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就算…就算有一天你决定从我的世界永远消失,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沈佑蹙了蹙眉,像是要说什么,却终是慢慢点了一下头,应道:“好。”

“乖。”我笑着表示满意,顺势发问:“这几天为什么玩失踪?”

“先干活后感冒。”

“前者理解,后者驳回!”

他摸摸鼻子:“怕自己万一控制不住又狗性勃发,把病毒传染给你呗!”

“…谢谢这么为我考虑啊…”

“应该的。”沈佑抿了唇笑,而后正色:“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我便也严肃以对:“暂时没了。”

“那我倒是有一桩需要跟你坦白交代…”他迈步上前,到与我呼吸相闻处站定,凝眸,缓声:“阔阔,我喜欢你。”

有的时候,心里的确是明白一件事的,但绝不代表具备了可以当面锣对面鼓承受事实真相的能力。何况此情此景既不浪漫也不唯美,简直比游戏里爆出极品装备还要随机,实在是让我有惊无喜。

于是我头皮一炸,嗓子一噎,见鬼似的惊悚十足:“啊?!”

他挑眉:“干嘛装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谁…谁装了?你…你又没说过。”

“可是我做了呀!”

我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强自理直气壮:“也许…你只是想要表达姐弟情深呢?”

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我:“你是变态吗?哪家弟弟跟姐姐又搂又抱又亲嘴的?”

“…怎么同一个道理被你一说,就那么猥琐呢…”

“成!既然不说清楚你就跟我装糊涂,那我就索性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沈佑以食指轻轻触了一下我的眉心,而后沿鼻梁下移,至鼻尖稍顿,继续滑到上唇,徐徐将唇廓描摹,同时在其淡色嘴角噙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我对你的感觉中,确有亲情存在,但更多的是爱情,所以我对你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是想要长久生活在一起,以社会形态中最基本的组成元素,也就是家庭的方式。期间通过肉体的结合,履行双方各自的义务,繁殖并养育下一代。通俗点来讲就是…”他眸中丝丝缕缕的红,汇聚成眼角氤氤氲氲的粉:“阔阔,我想和你睡觉。”

我:“…”

沈佑歪了歪头,笑容忽地自唇边溢出,转瞬扩散至眼角眉梢:“这总不是姐弟之间表达情感的方式了吧?还需要我再对此做进一步的阐述吗?如果理论不够全面,我还可以辅助以实践。”

“不不不…”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向后跳开:“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不依不饶地逼近:“真的?”

“真的真的真真儿的比真的还真!”我再退,绊倒,一跤跌坐在床:“你是想跟我在一张床上醒来,然后一起看日出!”

他大笑:“哟,看不出小妞你还挺文艺的嘛!不过需要补充一个必要条件,被中乾坤,无牵无挂。”

我:“…”

男为乾女为坤,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文艺果然永远敌不过二逼啊…

“好了,我先小睡片刻,你去做饭吧!”沈佑伸着懒腰爬上床:“好几天都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钻进被窝:“这事儿就算…完啦?”

“完了。”

在男女恋爱关系的确定这一重要问题上,作为女方的个人意愿竟被如此无视得如此特地,让我十分郁卒。

独自呆坐片刻,只觉索然无趣。起身欲走,已面朝内做熟睡状的沈佑忽地出声:“我只是表明自己的心意,你现在不用忙着做回答,况且,你暂时也不可能有明确的答案。阔阔,咱们一起等。”

曾经以为,‘我等你’,已是最让人感动的海誓山盟。

却原来,竟抵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句。

无论什么局面,无论需要多久,这个过程,我和你共同经历。这个结果,我和你携手揭晓。咱们,一起等。

第十五章

(23)

我做好饭后,见沈佑睡得正熟便没忍心叫醒,闲来无事又顺手将那乱得堪比飓风过境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收拾了一遭。

经常看到言情小说里描述男主有洁癖,东西永远是整齐的,房间永远是整洁的,从这个方面来看,生活能力和学习能力成反比的沈老师,绝对是个炮灰命…

等一切搞定天已擦黑,再度去卧室想喊沈佑起来吃点东西,却发现他的体温有不降反升的苗头。我一惊,忙取来药片喂他服下,又拿湿毛巾一遍遍给他敷额擦颈。

大概是烧得难受,沈佑开始无意识地辗转挣扎,偶尔还含含混混地说些胡话,输啊赢啊打赌啊意外啊什么的,貌似还掺杂着几个陌生的人名,我听不清也听不懂,便不再去留意。

那些估计跟他在北京的几年有关,只是看他如同坠入无底梦魇的痛苦模样,当不会是什么快乐的回忆。

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多,情况才总算有了好转。他沉沉睡去,我不放心,仍守在床边。

