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了什么?你大学毕业了么?”钱从皋忍无可忍,“这证明了守恒定律在穿过沙漏的时候失效了。”

“……”夏微蓝嘀咕,“我还没上大学昵!连入学报名都还没昵!”

然而一边的霍铭洋眼神却严肃起来:“你是说……你在研究里发现了地球在莫名其妙地流失能量和物质,而且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是的。”看到终于有人理解自己的意思,钱从皋眼镜后的双眼闪出了光,“当然,我没有办法沿着地幔柱去探寻能量流失的究竟,需要获得更多证据,这样才能确定是何种因素形成这一现象的。能深入地壳的最好材料是钻石,最隔热,承受力也最大,但就算是最有钱的富豪,也无法弄出这样一套钻石装备来啊,所以我无法采集到数据。”

霍铭洋看着地上那个沙漏,沉吟:“你就是因为这篇论文被关进疯人院的么?”

“没有别的原因了!那天我发现自己的电脑被黑客入侵了,论文和所有采集的数据全部丢失了。我让助手设法恢复数据,并追踪黑客的来源,最后发现这件事和霍氏集团有关。”钱从皋握紧了拳头,喃喃咒骂,“那个该死的霍天麟,居然先下手为强,把我关到了这里!他想干吗?难道想剽窃我的研究成果?”

夏微蓝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默默地推了推霍铭洋。然而霍铭洋却依旧不动声色,看着地上那个沙漏图形,继续问:“你的发现一旦刊登在《科学》上,一定会引发很大轰动吧?”

“那当然!我发现了超越现在科学认知的神秘现象,而且,这还可能解释末日理论的存在!”钱从皋立刻停止了咒骂,眼神灼灼地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才会有人想要不择手段地对付我!”

“那么,”霍铭洋冷静地问,“你觉得导致这些不可解释的现象的原因是什么?在论文里有提到么?”

“当然有,”钱从皋回答,“我认为是平行时空的存在导致了这一切。虽然我没有足够的论据来支持这个推论,可我觉得在我们地球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霍铭洋猛地一震,嘴角浮现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这个人被关进精神病医院,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冤枉。

凡是知道末日的秘密、知道“白之月”存在的家伙,都会被父亲清除。

“是的,那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之间通过某种神奇的通道相连,就如沙漏一样,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地方,姑且称之为‘门’。喏……”为了让自己的描述更加生动,他重新拿起棍子在灰上画着,“你看,其实过去的一百多年来,地球都在持续地流失着物质。流失的方式,或者表现为地幔柱的失热,或者表现为不时出现的天坑和蓝洞。因为程度并不剧烈,所以这个现象尚未引发世人的足够关注。”

“那些莫名消失的能量和物质去了哪里?我觉得是穿越了那道门,去了另一个世界!”地质学家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有注意到霍铭洋的脸色已逐渐阴沉了下来。他继续在地上画着他的沙漏:“所以说,能量还是守恒的,只是这个守恒的范围扩大了,不仅仅只局限于这个世界本身,而是连接了两个世界!”

夏微蓝听着,忍不住开口:“如果像你说的,地球的能量和物质慢慢流失,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变成什么也没有。那叫做湮灭,很多星球都会经历这样一个时期。”钱从皋喃喃着,“是的,沙漏里的沙已经开始缓慢流动了。等到了某一个时刻,那道门完全打开,两个世界便会翻转,那就是末日……人类世界的末日啊!”

钱从皋挥着手臂,加强了自己说话的力度:“当那道门打开,沙漏动的时候,一个世界将灰飞烟灭,而另一个世界会重新浮出水面——哦,但愿我能见证那一刻!”

夏微蓝打了个寒战,小声问霍铭洋:“他……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别理他,”他镇定地回道,“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青山精神病医院里。”

“哦……”夏微蓝喃喃地应着,心里却越发不安。

仿佛看出了她的惶恐和茫然,霍铭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过,就算真的有世界末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不是么?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死去,就像是一同穿越回上一层梦境一样……然后一起醒来,开始新的生活。”

他的语气飘忽而微冷,好像是沉湎于某个梦境里不能自拔。夏微蓝并没有注意到这样微妙的变化,只是低下了头,脸颊慢慢变得滚烫——他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刻,她只觉得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呼吸几乎停止了。

“嗯,”许久,她才细如蚊鸣地喃喃道,“我不怕,最多……最多一起死。”

因为紧张和羞怯,她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抖,想要抽出来却又舍不得。她微凉的手指越抖越厉害,霍铭洋这才回过神,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似是怜惜,又似是愧疚,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嘶哑的呼救声。

“救命……救命!”圣心居士嘶哑地在楼下喊着,声音凄厉,显然是饱受了惊吓,“快来人……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来人!”

