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脸,清了清嗓子,摸了下鼻尖:“你倒说说我怎么心疼你了。”

她道:“若你不疼我,一直说要去别人那过夜,刺痛我。没准…我伤心难过,过不了几年就不能陪你了。”

锦麟听罢一怔,马上警觉,是不是穆烨松和她说什么了,为什么他觉得她这句话是在暗指自己的母亲?

暇玉见他愣怔,小心的问:“你怎么了?”

“…”他的视线扫向她,但从她澄澈的目光中并非发现古怪。暇玉不懂自己刚才那句话哪里说错了,只捏了一把冷汗。而这时穆锦麟重新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锦麟,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和你没关系。”

暇玉一怔,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想和自己说什么,要不然,他可以只说‘没事’两个字,犯不着提及‘以前’这个字眼,让她好奇。

赌一把。

她挨着他躺下,一边胳膊搭在他身上,看着他说:“锦麟,你若是心里有事,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呢。”

锦麟拿开她的手,侧身背对她,就在暇玉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她一呆,就听他继续说:“我下令打死了一个东府的丫鬟,当时真是气疯了,冲到那边去,命人把她揪出来,下令当即乱棍打死了,任她怎么求饶,怎么哭诉都无动于衷,直到人死了,我还不解恨。”

“…”难道就是梁安侯嘴里的那个,陪老太爷过夜的丫鬟?

锦麟说完这些,才掉转过身子,搂过她说:“因为她爬我爹的床,害的我娘伤心难过病亡。”

暇玉猜着说:“…老太爷不是和郡主殿下感情甚笃么,怎么会…”

他哼笑:“如果我爹一直对我娘一往情深,我娘哪至于因为这件事就万念俱灰。是因为他早年犯过错误,而这一次又犯了,我娘才无法容忍的。我爹早些年风流着呢,我大哥刚出生不久,他就弄了个外宅,养着一个才艺俱佳的女人在外面鬼混。结果我大哥病了,愣是找不到他人,等他逍遥回来,发现我大哥已经病死了。”

暇玉愕然,娘亲在出嫁之前跟她说过穆家的情况,当时只说穆家老太爷和郡主有过两个儿子,长子夭折,这么子才是穆锦麟。原来长子病故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于是老太爷愧疚难过,自此一直守着郡主过日子,才有了外面感情甚笃的美谈?

果然就听锦麟又道:“我爹看到我大哥的尸体,终于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了。把那个女人打发走,而且再也不会那帮子就知道吃吃喝喝狎妓写诗的混蛋才子们了。可是,我娘是彻底伤心了,在我印象中,我就没见过她对我爹笑过几次。”

咎由自取,把人心伤透了,再想挽回哪那么容易。暇玉心里嘀咕,不过老太爷既然一门心思守着妻子和儿子过日子,想必对他们两人是极好的,难怪穆锦麟这厮嚣张跋扈。都说娘惯出来的还有救,爹惯出来的孩子没救,果然如此。

她心里空落落的,知道该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我娘也是的,谁叫她当初非要嫁过来,明知道她嫁过来,我爹的仕途必然被她毁个干净。”

“对啊,老太爷是进士。”驸马和郡马只耽虚职,出入仕途,掌握实权基本是个梦想了。

“他是当年二甲第一名,除了状元榜眼探花就属他了。”锦麟冷笑:“结果他春风得意下江南游玩,正好到了我外公的封地。他声名在外,外公邀他到王府做客,我娘不知怎地就瞧见他了。结果他刚回京师不久,圣旨就到了。我爹自然不愿意,可圣旨哪敢违抗啊。而且我娘是先皇的亲侄女,他不想脑袋搬家,就得答应迎娶。”

“那么老太爷不回府,而是在外面住着…倒可以理解个几分了。”

锦麟哼道:“他俩就不该凑到一起。不过自我大哥病亡之后,他对我和我娘十分好,如果我们要月亮,他绝不会给星斗。”

“如果怎么说的话,老太爷不该去东府喝酒时,揽个丫鬟过夜啊…”自律许多年,没道理一朝破戒啊。

“当然是有人搞鬼了!”锦麟冷笑:“我爹自我大哥的事情后,说不会旧友,不沾其他的女人,十几年都坚持住了,怎么偏赶到我娘又有了身孕,胎相不稳的时候出这档子事。”

暇玉惊讶:“又有身孕?”

