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公公一摆手:“同知大人不必多礼,咱家是奉皇上口谕来问大人几句话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放到桌上,推到穆锦麟那边:“写这封奏疏的人,跟大人可有关系?”

锦麟迅速打开那封奏疏,一看,里面列举内阁蓝大学士的罪状十条,而落款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经历李仁。此人他知道,但并无深交,怎么可能是他指使的,便道:“此人下官并不熟悉…不过,李仁…是不是公公您将穆府出去的李苒和此人搞混了?”

邹公公呵呵一笑:“穆大人猜的正对。这封折子小年递上去的,虽列举的是大学士的罪状,但句句夹枪带棍的有所暗指,龙颜大怒,本想过了年再说,可今个皇上又想起此人来,便问左右侍从李仁是什么人,结果不知拿个缺德的竟说是大人府里出去的人。于是皇帝便让咱家来问问。”

“下官奶妈的儿子的确在锦衣卫里当差,但此人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哪里有资格上疏。”

这里面大有文章,邹公公这么说,是在暗示他,皇帝身边的人有人不待见自己,故意这么整自己。再或许整自己的就是眼前的邹公公,在变着法的提醒自己要对他恭敬。难道冬至节那天自己进宫见太子,叫他起了提防的心思。

邹公公笑道:“不是就好,那咱家便没什么事儿了。”起身要走。

锦麟立即道:“下官知道公公素喜文墨,正好下官这盒松烟墨,想请公公品鉴,请公公留步。”立即唤来阑信,叫他去告诉夫人,取松烟墨来。

锦麟的东西,好多只有暇玉知道储藏的地方,云烟墨亦不例外。得到阑信的消息,暇玉立即派浮香取来那个装着松烟墨的墨漆描金匣给客厅送去。很快,锦麟就见浮香捧着那个描金匣进来了。

他接过来,放到桌上:“公公笑纳。”谁知正此时,就见邹公公魔怔了一般的盯着浮香看,那眼神吓的浮香脸色煞白,做了个万福,竟不听穆锦麟的命令,径自离去了。

“那,那是谁?”

锦麟忙道:“是下官内人屋里的丫鬟,公公若是喜欢,便是公公的人了。”

将邹公公送出府,锦麟洋洋得意的回了卧房,见浮香脸色煞白的和妻子在说什么。他一蹙眉,对她说:“你先出去。”那浮香看了他一眼,依依不舍的和暇玉分开,出去了。暇玉不解的问:“锦麟,她是不是做错事了,脸色回来可难看了,你别怪她,大过年的,饶了她这一次吧。”

他笑:“没有。她做的好着呢。”挨着妻子坐下,握住她的手:“她攀上高枝了,邹公公要收纳她。”

暇玉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懵懵的问:“啥?”

第四十二章

在锦麟眼中,此事不管对谁都是一件大好事,便喜气洋洋的说道:“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邹公公瞧上浮香了,刚才她露了那么一下脸,就看准她了。”

暇玉仍旧呆着:“怎,怎么会?”太监置办外宅豢养妻妾,倒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各别更糟践人的,义子娈童也养了一堆,但是浮香并非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怎么就被一个阉人看上了呢。

他揽过她的肩膀,笑道:“邹公公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好几次回原来的村里打听邻居家被卖掉的大丫头,想必浮香像极了此人。”暇玉浑身发冷,慢慢推开他的胳膊,坐到一边去:“即是说,邹公公是看上浮香了,要她给他做…”该怎么形容?若是和宫女叫对食,但养在宫外不是妻不是妾的,该怎么称呼?

锦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哎,比姨奶奶强多了。邹公公恰有一个侄孙没娶老婆,虽原本是乡下的破落户,但现在京城也混的有些名堂了,邹公公有意将浮香给他做老婆,待他出宫时再去相会…”不等他说完,暇玉有些受不住了,惊愕的说:“那人也肯?”