从小到大我很少见沈佑生病,加上阑尾开刀那回,自有记忆以来绝不超过五次,且每回都凑巧两家的大人不在,只有我忙前忙后地陪着。现如今,才重逢了几个月这小子便又莫名其妙地病了,我实在有些怀疑究竟是天作孽还是自作孽…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沈佑的鼻梁:“又要让我不分对错的让着你,又要让我任劳任怨的照顾你,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啊?”

似是被弄得痒了,他皱皱眉躲开,偏首侧身,脸颊恰恰压住了我来不及收回的手,顺势在我的掌心蹭了蹭,慢慢掀开一半的眼帘,既浓且长的睫毛扑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勉强将散乱的焦距对准了我,再经颇显费力的辨识,方忽地绽出一个笑来,软着沙哑的嗓音:“阔阔,你在呢。”

我见他明显还犯着迷糊,便顺着话答应:“在啊。”

“会走吗?”

我帮他掖好被角,随口哄着:“不会。”

他睁大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我,像个小孩一样执拗:“不许骗我!”

我无奈:“骗你的人是小狗行了吧?”

他便笑着点点头,似是终于放下心来,复又闭上眼睛。安静了几秒,忽地叽叽咕咕冒出一串疑似咒语的碎碎念:“我一定要很快很快长大,比阔阔高很多很多、比阔阔壮很多很多、比阔阔厉害很多很多、比阔阔…”

“…你打小是恨我啊还是恨我啊还是恨我啊…”

他默了默,又用比之前清晰得多的话语一字一顿:“我要做大树,让阔阔做啄木鸟。”

我不解:“什么意思?”

他扁着嘴:“笃笃笃…”

这句我听懂了,是在模仿啄木鸟打洞…囧~

闹腾了一阵子,沈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陷入沉睡。我的那只手还被他压着,试着想要抽出,却每次都因见他不舒服地皱了眉而作罢。后来觉得有些困,便就势趴在床沿上打盹。

起初我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无数记忆的碎片交叠穿插,那些人那些事,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画面呼啸而来。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躲不开,也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有一声极轻的叹息,紧接着,身体被一种仿佛永不会消失的温暖所包围。

扭曲的画面散开,唯余一颗参天大树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用枝繁叶茂遮蔽风雨、挡去烈日,留下一片只属于我的阴凉。

树干的中间好像有个洞,我正仰头试图看清,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吸了进去。黑暗散开,面前出现一个红彤彤的椭圆形东西,挂在那儿一跳一跳,看上去还挺眼熟,长得跟个椰子似的…

我刚想伸手去摸,脚下却是一空,心一抽,醒了…

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我才弄明白自己正睡在沈佑的床上,而他则不知是何时起身离开的。拉开窗帘看看高高挂的太阳,原来竟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怪不得这么饿。

走出卧室,只见沈佑盘腿坐于沙发,双手在膝上电脑飞速敲打,听到动静头也没回:“电饭锅里有饭菜,开着保温,可即食。”

“噢…”我打着哈欠飘去洗漱,完全醒困后才想起来问:“你的烧退了?”

“嗯。”

“感冒药吃了?”

“嗯。”

“那也该多休息啊,干嘛一早起来就对着电脑?”

“赶论文。”

“不是已经交了吗?”

“这次是国外期刊。”

“怎么忽然用功了?”

“赶毕业。”

“…跳级是种病,得治!”

工作和学习中的沈佑总是非常投入,惜字如金,且对外界刺激所做的反应基本完全出自于本能。

我捧着饭碗在他旁边坐下:“毕业了还要继续读博士后吗?”

“做教授,留校。”

“都打算好啦?”

“你找不到工作或者被炒了就考我的研究生,以你的智商,复读一年,落榜一年,时间刚刚好。”

“…”

我闷闷地开始扒饭,不再自取其辱。

过了几分钟,沈佑短暂休息,活动了一下手指,抽空瞄我一眼:“学校的环境单纯,比较适合你。”

我不领情:“别弄得好像都是为了我考虑一样。”

他淡淡说了句:“你老板说得没错,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她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儿。”

偷眼看了看已经再度开始专心干活的沈佑,脸色虽仍苍白,眉眼虽显憔悴,却是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与同龄人相比,先一步褪去了所有的青涩,露几许经过历练可担沧桑的峥嵘。

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个俗不可耐的问题:“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呀?”

