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颠簸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体内,她每走一步都发飘,活似踩在棉花上,晃悠到上房门口,竟然双目一黑,险些晕倒。吓的浮香赶紧道:“小姐,不行咱们回去吧。”暇玉摆摆手:“我没事,一时半会晕不了。”忽然有几分可怜起穆锦麟了,弄不好没几年,他便要丧妻,那样的话,他真可谓孤家寡人,父母不再,哥哥夭折,妻子早逝。不知有没有人说他命硬克死亲人。

给父母请安的时候,她动作轻慢,就怕一个闪失自己先栽倒了。方氏心疼女儿,拉过暇玉一并坐着:“你要是不舒服便回去躺着吧,今天是小茶礼,媒婆和穆家的长辈过来吃盏茶,咱们家送个信物给他们便是了,没你什么事儿。”

“她的婚事,怎么没她的事儿?”这时吴敬仁哼道。他还记着昨天暇玉说的,咬舌尖做呕血骗人的把戏。心里疙疙瘩瘩,任谁也不愿意见女儿鬼主意多。方氏恼道:“是呀,这是咱们吴家的事,那要不要跟你沾亲带故的都叫来,德济号那位一并招呼过来得了!”吴敬仁脸挂不住,一甩袖:“和你们妇道人家理论!我去看看准备的羹果。”说罢出了门。

暇玉知道母亲说的是父亲外宅生的那位小孟翔,但这会母亲不挑明,她这个做女儿的总不好戳破。方氏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笑道:“你别怪你爹,他到底是不想你和穆锦麟扯上关系,觉得那是害了你。”

“女儿知道。”嫁给穆锦麟的坏处很多,眼下最急迫的怕是置办嫁妆的事,吴家虽不缺银子,但嫁妆物品必须上档次,许配迟家的时候还好说,门当户对,用心置办就行。但嫁入穆府,送过去的东西失了档次,定会被人耻笑。于是差不多得推倒重新来。

“暇玉啊,虽然嫁过去是做嫡妻,但咱们家小门小户,不能给你撑腰。你过去了,莫叫那些小妾们欺负了。”担心归担心,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交给女儿的。自己的丈夫至少在家里就她一个妻子,这个家的家主公公还活着,凡事他做主,治家颇严,兄弟间妯娌间没有敢生事的,所以一直颇为和睦,没做过争斗和算计。

“娘,您就别担心我了,我没事的。”挨不挨欺负是气场和实力问题,就像黔之驴暂时唬的过老虎,等对方发现了你的草包本质,还得挨宰。

母女两人细细碎碎聊了些别的,这时玛瑙过来叫方氏,说是老太爷叫她过去。方氏知道是今日的聘礼快开始了,又安慰了女儿几句,叫浮香和绿影照顾好她,便带着玛瑙急急走了。而留在房里的暇玉着实无聊,吴家和她年纪相仿的堂兄妹们,女眷只有二叔家的美玉姐姐,可她病的厉害又有咳血的症状,不叫人探望。而长兄被禁足,其余的兄弟们不是在私塾念书,就是在济号帮忙,常年不见一回,感情并不大好。

或许去穆家见到他那帮小妾,会比自己这么多年见到的同龄女子的总数还要多。

京城这边下聘礼分两次,分别称为大小茶礼,小茶礼就是今天定下迎亲的日子,留下信物就算完了。大茶礼才是正式下聘,把聘礼尽数送到女方家中来。对于出嫁后的情况,她当真没做过细想,原本打算是去迟家与自己相似的病秧子一起熬着等死。现在好了,突然变成穆锦麟的妻子了,虽然没有公婆,但她相信穆家,绝对信奉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绿影不时回来禀告,把听来的细节如数讲给暇玉听,待说完了换浮香出去打探,一上午轮着番的讲。暇玉了解到替穆锦麟提亲的长辈竟然是他的表哥,即她母亲的同胞姐姐宜城郡主的儿子。不禁心说这家伙难道得不到长辈的认可,便从同辈人中间勉强选了个长辈来凑数吗?吴敬仁和方氏也抱着这样的看法,直道穆锦麟做事随意不守章法。于是暇玉猜测,自己这个嫡妻除了他本人认可外,他的族人即梁安侯府那边是不大可能认可的。

