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已经卸簪批发的女儿大半夜的见陌生男人,自己的行为有失为人母的资格,越想越哀凉,她跌坐在椅子上:“叫我怎么说的出口,哪有我这样做母亲的。”

暇玉皱眉:“到底怎么了?您不说,我更担心。”

“穆锦麟在府上,你爹叫你去给他沏茶。”

暇玉脑海里就三个字‘不能去’。哪朝哪代也没这样的事儿,大半夜的叫醒未嫁的女儿面见陌生男子。暇玉回答的干脆:“娘,我不能去,这种事传出去,咱们以后怎么抬头见人啊。”

方氏一阖眼:“可不是。”须臾起身对暇玉道:“好女儿,你把门关好,娘就说你身子不好,已经休息了,断断不会叫他今夜见你。”

这番话说的,根本像家里闯进了一个暴徒。送走了母亲,暇玉将门关牢,没心思再睡,过了许久,不见母亲折返,才忐忑的重新上床躺下了。

穆锦麟从小到大,只要刚做的事情挂上了心头,就一定要达到目的,不管是三伏天吃冰,还是三九天看花,只要想,一定得满足他。本来想见的心思还没那么强烈,但他们如此藏着掖着,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吴暇玉,他见定了。

这时吴敬仁得到丫鬟从夫人那边带来的消息,说小姐不舒服已经睡了。他又失望又轻松,如实跟穆锦麟说:“穆同知,小女身子不适,已经休息了。不如明日罢,明日等她身体好了,我带她来给大人请罪。”

穆锦麟一肚子的火,但面上却笑的灿烂,只捏紧手中的薄胎白瓷酒杯,道:“明天?好,那本官就等明天。”转头问李苒:“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大人,是亥时。”

“离我去卫所还有三个时辰,我等的起。”说完,当真端坐在椅子上,等待起来。李苒心里暗骂吴家不会办事,这不是成心调戏穆锦麟呢么,把人勾来了,说了句女儿睡了,便想推辞过去。他走到吴敬信耳边,抿了下唇低声道:“你要是想让吴澄玉活着出诏狱,就别拿咱们大人的心思不当回事!”吴敬信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左右为难,只得低声说是是。吴敬仁急的一后背的冷汗:“我再派人去,把暇玉叫醒。”

“不用,我等她醒就是了。”

吴敬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得和穆锦麟等天亮。好在两拨人,一批是熬夜抓人审讯的锦衣卫,一批是习惯夜晚出诊配药的大夫。四人就大眼瞪小眼,竟真的熬坐到了天明。

寅时刚到,吴敬仁立即派人去把女儿暇玉叫来。当时暇玉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听人说穆锦麟在家中待了一夜,吓的不轻,赶紧梳洗干净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去见他。

“小女子参见穆同知穆大人。”

他一笑:“你今天长进了,知道参见本官了。”他记得清楚,第一见面时,她只拜了自家长辈,对他熟视无睹。

暇玉浑身不自在:“因为小女子,那日不知道大人官职,怕莽撞中说错了话,反倒开罪了大人您。”不管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总比没有理由强。

“那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

“是。”

“说说看。”

“您是锦衣卫同知穆锦麟穆大人。”

穆锦麟道:“你应该知道的更多,毕竟和你以后的生活休戚相关。等我走了,叫你的父母细细跟你说说我的事。”

暇玉心说人说你干过的坏事吗?她对锦衣卫这个职业没看法,却对穆锦麟本人很有看法,她对他这样没深没浅,嚣张跋扈的人实在没好感。

“是。”嘴上老实的回答。

穆锦麟淡笑着问:“听你父亲说,你通茶道?我想讨一口吴小姐沏的茶喝,不知吴小姐肯不肯赏脸。”

暇玉死的心都有了,她哪里懂什么茶道,不过是平日喜欢冲泡些花茶喝,只为养气补血。但现在只得对穆锦麟说:“请大人稍等。”转身出了屋子,不多会硬着头皮泡了盏茉莉花茶,并奉给他。

泡开的花茶带来满室馨香,穆锦麟本就对暇玉有好感,此刻只觉得这抹清雅的淡香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越看眼前的美人越是可心。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穆锦麟由衷慨叹。

吴敬仁见穆锦麟笑眯眯的看女儿,心如刀绞,在心中安慰自己,他说的这句诗赞美的肯定是茉莉花,而不是女儿暇玉。

穆锦麟想了想,问:“茉莉花是胡人从西国移植到南海栽种的,在咱们这种北方可不常见。吴小姐是怎么得到这花的?”

