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泊烟的身子微微一怔,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依旧是那样的眉眼,这么多年她岁月居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自从那人离去时就埋在眉眼的倦意,却是越来越重,已经化作了她的形,她的骨。

她坐在那里,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桌前摆着茶冒着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着茶的清香。她抬头看着自己,眸中冷冷不见任何的情绪,那样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他大概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他低眉垂眼,轻轻的说。“我来找姆妈。”

她声音清冷,用书直直后面,“玥大概在花园。”

“谢谢。”强忍心中的疼痛,他笑着向她鞠躬道谢,客气的如同初见。

她低头看着手中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走到侧门,就在出门的时候,停下脚步,轻轻的说。“你,过的好吗?”

过了半响才传来,她冷冷的声音,“好。”

“这就好。”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西厅。

空旷的大厅中,独留下那淡淡的如同决裂般的三个字,这就好——

月画情,也就是这洛神般的女子,低头看着手边的书,一滴水珠落在了书上,溅开沁湿了纸张,两滴,三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终于她抱着那本没有翻过的书泣不成声。

南宫泊烟,那是她是儿子,是她怀胎十月,是她和凛的儿子。却连见面都落得如此惨淡,他问她过的好吗?她却连这么一句话都回答不了。

遥遥记得离开时,他的锐利。再见他已经长这么大,眉眼也越来越像她,只是更加的单薄,也没有了小时候那柔柔的撒娇。

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哭泣的她,她骄傲的小姐,月家的传奇,伤痛如此,她却帮不上半点忙。

只能轻叹,“小姐,你这又是何必…”

月画情抬头,漂亮的眼睛通红,略带沙哑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坚定。“我要救他。”

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办法,即使再残忍她依旧不会变,她要救他,宁愿他恨她。

南宫泊烟在花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姆妈的身影,就坐在花圃前的石板上等她。终于又见到了她,可是犹豫了半天,依旧没有叫出那个称呼。

居然会害怕,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的,可是站在她面前就会突然回到孩提时代,想好的词措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连那一声妈都叫不出口,害怕她冷冷的睥睨。

她说她过的好,这就可以了。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至少她还好,不是么?

玥在花园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他坐地上,单薄的身影安安静静的让人心疼。

南宫泊烟听到有人走了过来,“姆妈。”他露出微笑,伸手抱住她。

“呵呵,舍得来看姆妈啦。”玥笑着帮他整整弄乱的衣服,“怎么坐在这里,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没事啦,那里有姆妈说的那么脆弱。”

“老太爷叫你去陪他吃午饭呢,不要让他等久了,我们边走边聊。”

“好。”

这一天,南宫泊烟直到傍晚才离开本家,那些蜂拥而来的家族人员也是在他离开了以后才离开。

多年后,还有很多人记得那一天初见时的惊艳,清晰如昨。

咒师月家

青山抱绿水,彩云带日归。

一座巨大的山庄坐落在这青山绿水间,飞檐峭壁宛若仙境。

巨大的古屋,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室中只有一桌一椅,牧纱直挺挺的站在厅中,并没有坐在唯一的椅上。

“牧纱,你怎么回来了。”屋后的小帘被扶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冷声道,而后走进来一位被扶着的女子,虽已过中年却依旧梳着姑娘头。牧纱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怔恭恭敬敬的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

“族长。”

那人咳嗽几声,欠身坐在椅上,接过身边的人递来的茶水,惬意的品着。并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牧纱也就这样跪着。

在月家就像一个小小的王国,族长就是国王。每一代族长都是家族最优秀的子弟,从十二岁选定冠上月姓,此后一生都献给月家不得嫁娶,因此这一代的族长,虽然已过中年却依旧是个姑娘。

过了半响,月族长才缓缓开口,“没有接到通知怎么就回来了,那人可是看好了没。”幽幽的不甚在乎。

牧纱头低的快要贴到了地,她低低的说。“弟子求族长解去南宫泊烟的诅咒。”

“放肆。”她狠狠的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的到处都是,茶杯的碎瓷片飞起划过牧纱了脸,白皙的脸上刹时留下一道血痕。

“堂堂月家守护者,居然给自己的猎物求情,真是给家族丢人。那是他们南宫家的人自作孽,活该不得好死!!”她扭曲了面容,眼中居然也憎恨的恶毒。

“可是,他不该,他不该啊。他还那么小,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他来承受。”牧纱激动的大喊。

啪!