Chapter 23 欧阳芷青

听到楼下传来的哀号,钱从皋和霍铭洋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疾步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向下看去。

“喂,你怎么了?”教授大声喊。沉重的呼吸声响起在不远处,转头看去,断裂的楼梯上赫然趴着一个人,满脸是血,模样可怖。钱从皋吓了一跳——短短片刻不见,那个留在庭院里的圣心居士居然身受重伤,正吃力地朝着楼上爬过来,一边呼救一边流血。

“小唐……是小唐!那个魔鬼!上帝啊,请惩罚他吧!”圣心居士恍惚地喃喃,手指在胸口摸索着,然而念珠上那个十字架已经不见了,“他……他抢了我的圣物!他还打我!”

钱从皋觉得奇怪:“无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打你?难道和你有仇?你骗了他的钱,害得他家人自杀?”

“应该……应该不会吧?”圣心居士摇了摇头,却有点心虚,“我不认识他……”

“你说过你那个十字架大有来历,对吧?是用基督殉教时被钉的那个十字架的木料做成的,以前是那不勒斯圣心教堂的圣物?”钱从皋继续问,并用科学家严谨的逻辑推理着,“难道他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

圣心居士尴尬地笑了笑:“哪里啊,这是我找人用一块老木料刻的,然后在水里浸了几个月……如果那人是为了抢这个,可就吃大亏了。”

“……”钱从皋一时有些无语,“你这辈子说过一句真话没?”

“那当然是有的!我是上帝的子民啊,是传播福音的人!”圣心居士吃力地在胸口划着十字,鼻血却如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流了下来。

夏微蓝看到房间里又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忍不住想要上去帮他包扎伤口。她顺手将床头残留的一些纱布绷带拿起,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来到了那个不停流鼻血的神棍面前,蹲下去,殷切地说:“来,止一下血!”

“谢谢谢谢……好心的姑娘,上帝保佑你。”圣心居士捂着鼻子道谢不迭,“姑娘你一定是个美丽的天使……”

然而,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看着夏微蓝,眼里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天啊!”染血的纱布从他手里落下,圣心居士直勾勾地盯着夏微蓝,眼神露出了狂喜和不可思议,嘴唇剧烈地颤抖,吐出了尖厉的几个字,“我的……我的上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忽然间,他举起手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然后整个身体匍匐了下去,额头碰着地面,开始狂热地亲吻夏微蓝的脚尖!

“上帝保佑……末日到来之前,她终于降临了!”激动之下,他鼻子上刚塞住的棉花掉了,血再度汹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半张脸,也把夏微蓝赤裸的脚背染得殷红。

“你要做什么?”霍铭洋挡在夏微蓝身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回推。圣心居士挣扎不脱,只抬起手指着某一处大喊:“你看……这就是证据!时间停止了……这一刻,神已经降临人世!”

所有人下意识地一起回头看过去,看到的是那个半掉落的挂钟。钟已经停了,玻璃的表面也已进裂,形成了冰裂纹,仿佛有一种力量从里到外忽然爆发,将一切都凝定在了这一刻——2012年8月3日上午7点03分。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这就是……”圣心居士大喊,脸因激动而扭曲。然而话音未落,他却两眼翻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他……他怎么了?”夏微蓝被他吓了一跳。霍铭洋俯下身看了下,耸耸肩:“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估计是鼻血流得太多了。”钱从皋将昏迷的人拖到一边,发现对方的后颈上有一块淤青,似乎是刚出现的,心里一跳,看了一眼霍铭洋。而那个年轻人却用冷酷而无所谓的目光回视着他,让教授打了个寒战,不敢多问什么。

“时钟定格在7点03分,那一瞬一定有某种力量在此地爆发。”教授走到那个挂钟前,端详了片刻,下了论断,“那种力量极其强大,甚至连天坑都被瞬间停住了,而且让此地出现了奇怪的‘孤岛’现象——无论是磁场还是空间场,根本都无法和外界连通。”

“孤岛现象?”霍铭洋愕然。

钱从皋苦笑,摊开了手:“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幢楼里所有的钟都在那一瞬间停摆了,连手表也一样。其实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个坍塌的房间,“对了,你们饿不饿?那里是医院厨房的食库,我今天早上四处找出口的时候进去过,里面的东西大半还完好。”几个饥肠辘辘的人走下楼,来到教授说的那个地方。地上果然散落着许多食物,可惜大都是整箱的米和油,还有没来得及煮熟的蔬菜和肉类,就这样被压在房梁下,沾满了灰尘。

“这些都是生的,怎么吃啊?”夏微蓝正发愁,忽然看到了露出一个角的东西,立刻跳了起来,欢呼道,“看,这里有一个冰箱!”

然而,她刚用力将那个箱子拉出来,却发出了一声尖叫——死人!冰箱靠墙而立,而冰箱旁边却压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整个胸腔已经被砸落的天花板压扁了,脑袋还完整,垂落在冰箱的把手上,看上去诡异而恐怖。夏微蓝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尖叫着后退,眼前忽然一黑。

“不要看!”霍铭洋从后面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拉着她退开,然后对钱从皋道,“她怕死人,你过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

钱从皋倒是胆子大,几步走过去,从废墟里拽出了冰箱,将那具尸体推到一边,拉开了门。

“哦,发了!”他吹了一声口哨,“这是放糕点的冰箱,还有很多饮料!”

