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爱你,晓鸥,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再受苦。”聂梓涵认真地发誓。

范晓鸥点点头,眼角有泪光。

“明天,你就跟我回家,好么?”聂梓涵问着范晓鸥。见她脸上有退缩之意,聂梓涵紧紧搂住了她,说:“你既然爱我,就也要接受我的家人,对么?”

范晓鸥这才颔首,她反手抱住了聂梓涵,但心里却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127

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第二天,范晓鸥就坐在聂梓涵开的车里,朝着聂梓涵的家而去。在北京这么久,范晓鸥还是第一次去聂梓涵的家,想象中他的家庭应该是很有权势的那种。但是当聂梓涵的车子开进了三步一岗,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并越往大院深处驶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聂梓涵的家世应该比她想象中的更显赫。

随着这个认知越来越清晰,范晓鸥的心里也更加忐忑起来。她穿着素雅的羊毛大衣,里面是端庄的背心呢子裙搭配高领毛衣,连鞋子都选了最保守的黑色,车后备箱里还有她精心挑选的礼物,这些都是为了能赢得聂梓涵父母和爷爷的喜欢而准备的。

她并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假若聂梓涵只是个普通常人的后代,她也一样喜欢。她这么做只是从一个还未进门的小媳妇那种期待讨好长辈的心态来出发,因为发现夫家的家世雄厚远远出乎她的想象,所以就更加不安和担忧。

聂梓涵觉察出了范晓鸥坐立不安的紧张情绪,他边开着车边偷看她,说:“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是把你带去卖了!”说话间聂梓涵的心中有些微的懊悔,其实就如之前范晓鸥一直埋怨他的那样,早几年若是他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把范晓鸥带回家,也许今天她就不用这么发愁和担心了。

“没事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聂梓涵极力想让范晓鸥宽心,“你放心,我妈妈肯定喜欢你——”他说着,伸出手去,拍拍范晓鸥紧张得都有点发凉的手背。

车子开进了将军楼33号院,门口的警卫员看到是聂梓涵的车连忙开了远门,聂梓涵将车径直缓缓开进车库,接着带着范晓鸥下了车,警卫员连忙上来帮忙从车后备箱里拿东西。范晓鸥连忙说谢谢,聂梓涵也拿了一堆的东西,带着范晓鸥进屋去。

进门之前,范晓鸥极力深呼吸,同时悄悄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领子,这才跟着聂梓涵进去。和她的想象中不同,这将军楼里的家具不多,摆设也很简单,但很整齐考究,里外透着简约却大气的风度,同时也透露出一种严谨和令人敬畏的氛围。

范晓鸥的脚步有些迟疑,聂梓涵回头招呼她:“进来**,晓鸥。”范晓鸥这才有些局促地跟了前去。客厅里并没有人,聂梓涵的剑眉不易察觉地微蹙,他回来之前已经和家里人打过招呼,要带他的女朋友回来,哪知道谁都不在客厅里,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聂梓涵见范晓鸥也有些发怔,连忙拉着她说:“我爸我妈可能有事出去了,你先坐会儿,我上楼去看看——”范晓鸥点点头,聂梓涵正要上楼,从二楼的楼梯转角处却走下来端庄秀丽、仪态婉约的欧阳明华。

欧阳明华见到客厅里的人,微微一愣。聂梓涵连忙迎上去说:“妈——这是范晓鸥,”他指着范晓鸥,轮廓俊秀的脸上有着些微的忸怩。范晓鸥也慌忙地打招呼,说:“伯母好。”

“你好,晓鸥。”欧阳明华看着端庄秀气的范晓鸥,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但想想楼上现在的阵势,她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聂梓涵问欧阳明华:“妈,爸爸和爷爷呢?”

“哦,他们在楼上,”欧阳明华叹口气,声音里带了几分愁绪,“还有你外婆外公,舅舅舅妈也来了——”

“啊?”聂梓涵吃了一惊,“小舅舅和——小舅妈也来了?”说话间他转头看向范晓鸥,见她的脸色顿时刷地一下白了。

欧阳明华点点头,说:“他们在二楼等你们呢。”

聂梓涵站在那里蹙起了剑眉,顿时明白为什么母亲的态度和神情是这副模样了。他抬眼看着母亲,说:“妈妈,您是听他们说了什么吗?”