“他是个背地里玩相公的,有什么不肯的,巴不得替他祖宗养着浮香讨银子用。”

这世上还有这等灭绝人伦事,明里嫁给一个断袖做妻子,背地里是太监的玩物。暇玉自是不同意:“然后呢?你答应了?”

锦麟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多余:“当然。邹公公十二岁净身进宫,不久入内书堂读书,皇上做太子那会就伴随左右,现在更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十分难对付,他既是看准了浮香,哪有不给的道理。”甚至十分庆幸的说:“幸好你今日让浮香去送那墨盒,否则就错过了。”

如果暇玉知道会有这场事,定差遣个傻大黑粗的劈柴老奴去送。暇玉只觉得口干,起身斟茶来喝,然后问锦麟:“就找不到那邻居家姑娘了么,如果邹公公见到她年老色衰的样子,没那些美化的回忆,就不念着浮香了。”

他呵呵一笑:“这都四五十年了,上哪找去。再说了,浮香跟了邹公公,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现在伺候人强。”

“哪强?”暇玉怨气十足的说:“这辈子就毁了,做不成妻子娘亲,被两个人渣糟践死。”

“邹公公那么老了,他能做什么啊,搂搂抱抱撑死了。”

她皱眉,厌恶的反问:“如果不老,他一个宦官还能怎么着?”

锦麟嘿嘿笑了两声,唤她到身边,贴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暇玉立即被恶心的不行,越发觉得浮香命苦,竟被这个死阉人看上了,沉默一会,认真的问:“就没别的办法了,她非得跳火坑不可吗?”

“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这般不乐意。民间私自净身等着入宫的男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男人都不怕断子绝孙,浮香一个小丫鬟伺候太监又能怎样,难道比净身还苦?”往床上一倒,十分随意的说。暇玉冷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又不是随随便便谁都愿意去的。”

锦麟警觉。对啊,吴孟翔就不愿意,被澄玉和她给放跑了。这浮香眼下十分要紧,可不能再出麻烦了。

暇玉虽气他擅自做主把自己的丫鬟推去和不以为为耻反以为荣的恶劣,但目前求得事情的转机还得靠他,便静了会,走过去晃他的腿:“这事真的没转机了吗?”

“没有。”回答是十分干脆。

暇玉痛心疾首:“可我舍不得浮香,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找个像浮香的丫鬟顶出去。”

“邹公公虽然年岁大了,但眼睛还没瞎,找个人作假,你忍心为了个丫鬟害我?”说完,单睁开一边的眼见睇她,就见妻子面上满是忧愁的颜色,轻咬着嘴唇道:“当然是你重要…可是…可是…”

他不容辩驳的说:“没有可是,你必须舍得。”

这厮把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尚且放在权势之后,伺候过她的女人牲口似的处置,浮香在他眼里估计比鸿毛还轻。自己父母当初连他穆锦麟是纯人渣还是真禽兽都没闹清,就将自己舍出来了,她深知被权势所左右的难处,沉思片刻道:“…好…只是她跟了我这多年,你别下命令似的告诉她,由我跟她说这件事,也好劝劝她,行吗?”

锦麟半信半疑的瞅了她一眼,她小心思小主意可不少。把浮香送出去这等大事,他可不想她插手,但嘴上说:“行。不过看邹公公那意思要年后再说,你不想坏她过年的心情,就等两天再说。”

这又燃起了她一丝希望,马上点头:“也好,那就年后说。”不管结果如何,先让她过个爽快年。此时锦麟从床上坐起来,扫了扫衣衫,道了句:“我有事,一会回来。”暇玉历来不敢多问他这特务的行踪,应了声将他送了出去。

待他走了,暇玉来到梳妆台前,把妆奁打开。她准备趁穆锦麟不在这会,偷偷取几样值钱的首饰出来塞给浮香。她如果真的要嫁给一个爱男风的丈夫,那丈夫娶她就是为了从邹公公身上榨钱,想必得和她争利,为了日后有个防备,最好给她留些钱财。暇玉身边没有现银,唯有这些首饰值些钱了。

不敢拿穆锦麟给她置办的首饰,便从自己以前的饰品中挑选翡翠手串,金镶珠玉的簪子,玉簪和几个嵌珠耳铛。刚这些挑出来摆在一旁,就听到暖雪的声音在跟穆锦麟道万福,暇玉便赶紧将那堆首饰捧着放进妆奁,没事人似的站在化妆台前,拔掉自己头上的簪子,对着镜子比划。

锦麟一回来就笑嘻嘻的靠过来,从后面环住她:“在做什么?”