“京城有人用鲜花窖养殖鲜花,所以此物并不少见。”

穆锦麟的询问还未完,小抿了一口道:“这花茶是你自己的做的吗?”

暇玉不知不觉按照被审讯的态度,认真的回答起来:“闲时无聊时,我会自己做花茶,因为工序简单不复杂。去年夏天,我在花窖摘了些半含半放的花朵,去掉枝蒂,用瓷罐一层茶一层花放满。今年初春取出来用汤煮一下,等凉了用纸封好,放在火上烘干…”说到这里,有些醒悟过来,抬头正对上他一对风流笑眼。

他只是想听她说话的声音而已,听她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活像一根羽毛撩在心尖,痒的很。见她不愿意再说话了,他便挑剔起茶壶来,端看了下,一边摇头一边说:“茶是好茶,只是茶具差了些。我那里有把闲置的‘供春壶’。都说那把壶沏上茶,从内看,内胎像碧玉,外面如紫玉。我不喜欢鼓弄茶具,我看送给吴小姐,正合适。”

暇玉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茶具不在新奇,用的顺手…”话没说完,就见穆锦麟手臂一扫,把桌上的茶壶推地上,摔的粉碎,淌了一地的茶水。

他便笑道:“赔吴小姐一把,总该能收下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锦麟微微颔首:“那我一会就派人送过来。时辰不早了,我今天还得把吴澄玉的案子结了,就此告退。”

暇玉怀疑自己听错了:“今天就结案?”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盯着穆锦麟看。

“齐霄不听吴澄玉劝告,服药后与女子同房,害了自己性命。我今日就结了这案子,我进宫上报给皇上,如果顺利,午时后就可以去领人了。”

“穆大人大恩大德,吴家感激不尽。”吴敬仁拱手连连拜谢。

“哎。吴太医说的哪里话。令郎本就是冤枉的才遭此横祸,实在令穆某痛心,穆某能帮上忙,将他平安返家是应该的。”穆锦麟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扶住吴敬仁这般说道。吴敬仁被他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态度弄的晕头转向,此时只能怔怔的说:“大人千万别这样说,大人的恩德,吴某没齿难忘。今生今世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他呵呵笑道:“吴太医替我照顾好我想要的人便是了。”

寻找退路

吴敬仁想一耳光抡过去,再叫家丁拿棍子把人打出去,但想归想,希望儿子和自己能活下去的吴敬仁还没疯,所以只能点头称是。

李苒拍着吴敬信的肩头,爽快的笑道:“迟家那边,你尽早捎个口信过去,你不说,等我们亲自去说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事情了。”

穆锦麟勾着嘴角,回眸看向暇玉,只见她微眯着双目,眼底一片冷漠。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因为他看那些在诏狱中濒死的囚犯就是这种眼神。

“吴小姐,对本官的话,有异议?”他轻松的笑问。

暇玉把头稍微瞥向别处,看了眼外面的明亮的晨曦光芒,闷闷的回答:“小女子怎敢对大人的话有异议呢。”不咸不淡的口吻,饱含不满。不过穆锦麟却不在乎,和他打交道的人,哪个不是口是心非的。在谎言中长大的穆同知只要‘口服’,至于心里服不服,等吴暇玉成了她的人,再说。

“李苒,一会你去我府上取供春壶,给吴小姐送来。”穆锦麟吩咐完,朝吴敬仁拱了拱手,便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他那是什么意思?打算让自家去跟迟家退婚,然后把自己献上给他做妻妾吗?最近糟心的事频出,真真累心。暇玉就这么想着,一直站在客厅等父亲和叔叔送客回来。吴敬仁心里有愧,见了女儿,不知该如何开口,轻咳一声:“暇玉,穆同知的意思,你明白吗?”