欧阳明华看了一眼面带尴尬之色的范晓鸥,保持了面上的平静,说:“是听说了一些你们的事,梓涵,你也不是孩子了…可做事情为什么还是这样不顾全后果呢?”

聂梓涵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他站在那里也有微微的愣怔,随后他拉过范晓鸥的手,对范晓鸥说:“晓鸥,那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以后再回来。”

“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啊?”欧阳明华见聂梓涵拉着范晓鸥要走,连忙叫住了他。

“妈,您看我们现在上去能成么?我倒好说,万一晓鸥被你们刁难她该多难受啊,”聂梓涵说着,不顾欧阳明华的劝阻,拖着范晓鸥就要离开。

但两人刚走两步,就听见二楼的楼梯那里传来了严肃的声音:“梓涵,赶紧上楼来,你爷爷要跟你说话!”竟是聂梓涵父亲聂志远。聂梓涵站住了,望向父亲,聂志远神色严厉地说:“快点!大家都在等着你!”

聂梓涵望望范晓鸥,正要叫她先回去,但聂志远却说道:“那个姑娘,你也不要走,一起上来,把事情说清楚了——”

“晓鸥还有点事,爸,她改日再来好了,”聂梓涵连忙推推范晓鸥,想让她置身事外,聂志远再次叫住了范晓鸥:“这位姑娘,我知道你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假如你将来想进我们的家门,今天就一起和梓涵上楼来,把事情说清楚。”

“爸,你——”聂梓涵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上去**,”欧阳明华见大家僵住,连忙打圆场,“不管有没有错,把事情和大家交代一下不就成了么?”聂志远见聂梓涵还不动弹,便再次申明:“需要你爷爷亲自下楼来请你们上去吗?”

聂梓涵这才转向范晓鸥想征询她的意见,可进门后一直闷声不坑的范晓鸥却抬头看了看聂志远和欧阳明华,态度不卑不亢地说:“伯父,伯母,既然这样,那打扰你们了,我这就上楼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晓鸥——”聂梓涵还想阻拦,他的父母倒也罢了,他是素来知道爷爷聂道宁手段的铁硬,若是范晓鸥承认了同时和他还有小舅舅在交往的事实,不仅会被扫地出门,甚至在北京也从此没有了立足之地。他必须要保护她不受伤害。

但范晓鸥对聂梓涵说道:“有些事我确实有错,也无法逃避,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我也会相应去承担,我不会推卸责任的。”说着缓缓走到楼梯前,准备上楼。

聂志远和欧阳明华没料到范晓鸥的态度竟然如此谦和而且直率,多少对这个原本先入为主印象不太好的女孩有点另眼相看。聂梓涵见范晓鸥上楼,无奈之下只好也跟着上了楼。

128

范晓鸥没想到来的人竟然这么多。首先看到的便是一脸冷意的毛琴吟,面露不情愿之色的欧阳明远,还有几位重量级的老人。她没有见过聂家和欧阳家的长辈,但凭感觉还是能猜测出那对慈眉善目的老人是欧阳明远和明华的父母,也就是聂梓涵的外公外婆。

而坐在中间位置的那位须发花白,眉目间甚是威严的老军人应该就是聂梓涵的爷爷聂道宁了。范晓鸥没有想过,第一次上聂家来遇见的就是这种情景,这架势不就是三堂会审么?

看到范晓鸥走了进来,欧阳明远的眼睛先是一亮,但随后眼底的热情立刻被黯淡所掩盖。毛琴吟望向范晓鸥的眼神则是不屑和愤怒的,范晓鸥略微低了头,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为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而且她也想趁此机会将事情和欧阳明远说个清清楚楚。

“你——就是范晓鸥了?”聂道宁徐徐开口了,他的音调不高,但透着洪亮和浑厚。

“是的,您好,聂…聂爷爷…”范晓鸥迟疑了一下,礼貌地应声。

“你还真有脸来么?”毛琴吟听闻范晓鸥的声音,在一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因为妒忌和吃醋,身为大家闺秀的她也无法避免自己成为怨妇。欧阳明远站在毛琴吟的身后,对毛琴吟的态度不满挑了眉头,但想想还是一声不吭。