“寻思挑个喜庆的头饰戴戴。”暇玉看着镜中的他,温笑道:“你进来看到浮香那丫头了么,她刚才进来跟我说,她可能做错事了,那公公瞪着眼看她,我怕她胆小怕的过不好年,还是把她叫进来,让我安慰她几句吧。”

她不觉得这话句话哪里说的不对,谁知穆锦麟竟然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笑的她毛骨悚然。这时就听他说:“别担心这个了,人叫我送走了。”暇玉转了身子,怔怔的看他,声音也不觉提高了:“你说什么?什么叫送走了?”

“夜长梦多,我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先养着,叮嘱她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该注意些什么。还得给她准备一个瞒天过海的身份,我可不想让周聃知道我给邹公公送了这么份礼物,重造身份需要时日,现在动手正好。”他轻描淡写的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在刚才,让人一顶小轿把她安排到府外的地方去了。”

暇玉手里的簪子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心里活似生生被猛兽的利爪给掏了一下:“…你,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你…”要控诉的太多,竟都塞到嘴边说不出了。

他出门之前是怎么跟自己说的,结果自己自作主张就这么把浮香给弄出去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让见。

她都说同意放人了,都答应要浮香去伺候那老阉人了,什么都答应了,他居然还这样骗她。

当她是死人么,她相信他,他呢?做的这叫人事吗?!

锦麟显然觉得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刚才在挑首饰戴,他一边打开妆奁,给她挑好看的头簪,一边笑道:“我是跟你那么说过,但我是骗你呢,怕你临时反悔把人悄悄放走。”

暇玉气的双颊绯红,胸膛烧了一簇火似的:“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居然连我们主仆最后一面也不许见!她那么害怕,我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越想越难过,眼泪便在眼圈转悠,就要落下来。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蹙眉提醒:“大过年的你乐呵点。”选了个珍珠头花给她发髻上比划:“这个好看。”

姓穆的,你自己乐呵去吧!她一把抓过那头花甩到镜子上:“丧门白,又没死人,戴它做甚!”

他一片好意付流水,登时也恼了,捏住她下巴恶狠狠的说:“不喜欢戴便算了,当爷稀罕哄你?!”

受不了了,佛也会发怒。她自嫁给他没说每件事都百依百顺可也差不多了,居然连个小小的愿望,他都不能成全。那死太监和他鹰犬要她自小在一起的丫鬟,她知他难做,这件事违抗不了,她不没说什么就答应了么。仅仅要求最后跟浮香说几句话,给她些防备日后的首饰,结果这厮居然连这个都不许!

“对,不稀罕。”她针锋相对的说。

在这院子只有他发脾气的特权,其余的人当着他的面还敢耍威风,锦麟便一挑眉:“吴暇玉,你以为年三十我不敢把你怎么着,是吧。”看了眼一旁的妆奁,道:“不戴,那就别留着…”说着,展臂就去扫那匣子。谁知这时她快他一步,双手一推,把那一盒子首饰全部掀翻在地,然后丝毫不怕的挑衅看他。

锦麟气的眼前一黑,心说姓吴的你有胆子。便提起她胳膊,把她硬拽到床边,使劲将她推搡跌倒在床上,骑在她身上,捏起腰间玉佩的穗子轻轻拍她脸:“我就骗你了,你能这么着,别说是个丫鬟,就是你爹,我要他死,他就不能活!”