“爹,三叔,你们明白吗?”暇玉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我明不明白并不重要,反正我的意见无足轻重。”

吴敬信忙道:“好侄女,你别这么说,你的意见当然重要,做父母的肯定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是不是大哥?”既然如此,她就不保留意见了,暇玉一字一顿的说:“爹。我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吴敬仁赶紧斥责弟弟:“你瞎说什么呢,什么火坑不火坑的。澄玉今天出了狱,此后再求不着他穆锦麟了。我是那么没有信用的人么?和迟家的婚约不能毁!”然后又去安慰暇玉:“穆锦麟这个人生性轻浪,见到秀丽的女子都要调笑几句。过几天,他就忘了。好了,好了,你昨夜没休息好,快回去睡罢。等休息好了,准备接你哥平安返家。我和你三叔这就去诏狱,你休息好了,多陪陪你娘亲。”

暇玉辞了父亲和三叔,回到自己屋里干坐。约莫着过了一个时辰,母亲身边的丫鬟玛瑙过来找她,说李校尉送供春壶来了,夫人叫她去前厅见客。于是暇玉挪着步子,来到前厅,母亲和二婶正和李苒说话。

李苒见了她,立即起身,拱手客客气气的道:“属下见过吴小姐。供春壶送到,您验验?”暇玉瞥了眼桌上的红锦包的礼盒:“不了,李校尉亲自送来,有劳了。”

“哎,这是穆大人对小姐您的一份心意,属下自然要送到。”李苒说完,弯着眉眼笑看眼前的吴暇玉。原来大人昨晚念叨的暇玉就是这位,今晨一见果然是位清秀佳人,只是气质过于清冷,说话也是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明显的感情波动。李苒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对人这么上心。说句不好听的话,吴大公子能出狱,全是托您的福气。既然穆大人看中了您,捏着吴大公子的命,要你们吴家主动上门虽然是个法子。可是相中的女子,哪有未入门先伤了对方的心的呢?所以,便卖了个人情,希望吴小姐万万把大人这份心意记在心上。”

暇玉微笑:“李校尉对穆大人真是了解呢。”李苒呵呵笑了笑,算是默认。方氏听李苒和女儿一问一答,但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穆锦麟对女儿没安好心的事儿,越听越气,对李苒下了逐客令:“李校尉若是无其他事,小女身子不济,不便久谈。”李苒哦了一声,当即躬身道:“属下告辞,吴夫人和吴小姐好生休息。日后还有打搅的日子,属下不急一时。”说完,又呵呵笑了声,才走了。

方氏跟见了鬼似的对暇玉说:“我的心头肉,你可不能嫁过去。娘听说穆锦麟后院的女人多的数不过来,你去了,若是挨了欺负,受了冷落,该怎么办啊?”说完,看向和自己透漏这些信息的许氏:“是不是?她二婶?”

许氏苦着脸点头:“…听我家兄弟说,穆锦麟虽未娶妻,但有妾十三人,其他有染的院内歌姬丫鬟,更是不计其数。他长暇玉五岁,今年不过二十有一,在他这个岁数,就有这么多女人,真真吓人。”

有的男人,努力一辈子,也不及他目前数量的十分之一。

“呵,不奇怪。”暇玉苦笑。自己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话都没说句话,就盯上来,必然求的是‘色’。所以按照这个秉性,他有多少女人都在情理之中。

方氏哭丧着脸,哀哀的说:“真是造孽,好端端的惹上了这活阎罗。以咱们家这地位,你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宁为穷□,不做富人妾,做妾哪有一天好日子过啊。”说了两句,遍体透寒,仿佛真看到了女儿被其他女人欺负到惨不忍睹的样子,一咬牙对暇玉说:“你放心,我去跟你爹说,绝不让穆锦麟得逞。”

暇玉只能祝母亲成功,但就她判断,希望渺茫。

许氏默不作声,大概和暇玉想的一样。

“娘,现在要紧的是确定大哥平安无事。”来到这个时代后,她越来越清楚,女人想要反抗,除了死最有效果,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方法。

但,实际不等于悲观。

方氏这才坐下,与许氏和暇玉一起等澄玉的消息。

未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杂,待近了,能听清‘轻点’‘扶好大少爷’‘去告诉夫人’这样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方氏便赶紧扑了出去,许氏紧接着也赶了出去,暇玉在门边看了眼,外面乌泱泱的都是人,根本看不到大哥人在哪里。她现在挤上去也是白搭,便在屋内又坐了会,准备等人少些了再去探望大哥。却不想,很快得到浮香传来的消息,说祖父大人已经给大哥下了禁足令,关在静园,不许任何人探望。