范晓鸥的脸色有些讪讪的,众人都没有好脸色给她。她本想向后退躲在聂梓涵的身后,但自尊心让她勉强站住,等待他们的批判。

“你来我们家做客,本来是应该欢迎你的。可是,我听琴吟说,你和欧阳明远交往在先,破坏他们的家庭不算,现在又突然变成了梓涵的女朋友。你能说说这些是不是事实?又是怎么转变成这样的?你不解释清楚了,我是不会同意你和梓涵在一起的!”聂道宁语速缓慢但甚有权威地说道。

“我是和欧阳明远交往过。”范晓鸥没有太多的迟疑便回答道,引得众人侧目。

“你能承认说明你的品性还不算太坏。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等在这里,就是希望你能给明远和琴吟夫妇一个道歉和解释…你现在能解释一下吗?”聂道宁盯着范晓鸥说道,他的眼神十分锐利,说话的语气客气中带着能看透人本质的震慑力。

“她没有什么可解释的,爷爷。”聂梓涵站出来护着范晓鸥:“小舅妈和小舅舅有些事情可能是言过其实了。”

“我言过其实?”毛琴吟这下可不依了,她转向公公和婆婆,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谁狐媚子般一直缠着明远?即使当着我的面她也那么嚣张不安分哪!”毛琴吟越说越委屈,顿时悲从中来,低声呜咽起来。

聂梓涵的外公外婆也面面相觑,聂梓涵的外公对聂道宁说:“亲家啊,这件事还得请您帮忙想个法子妥善处理才是。”

“您放心吧,”聂道宁颔首:“这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真要是关乎梓涵在其中搅局的事,我一定饶不了他!”说着只是拿眼瞪着脸带了不服之色的孙子聂梓涵。

“其实,伯父伯母,各位长辈,我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你们并不了解。我承认我和欧阳明远交往过,但是,我这么做是有我的苦衷的。”范晓鸥见事情演变成这样,她曾想将往事封存不再追究,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也好,那她干脆全都直说了吧!免得这个秘密如噎在喉,让她一直都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

“你有什么苦衷么,尽管说吧,”欧阳明华其实对范晓鸥还是有好印象的,难得儿子带了个女孩儿回来,本来是件大喜事,可是这女孩儿却又和自己的弟弟纠缠不清,唉,这是怎么样的孽债啊。她搬过一张凳子,想让范晓鸥坐下说,但范晓鸥却婉言谢绝了。

范晓鸥站在那里,心里的酸和涩一直涌到了喉咙,她盯着欧阳明远,视线直逼着他,不让他躲闪的目光逃开,她突然伸出手指住欧阳明远,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和欧阳明远交往,是因为我想报复!”

“报复?”欧阳明远吃了一惊,他纳闷地回望范晓鸥:“除了隐瞒已婚的事实,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我虽然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我也从来没有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你为什么要报复我?”

“你到现在了还在抵赖!”范晓鸥终于忍无可忍:“你还记得几年前你在杂志上刊登过征婚广告的么?”

“什么征婚广告?”欧阳明远脸现出迷惘之色。

“知音杂志啊!你忘记了吗?你在中缝登征婚广告,希望交到你的情中人,可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骗取他人的邮票,满足你集邮的**,是不是?!”范晓鸥边说边摇头,觉得欧阳明远果然不可救药,到现在了他还是不悔改。

范晓鸥在伤心气头上,没有觉察到一旁的聂梓涵和聂道宁在听到 “征婚广告”和“集邮骗人”这些话之后,脸色顿时起了变化。

“其实你刊登的广告并不高明,只是我太傻了!”范晓鸥苦笑一下,“我不仅给了你我爷爷最珍贵的邮票一套军邮,还把你当做我心中的偶像一样喜欢…”往事不堪回首,假如能回到过去,她一定要给过去执迷不悟的自己两个爆栗子,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曾经喜欢上的男人是这么的不堪和猥琐。

“我爷爷为了这套军邮,尤其是那枚蓝军邮急得心脏病突发,差点就因为我的任性而酿成大祸!而你呢,却逍遥法外,得手之后你很得意是吧?!”范晓鸥眼泛泪光,控诉时字字带泪带恨。

