椅子上,哀叹道:“这锦衣卫同知穆锦麟。人称‘玉面阎罗’,这案子由他办,不讹个咱家万把两银子不算完。”

心思萌动

“今天问询这个,明天审问那个,案子拖着不结,孝敬的银子就像是倒进了无底洞!再把涉案的家眷关进去,慢慢吊拷,有的人家倾家荡产也未必熬得过牢狱这关!”方氏越说越悲观:“咱们吴家算是栽在了这个坎上了…你哥哥真是最近得了失心疯,在外面结交狐朋狗友,到底捅了篓子。”

“娘,这么被动的等他上门讹诈不是办法,他这么拿走多少银子,都是白拿,我看穆同知压根没放在心上。”暇玉道:“咱们认不认识能跟穆同知说的上话的人,哪怕是个门子,只要能递上话。套出半句实话都好!”他到底想要多少银子,给个痛快话。

方氏摇头:“穆同知的父亲是当今梁安侯的弟弟,母亲是清阳郡主,咱们这种寻常人家哪能认识他们家的人。”

难怪那副嚣张的派头,敢情和皇上沾亲带故。暇玉听了母亲的话,也犯起愁来。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二婶许氏突然出声:“那个…大嫂,我族中有个弟弟常年混迹教坊司,据说和梁安侯府奶妈的儿子是好朋友…这个奶妈听他提过一嘴,伺候过清阳郡主。如果没错,该哺育过穆同知。”

一席话让绝望的方氏瞬间双目放光:“宁莲,有这层关系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我这个弟弟,不大长进,是个不成器的…”许氏越说声音越低:“要不是今天看他有用处,平日我是连提都不愿意提的。”

方氏很是激动,拉着妯娌坐下,仔细询问她弟弟这个朋友的姓名和手段。

正说着,暇玉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祖父和爹回来了,赶紧从座位上起来,站在母亲身后。吴敬仁见女儿这般乖巧,心里怒气去了一半,但语气仍旧不善:“暇玉,你既然知道你哥偷方子,你怎么不告诉我?反倒替他瞒着,爹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怎么…”

方氏在人前,历来尊重丈夫的权威,暂时搁置和许氏的话题,也跟着埋怨暇玉:“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知会一声!”

暇玉抿唇锁眉,静静不语。吴再林一边摇头一边说:“罢了,罢了。澄玉在家做事,哪个敢说个不字,是老夫把他惯坏了,怨不得别人。要埋怨的话,轮不到暇玉。”

方氏见公公不准备责怪暇玉,马上转换话题:“爹,刚才老二媳妇跟我说,她族弟有个朋友是穆同知奶妈的儿子,能说上话。”吴再林听了,捋须思忖半晌,才看向许氏:“事到如今,不管是谁,能帮的忙,便都去求求看罢。这么等下去,总不是办法。”

“是,那我这就派人去找我叫我家兄弟来。”许氏看了眼丈夫,便出了门。

留在屋内的人,商量了半天,仍旧在原地打转,没有其他进展。这时二房院里的丫鬟来说:“小姐又晕倒了。”于是敬义朝吴再林道了声:“那儿子先走了。”便出了门。

晕倒的是暇玉的堂姐吴美玉,常年卧病在床,一年到头的猛喝药。吴家的女儿身体都不怎么好,她自己也是,外面风吹草动,风寒来袭,她必然中招,最近天气好了,才有点精气神。她出嫁的几位姑姑,身子也不济,难产辞世一位,病故去世一位,剩下两个据说也是常年喝药的主儿。

听说美玉病了,方氏不由得担心起女儿来:“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罢。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暇玉看向父亲:“爹…”

“浮香,扶小姐回去休息。”吴敬仁道。浮香便赶紧入门,搀着暇玉出了客厅,往后院的闺房走。暇玉进了屋,让浮香把窗户打开通风,自己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纳凉吹风。过了好一会,才觉得胸闷缓解,呼吸重新顺畅起来。