在这个家,吴再林的命令就是圣旨,任谁也不敢反抗,还没和儿子看上几眼就被分开的吴敬仁和妻子方氏,傍晚时分在屋内唉声叹气。方氏拿帕子抹了眼泪,看着窝窝囊囊的丈夫,气不打一处来:“你叹气干什么,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呢么,看不成澄玉,你只管去看小孟翔好了。”

吴敬仁啧嘴:“你瞧瞧你,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澄玉在狱中不知被什么怪虫咬了,现在满身是疹子,等天黑了,我丢副五味消毒饮进院,让红雪熬了给他喝。”指节敲了敲桌面:“眼下这才是要紧的。”见丈夫就是不面对事实,方氏恼然站起来怒道:“我每次跟你说这事,你都扯上澄玉!我只问你,我说的对是不对!德济号的小孟翔骨子里到底姓不姓吴?”

吴敬仁的嘴巴缺水的鱼一般的一张一翕,然后盯着妻子说:“…是。”方氏听罢,颓然跌到椅子上,捂着眼睛,浑身抖个不停。吴敬仁见妻子只身子颤抖,却不出半点声息,担心的走上前:“惠箐,你不要紧罢…”不等伸出去的手触到妻子的肩膀,就见对方蹭的一下站起来,冲到门口喊道:“来人,去把小姐请来!”

“你干什么呀?!关暇玉什么事!”吴敬仁扯回妻子,朝外面吼了一嗓子:“不用叫小姐过来了!”方氏含泪恨道:“自己做的事,还怕儿女们知道?做都做了,怕什么?澄玉和暇玉早晚会知道,你还能藏一辈子?”“要说也不是现在,澄玉刚放回来,这会被禁足正难受,暇玉被穆锦麟盯上了,估计心里正痛苦呢,你还给他们添乱,有你这么做娘亲的吗?”

方氏震惊了。丈夫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敢情错的还是她了?等清醒过来,便哇的一声哭开,对丈夫连撕带扯:“你个没良心的,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个东西!”吴敬仁咬着牙任她打,生生挨了顿粉拳,待妻子打累了,才押了口茶道:“天黑的差不多了,我去抓药偷偷给澄玉送进去。你在屋,别嚷,把人招来,发现我不在就露馅了。”说完,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溜出院子,到厢房存药的地方抓了副五位消毒饮所需的药材,顺便拿了花椒和盐巴一并包好,拎着向静园潜进。

四下观察,确定没人发现,使劲一甩胳膊把药包投了进去,之后蹑手蹑脚准备潜回自己的院子。他做贼心虚,回去的路上远远听到迎面有人来,明明是嫡长子却一个闪身贴在墙边,等着来人走过去。

“唉,咱们小姐可真可怜,好端端的被锦衣卫的人看上了,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你操哪份心?!不管小姐何去何从,咱们只管尽心伺候。”

“话虽这么说…要是小姐真跟了穆锦麟,咱们两个作为陪嫁丫鬟就得在穆家生活了。每天和那么多女人的丫鬟周旋,想想就吓人。浮香姐,你不害怕?”

“你就惦记你自己!别唠叨了,小姐还饿着呢。”。

吴敬仁越听越不是滋味,□暗中站出来,叫住两个丫鬟:“你们两个,过来。”那两个丫鬟被突然出现的男音,吓的一跳,回头见是大爷,马上低头恭敬的等待差遣。

他走近,端看清楚是女儿房里的浮香和绿影两个丫鬟,本想训斥一顿乱嚼舌根的念头便消了,绷着脸问:“是给小姐做的饭吗?”

“是,小姐饭碗吃的少,这会饿了。我们熬了羊肾粥,正给小姐端过去。”

吴敬仁道:“羊肾粥火气太重,不宜晚上食用。下次给小姐熬些芡实粥喝。”

“是。”

吴敬仁一摆手:“你们下去罢。”那俩丫鬟赶紧端着粥走了。他则背着手一边仰望天上的月亮,一边叹气。自己现在是腹背受敌,妻子只会埋怨他,回去了耳根不得清净。他便在外面闲逛,不知不觉的到了书房那院,见父亲书房里面灯烛大亮,竟神是鬼差的叩响了门。

吴敬仁得了允许进屋,垂着头等父亲训斥。吴再林合上医书,捋着胡须闭着眼睛道:“你明日太医院当值罢,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说完,睁开眼睛盯着儿子看:“是在担心澄玉吗?”