“那时我还小,不懂得报复。我爷爷说算了不要再追究了,但是我不甘心!我必须要来北京找你,找到那套邮票,至少我要找到蓝军邮回去给我爷爷一个交代!”范晓鸥咬牙说道。

“你爷爷?军邮…”聂道宁的脸色大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范晓鸥仔细打量着。而聂梓涵则向后退了一步,微闭了眼,心头满是愧疚之意。

“邮票…征婚…”欧阳明远听了范晓鸥的话,下意识地跟着复述了好几遍,记忆有点模糊,他使劲让自己回想起来,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混账事。

可是范晓鸥无视欧阳明远的思考,她将他的反应视为“装腔作势”,她盯着他继续控诉道:“因为受到失去这套邮票的影响,我没考上大学,所以我来了北京找你,想找到那枚蓝军邮。可是没想到你根本不认账,把我拒之你家门外…后来我在招聘会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这就激发起了我要再次找到你的决心!我到公司以后才发现原来你骗到邮票后就将它们给卖了!而且从来没有良心不安的时候!像你这种人,活该要遭到报应的!”

“晓鸥…”欧阳明远寻思片刻之后,抬头看着神情激动的范晓鸥,对她说道:“你误会了,当年征婚骗你邮票的人,不是我!你弄错了!”

“不是你?”范晓鸥冷笑,“不是你又是谁?信封上白纸黑字,写的是你的名字:欧阳明远!”

“征婚人的名字是我欧阳明远没有错,但实际上是有人冒用我的名义去征婚的。冤有头债有主。晓鸥,你一直报复错了人,也苦了你自己。”欧阳明远叹息一声,觉得心里无比的沉重,原来一切都只是个局,他的心头百味错杂。

“就是你,你不要再抵赖了!”范晓鸥气得发笑,“到了现在你还有必要摆出这种煮熟的鸭子嘴硬的姿态吗?”

“晓鸥,当年骗你邮票的人就在你的旁边站着呢!”欧阳明远苦笑,远远地朝着聂梓涵努努嘴说道:“你自己去问梓涵吧,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替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现在该他自己去承担后果了!”

“梓涵?!黑锅?”范晓鸥闻言脸一白,浑身大震,下意识地就往聂梓涵站立的方向望去,只见聂梓涵低垂着头,没有和她对视。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好像也失去了平时的挺拔和底气。

“欧阳明远,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范晓鸥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隐约中觉察出了事情的真相,但打心眼儿里却又不肯相信那个几乎会将她整个人都焚毁的惊爆事实。

“你去问聂梓涵吧,这件事从头到尾他最清楚。”欧阳明远说着,面带不平之色将脸扭向一旁。他身旁的毛琴吟则是一头雾水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狐疑满腹,却不敢胡乱开口问欧阳明远。

“那,梓涵,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范晓鸥见欧阳明远将所有矛头都指向聂梓涵,于是她也转过头去,盯着明显神色不对的聂梓涵问道。

“晓鸥——我——”其实聂梓涵带范晓鸥回家来,原是打算让她参观他从小居住的地方,再顺势将过去的所有秘密向她托盘而出,希望能在两人结婚前取得范晓鸥的谅解。却没想到先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当众揭穿了他的秘密。

说此刻他的心头不慌乱那是假的,只是一时间他更担心范晓鸥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站在那里,几乎也是头脑一片空白。半天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张开口,思忖着怎么向范晓鸥解释,最好能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129(大结局)

却在这时,却听得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声响起:“梓涵,你这个孽障,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害人,你看今天终害己了吧?!”喊话的人就是聂梓涵的爷爷聂道宁。别人不晓得聂梓涵曾经干过些什么事,但那件“冒充征婚骗取邮票”的事情对于聂道宁来说,印象却极为深刻。老政委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邮票的正主儿还真的能找到这里来。也许真是缘分太深了。

聂梓涵被爷爷聂道宁大声呵斥,他的头低得更低了。范晓鸥见状,心中更加对聂梓涵产生了无数的疑惑,“梓涵——你说话啊——难道,难道当年征婚的人,真的是,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只是紧紧盯着聂梓涵,既害怕又渴望听到他的回答。