“会做家务。”

“…天底下百分之八十的女人还有全世界的保姆都会这个!”

“我愿意跟她一起吃年夜饭的,只有一个。”

我一愣:“你过年不回北京了?”

他点点头,又语气平平地来了句:“敢问为什么,我就掐死你。”

“…”

我乖乖闭嘴,埋头苦吃,只觉这随便混在一起的剩菜剩饭简直是天上地下最美味的东西。

爸爸另娶,妈妈再嫁,虽然他们都依然爱我,每年也都会分别邀请我去过年,可那新组成的家里,毕竟没有我的位置,又何须去破坏别人的一家团聚。

已经好几年,没有人陪我吃年夜饭了…

“那个…”我在被连番打扰的沈佑忍无可忍爆发之前连忙发誓:“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

他眼也没抬地哼了一声。

“大树和啄木鸟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家。”

“啊?”

沈佑开始深呼吸,似乎在强忍着把电脑砸在我脑袋上的冲动:“啄木鸟住在树里面,所以树就是啄木鸟的家。笨死你算了!”

我有些愣神。

所以,沈佑是从很久以前,就想要给我一个家了吗?

所以,他不停地跳级,包括考到这所学校,乃至于现在的种种努力,都是为了能在不久的将来,给我一个无风无雨的温暖小家?

我真的可以,这么认为么…

“听说,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很好而被感动,又会因为感动而心动并爱上对方。如果你是这个男人,会不会介意?”

沈佑已完全投入到了忘我的工作中,无视了我悍然违反之前誓言的行为,进入第六感小宇宙回答的自动模式:“所有的过程都是为了结果服务的。”

“你的意思是,只要最后爱上就行,不用理会原因?”我想了想:“可你难道不担心,如果另外有一个男人,也对那个女人很好的话,她就变心了呢?”

“你以为四海之内皆她妈呀?”

“…”

不得不承认,话糙理不糙。

人这一辈子,能碰到一个对自己掏心掏肺好的人已是奇迹,又如何再去奢望更多?

何决的心结,我的困惑,到了沈佑这儿,竟会变得如此简单。

(24)

又过几天,夏燕终于请客成功。

除了我和沈佑之外,她还拉上了何决,将誓要把我与BOSS凑成一对的企图表现得昭然若揭。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一直很友好很有爱。

酒过三巡,沈佑隐约现了醉态,笑嘻嘻地盯着我瞧,单手撑额,双目含春。

我莫名地有了不祥的预感,未及深究,便被他一把搂过,在脸上极其响亮分外张狂地亲了一记。

何决愣了愣,夏燕一口酒尽数喷出。

被反应过来的我使劲推开的沈佑,则眯着眼睛轻飘飘地来了句:“当着自己人的面儿怕什么?况且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还害什么羞啊?”

毫无准备的我瞠目结舌地瞪了他几秒,福至心灵似有所悟,恶狠狠地从牙缝往外面蹦字:“你丫成心故意的是不是?”

他挑了挑眉,贱贱一笑…

何决到底成熟稳重,心理素质相当过硬,很快便镇定下来,笑着问我:“找到自己舒服的位置了?”

“嘿嘿…”

我只能干笑,沈佑则满怀崇敬地用力拍着何决的肩膀:“行啊大哥,快教教兄弟,这么重口的问题,究竟是怎么做到能问得如此自然又正气的?”

何决:“…”

夏燕刚刚喝下去压惊的一口酒,又通通喷了出来。

一回寝室,夏燕就凶神恶煞地掐着我脖子一阵狂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和沈老师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搞你妹啊搞!”我奋力挣扎:“姑娘我的清白还是一盘小葱拌豆腐!”

“盖着棉被纯聊天?”她摆明了不信地瞥我一眼:“究竟是你冷淡还是他无能啊?”

我只能默默掩面。

“不过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跟你老板挺合适的。”闹了一会儿各自爬上床,夏燕又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男人,早知道你俩没戏,我就亲自上了。”

“现在上也不晚呀!”我抱着枕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如果你有信心,可以战胜他心里那个人的话。”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