正式下聘礼的日子很快到来,金玉器物从福禄寿三星白玉像到如意仙白玉像乃至无量寿佛皆有,可谓纵横佛道两界。穿的有绸缎有蓝缎,百花缎,彩缎,杭绸,绫,纺,丝品类齐全,能摆一个绸缎庄。且事无巨细,连厨房用具都想到了,玛瑙葵花碟碗,镶金象牙筷子也都有。光礼单就有有八十八折,唱单的人从早上一直念到午后才算完。

外面不知道的,都说是吴家的女儿攀了高枝,父母靠嫁女发了横财。但吴敬仁夫妇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收到礼单后,更愁没相应规格的嫁妆陪嫁给女儿,让穆家笑话了去。而暇玉自听到聘礼的数量,则忐忑不安起来,若是穆锦麟把她抢去做妾,两家扯平,谁都不欠谁的。现在他如此大手笔,不得不让暇玉怀疑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在三伏天里抱着肩膀抖了两抖。他花丛中打滚的人,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怎么可能有一见钟情这码事发生在他身上。

不过奇怪归奇怪,穆锦麟做事的缘由除非他自己说,任谁也不敢去问。吴家暂且就当他是色迷心窍非他家暇玉不可了。

暇玉日赶夜赶的将盖头在婚期前绣完了,而吴敬仁则东挪西借筹了不少现银,大手笔置办了嫁妆,虽然在懂行的人看来依旧寒酸,但好歹尽力,过了自己心里这关。于是万事俱备只等出暇玉出嫁。成婚的前一日,新郎家来人挑新娘的嫁妆,结果穆锦麟可谓人尽其用,让下属的锦衣卫十四所的千户带头做短工,将嫁妆安全的送到穆府。好在做这事的时候穿的是便服,否则百姓肯定当这帮人是打哪抄家回来。

眼看第二日便要出嫁,暇玉不知穆府那边是怎么个情况,但吴家上下是一片假欢喜,每个人都看似欢欢喜喜带着笑容,可背地里一旦四下无人都赶紧去揉笑僵的脸蛋。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身子羸弱的暇玉小姐不消几年就得被穆锦麟和那帮小妾折磨死。而穆锦麟淫心大动,冒冒失失的就娶了暇玉,保不齐看到别的更合心意的女人就转身忘了嫡妻。他那种人,做出宠妾灭妻,停妻再娶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吴家又不敢找他理论,恐怕只能叫暇玉一个人苦苦挨着。

出嫁前夜,方氏将女儿叫到屋里,翻出压箱底的春宫画,准备按照自己母亲教习自己的样子教导女儿。作为一个看过东瀛特产爱情动作片的人,暇玉对静态的画面没甚兴趣,抱着很纯粹的艺术欣赏的心态瞭了眼。

“你明晚上别害怕…千万别哭,要不然穆锦麟当你是不愿意嫁给他,婚后难免刁难你。”

她点点头:“我依由他就是了。”否则还能怎么样?玩婚房自杀拿剪刀戳脖子?

方氏叹道:“看你这么冷静,母亲就放心了。你说我和你爹心性还不如你,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倒是你看的开。嫁过去以后,你也要这般心态才好,他侍妾和宠姬很多,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你万万要贤惠,不能管束他和其他的女人亲近。”

让老虎不吃肉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再说穆锦麟挨个女人睡才好呢。十几个小妾轮下来,她这个做妻子的只需每月晚上工作两天。

“不过,有时间的话,你要多把他留在身边,等你有了孩子才算熬过一关,真正有做妻子的资格。”方氏握住女儿的手,不停的叮咛:“有了孩子,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暇玉按照母亲的说话语速的轻重缓急,或微微颔首或重重点头,不停表示自己记住了。

“娘…我哥还在禁足,不能喝我的喜酒吗?”暇玉失望的问。

“你爷爷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认为是你爹没处理好,最近都没和你爹说话。你爹也不敢问。”说罢,娘俩齐齐长叹了一口气。暇玉道:“那便那算了,等哥哥解除禁足。我再单独宴请他罢。”方氏道:“这叫什么事儿,亲妹妹成婚,当哥哥的被关着!”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几句后,对暇玉道:“你嫁给穆锦麟,没有家长管着,日子好过多了,只需将他笼络住便行了。”

笼络他?那厮有严重的疑心病,谁能拢住他的心思?