“在杂志上征婚的人是我!”聂梓涵终于开口承认了当年他年少轻狂时所犯下的错误,他看着范晓鸥,深邃的眼眸里有着愧疚和不安:“当年骗取你邮票的人也是我。你不要怪小舅舅,当时是我冒用小舅舅的名义去征婚的——”

范晓鸥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顿时都离她远去,聂梓涵后面的话她几乎都已经听不见了。只看到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但是她什么也听不到。

半晌之后,她只能凭借本能,机械性地问他:“征…婚的人是你?那么——和我一直通信来往的人也是你么?”聂梓涵点点头,不敢看范晓鸥。

“要和我交朋友的人也是你了?”范晓鸥问。

“是,”聂梓涵的声音越来越小,气若游丝一般。

“那么——最后骗走我的蓝军邮的人也是你么?”范晓鸥继续问。

“是,”聂梓涵在所有长辈们面前承认错误,他几乎无地自容。

“好,很好,你很好——”总算是真相大白了,说不清范晓鸥此刻的心情,她觉得自己真是天下唯一的一个“二”货!她被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如今最深爱的男人竟然就是曾经骗得她最惨的男人。不,不是曾经被骗,她是一直被聂梓涵蒙在鼓里,骗到现在的。

她瞪着聂梓涵,开始呵呵笑了起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让聂梓涵开始担忧起来。

“晓鸥,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一直没敢向你坦白——”聂梓涵上前去想再次拉住范晓鸥的手,但却被范晓鸥一把推开了!

“你跟我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坦白,你为什么不说?!”范晓鸥几乎是出离愤怒了,可是悲伤和痛苦像把坚韧的刀不住在切割着她的喉咙和心口,让她的心完全碎成了裂片。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原本深藏在她心头的聂梓涵的高大雕像轰然的垮塌声。

不,不,范晓鸥退缩开聂梓涵的靠近,她瞪着他那张完美得无法挑剔的俊脸,再看着他明亮而俊秀的眼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个曾经害得我终日以泪洗面的少年,不是那个让我一生为此而改变的坏人。”但是电光火石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所有的疑点也一一显示出来:邮币卡市场的相遇、聂梓涵看到她身份证时的悬崖勒马、这么多年来的忽冷忽热,顾虑重重…这一切都说明了他的心里头是藏着事的!

提到往事就躲闪的言辞、疏远的距离、熟悉的字迹…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欧阳明远说得并没有错,当年骗她邮票的人,就是聂梓涵!

范晓鸥望望欧阳明远,又望望聂梓涵,心里头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棉花,窒息而沉闷,还伴着震惊和疼痛。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自主地呼吸了,天和地开始在她眼前旋转起来。

聂梓涵连忙伸出手去想扶住范晓鸥,但她却犹如躲避瘟疫一样,闪开了他的手。她紧贴着墙壁站着,面色苍白如纸。

欧阳明远冷眼旁观站立了一会儿,决定不在这里做个小丑了,今天这会儿发生的这些事情他暂时还无法消化,他悄然地走到楼梯旁,蹬蹬地下了楼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二楼会客厅里的空气好象就此凝结了。聂道宁缓缓地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地看着范晓鸥,问道:“你…你那套军邮是怎么来的?你说,是你爷爷的,那么,能告诉我你的爷爷叫什么名字么?”

范晓鸥眼神凝滞、神情恍惚地回答着聂道宁:“我爷爷…叫范立辙…..”她因极度的失望和伤感,声音都哑了。可她的声音即使微弱,却也犹如一个炸雷在聂道宁的头顶炸开!

“范立辙?!你爷爷就叫范立辙吗?!”聂道宁的神色和语气实在太过异样了,让在场的人情不自禁地将视线转向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军人身上。

“爸爸——您这是——”聂志远首先走到父亲身边,一边担忧地看着聂道宁激动得满脸通红的神色,一边低声问聂道宁,“您认识这位小姑娘的爷爷吗?”

“我们岂止认识啊!”聂道宁一把捏住儿子的手,一边急切地说道:“快把这孩子拦下,我有事要问她!别让她走了!”他发觉到范晓鸥贴着墙壁移动有想离开的迹象。

范晓鸥转过头,什么话也不再说,也不再看一眼还处于深深忏悔的聂梓涵,她木然地倒退着,一步步远离聂梓涵,直到后背碰到了木质楼梯,她才转身顺着楼梯奔下楼去!