他根本就没搞清重点,暇玉心说跟他讲理也是白费,便冷笑道:“是啊,您厉害,我也就在心里默默的厌烦你,其余的做不了什么。”

锦麟一听这话,心里凉飕飕的绞着劲儿的疼,竟怔住了,须臾几成暴怒之态,扼住下颚,咬牙切齿的警告:“你要是想死,就再说一遍。”虽是威胁她,但直觉的更被动的是自己,如若她真的再说出更伤他的话来,他该怎么办。

一不如他意,就这样子,她也累,心说要发疯你自己去吧,不奉陪了。勾起嘴角冷笑了几声,终究没再说话。锦麟这才放开她,暇玉得了空隙,捂着被他捏疼的下巴把脸侧开,不看他一眼。锦麟冷声问:“…你怎么不说话?”就听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我怎么想的,你知道,我何必要说。”

怎么想的?心里默默的厌恶他吗?锦麟心里一酸,遂即安慰自己她说的是气话,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想了想,说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没道理因为外人坏了咱俩的情分,浮香只是个丫鬟,你至于吗。”

暇玉冷淡的说:“嗯,不至于。”

锦麟便大喜过望,以为用她自己说过的话将她说服了,低声说:“就是,就是。”将她扶起来,给她揉手腕:“咱们和好了吧?”暇玉瞭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应允。锦麟当她故作姿态,要自己哄,便揽住她肩膀,笑道:“以后可别说那些气话了,免得伤了感情。”她仍是点头不说话,半晌道:“我去看看桃符春联和门神贴的怎么样了。”就要走,锦麟将她按下,道:“你坐着,我去看。”

他以为自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给她缓和的时间,待回去时就能和好如初了,像邹公公来之前那般。可等他转悠了一圈回去,见地上的东西已被丫鬟收拾好了,就是不见妻子的人,一问知道她去书房了,便去将人拉回来,守着她在屋里起腻。但很快锦麟就发现事情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妻子还在生气,上次因为怀疑他和东府的大嫂通奸,他有幸领教过一次。这次则是第二次了。

锦麟心想,要不杀杀她这个坏习惯,以后还管教不住了呢。她不是生闷气么,他奉陪!看谁熬的过谁。于是外面,从管家到烧火丫头都风风火火的给他俩操办过年事宜,他俩却一言不发的比‘坐禅’。锦麟自认为他习惯于审讯多少天也不开口的犯人,耐得住性子,自然能比得过她。于是噙着冷笑,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别过劲儿来。可没想到暇玉比起费脑子逢迎他,这样一言不发倒是轻松,反倒有几分享受这个宁静,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直熬到下午吃年饭,两人竟都没开口。

锦麟的脸色自然阴沉下来,没吃两口饭,只觉得满桌子的女眷们都面目可憎起来,尤其是吴暇玉,她居然还吃的下去饭。待用完年饭,就等着守岁吃饺子了。期间的这些个时辰,每年都靠琴坊的歌姬吹拉弹唱来消磨。今年也不例外,但至于唱的是什么,他是一句没听进去,心里不停的拿吴暇玉和其他的女子们比,她凭什么给自己脸色看?她论样貌不是最美的,论才学仅是粗通文墨,床笫之欢也不如旁的擅长。越想越气,便拍着椅子扶手起来,对吴暇玉道:“你跟我回去!”

两人便相顾无言的回上房继续坐着,锦麟这次心乱,随便拿了本书在灯下装模作样的读,此时天色已晚,外面嗖嗖的不停有烟花绽放,映的屋内通亮,夹杂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时暇玉终于开口:“你去看烟花么?”锦麟哼道:“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不去。”暇玉松了一口气:“那我去了。”说着起身,唤青桐和暖雪进来给她那厚衣裳和手炉。刚才他都说不去了,现在舍不下脸来说再去,眼看妻子煞有介事的穿衣准备,便一砸桌子:“不许去!”,而这一声吼如同砸在棉花上,就听暇玉无所谓的说:“好。”当真脱掉外裳不准备走了。

她这样的表现直气的穆锦麟七窍生烟,便将手中本就没看的书打中间扯碎,凶神恶煞的冲向她:“吴暇玉,你到底想怎么样,年三十,你能不能别作了?”暇玉淡淡的说:“我怎么了,哪没听您的话么?”