“我会尽力猜他的心思的。”暇玉笑道:“娘,您放心,我从来不是惹祸的人,嫁过去安分守己,不会有事的。”

成婚前夜哪有不停念叨要女儿做好受虐待的准备的,方氏只得见好就收,不给女儿增加出嫁的负担。便借口天色不早了,让她早些休息,让丫鬟接暇玉回房。

出嫁前夜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熬到五更天更有些睡意,就被绿影叫起来说:“小姐,该起来梳妆了。”浮香则开门迎了伺候她穿衣的几个婆子进来。五六个人围着她一个人转,耗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打扮妥当,将盖头给她盖上,退了出去。

暇玉只知道自己穿的里三层外三层活像裹住的粽子,僵硬的在闺房坐了估摸半个时辰,就听外面有人喜气洋洋的喊:“姑爷来迎亲了——”

她真的要出嫁了。

新婚之夜

只听得外面鼓乐喧天,迎亲的轿子已经到吴家门口。媒婆先进来看见新娘如花似玉,欢欢喜喜的给罩上盖头,傧相则念诗赋,请新人上轿。暇玉向母亲做别后,由方氏一路哭送着出了门。上了轿子,两个陪嫁的丫鬟跟在轿旁伺候着,向夫家一路行去。

暇玉一进轿子就把盖头掀开,让自己保持呼吸顺畅。外面锣鼓喧天,但她只能听个热闹,不免觉得可惜,自己的婚事却连究竟是个什么场面都不知道。以后回忆起来,仅有盖头下黑漆漆的光景和耳边的鼓乐声而已。

她晃晃悠悠的坐在轿子里,心里盼望着早些到夫家,否则时辰久了,新娘因为眩晕,刚下花轿就呜哇一声吐出来那多不好啊。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似是鞭炮炸响,接着轿子晃了几晃,她赶紧撑住轿子内壁,心说这是怎么了?还没到夫家就放起了炮。

“小姐,您别怕,有人想闹事,不过人已经被抓住了。”浮香小步跟上来,悄声告诉小姐,外面的情况:“现在已经没事了。”

哎?有人闹事?八成是穆锦麟的仇家,逮到他成婚的日子专门恶心他。

要说穆锦麟今日成婚,乃是人生中大事一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早就派手下把沿途的街道调查了个清清楚楚。不仅有护卫随着花轿护送,连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中都有他安插的眼线,就这样潇潇洒洒的行到商铺林立的正街口时,却冷不丁打马前窜出来一人,蒙着面,手里拎着一串鞭炮,点着了直接便往空中一抛,噼里啪啦直落到他马前。那马受了惊吓,扬起前蹄长嘶一声,眼看就要惊了。穆锦麟自幼舞枪弄棒,飞鹰走马,这点状况还应付得了,双脚夹紧马腹,勒紧缰绳,使得那马在原地转了圈后,静了下来。

而这时,花轿行处的酒家二楼上,李苒和另外两个校尉围着一个人在扭打。那人打怀里掏出个圆球,骂着:“穆锦麟——老子叫你——”还未喊完,李苒打后面一扑,直接将人按在地上,而那汉子手里的东西没来及扔远,只摔在了面前另一校尉的脸上。那校尉只觉得圆球破了,溅了他一脸的腥臭汁液,用手抹了把脸,红赤赤的竟然血。

“这厮是想拿这玩意泼花轿——”李苒气喘吁吁的骂道:“亏你这小杀才想的出来!何穗,你先将他脚脖子踹断,待会带回去慢慢审讯。”身边叫何穗的校尉二话不说照准那汉子的脚踝狠狠踱上一脚,而李苒则瞅准那汉子叫的空挡,团了块破布塞进他嘴,算是将人彻底逮住了。

除了这两个插曲外,之后倒是顺风顺水,一路平安到了穆府门前。傧相年了拦门的诗赋,请暇玉出了轿子,她跨了意味着平安的马鞍后,也不知是由谁扶着,走向何方,只知道走了许久才停下步子。她视线只有低头时从盖头下看到的寸余大,周遭的情况一概不知。按照赞礼的吩咐,依口令照做,先拜天地,次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三拜起身,暇玉头昏脑胀,幸好最后一句:“送入洞房——”将她解救了。至少进了洞房可以坐着了,她这样想。

进了新房后,仆妇们进进出出做最后的打点,期间有个听起来上了岁数的女人叮嘱了浮香和绿影一番,但声音不大,暇玉听不真切,又过了一会,听到关门声,终于安静了。浮香和绿影守在新房门口,屋内只有暇玉一人,她便将盖头扯下,动了动脖子,环视四周。能看出置办新房是用了心的,新漆门窗新刷的墙,连身下坐的堆漆螺钿描金床亦像是新打。桌上中央摆了个糖稀浇的鸳鸯,下面是各种蔬果。暇玉见了果点,想到自己从早上开始还没吃东西,穆锦麟在外面大吃大喝,她总不能自己饿着,要不然到晚上被他折腾一番,兴许真得晕过去。便下了床,打糖稀鸳鸯下拾了块栗子糕吃。