“一块石头,十几年也捂热了。两人那会关系好多了,我娘又怀了孩子,也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结果这时穆静宸跑来告诉她,说我爹在东府睡了别的女人。她…”

暇玉眼睛一酸:“别说了,别说了…”

他长出一口气,冷冷的说:“孩子没保住,身体彻底完了,没多久就去了。临死前,她说她不怪我爹,而是怪她自己。若是当初不动心,不相识就好了。我爹哪能受得了这话,整日整日的发呆,一年不到也去了。”

憋闷的感觉堵在心口,闷的慌,她好久才怔怔的说:“你不该打死那个丫鬟,而是该提审她,让她说出是谁指使的…”

“是啊,可我过了气头,才想起这茬,我倒是帮背后的黑手做了善后。不过,静宸那厮还活着,我什么招都用了,他就是不肯吐露实情。”他阴冷的笑道:“不说也没关系,就把他们那边的所有人都当做敌人好了。还有那个老太婆,明知道实情也不肯跟我说实话!”

暇玉忽然心里隐隐作痛:“锦麟…”他的大哥,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都没留下陪他,难怪他那么想要孩子。

他闭着眼睛说:“所以,我绝对不会像我爹娘那样,明明不该凑在一起,偏偏拧巴着过日子。我不喜欢的女人,别想硬塞给我!”

暇玉往伏在他心口,喃喃的说:“因为这些恩怨…你才不走考进士,走仕途那条路的吗?”

“就算我一路过关斩将,和我爹当年一样中了一甲的名次,等熬到能惩罚东府的时候,我就怕那边的人都年岁大,死绝了!”

暇玉是第一次得知其中的恩恩怨怨,只觉得异常难过,提不起精神说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真是他们设计陷害了你爹,确实该被惩罚。”

第三十九章

自那日他跟她说了过去的恩恩怨怨,暇玉本以为他终于逮到机会要致三少爷于死地,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三少爷穆静宸挨了顿板子后,凭他那副身子骨竟然熬过来了,一个月后,到了冬至节前夕就能下地走路了。

按照穆锦麟的本性,这般深仇大恨的人落到他手里,不打断腿送回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好奇之下,这日,她找了个机会随口问他:“东府的三少爷好像恢复的不错,听说已能下地走路了。伯父还派人过来要请你过去,要好好谢你呢。”

锦麟却冷笑:“闹事的举子中有大学士的儿子,老头子虚晃一枪要致仕,结果使得他的门生不停的上折子为举子的行为做辩解。皇上逼不得已,暗中下令要宽待这些人。真给他们打残了,又要起风浪,眼瞧到了冬至,谁也不想给大朝仪添堵。”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暂时做不到。

暇玉对他多少有点了解了,知道凡是他心中有谱的事,不能催,否则自己就得遭殃。但自己父亲还关在大牢里没放出来,眼瞧到冬至了,再不放出来的话,难道要自己父亲在牢里吃年夜饭么。于是问完静宸的事,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他:“…我爹的事,最近有消息么?”

锦麟听罢,做恍然大悟状:“最近太忙,竟将这方面的消息忘记告诉你了,你也是,为什么不问问我。”

暇玉心说,闹了半天还是自己的错了,行,就算他说的对吧。便挤出笑容:“有好消息么?”

“算是吧。据说府尹重新派人勘察现场,的确发现了可疑之处,后院的院墙上根儿下发现了有人翻墙而入的痕迹,而且你爹给那女人的银子也丢了。所以府尹重新考虑是不是有歹人图财害命。”

暇玉愕然:“那怎么以前没发现?银子不见了,很容易想到图财害命吧。”

“这件事该问你爹,他进去那么久,还一问三不知,自己又不能提拱什么可辩解的说辞。还是后来有人提醒他,家里的钱财放到哪里,他才说藏在床下,结果去找,发现已被席卷一空。”锦麟讥笑道:“据说有上百两,想不到一个薪俸几十两的小御医这么有钱,给外宅留的现银就这么多。”

暇玉叹道:“肯定是他把这么多年出诊受人打赏的银两都藏起来了,没拿回家去。”

锦麟继续说案情:“顺着这条线去查,正好有个以前总给那外宅送柴火的砍柴人,案发之后不见了。那个鞋印,倒和他家翻出来鞋子有几分相似。现在正派人通缉他,若是找的到,你爹的嫌疑自然洗清了,如果抓不到。过两日也该放人了。”

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十分高兴:“我这就写信给我大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不劳你了,据说你大哥差不多每天都要去一遍顺天府问情况,那里从门子到府尹没一个不认识他的。这些情况,他早就知道了。”

“哦…”

锦麟这时说:“你大哥整天忙活这个件事,医书没看,能通过年底礼部主持的太医院大考吗?要是通不过,你家就没人在太医院奉职了。你爹摊了这场官司,虽说最后脱罪了,可也别想再回去给宫里的人问诊了。”

“…”暇玉道:“过不去也没事,谁让灾年厄月的,都平安就好。”

“都平安…你家那个奔命去的奸生子,你也希望他平安?”