一个耳光狠狠的抽过,正好打在割伤的地方,本来在只是微微沁血的伤口被扯开,顿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猩红的一道煞是吓人。

“大胆。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给我滚下去。”

“族长!”

“滚——”她怒吼,纸糊的窗户突然一个个的爆破,她恶狠狠的瞪着牧纱,“再让我听到你给那些肮脏的东西求情,你就不用再去了。”

牧纱倔强的抿唇,才要说话,门突然被推开了。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挡在眼前。阳光中细小的尘埃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尘埃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笑吟吟的迈步走了进来,灿烂的笑容让人心头一暖。

“纱姐姐回来了呀,我好想你。”她笑着扑到牧纱怀里,抬头笑着眼神示意她快点离开这里。

牧纱虽然不甘,依旧强笑道,“是啊,葵长高了不少。”

葵咯咯笑了起来,小包子脸可爱的让人想要捏捏。她挽着牧纱的手臂向外走去,没有看过一眼主位的族长,更没有打个招呼。

“月葵!”月族长终于忍不住,怒道。

她笑眯眯的回头,像是才看到她似的,“呀,族长您也在啊。葵失礼了,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乱用术法毁掉了祠堂,您可要管管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说罢,无视她恨到想杀人的眼神,拉着牧纱扬长而去。

才一走出院门牧纱就不赞同的皱眉,“葵你…”

“哎呀,纱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实在看不惯嘛,太过分了她凭什么欺负人啊。”月葵撅着嘴,委屈道。

“可是…”牧纱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你没有看到么?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现在可是月家下一任族长。”她说的骄傲,纤细的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忧伤。

牧纱微嗮,“是啊,你已经冠上了月姓了。”

“姐姐,”葵看着脚下斑驳的树影,黯然道。“你说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她那个样子,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孤独的过一辈子,越来越变态。”

“傻瓜。”牧纱抱住她单薄的肩,“你是你,她是她。就算当了族长也不会变的和她一样的,葵可是生长在阳光下,属于太阳的植物,怎么会呆在黑暗的地方。”

“纱姐姐,我好怕…”

牧纱心疼她哽咽却依旧不落泪的倔强,却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这就是月家人的宿命,谁也逃不掉,躲不了。

一辈子,至死方休。

“纱姐姐。”月葵抬起头,眼中的坚定叫牧纱心惊。“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会离开这里找我要的人生。”

“葵!”

月葵露出不符合她年龄沧桑的笑,“纱姐姐,我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被定型了,我都没有来得及选择,我不甘心。”她咬牙,“更何况,我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就算是守护了也是不甘心,与其到最后毁了这里,毁了自己,不如亲自去找。”

“可是,你已经是姓月了。”

月葵抬头,笑的叛逆。“姓了可以不姓,不要。就算是当了族长都可以不做,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牧纱惊讶于她的骨子里的叛逆。

月葵昂头,笑的得意。“月画情可以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她不也是姓月,她不也是丢下了族长的位子销声匿迹。”

“可是,她是传奇。”

“传奇?说天生就是传奇。”葵笑的得意,“更何况她早就成了过去,那我就来创造个现在。”

不等牧纱再说什么,她跳过来挂在她手臂上,“纱姐姐我们去那边坐,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牧纱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笑着点点头,也就由着她去了,想她也是说说罢了,反正也不会真出什么大乱子。

冬日的风呼呼刮过,缩缩脖子,在外面站了很久突然发现有点冷了。

少女月葵

鹅黄为主色调的小屋,有春天的温暖。

月葵拉着牧纱坐在床上,抱着小抱枕期待的望着她。

牧纱失笑,“好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嘻嘻,就知道纱姐姐最好了。葵好想知道纱姐姐守护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月葵笑眯眯的说道,“能让姐姐去求族长的人,一定是人中龙凤。”

牧纱笑得僵硬,“乱说什么呢。”

“姐姐不要想骗我,我可是都听到了呢。”月葵抓着她的衣袖,左摇右晃。“姐姐,你就说说嘛,说不定葵可以帮得上什么忙啊。”

牧纱轻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完美?”月葵撇撇嘴,“怎么可能,老师说过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牧纱苦笑,“我也宁愿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姐。”