哥哥澄玉是嫡长嫡孙,被祖父当眼珠般的疼爱,如果偷药方的是别人,恐怕祖父真会让那人死在狱中不闻不问了。其实暇玉也想不通,哥哥自小看着父亲问诊配药,一门心思都投在了医术上。为了年底的太医院大考,一直潜心备考,可最近几个月转了性,和齐霄那个洗□御史勾在一起了。可见损友毁一生。

浮香让小厨房做了点心给暇玉端来,暇玉没胃口,只在一块桂花糕上留下了串轻轻的咬痕便放下了。说不定哥哥这会正在诏狱里挨鞭子,她哪有心思吃东西。浮香好劝歹劝,无奈暇玉就是没胃口,只得把糕点端了下去。

在祖父和父亲面前,她身为晚辈女流根本没说话的份儿,只能等着和母亲交流。令她惊讶的是,晚些时候,父亲竟然主动叫她去书房说话。

“爹,您叫我吗?”暇玉进屋后把门关好,规规矩矩的站在父亲面前。

吴敬仁抿紧薄唇,道:“你知道今天,你说你看到澄玉偷药方的时候,爹有多害怕吗?!如果姓穆的,今天把你也抓进诏狱,该如何是好啊。你身体那么弱,挨不了几日就…”

“爹,其实我并没有看到哥哥偷药方。”

吴敬仁一怔:“那你怎么对穆锦麟说…”

“爹,我是这样想的。肯定是哥在狱中说他交代过齐御史用药注意,可是齐御史没有听从。然后锦衣卫便问他,有谁可以作证,他找不到别人,就把我说出来了。我今天听穆锦麟的话,猜测十有七八是这样,便配合着说了。如果不是的话,他犯不着为了核实这点,特意登门。可见他很在意这个。而且我说完,他并没说反驳的话,可见我和哥哥的说辞,大抵可以对的上。”

“…你,你…”女儿说的坦坦荡荡,吴敬仁倒是不知该如何教育了,说她错,可她是为了救哥哥。

“那你怎么知道满春丸服药忌讳的?”暇玉在穆锦麟的盘问下,说的头头是道。

“这个,是我有一次在后院里偶然听伺候过祖父的丫鬟们说的。”脑海里响起丫鬟们的对话‘老头子吃了药,半个月内不能折腾咱姐妹们了,否则的话立即归天。’‘我宁可他召咱们去伺候,他一命呜呼,咱们也解脱了,现在活脱脱是他续命的药引子’

吴敬仁无语。这时就听女儿说:“所以,如果穆同知想结案,就应该去查齐御史服完药后的活动,而不是拷打盘问大哥。”

吴敬仁道:“那依你看,穆锦麟打算结案吗?”

“我相信他内心已经有答案了。他听我说完,说了一句‘看来这药,正常人还真吃不得’,可见他至少有几分赞成齐御史服药后乱性致死的结论。”暇玉低垂眼眸,把自己的分析说给父亲听:“不过,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并不想结案…爹,三叔那边有消息吗?我哥在狱中怎么样了?受刑了吗?”

“据说连夹棍都没上就晕了,泼了冷水弄醒,问什么说什么。”

“晕倒是对的,免得受苦。这么看的话还好…”哥又不是宁死不屈的忠臣,犯不着和锦衣卫硬碰硬。

“爹今天叫你来是因为…”看到二房家的美玉又病倒了,害怕女儿担心哥哥安危,伤了身体,本是打算安慰女儿的,不想女儿比他还冷静。吴敬仁道:“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保重身子就是了。等你哥哥这桩事解决完,也该为你准备婚事了。好了,你回屋去罢。”

“是。”

许氏族弟的朋友正是穆锦麟奶妈罗氏的儿子李苒。几杯酒下肚,吹嘘起和穆锦麟的关系毫不含糊,按照他的说法,穆锦麟做的桩桩件件坏事,都有他的相助。俩人关系极为要好,连他李苒补的这个锦衣卫校尉用的三十两银子,都是穆锦麟帮他出的。