“他不回来就行了。人各有命,随他吧。他娘死了,爹这会也靠不上了,也挺不容易的。”

锦麟终于说了一直以来的怀疑:“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爹的儿子?”

暇玉苦着脸说:“…就是他的!我听我哥说,我娘知道有这么个学徒后,特意偷摸的去看他,结果那会小孟翔正给人抓药,我娘一看他那双手就知道是我老爹造的孽,这是她原话。那双手就跟从我爹胳膊上剁下来安上似的,简直一模一样。”

锦麟一凛,难道吴孟翔真是吴敬仁的儿子,与自家并无关系?不过听李苒说,的确看不出他从外貌上和老太爷有什么相似之处。就在他踌躇的时候,就听妻子说:“我爹出狱后,得了这次的教训,希望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先是我大哥,后是我爹,再来点事,我真怕我娘撑不住了。”

如果那吴孟翔当真和穆家没关系,倒也没必要盯着他不放…关键是暇玉不希望再起波澜。这样话,把这件事放一放倒也可以,毕竟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暇玉见他不说话,似在想什么,不敢打扰他,默默的捡起床上的针线活继续做起来。她正认真纳鞋底,就被他猛地的抽走了,甩到一边去:“又不是过不起了,用你做鞋?”她把针线笸护在身后:“冬至节快到了,得给长辈做鞋袜,他们穿不穿是一回事,心意总得送到。”

锦麟好奇的问:“为什么要送鞋袜?”

暇玉一愣,心说原来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她有生之年竟也有给他普及知识的时候,便很认真的说:“冬至这天,日影最短,长辈们穿上新鞋踩踩日影,求个跋厄祈福的兆头。两家的长辈我都算进去了,不过东府那边,自你上次跟我说了那些事,我就放在最后做他们的了,送不送你说了算。”

他胳膊环住她,笑道:“没我的份啊,我也想要。”

“都说是给长辈做的了。”

锦麟道:“我不管,你得想想办法。”

她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十分难受之下便肩膀一抖,想摆脱他:“叫你闺女,儿媳妇做去!”

他咯咯一笑,就去吻她耳后,一手搭在她小腹上揉:“那你倒是把我儿子生出来啊。”暇玉手上还拿着针线,去推他的手:“先别闹。”但锦麟最喜欢顶风作案,她越不愿意,他越觉得有意思,非要和她纠缠,她嘴上说道:“你先等等,我把针收起来…哎,针呢?”手里空空如也,刚才捏在指间的针居然不见了。她赶紧挣脱他:“肯定在你身上,你先别动,让我找找。”

刚才推推搡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弄丢的,插到他身上哪块地方去了,暇玉从他袖口开始,然后沿着胸口向下检查,最后到了胯部,没多想的拍了拍:“疼么?”听不到他回答,她抬眸,正对上他闪着坏笑意味的眼眸,便于此时猛地发觉他下面早搭起了帐篷。弄的暇玉闭上眼睛良久无语。锦麟抓住她的手,往下面继续拍:“怎么不找了?”

“不找了,扎的你疼,才知道长记性,以后女人做针线活的时候,别靠过来添乱。”

“说我添乱?我就先乱乱你的心性!”狼扑过去,抱住她就床上按去。结果膝盖刚挨到床板,就听他呀的一声,忙跌坐到一边去,从衣服膝襕处抽出一根针,恨恨的往地上一丢,然后呲牙咧嘴的揉刺痛的地方。正欲让妻子过来替他揉揉,却见她仰面躺在床上,用衣袖盖着脸,身体微微颤抖,他忙过去将她袖子扯开,就见她因憋着笑意,满面潮红。

“你,你敢笑我?”说着,就去搔她腋下:“胆肥了你,叫你笑,那就笑到哭吧你。”

正在两人闹做一团的时候,青桐悄步走到了里间门口站住,锦麟眼尖立即发现了,没好气的问:“有什么事?”青桐忙低下头道:“刚才门子送来一封信,说是吴大少爷送来的…奴婢就给夫人送来了。”

“搁外面桌上吧。”

青桐道了声是,默默的退了下去。多亏有青桐过送信,暇玉趁机喘匀了气,擦着眼泪求饶:“我错了,你饶了吧。”他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就去掀她裙子。刚才青桐都撞进来一次了,白日行淫的危险性太大了,她自然不愿意,但架不住他执意如此,最后只得依了他。

待他尽了兴,精神抖擞的坐起来穿戴衣服,她却因他搓弄的仍旧娇喘连连,浑身无力的躺在一边。他一边揩去唇上沾的口脂,一边拨弄她的胸口:“好玉儿,想什么呢?”