比起新房的安静,外院就热闹多了。往来宾客不断,京中大小官员,加上旗下锦衣卫的千户百户以及没品级的校尉们都来给穆锦麟献忠心。有请帖的那是穆大人给面子,自然不敢怠慢准备了厚礼前来,没有请帖的便留下贺贴,将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在花名册上,以求穆锦麟事后在翻看的时候,道一句‘某某人还算懂事。’

穆锦麟自从父母去世,承袭了府邸,他和东府的叔父家几乎没什么来往。但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难得想将这份喜悦和东府的人分享,应酬宾客的时候,得空就问管家:“东院的三少爷来了吗?”听说还没见穆静宸这人,不免有些失望又有些得意。

“再派人去请,收了请帖哪有不来的道理。”穆锦麟打发了人下去。这时就见众宾客的目光都望向前方,嘀咕着:“是指挥使,指挥使大人。”他循着目光一看,登时挂上慢慢的笑容,拱手向前相迎:“原来是周大人来了,没去门前相迎,怠慢大人,大人勿怪。”

周聃哈哈笑道:“穆同知的婚事办的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连皇上都派了宫人来相贺,我哪敢不来啊。”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太不好听了,周遭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道穆锦麟和周聃关系不大好,虽说周聃挂着指挥使的名头,但穆锦麟是郡主之子,和皇帝沾亲带故不说,自身更是有武举的头衔,照眼下的升迁速度,不用几年指挥使的位置就要换人做。所以面对能够威胁自己的人,周聃自然没有好脸色。

“大人这话严重了,属下一直等着大人赏脸驾临,特意为您从您老家送了酒酿来,就在那边。”穆锦麟弓着腰,笑呵呵的侧身迎着周聃前行:“听说大人只爱喝家乡的酒,我就怕这席上的酒不和您的胃口怠慢了您,婚期一定便派人去运这些酒。”

周聃眉毛一挑,心说你小子倒是有心。但面上装模作样的说:“哎呀,这怎么使得。今个是你的喜日,为我特意准备酒水,我是不是喧宾夺主了?”穆锦麟赶忙摇头,言辞诚恳的说:“大人就是大人,没了上下尊卑,那还是咱锦衣卫么。”周聃忍不住讽刺道:“你这话说的不假,千户百户升迁靠的是为圣上献的拳拳之心,不是旁的。”你以为凭你是郡主之子就能飞到我头上吗?

穆锦麟点头附和:“大人的教导的是。”然后亲自开了酒坛给周聃斟酒,继而双手奉上毕恭毕敬活似侍候家长一般。周聃品了口酒,觉得舒畅极了,慢悠悠的问:“穆同知,我们来的路上听说迎亲队在路上出了点岔子,可有人伤着了没?”

“一个喝醉的乞丐而已,能起什么事端。”穆锦麟一直保持微笑,心里则骂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就是周聃你搞的鬼。周聃讽刺的笑道:“这醉汉稀奇,不过年不过节的,随身便带着鞭炮,可见是穆同知婚礼的动静太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乞丐的都跑出来凑热闹。”说完,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婚宴的气氛瞬间凝重,没人想掺和进这矛盾里,众人端着酒盏不做声。倒是穆锦麟本人没心肺一般的跟着周聃一并发笑:“是啊,想来这乞丐是想给我贺喜,原来是好心,那我明个就把他放了。”穆锦麟的表现对周聃来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没有任何效果,又揶揄了几句后喝了几盏酒后,觉得无趣便借故有事,悻悻离开了。穆锦麟亲自把人送到府门口,然后继续没事人儿一般的回来招待客人。

酒筵直到傍晚还没散。暇玉在心中祈祷穆锦麟酒品要好,千万不要有撒酒疯的恶习。直到夜深了,后院才热闹起来,暇玉想是穆锦麟来了,赶紧罩上盖头等他。在门后守着的浮香和绿影从门缝里对她小声说:“来了,来了!”声音又急又怕,好像来的是吃人的狼。