锦麟怒极反笑:“行,有你的,那好,爷叫你笑。”结果她当真笑盈盈的看他,只是那眼神,冷冰冰的带着讥讽。他将两个丫鬟打发出去,重新对暇玉道:“真听话啊,好样的,再来,你给我脱!”

暇玉厌恶的瞥他,并不行动。穆锦麟恨道:“你不是听我的话么,怎么不动了?”生了一下午的气,终于找到发泄的借口了,将她摁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管的脱她衣服,暇玉一直挣扎,直到筋疲力竭。锦麟怨她不懂自己的心思,一心要折腾她,感觉到她下面干涩,仍旧顶进去,直疼的暇玉抽抽噎噎的吸冷气,他适才觉得有点舒心了,冷笑道:“知道受苦了,谁叫你不知好歹。”

暇玉便再也忍不住哭出来,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陪伴这厮,都说伴君如伴虎,就是皇帝也没他这么能祸害人的。一点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有,非得时刻随着他的心情转换情绪。她早晚得因为他劳心累死。

她含糊不清的呜呜哭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不是没见过她哭,但都是掉几滴眼泪就为止了,只有这次哭的眼泪不停的流,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吓的赶紧放开她,系上裤子,去擦她的眼泪:“行了,别哭了。给你点教训,你知错就好。”

“滚!别碰我!”她哭的泪眼模糊,使劲推他:“你滚,你滚,看到你就不烦别人!离我远点!”

锦麟见她是真伤心了,想了想,决定赔不是,硬撑着笑着哄道:“哪有,别说气话,你不是挺喜欢我的么。”

她哭着反驳道:“我脑子有问题吗,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这混蛋!”

锦麟见软的不行来的硬的,厉声质问:“你说谁混蛋呢?!”不想暇玉这会只顾着委屈,哪还管那么多,哭着喊:“说你呢,听不懂吗?!滚!我不想见你!”锦麟指着她鼻梁说:“你别后悔!”她却抄起一旁的枕头砸向他:“有多远滚多远!”然后伏床大哭不止。

他道了声:“丧气鬼,哭死更好。”负气而出,待哭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在原地驻足站了一会,一咬牙还是没回去,往书房去了。府中下人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老爷夫人吵架了,于是烟花炮竹都不敢放了,连笑声也见半点。

锦麟在书房的小榻上躺了一会,越想越烦心,最后决定还是厚着脸皮回去看看,便让小厮端来一壶酒,自己一口气喝了大半壶,剩下的一点都撒在袖口和前襟上。他的打算是,就算哄好了,日后翻起旧账来,就说是他喝了酒,才说那些放低姿态的话的,所以并不算丢脸。

准备妥当,觉得自个身上的酒味够了,他提心吊胆的回去了,在门口看到暖雪和青桐,得知暇玉还在里面哭,不禁又心疼又生气,心说哭两声得了,还没完了。一会还是软硬兼施为妙,便走进里屋,可还没等说话,就听暇玉带着哭腔厉声问他:“不是叫你走吗?你回来做什么?”

这辈子还没被女人吼过,锦麟竟一瞬间觉得自己矮了半截,气焰嚣张不起来了:“我,我回来…看看你…”走到她身边,把被子给她裹上,搂着她道:“别哭了,一会还得守岁吃饺子呢,你这样子怎么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啊。”隔着被子抱住她,就听她的哭声渐歇。暇玉擦净眼泪,用十分恶劣的语气质问:“你觉得今天这事是谁的错?”

他毫不犹豫的说:“各打五十大板,行了吧。”这时就觉得妻子展开自己右手手心,然后啪的一巴掌打在上面,伴随着她的质问:“你再说一遍?!”

“都有错!”