“渴…”她撑坐起来:“我想喝口水。”

他掂量了下桌上的茶壶,见里面有水,便倒了半杯端回来给她。她小口嘬了会,道:“不知道我大哥信上说些什么,你去拿来,咱们看看吧。”锦麟便起身去外间拿信,待把信捏到手里,只觉得心里一颤,他干嘛听她的?她要喝水端给她,看信也递给她。

这时就听暇玉在里面唤他:“锦麟,你在看信吗?上面说什么?”

他转身回去,把信抛给她:“自己看,难道还要我读给你听?不过不看也知道,定是要你冬至节归宁。”暇玉拆了信,扫看完道:“嗯,是说要我归宁的事了,不过要我务必让你一起去,说要他们要好好感谢你。”

“废话,我还能让你自己回去吗?”锦麟道:“不过那天在奉天殿要举行大朝仪,我二更就得准备进宫。等大朝仪结束,还得和人寒暄互相祝贺…”

“嗯,那我等你回来,咱们祭拜了先祖,再过去。”

锦麟微微颔首,却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但愿那天没什么事,这汉王不日到京,别生事端最好。”

冬至那天早晨,外面黑漆漆的刮着冷风,把锦麟送走后。暇玉也得开始忙活一天的事宜,可刚一开门,就被一股冷风打了回来,回去又加了件衣裳,心说不管怎样,一定得把冬至和元旦熬过去才行,便顶着黎明前的酷寒出门做事了。

先命人打扫中堂,再去请先祖的画像摆放好,期间还得盯着祭祀用的牲醴和米丸,待天边放光才准备妥当。这时早起的仆人间已有开始互相祝贺的了,她便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将各个院子领头的仆妇叫过来,派发下去,让她们在冬至节讨个好彩头。

不久,穆锦麟从外面回来,拿着一叠红笺贺贴,看都不看就往桌上一撂,把暖耳摘下,捂着下巴说:“冻死我了,今年天儿真冷。我看那孙尚书是不行了,七老八十的,一身老骨头,刚才在朝仪上鼻涕都挂到胡子上了,也不说擦擦。”

暇玉哭笑不得:“大概是太冷了,人都晕过去了。”

“不说他们了。时辰正好,咱们忙正事。”带着妻子到了中堂祭拜先祖。好在暇玉为了今天的祭祀,提前做了准备,没出任何岔子,顺利的完成了一些列的礼仪。之后两人回到上房,换了衣裳让各院子的人来请安祝福。

因由穆锦麟坐镇,各院子的莺莺燕燕们乖巧的跟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等这些请安的人走了,容不得歇气,就得让人把给吴家的贺礼拿出来。上次是暇玉的祖父做寿,只送不收,而这次不一样,冬至节就是亲人间互相赠送礼物的,为了让吴家不至于难做,她故意备份了不那么重的东西,以免吴家为了回礼而痛苦。趁妻子去备礼,锦麟让人取来空白的礼帖和笔墨,随便找了个收到的贺贴,将称呼改成东府的伯父,摘了几句抄到贺贴上,让阑信捧着吹干后,命他送过去了。

和上次去暖寿一样,吴家老小全员在门口迎接。暇玉看到因为牢狱之灾瘦了好几圈的父亲和略显憔悴的母亲和哥哥,心里揪着疼,赶紧下车道:“大冷天的都出来干嘛,咱们快进去吧。”

“可是…”吴敬仁看向穆锦麟。

暇玉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就见穆锦麟眼睛眺望胡同口,蹙着眉头。而这时就见一人骑着枣红色的马匹奔进了胡同,急急勒紧缰绳停下后,一溜烟跑到穆锦麟面前,单膝跪下道:“大人,可寻到你了。皇上宣您进宫陪太子爷和汉王殿下过节。”

锦麟心说,就觉得有事要找上门,果然来了,随身带着进宫的牙牌还真对了。太子和汉王表面和气,但早就水火不容,碰面准没好事。

“知道了,我这就去。”他转身对妻子和吴家老小道:“我得走了,你们好好聚聚吧。”想起上次清泉寺的事,又叮嘱:“暇玉,没我来接你,你哪都不许去。”