“晓鸥!”聂梓涵一声大喊,连忙追了下去,“我知道我错了,请你不要离开好吗?晓鸥…”聂梓涵见范晓鸥走了,心里空得让他瞬间全身都没有了气力。他曾经想过眼前的这种场景,他早料到范晓鸥会生气,却唯独忽略了她走后他内心这般的恐慌,那是一种全世界即将毁灭,被深海的海水所没顶的害怕。

“别走,晓鸥——对不起,晓鸥——”他两步并作两步追下了楼。木质楼梯刚发出了轰然的声音,聂梓涵整个人已经冲到了楼下。

他正好看到范晓鸥跑出了军区大院,平时的范晓鸥很柔弱,但跑起来速度却很快。聂梓涵连忙地对警卫员喊道:“拦住她,帮我拦住她!”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警卫员听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愣神间连忙要将范晓鸥拦住。

可是院子里突然开出来一辆车,车子超过了疾奔中的聂梓涵,一直开到了范晓鸥的身边停下。

“上车吧,晓鸥!”竟是欧阳明远的车。范晓鸥迟疑了一下,看着追上来的聂梓涵,她开了车门就坐上了车,欧阳明远快速地将车子驶出了军区大院,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聂梓涵依旧在寒风中拼命奔跑想要追上车子。

他问范晓鸥:“还准备回头吗?”范晓鸥坚决地摇摇头。

欧阳明远点点头,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可聂梓涵却并不死心,跟在寒风中跑出了很远的距离还不肯放弃。

欧阳明远看着后视镜中的聂梓涵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这才掉过头来看着范晓鸥。只见范晓鸥直着腰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都是没有生气的,眼神呆呆地盯着车窗外。

“晓鸥,晓鸥——”欧阳明远轻轻呼唤着范晓鸥,范晓鸥半天才转头过来看他。

“你要去哪里?”欧阳明远问道。

“过会儿你把我放下来就好,”范晓鸥轻声说道,苍白的脸上也有着迷惘之色。

“去我那里先坐坐吧?”欧阳明远迟疑了一下,征询着范晓鸥的意见。可是范晓鸥却摇摇头,说:“不了,多谢你。我很累,想自己找地方待着,就不麻烦你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想起了又说:“对不起了,明远。我一直错怪你那么多年…”

“唉,没事,我不知道原来你误会了,早知道我就早点告诉你,也不至于让你难受成这样——而且当年我也有错——”欧阳明远有些愧疚。

“算了,”范晓鸥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其实当时你也不会想到今天这样,过去了就过去了——”

“那你能原谅梓涵吗?”欧阳明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范晓鸥连想都不想地摇摇头,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了!”她长吁一口气,心里头一片荒凉,早在几个小时前还火热奔跳的心,此刻已经成为死灰一片。

欧阳明远见范晓鸥如此,也不再多说,他沉默地开了一会儿车,突然问范晓鸥:“你之前说你从家乡来北京找过我?可我并没有看见过你啊——”

“那天我去找你,你家保姆说你不在。我等了很久还是没见到你,不过晚上在巷子里遇见一个醉鬼,毛手毛脚的,把我吓得够呛,从此就再也没去找过你了——”范晓鸥将头靠在车座上,凝视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一边茫然地回答着欧阳明远。时间过得很快,距离刚来北京的那个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是么?”欧阳明远听了范晓鸥的话,脑海里回溯过往,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很喜欢花天酒地,有一天回家的时候在巷子里遇见了一个小姑娘,酒醉迷糊中只记得那人的身体很柔软很芳香,却没料到却是范晓鸥。假如那次她能找到他,也许他和她的缘分将会重新改写。只可惜,就差了那么一步。

两人默默地各自想着心事。车子缓缓开进了市区,范晓鸥突然让欧阳明远停车。

“我要下车了,谢谢你送我——”她真心地感谢他,一边开了车门下车。

欧阳明远突然间不舍地叫了一声:“晓鸥——”他心中的情感犹如波涛翻滚,却不敢开口挽留,他知道,从头到尾,真正的男猪脚其实都不是他。但他不愿做配角,即使知道自己的戏份即将终结,他也舍不得这本配角狗血人生的剧集就此落幕。