暇玉半跪起来,找了圈没有能上手打他的物什,刚才打他手心那下,自己也疼。她越想越气,干脆直接上手捏住他脸颊一拧:“你好意思说,是谁最开始犯浑的?我跟你心平气和的商量,让我跟浮香说几句话,是谁把她直接弄走的?”

锦麟被她掐的脸疼,道:“是我,是我,你快别哭了,也别掐了!”

第四十三章

锦麟被她掐的脸疼,道:“是我,是我,你快别哭了,也别掐了。”可暇玉手上的力道不轻反重:“还没完呢,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许违背我的意愿对我用强的!”

对于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亦有几分后悔:“行,行,我答应你,你掐两下过过瘾得了,快松开。”暇玉恨他恨的紧,甩开手,仍旧斥责:“稍不如你意,你就这么对我,你把我当什么了?”锦麟抓她的手过来,给自己揉,却被她使劲挣脱开,他讨了个没趣,只得自己低头揉着:“那我生气还能把你怎么样?总不能打你。”

暇玉气愤的说道:“那你就这么对我?我体力远远不如你,你就欺负我?!”反手擦着眼泪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若是你被下了药,动弹不得,让女人对你用强,你什么感受?!”锦麟一听,不满的说道:“怎么能一样?咱们是夫妻!”谁知刚说完,就被妻子给反击回来,她怒道:“怎么不一样,都是自己不愿意,受了逼迫。”

她眼圈哭的泛红,嘟着小嘴,一副负气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锦麟便借着酒劲,准备胡搅蛮缠,将眼下的危机混过去,他抬眼瞄她:“你每次也没说不喜欢啊…”

一句话气的暇玉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她也不管是哪了,在他胳膊上又拧了一下:“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嗯?我说我不愿意的时候,你不许强迫我。”

锦麟道:“刚才你又没说你不愿意。”

没想到他厚颜无耻给自己狡辩到这地步,她心里一委屈,又伏在床上哭起来:“…穆锦麟,你走,你走,不许跟我说话,呜呜呜…”

才有些转机,竟然又哭了,锦麟赶紧救场,硬把她扶起来,引袖给她擦泪,安慰道:“我既然回来看你,就本着你说什么我全答应的想法了。除了不跟你说话这点,其余的都答应你,总行了吧。”

暇玉本愣怔的听他的说话,而这时他的袖口擦过她眼角,一股刺眼的又凉又辣的感觉袭来,她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忙去揉:“你袖子上沾了酒,辣的我眼睛疼!快拿远点。”

锦麟心说坏了,刚才为了装醉酒特意在袖口洒酒,居然忘记了这茬:“我去弄水给你洗,你等着!”起身端来脸盆架上的一盆清水,把手巾透湿了给她擦眼,暇玉没好气的抓过那手巾,擦着一边的眼睛,然后用另一只眼睛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锦麟立即发誓:“绝对不是。”耐心的等妻子敷好了眼睛,他把盆子和手巾放到一边,去给她系衣裳,她的衣衫刚才被他尽数扯开,她又只顾得哭,这会还敞着:“多冷啊,快把衣裳系好穿正。”暇玉根本不领情:“就是你弄的,你还来装好人!”说完,微张嘴唇,忽而别开头掩着口鼻轻打了一个喷嚏。

“看,冻着了吧!”锦麟用被子给她裹好:“只顾哭的痛快,旁的都不顾了。”暇玉一横眼:“你这么揶揄我,有意思吗?!”他叫屈:“我哪有半点揶揄你的意思,你怎么变得蛮不讲理了?”她使劲推他:“跟你学的,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待久了,圣人都要变恶棍。”

“都怨我,都是我的错!你一点错没有,行了吧!”他也不满起来,伏低做小也该适可而止了。

暇玉剜了他一眼:“嗯,你的错处多了去了。”闷哼一声,抽了抽鼻水,忽而又连打了几个喷嚏。锦麟挑衅的逼问:“那你还想怎么着?想打我吗?”暇玉毫不客气的说:“还用说,当然想。我若是哪天得了神力,一定好好打你一顿,方称我心。”