既然关系这么好,约出来吃个饭,自然不在话下。很快,李苒派人告诉吴家,说初五晚上穆大人有时间,场所他都帮着想好了,就邀月楼。能私下见到从三品的锦衣卫高官,吴家千恩万谢,就是地点真选在月亮上,也得照去不误。

吴敬仁和吴敬信早早到了邀月楼,把整个三楼都包了下来,有名的歌姬点了四人,就等贵宾到场。比约定的时辰晚了足足半个时辰,一身便装的穆锦麟才姗姗来迟,坐下便笑道:“吴太医,客气了不是。约晚辈出来说话,何必这么大排场。”

吴敬仁是个本分的太医,平素只懂看医书研究药材,人情世故多有不通。这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忙看向三弟敬信。

敬信则赔笑道:“大人在上,为国操劳,我等致敬是应该的,穆大人才跟我等客气了。”穆锦麟轻笑声,摸了下鼻梁:“我今天不想谈公事,最好谈些别的,当值是公事,离开卫所还是公事,任谁也受不了。”

不谈公事,不谈澄玉的事,那请你出来干什么?!敬信面上温笑道:“我等理解,大人一路而来,怕是该饿了,我吩咐传菜了。”穆锦麟轻轻点头:“也好,就是不知我今晚胃口如何。”

那几个歌姬随菜品一起入室,得了许可,朱唇轻启弹唱起来,曲子唱的缠绵悱恻,不过听惯了这些曲子的穆锦麟只觉得这些女人黏黏答答,油油腻腻,远不如前几日在吴家见过的吴暇玉清爽干净惹人怜爱。不,不对,眼前这几个女人的姿色哪配和暇玉比,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施粉脂的釉白色无暇美人岂是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能齐肩的?

“吴暇玉…无暇美玉…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苒离他最近,听他嘴里念念叨叨,便瞥向敬仁和敬信,那意思是你们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吗?吴敬仁早骇出一身冷汗,听他念叨自己女儿的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只好装作听不懂,端起半杯酒,咬着杯沿,战战兢兢的看穆锦麟。

“吴太医,我听说迟代山的孙子身体不大好,没几天活头了,你把女儿嫁给这种人,是怎么想的?”穆锦麟漫不经心的问。

“这…其实小女身体也不大好,稍受惊吓就会大病几日。我这个做父亲的,历来不敢深说,养成了刁蛮的性格…所以许配给迟公子,或许是我们吴家对不住人家。”

“是吗?可那天她见了那阵仗,依旧能应答如流,我可看不出半点羸弱来。”

“穆大人一身正气,小侄女当然不怕了。”吴敬信赶紧岔开话题,端起酒杯:“来,穆大人喝酒…”穆锦麟推开他的酒杯,对吴敬仁道:“你把好端端个女儿嫁给短命鬼,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吴敬仁尴尬的说:“穆大人说的是,只是婚约早在五年前就定了…”

李苒在旁边笑道:“哈哈,大人今个说不说公事,果然不说公事,偏挑人家的私事过问…”干笑了两声,被酒水醉倒的头脑清醒了不少。穆大人是个天塌了都不管的人,除了他自己,什么时候关心过旁人的幸福。便立即懂了,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吴敬仁身边,拍了怕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咱家大人这么关心你的女儿,你该知点趣,就把婚约消了罢,另寻个好丈夫疼她。”

深夜拜访

话说的如此明白了,可吴敬仁仍然不想听懂:“李校尉说的有道理,是该为女儿选门好亲事。可是太医院同僚中有儿子孙儿的,只有迟院使的孙子年龄合适。”

李苒道:“怎么,就打算在太医院一棵树上吊死了?”