暇玉挺直腰杆等他进门。这时听到他吩咐喉在门口的人:“你们都下去吧。”口齿清晰,不像是喝多的样子,暇玉暗自松了口气。听他推门进来了,她忽然紧张起来,今天到底是她新婚之夜,是从没应对过的局面。在脑海中暗自回想了遍母亲的叮嘱,等待他掀盖头。听他似是拿起来了秤杆,她赶紧挤出那个演练过的笑容——眉目含情兼有羞涩之态。

秤杆挑起她的盖头,暇玉抬眸看他,见他这个红衣的新郎官笑的跟朵花似的,心里松了口气,暗说看来刚才那个笑容挤的还算合格,起码让他满意了。正打算再甜甜叫上一句相公,可话还未出口,他就蹭的一下坐到她身旁,一手揽过她的肩膀,一手端起她的下巴,笑眯眯的问:“好玉儿,这些日子没见,可想过我?”

“…”如果对他说想了,他会不会以为她说假话糊弄他?说真话,万一把他惹怒了,岂不是更不好办。还是含糊其辞吧。想到这里,她羞答答的将头埋在胸口:“自己的郎君,怎会不想…”那穆锦麟自见暇玉开始,她就对他冷冰冰的,这时她在烛光的映照下,面色旖旎,神态娇羞,看的他心痒,也不管还有合衾酒没喝,扣住她的后脑便吻上樱唇。

暇玉被他突然而来的亲吻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忘了,待亲热过后,她憋的双颊绯红。穆锦麟自然当她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更觉得她可爱,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吃到肚里去。想到这,立即摘了她的凤冠,将人按在床上去脱她的衣衫,暇玉原本的设想是双眼一闭由他来,但是猛地想起合衾酒还喝,便想坐起来:“合衾酒,还,还没喝呢…”经她一说,他才想起这回事来,放开被他扒的差不多的妻子,回身取了酒壶来,先饮了一口,又含了一口爬到她跟前,托起她的后脑嘴对嘴的喂给她,然后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问:“咱们这算喝完了吧?”

穿越之前,她也是没经人事的姑娘,如今赤条条的躺在男人身下,她本能的还是紧张害怕,指尖的痉挛了一般的酥麻,她闭上眼睛咬住指节,只求他能顾及她一些不要弄的她太疼。见她紧张备战的模样,他忍不住在她耳边笑道:“别怕,又不是上刑。”

暇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他:“…能轻点儿么…”。软绵绵带着几分求饶的语气听的他心神荡漾,心甘情愿的顾及她的感受,慢慢的将她这块未经世事的身体捂热了,不那么干涩了才进入,但进去后的事情就不那么好控制了,兴致上来也不管妻子的感受了,在她身上心满意足到短暂失神才停下,这方才想起身下的人来,抬起她遮掩的手背,见她双目迷蒙有几分哀怨的看他,他明知故问的笑:“玉儿,怎么了?”

暇玉被他只顾自己没轻没重的行为弄的□撕裂般的疼,这时听他还有脸这般问,心里直想骂你他娘的刚才怎么和我保证的?但话到嘴边,理智还在,只雾眼蒙蒙嗔怪了一句:“…骗子!”此话一出,她不知这话击中他哪根筋儿了,她身体里的东西再次胀大,他则喘着粗气,在她耳边哑声道:“我娘子生气了,这怎么好?那再来一次吧,让你知道其中的好…”说着便开始动作。

暇玉死的心都有了,嫁了这么个如狼似虎的丈夫,这一夜有的熬了。

新妇拜客

穆锦麟是折腾的她到尽兴为止,只是苦了暇玉身子弱,好不易积存的精气神都被他折腾光了,一番云雨下来,哼哼唧唧的抱怨,不再由着他了。穆锦麟一天下来,又是迎亲又是陪客亦累了,抢楼着暇玉睡了。这可苦了她了,冷不丁身边多了个人,睡不安稳,生生煎熬了一会,以为他睡实了,侧身想逃到一边,结果被他扣住腰又给搬了回来。如此心烦意乱的直到天光大亮,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穆锦麟的声音:“玉儿,快起来,咱们该去东府给太夫人和叔父请安。”

她登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新妇睡过头是要被挑理的,她可不想第一天入门就这么被动。而这时穆锦麟已经穿戴好了,坐在床沿边上笑着看她。暇玉可没他这好心情,心里埋怨开去,他自己倒是穿戴妥当了,弄的她这么被动。

“我,我不记得请安…对不起…”暇玉诚心道歉:“我这就穿衣裳,你等等我。”穆锦麟揽过她的肩头亲了下,笑道;“我又没和说过去东府请安的事儿,你当然不记得了。”

