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忽地出声,让正越想越歪的我如同被抓了现行的反革命,心脏骤停。

他把双手枕在脑后,睁开眼睛看着我:“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哟!”

“…你还可以更自恋些!”

他笑得欠扁:“天生丽质难自弃嘛!”

我咬牙切齿:“早晚有个人收了你!”

一听这话,沈佑瞬间欢脱,翻身坐起涎着脸凑近:“来呀来呀你来收我呀!”

我瞅瞅他这贱兮兮的模样,再想想夏燕对他的评价,顿觉人生处处皆幻灭。

“别闹了,问你件事儿。”

“讲。”

“你觉得夏燕怎么样?”

沈佑面色一僵,皱了一下眉:“什么怎么样?”

我悍不畏死地继续撩拨:“矮油,你懂的呀!”

他看着我,敛起笑闹:“你什么意思?”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转换弄得有些心虚:“就是…她…你俩…”

“辛阔,你什么时候接了做媒婆的兼职?”他连名带姓地喊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年纪不大,三姑六婆的性子倒是提前具备了个齐全!”

我愣了一下,也忍不住开始发火:“不过是随口问一句,成就成不成就算!讲话这么难听做什么?即便你真是瓣大头蒜,也得有人愿意拿你蘸酱吃。还真以为自己是车见车爆胎人见人爆菊的倾国倾城绝色美受啊?!”

沈佑:“…”

论吵架,男人永远不是女人的对手。

沈佑被我噎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忽地一手扣过我的后颈,一手捏着我的下巴,低头封住我因愕然而不自禁张开的嘴。

舌尖探入,辗转,吮吸,纠缠。

我睁大到了极致乃至于疑似即将丧失闭合功能的双眼,将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在我憋住的那口气就快耗尽时,沈佑终将我放开。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他喘息不止看着我。

一时无言。

良久,他别过被粉色晕染的脸,站起,丢下一句:“瞪什么瞪?反正在你看来,不过是又被狗舔罢了。”

我:“…”

第十三章

(21)

萨摩耶素有狗中‘小龙女’的美誉,一身的白毛飘飘,一脸的玉洁冰清。

我蹲在‘大美人’何抱抱的面前左看右看,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禁不住色心大发,贱心四起:“宝贝儿来嘛,舔我一下呗!”

大白狗警觉着后退一步。

“别害羞啊!总不能让我舔你吧?”

大白狗转身就跑。

独留我在原地长吁短叹,自尊很是受伤。

店内调试音响的何决见状,很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轻笑:“你至于寂寞到去调戏我家抱抱吗?”

我摆出做学术的严肃派头:“我只不过是想研究一下,被人亲和被狗舔所带来的感官体验有什么不同而已。”

他转头看我一眼,轻描淡写地来了句:“那位老师弟弟又亲你了啊?”

我一个激灵跳起:“你你你…你怎么知道…而且什么叫‘又’…”

“上回你说,他亲你就跟抱抱舔你是一样一样的。而现在,你已经在认真思考这两者有什么不同了。”何决拍拍手结束工作,顺便做出与实际情况符合得令人发指的结论:“很明显,这样的行为发生了不止一次。不过,应该也不会超过三次。因为据我的了解,女孩子对一个人有没有好感,自己是很容易判断的,即便前两回由于没有心理准备或者心里乱,从而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导致没有能及时地做出什么反应,但凡事过一过二不过三,若是再来上那么一次,不喜欢就该直接或打或骂或绝交,喜欢就…”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位情感心理专家分析到这儿,忍不住追问:“就怎么样?”

他却不答,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顿时惊悚了:“不会吧?”

他耸耸肩:“至少不讨厌。”

“可…可是…”我挠墙纠结了一会儿:“说不定这只是,姐弟之间一种比较激烈比较奔放比较极端比较变态…的表达亲情的方式?”