“那个不肖子,不值挂念!就让他死在静园。”

“你先把鞋底从静园那边带来的红土蹭干净,再这么说吧。”

吴敬仁听了,恨不得把脚缩成三寸金莲藏到衣摆下去。吴再林摆摆手:“我想你来找为父,为的不是澄玉,应该是暇玉吧。”

被戳破心事,吴敬仁索性说开:“爹,穆锦麟要咱们和迟家退亲,可是我不想让暇玉跟穆锦麟那种人…要不然,这辈子就毁了。”

吴再林道:“…你对外说暇玉犯了星煞,然后把她送到姑子庙待上三年五载。如果迟家少爷在此期间不幸亡故,暇玉反而因祸得福,不用做迟家未亡人。至于穆锦麟那边,他那种人等不了那么久的。”

“可是,他会这么容易就收手吗?”

吴再林微怒:“把好人家的女儿逼到去姑子庙避他,他不收手,还想怎么样?!”

腹背受敌

天气热了,暇玉贪凉多吹了会风,便落了个腰疼的毛病,想起羊肾粥合着枸杞煮粥,治疗腰腿疼,正好白天吃的不多,半夜饿了就让浮香和绿影煮了羊肾粥给自己喝。可惜喝了几口,觉得油油腻腻不合胃口,放下碗筷,粥不再沾唇了。

要说对穿越后的生活有什么不满意,除去遇到穆锦麟,便是身体底子不好这点了,冷了热了,都招病。于是这般娇弱的暇玉姑娘,自然不敢挑剔未来丈夫的身体状况。如果她不幸年纪轻轻怀了孩子,极有可能像姑姑那样死于难产,或者在月子里落下病根,耗不上几年,便香消玉殒。她和迟公子,说不定谁死在谁前面呢。所以可能早逝的丈夫,她都能忍,现在的穆锦麟,虽然打心眼排斥,但考虑到自己的状况,也能想的开了。

从暇玉的角度看,吴家乍看之下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光是母亲和父亲的矛盾,就够闹上多少年的了。但养病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开朗,暇玉不想过分纠结,天塌了也砸不死穆锦麟,爱怎么着怎么着罢。

暇玉早上起来,闻着哪里都是一股子羊臊味,忍不住干呕,泡了花茶喝,也没缓解,仿佛那味道扎根进了大脑里,阴魂不散挥之不去。因丫鬟向方氏汇报了小姐早上有干呕症状,方氏立即让厨房炖了治疗心腹胀满的豆蔻汤给女儿喝。待端到暇玉面前,她用汤匙翻着里面浮着的甘草和丁香枝梗,许久才舀了半匙汤,嘬进口中。

方氏劝道:“猫都比你喝的多,快多舀点,喝光了,你的病症就好了。”

暇玉便勉强的啜饮了半碗,再喝不下去了,方氏只得作罢,让丫鬟把汤碗端了下去。暇玉寻了圈不见父亲:“爹,今天去太医院了吗?”“嗯,事情都过去了,你爹当然回去当值了。”

暇玉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哥没事吧…”

方氏默然,挤出笑容道:“他当然好了,偷药方吃死了人,这会还能在家里安睡,谁比得上他。”儿子是安然无恙了,女儿的问题则摆在了眼前。她越看女儿越觉得难受,拉过暇玉的手道:“好女儿,让娘好好看看你。”

“…”暇玉只得由她看。就在母女两人深情对望的时候,玛瑙从外面进来,道:“夫人,小姐,奴婢听翠烟说,昨晚美玉小姐又晕倒了,还咳了一帕子血。”

暇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忙道:“娘,我想去看看姐姐。”方氏起身道:“你别去,你身子弱,再从她那沾了病回来。你坐着别动,娘去看看。”拢了下头发和玛瑙出了门。

暇玉坐了一会,觉得腰酸,便站起来想活动活动筋骨,却听门外有人道:“暇玉侄女,在么?”说完,门已被推开,走进来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正是三婶邱氏,她看到坐在外间桌前的暇玉,高兴的笑道:“我还怕你去美玉那了呢,还真在。”