“…”暇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安慰自己,这点小事不要计较,他没告诉你便没告诉么,现在说也不晚。这时她忽然看到屋内除了他们两人外,还在外间的幔帐边站着四个人,分别是自家的丫鬟浮香绿影和另外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

“你们过来伺候夫人起床。”穆锦麟一招手唤来那四个人,对妻子介绍道:“你带的丫鬟虽然用着顺手,但这家里的好些东西她们不清楚,暖雪和青桐这俩丫头还算机灵,先给你用着。”他刚说完,暖雪和青桐便齐声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也好。浮香和绿影,你们两个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她们。”暇玉心里默念,吊眼梢的是暖雪,嘴边有痣的是青桐。认下这俩丫鬟,暇玉便由她们伺候着开始梳洗打扮。见新房内的梳妆台上有玉华花粉和画眉石和其他的妆奁物什,她自娘家带来的还不及穆家给齐全。她挑挑眉,心说不愧家中女人多,准备的真细致。

“太夫人和叔父叫咱们几点过去?我是不是得快点?”暇玉从镜子里看到他无所事事的靠在床屏上翻一本册子,便问了句。他头也不抬的说:“几点他们不都得等着。”暇玉道:“还是不要迟了,哪能叫长辈等。”他这回抬头了,将册子往床上一甩,冷笑道:“我都不急,他们急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暇玉只恨自己多嘴问他。她便坐定让暖雪和青桐两个丫鬟给她仔细的装扮。如此不知耗费了多少光景,总算能出门了,她便跟着他向所谓的东府走去。一边走穆锦麟一边跟她介绍:“咱们住的这院离连通东西两府的门很近,没办法,谁叫当初就这么建的呢。你要是心烦,以后重新封死就是了。”暇玉这次学乖了,知他和东府的叔父关系不好,便忧愁的说:“刚成婚就封死总不大好,还是等等吧。”穆锦麟回眸看她:“我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正房坐在的院子,便有两顶轿子停在门口,穆锦麟亲自给她掀开帘子,笑道:“一会见了太夫人,她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长辈说的话是这么随意抛在脑后的吗?他满身的反骨,压根谁都不放在眼中。跟他比起来,她似乎才是古人。暇玉坐进去,由轿夫抬着向东府而去。

从连通东西两府的西门进去,便能听到有人轻喊:“西苑的二少爷和新妇来拜见太夫人和老爷了,轿子已经进了太乙竹园了!”于是暇玉知道了她现在的位置,轿子走了好一会,才停下,这次撩开轿帘的是个眉目如画的小丫鬟,笑容可掬的说:“奴婢红翡见过二奶奶,二奶奶万安。太夫人见你们迟迟不来,便叫奴婢过来接应二少爷和二奶奶您。”

这位大概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暇玉便也露出个暖人心的微笑:“有劳姑娘了。”红翡一怔,心里不禁道这位二少奶奶似乎和麟二爷不大一样呢。但嘴上可不敢泄露半句,忙道:“二少奶奶这么说可折煞奴婢了。”

这时就听穆锦麟道:“来接人罢了,你哪那么多废话!”说的红翡忙不迭的请罪:“奴婢知错了,二爷恕罪。”穆锦麟看这样子懒得和她计较:“好了,带我们去见老祖宗吧。”那红翡再不敢多说半句话,默默的在前带路。暇玉忍不住以别样的目光看了丈夫一眼,他就不能假装乐乐呵呵的来请安吗?哪怕不愿意,但面上总得过的去罢。

因为轿子停的地方离正房很近了,于是没走几步路便进了一个院子。走到门口时,红翡先进去禀告,接着打里面掀开帘子让两位新人进去。这时暇玉就见穆锦麟跟瞬间登仙似的开心,眨眼间的功夫笑的跟吃蜜一样甜,率先走了进去。

厅堂内乌泱泱站着十数人,当然最显眼的是在最上座坐着一位老妇人,想是地位最尊贵,她看得出养尊处优保养极好,一见穆锦麟马上又气又心疼的说:“你这孩子,娶了媳妇才记得我这个祖母!还知道新婚第一天来请安!”穆锦麟似是没听到祖母说什么,只笑着对暇玉道:“这便是老祖宗,你这做孙媳妇儿的快些敬茶罢。”

这时旁边的一丫鬟递上清茶一盏,又一丫鬟在地上放了薄垫,她赶紧接了茶下跪双手奉上:“老祖宗,您请用茶。”太夫人显然对突然蹦出来的孙媳妇缺少认可,但眼下也只能接了茶:“唉——锦麟你满意就好,我这个老太婆能说什么呢?”