“先拿一部分出来吧,别的都留在原地,赶紧关上冰箱的门。”霍铭洋提醒道,“现在天气热,拿出来的话隔天就坏掉了。我们估计会困在这里蛮久,食物不能随便浪费。”

“真是乌鸦嘴,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救我们出去了呢。”钱从皋嘀咕着,但还是依言从里面拿出了够三个人吃的分量,迅速地关上了冰箱的门,不让冷气流失。然而霍铭洋又止住了他:“多拿点,楼上还有两个。”

“哦,”钱从皋笑了笑,“差点忘了。我给他们送上去。”他拿好了食物,递给霍铭洋两份,然后对他眨了眨眼睛,“你们慢慢吃。”他转身上了楼梯。无论如何,自己再待下去就有给这一对小情侣当电灯泡的嫌疑了。

霍铭洋拉着她往回走,一直到了中庭的树下才松开了手。

这个中庭位于A楼和B楼之间,分隔着前后两幢住院楼,有三十多米的宽度,虽然回廊有坍塌,但中间的绿地还是基本保持了原样:棕榈树、芭蕉和凤凰树高低错落,树下繁花盛开,水池荡漾,一群群的鸽子围绕着水池飞舞。

他拉着她的手,找了一块平坦而柔软的草地坐下。夏微蓝任凭他摆布,怔怔地坐在他身边,脸色苍白,显然猝然目击血肉模糊的尸体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无意识地侧过头,求助似的将脸贴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霍铭洋心里微微一震,想了想,还是没有避开,将食物递过来:“来,吃点东西,你我侥幸活下来,无论如何都要撑到救援人员到来才对。”

“会有人来救我们么?”夏微蓝有些犹豫地道。手里的那个iphone4,依旧是一格信号也没有,她低头看了一眼,便丧气地将它放在了一边的草地上。

“会的。”霍铭洋和她并肩坐在树下,抬头看着已经渐渐变成暗色的天空,意味深长,“而且,我保证现在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找我们了……”

就在这一刻,他的语音忽然停顿了。头顶的天空已经开始暗了,星星一颗颗地探出夜幕,天空依旧有鸽子在盘旋,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撞破笼罩在废墟上的虚无结界。然而就在鸽子飞过的时候,天空里陡然掠过了一道淡淡的黑色影子,仿佛是暗夜里陡然张开了一只眼睛,流转过一道莫测的眸光,转瞬消失。

突然间,脑海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

“听到我的声音了么?我在寻找你。”那个美丽缥缈的声音低低地呼唤着,宛如母亲的召唤,又如情人的低语,“我的孩子,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在寻找你,就如你曾经寻找我一样。

“告诉我,你在哪里……”

是她!霍铭洋惊惧地低下头,看到了放在一边的那部手机——屏幕微微亮了,显示着一个没有号码的来电正在呼入。那个声音,曾经出现在他的梦里千万次。是她!怎么会是她?!他的手指颤抖地按向那个键,几乎就要开口迫不及待地回应了。是的,那么多年来,他是如此努力她想要靠近她,靠近那个世界,然而她却一直将他拒之于门外。此刻,她却隔着这个结界在召唤着他:但是她也说过,他有他的使命,不能……

“怎么了?”夏微蓝看着他拿着那部iphone4发呆,探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黑黑的,毫无动静,她不由得诧异,“还是没有信号啊,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清灵明朗,仿佛一阵风吹来,吹散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霍铭洋努力地摇着头,似乎想把那个声音甩开,并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夏微蓝的肩膀上。少女的身体是温软的,充满了青春懵懂的气息,清澈而纯洁。她略带惊讶和害羞地看着他,肩膀微微发抖。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他低下头凝视着她,轻声问。夏微蓝愕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霍铭洋的眼神里充满了纠结和痛苦,从胸臆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声叹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夏微蓝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那只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似乎有着灼热的温度,令她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少女坐在树下,低着头,忽然忍不住问:“对了,你……你为什么在那时候说一定会保护我?”

霍铭洋沉默了一下,只道:“我不知道……那—刻,脑海里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要我不惜一切地保护你。”

母亲的声音,他的回答令少女愣了一下。“可是,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仿佛在心底藏了许久终于无法压抑了,她脸颊红了红,鼓足勇气细声地问了一个很丢脸的问题,“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你是有点喜欢我的?”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然而他却沉默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直到她快要失去耐心时,他才道:“你在那个时候也没有扔下我自己跑掉,不是么?”

这个回答令夏微蓝眼里那一点小小的光亮蓦地暗淡了。“哦,”她细细地应了一声,“原来……你是为了报恩啊。”她无声地将身体坐直,离开了他的肩膀,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膝盖,咬紧了嘴角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而别扭,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打破。

“吃点东西填肚子吧。”许久,霍铭洋叹了口气,将食物塞到了她的手里。然而夏微蓝一接触到他的肌肤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东西掉到了地上。霍铭洋并没有生气,重新捡了起来,吹掉了上面沾上的草叶,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忽然间跺脚:“饿死算了,你干吗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