他惊:“哎呦喂,你胆子真不小,这种话也敢说。”她哼道:“心里想什么说什么而已。”

锦麟皮笑肉不笑的说:“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今天是我的错,让你满意,过来,给你打!”说完,当真闭上眼睛把脸凑过去,做出给她打的样子。但心里却暗暗不满起来,他对得寸进尺的人一向没好感。

暇玉流的是眼泪,不是脑汁,刚才在气头上,现在冷静了不少,心说这厮惯于使诈,保不准是引蛇出洞。便不理他的‘好意’,背对着他,脸面向床里侧,盘起腿披着被子坐着。锦麟半天不见她挥巴掌,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她,见她跟个受气包似的气哼哼的抽抽噎噎,又好气又好笑,从后面抱住她:“给你打,你怎么不打了?”

“你脸皮厚,打着手疼。”

他一听,心里刹那敞亮了,知她肯让步了,便缠过去:“我脸皮不厚,哪能娶到你。”暇玉咬唇回眸,哼道:“你就知道欺负我。”锦麟道:“你可说错了,别人我也欺负。”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别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我刚才不是答应你了,以后不欺负你了。乖,来,笑一个。”

她老实的靠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说:“什么叫做像受气的小媳妇,我就是你媳妇,你给我气受。”

半嗔怪半撒娇的话,锦麟十分受用,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疼你来不及,哪会给你气受。”

他这番话,她左耳进右耳出,一点没往心里去,她刚才耀武扬威的对他又拧又骂的,以后的日子还得过,所以她需要尽量挽回一些。知他喜欢自己示弱,那样他心里才舒畅,便低声啜泣道:“…锦麟…你以后千万别那样了…你防备我做什么,浮香在邹公公那里挂了号了,我就是三头六臂也不能把人弄走,唯一要求的就是再多留她几日…你都答应我了,结果又骗我,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么,她不在了,你平日不在家的时候,我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锦麟自动把自个带入妻子能说贴心话的人选中,道:“那我以后多陪陪你。”

“…”暇玉无语。只得拾起另一个问题掰扯:“还有,锦麟,我以后好好的,你别那么对我发脾气,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好像都不认识你了。”其实对她来说,暴跳如雷乱发脾气的穆锦麟更熟悉一些。

锦麟细细品她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他也不想她在自己面前整日战战兢兢的:“我也是被你气的,你看我平日里哪对你那样了。”

暇玉心里骂,这家伙是没救了,他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如此安静的过了一会,仰头看他,伸手抚摸他刚才被她狠掐的脸颊,柔声关切的问:“还疼么?”

他摇头笑道:“不疼,你能有多少力气。”

她便有些后悔掐的力气还不够。而穆锦麟想她是歉疚了,不禁心中暗笑,忽然想起她刚才生气那会说的话,便立即问:“你说喜欢谁也不会喜欢我,是真的吗?”他十分介怀,就算知道是假的,也得让她亲口承认。

“…”秋后算账这么快就来了。她往他怀里拱了拱:“在气头上的话,哪能作数。你还说叫我自个哭死呢。你不也回来看我了么。”

锦麟重重点头:“我就知道,不过以后这种上伤人心的话,最好少说。”

她一服软,他就顺杆爬上来了。暇玉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蹙眉戳了下他前襟:“就你说的最多,一口一个吴暇玉找死,是谁说的?”说着就要下床,锦麟赶紧搂住她:“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暇玉回眸看了他一眼,亮出右手的小拇指:“拉钩。”锦麟扑哧一笑,往后躲:“多傻啊,我不来。”她一眯眼,一边捶打他一边说:“你看你,刚说完不说伤人心的话,你又说我傻!”

锦麟咯咯抬臂挡着她的扑打,闹了一会,将人重新揽进怀里亲昵,看着她微肿的眼睛,不禁心疼:“看你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

“都是你害的。”她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