坐在太夫人右下座的一个中年男子此时开了口:“贤侄,昨天叔父有事,没去参加你的婚事,你不会怪叔父吧。”穆锦麟笑道;“小侄怎么会怪您呢,叔父为国操劳,小侄的事哪能劳您挂在心上。暇玉,快给叔父大人奉茶。”

暇玉便从太夫人面前起身,转身跪到梁安侯穆烨松面前再次奉茶:“叔父在上,请用茶。”穆烨松绷着嘴角,问暇玉:“你是太医院六品太医吴敬仁的女儿吧。”

暇玉如实回道:“回您的话,侄媳的父亲正是太医院吴太医不假。”故意说出几品来,是在揶揄她出身不高么?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赶紧打消了,自己确实出身不高,做侯爵的侄媳妇难怪人家要挑理。梁安侯听了,皮笑肉不笑的说:“就像老祖宗说的,只要锦麟满意,我这个做叔父的有些话就不便说了。”接过暇玉奉上的茶,并不喝只放在了一旁。

此时暇玉看了眼坐在梁安侯对面的夫人和分列在两侧的那些个穆锦麟的堂兄堂妹们,不禁咽了下口水,这得认识到什么时候?打地上起来,她便又给叔母敬茶,叔母钱氏的看得出唯叔父马首是瞻,只学了丈夫的模样笑笑并不喝那杯茶。

三个长辈都拜见完了,穆锦麟把她扶起来,弯身给她揉膝:“跪疼了么?”暇玉赶紧拦住他,低声道:“快别这样!大家在看呢!”他才做恍然大悟的说:“对了,还有人没认识呢。”拉着妻子的衣袖来到站列的年轻人面前,挨个介绍。暇玉一直怀疑自己有脸盲症,今天可算证实了,五六个人介绍下来,她只记住有个看起来也病怏怏的三男穆静宸,他年岁和穆锦麟相差无几,但穆静宸看起来更稳重老成。

“请帖都发给你了,你怎么没来吃我的喜酒?”昨天他可派人找了他好几次。

静宸神色晦暗,想了想才说:“哥哥见谅,我最近身体不大舒服,昨天实在病的起身不得,才没去喝你的喜酒。”

“既然病了,我哪会怪你。”锦麟笑道:“心病得静养。”静宸按捺憋住一口恶气,嗯了声点点头。

太夫人等他们认识完了道:“锦麟,你好不易来一次,和你媳妇留下用早饭罢,饭菜早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这对新人了。”锦麟想都没想就答道:“不了,我总共只有几天假期,家中还有好些事要办,就不多留了。改日我得空了,再带暇玉过来给您请安。”说罢,朝梁安侯夫妇拱了拱手:“侄儿告辞。诸位兄弟留步,不必相送。”

暇玉跟着丈夫走出大厅,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小女孩儿说:“哎,西府的二奶奶好像在哪里见过。”

难道她长了张大众脸?

穆锦麟听了,脸色一变,待出了门就问她:“这里有你觉得眼熟的人吗?”暇玉蹙眉摇头:“…怎么会呢,我现在还不大能分清他们谁是谁。”他高兴的笑道:“我们回家,还有其他人给你认识。”牵起妻子的手,去坐轿回家。

暇玉弄不懂他的想法,匆匆来匆匆去。不过她没空想这些,一会面对的才是主战场。

虽然做了准备,但是看到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还是被晃的眼晕。大概这帮女人准备给她个下马威,一个个打扮的光彩夺目,正好今天还是个大晴天,从窗栏里漏进来的阳光照在头饰上,当她们齐齐给她行跪礼的时候,一片璀璨叫人无法直视。

她便拿手遮住眼睛,随即揉了揉:“…眼睛好疼…跟妹妹们商量个事儿,以后早上来请安,大家尽量穿的素一些,现在这样,从我这里看跟掉进花丛似的,眼睛都花了,根本分不出大家来。”还不忘向穆锦麟求证:“老爷,你觉得呢?”

穆锦麟很少把自己的女人凑到一起,今天得见,只觉得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珠光宝翠,也很震撼,尤其她们的装扮都是时下流行的,咋一看都差不多:“…还真是!”