吴敬信眼看事态失控,朝那几个歌姬使了个眼色,莺莺燕燕们立即放下琴具,笑盈盈过来斟酒,有个眼尖的,拉过李苒劝酒。他是个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步子的人,立即笑嘻嘻的等着那歌姬给他斟酒。

这时就听穆锦麟冷笑一声:“真是个不识趣的老东西!”筷子一甩,起身就走。李苒惊的嘴巴微张,当即瞪了吴敬仁一眼,道了声:“不识趣”也急急的跟上了穆锦麟的步子。坐在屋内的吴家兄弟,就听一行人将楼梯板踩的咣咣响,不多时便彻底安静了。傻愣愣坐在椅上的吴敬仁,侧头看了眼弟弟:“该怎么办?”

暇玉是哥哥的女儿,吴敬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献出侄女给禽兽这种话。吴敬仁呵呵傻笑了两声,突然起身,朝楼下奔去,到了酒楼前,正见穆锦麟准备蹬马离开,忙上前拽住马缰,大声说:“定是这里的酒菜不合大人胃口,如果大人没尽兴,不如到我宅上继续畅饮。”

穆锦麟仰着下巴,淡淡的说了句:“既然你有心,那好吧。”然后对身后的随从们道:“你们可以先回卫所了。李苒,你跟我一起去。”李苒乐呵呵的应道:“是。”这时吴敬信打楼上下来,听到这番话,心里不是滋味,但是既然大哥允许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只能奉上笑脸,欢迎穆锦麟夜入吴家大宅。

夜已深,吴家都准备休息了,突然听说吴敬仁和吴敬信兄弟把锦衣卫同知穆锦麟这个时候弄到家里来了,全家上下立刻重新穿衣戴帽,在大厅站好,拜见穆大人。穆锦麟扫了圈没看到想见的人,脸端的老长,李苒心领神会,皱着眉朝吴敬仁使眼色。

吴敬仁到了家,看到一家老小,刚才那股冲劲,消退了大半,这会冷静了,后悔起自己的莽撞来的,这大晚上把这尊瘟神请到了家里,要是不满足他的无理要求,如何送的出去。手心手臂都是肉,这世上哪有为了救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搭进去的父母。

“吴太医不是请我来吃酒的么,那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上来罢。”穆锦麟意兴阑珊,懒洋洋的说。吴敬仁骑虎难下,只得到硬着头皮命令厨房热菜端酒。等酒水来了,穆锦麟小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搁下了,看样子是味道不满意,不打算再饮了。然后撑着下巴盯着吴敬仁看,看的吴敬仁满头冷汗。

此时穆锦麟悠悠的说:“令郎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毕竟齐御史拿了药方是准备献给皇上的。吴太医想必知道,他这个人,平时最爱鼓弄丹药,曾献过药方给孙阁老,使孙阁老‘洗之复起’,上面对他关注的人不少。他死了,死的蹊跷,死因多少人盯着呢。可巧你们吴家背运,好心办错事,惹上了这门官司。说小,他不按照令郎的吩咐,服药后行房自己找死,他的死和令郎关系不大。”

李苒在一旁附和:“调查清楚,出了文书,令郎即刻出狱。不过,啧啧,调查不清,就说不定了,在诏狱里关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大有人在。”

吴敬信试探着问:“调查这案子,有劳锦衣卫诸位了,缺查案的银子,大人只管直说,吴家一定会倾其所有全力协助各位。”

穆锦麟冷笑一声:“我们缺你家那几两银子花?”

既然不要钱,那肯定要人。事已至此,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明显手背的肉掐起来更疼些。吴敬仁心虚的说:“大人不如喝杯清茶解解酒,小女存着几种香茗,叫她挑个大人喜欢的,为大人沏茶可好?”

穆锦麟终于展露笑颜:“极好。”

暇玉原本已经睡下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叫门,便坐起来,让浮香去看看是谁。浮香拖着烛台到门口,打开门一眼,见是夫人,立即请进屋内。暇玉则披了件衣裳,坐到床沿边问道:“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难道想和自己说,爹养外宅的事情?

方氏看着无辜的女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暇玉越发奇怪了:“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诏狱里传来不好的消息了?”这么一说,自己竟也怕的心脏漏跳了半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