何决失笑:“我是没有亲姐妹,但如果有,是绝对不会选择这种…”顿了顿,琢磨了一下:“颠覆人类自然伦理观及挑战大众普遍承受力的法子,去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手足情深的。”

我被这一串话绕得有些晕,扶着柜台坐下呈痴傻状。

何决便换了种比较通俗易懂的方式:“让咱们来这么想,他亲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感到抗拒排斥或者恶心?”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摇摇头。

“那么,若是别的男生对你这么做呢?”

我愣了愣,要是林木森…

“最后一个问题。”何决没有让我回答,也完全没有给我继续想下去的时间,起身走过来,含笑轻问:“辛阔,这是你的初吻吗?”

如此直白真是让我既窘又囧:“啊…”

“对于女孩子而言,在某种程度上,初吻和初夜有着同等重要的位置。”何决笑意浅浅让人望而安心,声音和神色皆温若三月拂面风:“你要知道,男人是屈从于身体的,也就是所谓的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而女人则不同,你们听从内心。简单点来讲就是,只要心不喜欢身体就会拒绝。当然,特殊情况和特殊行业除外。”

呆了半晌,我拍桌子勃然大怒:“原来那小子纯粹是兽性大发随便找个人解决下半身的需求!”

“…”

何决一脸传道授业解惑失败的苦闷,眼见他心丧若死即将飘然而去,我忙死乞白赖拽住他的袖子:“别啊大师,不能点化人点化到一半就撂挑子跑路,有损功德要遭天谴的!”

他偏首看了我片刻,忽地问了句:“你究竟在怕些什么,又是为什么而不肯相信?”

我勉强咧咧嘴:“别打禅,听不懂。”

“你遇到事情愿意跟我说,我很高兴。毕竟年长你许多,好歹能给点意见。”何决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摸摸我的头发,话语含笑而指尖寒凉:“有时候你很像她…我是说,我的一个朋友。在感情方面,都是一只小鸵鸟。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即便可能会输,即便难免受伤,也好过一味逃避,最终徒留遗憾。”

我慢慢耷拉下脑袋,没吭声。

他放在我发心的手掌微微用力,声音略沉:“辛阔,错过的就让他过去吧!好比等公交,好容易来了一辆却像是人肉罐头般的再无空隙,我们会因为挤不上去而愤怒而懊恼。可其实说不定下一辆,就会很空,还有靠窗的座位,能看沿途的风景。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吸吸鼻子:“就是不知道后面那辆破车上,已经坐了多少人。”

何决朗笑:“不知道的,就去弄个明白。总之,能赶下去的就赶下去,实在赶不走的就轰到最后排的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保证,你坐得最舒服视线最开阔就行!”

我心中似有所动,于是重重点头,顺便用何决的衣袖擦了把脸:“听说,喜欢一个人是把开心的事情与之分享,而真正爱一个人,则是将所有的痛苦向对方倾诉。这么论起来的话,BOSS啊,我怎么觉得自己是爱上你了呢?”

他怔了一下啼笑皆非,屈指狠敲我的脑门:“哪里听来的谬论?”

我嬉笑着攀住他的胳膊:“那我就是把你当闺蜜了!要不然…基友?咱俩总不能是□吧?”

“…”

何决无语抚额,懒得再理我的不着四六。径直去橱柜拿了几颗药,倒了开水服下。

我见状一惊,忙问:“胃又疼了?”

他笑着应答:“这两天气温变化大,有一点不舒服而已,没事的。”

何决有胃病,貌似还挺严重。刚来店里打工的那几个月,我亲眼见过他疼得满头大汗。

这半年多来倒很少再犯,许是生活悠闲,心境随之平和,身体便也渐渐好转起来。

想想何决当初痛成那样的情境我便心有余悸,不由分说推着他去休息室:“你千万要保重龙体,我可不想再天天熬粥伺候病猫了!”

何抱抱也颠颠跑过来,用毛茸茸的大脑袋一路连蹭带顶。

何决只能满脸无奈地从命。

让他坐在沙发上,又泡了杯养胃的药茶递上,我随口唠叨:“你是不知道自己发作起来什么模样,反正要是被女朋友看到,指定得心疼死。”

“抱歉之前吓到你了…”何决接过杯子,用两手捂着,垂下眼帘沉默少顷,又低低说了句:“不会的。”

“什么?”