第四十章

刚入宫门那会天上飘起零星的雪粒子,待到太子和汉王所在的暖阁的时候,飘雪已成撒盐之势,锦麟灌了一脖子冷风,刚一进暖阁忙让守门的小黄门给扫净了。这时从暖阁里间出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正是太子的近侍齐公公,他先笑道:“这天儿可真冷,穆大人正好进去陪太子爷和汉王殿下吃炙羊肉。”

锦麟嘴角一抽,心说要知道进宫吃劳什子羊肉,他宁愿称病在家。齐公公不知锦麟不喜欢吃膻味,一路笑着迎着他进去,对在炕上坐着的两位殿下道:“穆大人来了。”

这时一个穿紫色亲王常服的男子,先笑道:“是穆家表哥来了,快过来坐。太子爷刚才还念叨你呢。”

这人便是汉王绍棠了,和太子绍栾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三年前离京去了南边的封地,这几年,从太后到皇后都想念的不行,适逢年关就给召回了京师。

锦麟一抱拳:“陪内人归宁的路上才接到诏令,故此来晚了。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绍栾亦笑道:“不打紧,来了就好了。是绍棠缠着父皇说,就我们凑在一起没意思,才叫你入宫陪我们的。”

锦麟一闻这羊肉味,只觉得腥膻,但不能违抗,硬着头皮坐过去,由一旁的太监夹了块羊肉放到了碟中。

这时汉王一边嚼着肉,一边对他哥太子道:“大朝仪结束之后,父皇是去看金妃那个贱人了吧,估计这会还被她缠着,在她宫中呢。”

锦麟面目表情的盯着炉上的肉,而太子马上对弟弟道:“后宫的事,与你我何干?少议论为妙。”

汉王一挑眉,做恍然大悟状,看了眼穆锦麟笑道:“是怕穆同知告诉父皇,不会的,他是咱们自己人。”

锦麟这时说什么都是错,只得装作那两个耳朵是摆设一般,不发一言。太子睇了眼弟弟,亲自夹菜给他碗里,笑眯眯的说:“你远道而来,吃些牛羊肉,抗冻。”

“才到凌州不足三年,我还禁得住北方的风。”汉王虽这么说,还是将太子夹给自己的羊肉片吃了。

待三个人吃的九分饱了,汉王一咂嘴,道:“我估摸着父皇还在那贱人宫中没回来,咱们还有空闲时间消磨。”然后摆摆手,捏着鼻子说:“一屋子膻味,快些把香点了吧。”

太子对自己长久以来为什么看弟弟不顺眼的原因,在这一刻找到了缘由,除了他总是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外,就是在别人的地盘极度随便,这暖阁在东宫,东西都是他太子的,他倒是指挥上了,一会吃吃喝喝,一会又要焚香的。

太子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孔,对弟弟笑道:“刚才吃喝的时候,你不嫌膻,吃干净了抹了嘴巴就嫌弃上了。”汉王亦十分配合的撒娇道:“再不焚香,我就去开窗了。”

太子便忙去拦他,故作慌张的对齐公公说:“大伴儿,你快想办法把味儿去了。”

齐公公应诺,退了出去,不久牵进来一只跟炕差不多高的大鸟,那鸟的羽毛绮丽缤纷,太监们拿吃的引它,它就张开翅膀扑棱着在屋内漫步,只闻一阵淡淡的香味随着它的步子蔓散开来,不久就充盈了整个暖阁。汉王十分新奇的跳下床去,夺了太监手中的鸟食碟,亲自去逗弄:“原来是给它翅膀熏香了,让它扑哧翅膀散香!我才想起来,我也带着个礼物进京,还未来及进献呢。”

“是什么?”

汉王起身拍了拍衣裳,笑道:“太子爷和穆同知随小王来就知道了。那东西没法带进宫来,搁到豹房了,还没告诉任何人。哎,正好外面的雪停了!”

趁汉王笑的眼睛眯缝,太子寻思的扫向锦麟,那意思是问他,汉王准备进献的是什么东西。

等宫人们伺候了两位殿下更了大麾,准备出门的时候,锦麟终于找到了机会,在太子耳边轻声道:“…应该是与晋国公家的贡品冲突了。”

晋国公府是太子妃的娘家,太子妃的兄长承袭了爵位,逢年过节和所有王孙贵族一样,要孝敬皇帝,手段自然是进献。比别人不同的是,他今年别出心裁寻到了一个祥瑞之物——白虎。

太子一蹙眉,心说和晋国公的物什冲撞了…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