“三婶,找我有事吗?”暇玉起身让座:“您先坐,浮香,看茶。”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做什么?邱氏笑呵呵的说:“侄女的茶,我这个做婶子的,也想讨一口喝。”

听出来是暗指穆锦麟,暇玉不打算配合婶子的调笑,淡淡的说:“不知婶婶想喝哪种茶,木樨,茉莉,兰蕙,木香,梅花侄女这里都有。”邱氏见暇玉冷漠,讨了个没趣,便表明了来意:“听说你这有把供春壶,不知侄女愿不愿意给婶子过过眼瘾。”

原来是为了这个,三婶最喜欢凑热闹,看新奇。暇玉爽快的吩咐浮香拿了供春壶去泡茶招待三婶。很快,浮香端着一壶香茗到两人面前。邱氏由衷感叹:“我出嫁前听我父亲提起过这种壶,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沏上热茶通体呈澄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材质是紫玉来着。听说这壶是用淘洗过的细土抟胎,然后茶匙按压内壁,又用手指按压外壁,反复不断…”邱氏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烧制成了外壁上有指节纹理。”

暇玉端看眼前供春壶,只见它外表光洁如玉,并无指节纹理,不禁嘀咕:“可这把却没有。”

“所以这不是一把新壶,而是被人把玩数年,把纹理摩挲掉了。”邱氏道:“听我父亲说,他出诊时在袁尚书家见过一回,之后便念念不忘,时常念叨。袁尚书死后被抄家,他还曾打听过这把壶的下落,据说袁尚书死前,吩咐儿孙把壶陪葬了。但是…”

暇玉隐约觉得三婶话中有话:“但是?”

“后来你也知道,袁家被抄,他本人被刨棺挫骨,兴许开棺时,这把壶重见天日了。”邱氏啐了口,笑道:“瞧我在胡说什么,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供春壶虽然不常见,可也不见得就是那把。”

看着眼前这把可能和死人一起安眠过的茶壶,暇玉仿佛嗅到了一股腐败的味道。刨棺的锦衣卫发现了这个宝贝,后来献礼也好,行贿也罢,总之最后落到了穆锦麟手里。

倘若真用这把它在夏季里泡一壶清茶,饮上一口,想想它背后的故意,怕是三伏天里都会打冷颤吧。不愧是消暑佳品。

“…是啊,怎么会是同一把呢。”暇玉虽不待见这把壶,可也不想它是陪过死人睡的,她提壶给三婶斟茶:“来,别光说话,婶婶喝茶吧。”而邱氏盯着芳香四溢的茶水,和侄女互相对视,忽然她笑道:“瞧我,一说话就忘了时辰,医馆那边还有一堆新进的药材没晒呢!不聊了,你坐着罢,婶子走了。”到底,那杯茶,一口未动。

暇玉起身送了三婶出去,待回来后越瞧那把壶越不顺眼。她姑且理解为三婶听人说穆锦麟送了自己一把供春壶,怕这把壶阴气重她用了,身体受损,又不好直说。才挑了个自己母亲不在的空档和她单独透露信息。

“浮香,你改天去观里求道符回来。”给这壶贴上。她紧紧盯着如紫玉般的供春壶,摇头道:“穆锦麟,这世上还有你不敢要的外财么?”

后来嫁给穆锦麟的吴暇玉曾问过他这件事。他一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花银子,难道还管这银子都经过谁的手吗?”第二句:“别说放在是放在棺木的,就是死尸嘴里抠出来的,又能怎么样?哎,家里好像真有个明器夜明珠…你等着,我去找找。”

皇帝对外称夜感风寒,身体不适,停了早朝。翌日传了太医入宫问诊,本来有资格给皇帝把脉的吴敬仁,因为今日受了儿子的拖累,被排挤到后面去了。只能跟在前两员太医身后,凑成规定的四人进宫面圣。在皇帝寝宫前迈过烧的通红的火盆,四名太医叩头完毕,排在前两位的迟德航和谢光,分别替皇帝左右手把脉,然后调换位置,重新把脉。而做为凑人数进来的吴敬仁则一直跪在地上,直到给皇帝问诊结束。

迟德航和谢光两人当着皇帝的面说明了病情,然后叩首退出了皇帝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