她翻开背着的包包,从里面的小本子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月葵。“你自己看吧,看过你就知道了。”

月葵将信将疑的接过照片,才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照片里的男孩子很美丽,他靠坐在公园一棵树下,头微微向右侧着,目光清远干净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周身却有一种暖暖的感觉,让看的人都不由身陷其中,想要去接近他。

“这,这…”她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牧纱浅笑接过她的话,回忆到。“三年前族长给我照片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吃惊,难以想象自己要守护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当时只是惊讶于这样的惊艳,清冷罢了。可是当我第一次和他面对面站在一起时,我就后悔了。甚至是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守护他,我恨为什么我守护是不是他的生,而是他的——死。”泪落了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抽出旁边桌上的纸巾擦擦,回头月葵微张着嘴巴看着她。她苦笑,“你没有和他接触过,不会明白那种感觉。”

“他做错了什么?”月葵喃喃的问道,可爱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牧纱闭上眼睛不想看她眼中的失望,不知道是对她的失望,还是对月家的失望。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只是没有人回答她,就像她现在回答不了她一样。

月葵爬过来从身后抱住她的肩,软软的脸颊贴在她的肩头。

“姐姐,不要难过,这都是命…”

“嗯。”牧纱疲惫的点点头,鼻腔发出轻轻的哼声。

不要难过,呵,她没有难过啊,真的。

她只是恨。

南宫家。

“纱今天没有来上课?”南宫泊烟翻着手中的书,随口问道。

“嗯。她回家了。”苏鸿影咬着笔头,皱眉算着一道函数题。

“回家?”萧子逸拉下耳机,耳机里传来纯正的英语。“她家在哪里?”

“不知道。”

“这样啊。”他倒也不多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拿起耳机再次戴上。苏鸿影停下笔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

耳机是戴上了,可是里面在讲什么他再也没有听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牧纱一直有一种下意识的防备,总觉得她很不简单。影子和她认识那么久,现在居然连她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他派人去查她也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扭头望着低头看书的烟,见他也抬头看过来,不由相视一笑。虽然可疑,不过现在她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到烟的事情,也就暂时不予追究,若是…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南宫泊烟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逸,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了么?”

“啊?没有。”萧子逸下意识的回答,见他眸中的担忧,调皮的吐舌一笑,“安啦,我只是走神了而已,看自己的书吧。”

“好。”他应道,却看向了窗外。连着好几天了,一直都是阴沉沉的天气,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却没有一点下雪的迹象。

“要下雪了吧。”南宫泊烟轻轻的说道,神色间有小小的向往。“倦梅的花不知道开了没有。”

萧子逸笑的宠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

“呵呵,好。等纱回来我们一起去。”

“她好像不喜欢爬山吧。”苏鸿影说道。

“嗯,我知道,只是有事情想问她。”南宫泊烟眉开眼笑,萧子逸和苏鸿影看着眼前如画般的人儿,再也移不开了眼。

月家。

山庄门口。

“纱姐姐这就要走了?”月葵一脸快哭的表情。“你才回来,住几天再走好不好。”

“乖。圣诞节也要休息的,到时候姐姐回来看你好不好。”牧纱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

“真的?”月葵怀疑的看着她。

“真的。”牧纱肯定的重复。

“可是姐姐上次也说十一会回来陪葵的。”月葵指责道。

“呃。”牧纱无言以对,尴尬的就差挖个坑埋了自己了,她不说还真没记起来还有这事。“这次一定不会失约,我保证。”她举手发誓。

“这样啊…”月葵嘟嘟嘴,慢慢的说,“那好吧。”话是这样说,手上却没有要放开是意思。

“葵,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好嘛。”月葵不情不愿的放开抓着她衣服的小手,“姐姐你不要骗我哟。”

“嗯。”

“姐姐,你要是不来看葵,那我就去看你。”月葵威胁般的说道。

“好好好。”牧纱无奈的应道,却完全没有吧这个娃娃的话当回事。“我一定会回来陪你过圣诞的。”

却没有想到她依旧失约了,这一次也是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圣诞节。

初上倦梅

冬日的早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的荒凉。

城东的倦梅山,挺拔、清秀,以冬天里盛开无边无际的梅花而盛名。因为要保持原貌,路上只是多加了几个缆车,山路还是比较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