范晓鸥下了车,转头对他笑笑,因为痛苦和失落,她的笑容里没有明媚的阳光,但她的美丽依旧灼伤了他的眼睛。她朝着他摆摆手,说:“再见,明远。”

“再见晓鸥——”欧阳明远说着,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模糊了起来。

范晓鸥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转身向前走去,她的身材纤细而瘦削,但腰杆却挺得很直,远远看去,好像总是端着架子,倔倔的样子让人心疼。

她的身影有些寂寥,欧阳明远贪婪地睁大眼睛追寻着范晓鸥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影子,但很快她就渐渐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看不到了。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刚才还是光线明朗的天,很快夜幕就猝不及防地降临了。临近了春节,北京的大街小巷却比往常清冷。来自外地的工作者都急匆匆地挤着火车赶着飞机回家去团圆了,偌大的北京城顿时空了,平日拥挤的街道多了很多空,一眼望过去,只有聊聊几个行人在匆匆赶路,这种空旷显露出了凄凉和寂寥来。

范晓鸥一个人缓缓走在北京冬夜的街头,从灯红酒绿的霓虹灯,到远处明亮的万家灯火,但是这些好像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夜晚的公园里竟然也有灯火,周围的音像店里传来了含糊喧闹的音乐声,迷糊中范晓鸥听得了一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是什么歌,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探寻。

她裹紧了羊绒大衣,将自己的脸藏在了大衣的领子后头。这个城市的繁华和喧嚣她不关心,同样的,她也不希望别人关注到她。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满心欢喜,期待能当聂梓涵的新嫁娘,想着拜见完他的父母和爷爷后,就带着他回老家过年去,她当时还想爷爷和姑姑将会高兴成什么样,也想带着聂梓涵到她父母的坟前上柱香,告诉双亲她终于可以苦尽甘来,黯淡的灰姑娘生涯终于结束,从此以后可以和她的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

谁知道,还没到午夜12点,她就被打回了原形。

清冷的空气中夹杂着雪花,她仰着头,用脸去感受那冰冰凉的雪花,雪花在她脸上凝结融化,渐渐有水珠滑落。但她依旧没有哭。原来心真正碎裂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突然一声巨响,绚丽的烟花在她头顶爆炸开来,盛开出了大朵极致绚烂的花儿,原来是公园里正举行迎新年烟花晚会。范晓鸥站在漫天的烟花下,恍惚中望见青涩少女时的自己,仿佛还站在故乡那条长长漆黑的巷子里,因为某个人的负心而悄悄哭泣。

这不是时光隧道,烟花将灭未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将她拉回了现实。但随后又有漫天的烟花绽放,这夜和故乡的那夜不同,有喧闹的人声和快乐的笑语,划破了漆黑天幕的寂寞和黑暗。

在这一片耀眼的烟花灿烂中,范晓鸥混杂在喧闹的人群中,一直干涸着的眼眶酸涩起来,渐渐地,终于泪如泉涌。

END.

番外 一瓣心香

十四岁那年,范晓鸥就是一只轻盈的小蜻蜓。小镇上的家家院落前,皆遍植木芙蓉,形成了绿色的天然篱笆。到了夏天,白色、红色、粉色的花朵盛开,色泽鲜丽,灼灼其华。

范晓鸥常探头探脑挤过绿篱笆,到隔壁叔公家的园子,偷偷采一把粉色木芙蓉来,回家插在水瓶子里,整个炎热的夏天因此而绚烂芬芳。

对于少女情怀的范晓鸥来说,她最喜欢那句话:开到荼縻花事了。春天的花事结束了,倒不必如古人伤春,夏天的花,次第绽开,别有喜悦与光华。她的心里也有一朵花盛开,铺天盖地开在胸口上,极尽燃烧,极其纯洁,胜过所有华丽而炽烈的语言。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一个男孩的到来。那个夏天里火热的空气里有馥郁的花香和青草的芬芳,因为一个男孩,她喜欢了夏天。小镇的夏天里虽然闷热潮湿,但这份暧昧的气候里隐蕴着她所有的秘密和少女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