众人愕然,初来乍到的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老爷竟也说分辨不出自己,这么一想,众人的心肝碎成一片。

她笑着补充了句:“大家放心,我一般起的挺早的,寅时四刻就能起,过来请安回去再梳妆打扮也不迟。当然了,如果老爷在谁那过夜,谁就不必来请安了。”

对方一张口就带来两个噩耗:第一,她们再没散漫的日子,每天要给这位二八年华的夫人请安。第二,这位夫人爱好起早,她没得睡,其他人通通没得睡。

有人心直口快,或许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立即反问:“请安?”

暇玉眨眨眼:“是啊,你们未出阁的时候难道不给父母请安吗?”说完,观察到下面几个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不禁在心里说,哦,原来这里面出身果然分三六九等,有的人出身卑微,并非是好人家的姑娘。

下面有人哼笑,有人互相使眼色的,更验证了暇玉的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隔日更,攒稿ING

请安风波

“请安只是个说法,其实是借这个机会和妹妹们相识相聚。府院这般大,咱们不往一起聚拢,各过各的,怕是一年半载也不得相识。”暇玉瞥了眼一旁的穆锦麟,看他似乎并不想掺和女人的事情,这时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想是在提醒暇玉快些结束会面。

“咱们做姐妹的相熟相知,共同伺候老爷才是。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妹妹们回去吧。”

那些是侍妾们才各个款款施礼,袅袅退下了。个别走的时候,还不忘深情的瞥了穆锦麟一眼,看的暇玉在心里说,穆锦麟啊,把你大卸八块都不够这些女人们分的。

穆锦麟这时才坐正身子,对一旁立着的小厮道:“阑信,让管家把人都叫到客厅前的空地,拜见夫人。”

那叫阑信的小厮生的一双眯缝眼,离远一看,像是在笑一般。他应了声是,便下去了。暇玉撑着椅子的扶手便要站起,可是或许是起的猛了,竟然眼前一片白光,险些重新跌回去,幸亏穆锦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自己胸口。

“…是不是昨晚累到了?”他调笑道。

“…让我这么待一会…我马上就好…”她轻声说,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捂着脑门。穆锦麟倒是很受用,便双手抱住她的腰,拿鼻尖蹭她:“你要是累了,咱们现在就回去休息。”

听他这么说,暇玉瞬间觉得眼前的状况比起来,和他回去休息才更难熬,立即觉得好多了,虚弱的笑:“我好多了,咱们走吧。”可是这么说了,却见对方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冷冰冰的说:“那你可要撑住,晕倒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翻脸比洗脸还快,但暇玉此时心里也不顺,只当没发现他的变化,微笑着说:“我真的没事,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再休息不迟。”穆锦麟不冷不热的哦了一声,放开妻子,让浮香和绿影搀扶着妻子往前厅走去。

大管家和二管家的模样和姓名,暇玉是记住了,至于其他的什么管膳食的,管香料的,管衣裳的七七八八的人,她统统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而管着府里养的歌姬舞姬的琴坊老嬷嬷,因脸上抹一层能刷墙的粉,她倒是记住了,只在心里说以后看到跟庙里神胎一样的人,便是舞姬们的领头人了。

这些乌泱泱的跪了一院子的人,还都只是这府里能管事的,其余的诸如劈柴洗衣的粗实下人,并不在列。暇玉不禁愕然,这帮子人都绕着穆锦麟一个人转。难怪他个性如此弯扭,敢情是娇生惯养,以自我为中心惯了。

“拜见夫人——”

暇玉声音平直的说:“好了,都起来吧。”话音落下,那些人跪地的人才起身,但都弓着腰不敢直身。直到穆锦麟开口让他们退下,那些人才散了。该见的人都见过了,她终于得空可以回去休息了。

本来穆锦麟打算和她一起回卧房,但似是有人找他,他匆匆去会客了。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独自回了卧房。回屋见到暖雪和青桐,说不出来的别扭。可这俩丫头是刚到自己身边的,就算信不过,总不能现在就丢到一边。

过了好一会,穆锦麟还没回来,她才放心的叫过暖雪和青桐打听各个姨娘们的概况,然后美美的歇了一觉。待醒过来,发现已是下午光景,但不见穆锦麟的人。一问才知道,他曾回来过,见她睡了,便没打扰,换了衣裳去卫所了。

新婚第一天就有事情要忙吗?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肯定有人要倒霉了。直到夜深了,他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见暇玉坐在床头看书等他,心里一暖,才想起自己现在成家,有人等自己回来,不像以前,从外面回来,要是有心便随便找哪个侍妾过夜,不愿意就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