“我不会让她看到。”他喝了口茶,话语淡淡:“如果只能让她担心难过,不如不提。”

我挠挠头:“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知道你做了什么,想些什么;你有多爱她,她对你有多重要?”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会很感动啊!”

“因为感动,而心动吗?”何决吹开茶水的白雾,笑了笑,揉着萨摩的大脑袋喃喃仿若自语:“那是不是随便有个人,为她做那些事,对她那样好,她就会爱上对方了呢?”

我愣住。

爸爸是因为有了外遇而与妈妈离婚的。虽然妈妈一直说,即便没有这桩事儿,她与爸爸常年聚少离多,感情早已被消磨得所剩无几,迟早会各走各路。但我始终认为,如果没有那个女人,说不定,一切就不会发生。

毕竟是曾经相爱过的啊,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说不爱就不爱,说分开就分开了呢?

所以我绝不会做别人感情世界里的第三者,所以就算再如何喜欢林木森,也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

而沈佑是孤家寡人,至少现在是。且以他的为人秉性及对正常家庭生活的渴望,将来也必不会做出破坏这一切的事情。

他对我很好,无论是出于少时的情分,还是基于重逢后新萌生出的某种情意。总之,很多地方都曾真的让我感动过。

那么,是不是仅仅由于恰好符合了这些条件,我就对他动了心?

就像解方程式,只要参数齐备,便能得出结果。

感情,难道也是由一堆数字符号组成的待解题目吗?真的,是这样么…

第十四章

(22)

再见到沈佑已是被他‘三舔’的五日后。

放假期间,没有班级事务也不用被他抓壮丁做苦力又不用接送小川,我们之间的所有关联好像忽然之间就全部消失了。

又或者,之前那些看似无所不在的相处机会,其实都是他的刻意为之。

话虽如此,但作为摆明是被占了便宜的一方,且身心纯洁的女性,我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是应该矜持可以傲娇的。

然则僵持的结果,却与以往的无数次交锋殊途同归,又是我先败下阵来。

小时候跟沈佑吵架闹别扭,不管谁对谁错,反正到最后认错的那个永远是我,只因大人们挂在嘴边的那句‘姐姐要让着弟弟’。

所以他不来找我,只好我去找他。

将满腔的憋屈化为敲门的动能,擂得那叫一个气壮山河。砸了足有一分钟,门才从里面不紧不慢地被打开。

沈佑顶着风中凌乱的发型,睡眼惺忪半倚门栏,衣衫不整。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困。”他言简意赅,打个哈欠,问了句无比欠揍的话:“你来干嘛?”

“…梦游!”

悲愤交加的我转身就走,却被他拽住手腕,轻飘飘又来了句:“小气鬼。”

我怒急攻心刚想发飙,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回头:“手怎么这么凉?”

他哼了一声:“还不是被你气的。”

“…咱俩究竟谁气谁啊!”我深呼吸,按捺住乱窜的暴力邪火:“是不是病了?”

“嗯。”

“怎么回事?”

沈佑皱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甩开我进屋:“都说了是被你气的啦!”

好吧,病人最大。

我充分表现出了一个‘贱受’的本质,毫无节操地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念叨:“到底什么病?多久了?去医院看了没?吃过药没?我知道你身体打小就好百毒不侵百病不生,可就是这样才千万不能大意了,常年不得病的人一旦病了就极有可能会很严重的你知不知道…”

沈佑终于忍无可忍地抱着头,往沙发上一扑,有气无力地哀叹:“阔阔啊,你简直比我妈还罗嗦一百倍!”

“就因为你爸妈都不在,我才更不能让你有个好歹,否则要怎么向长辈交代?”

他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安静了几秒,然后慢慢坐起,用平平的语气进行条理分明的因果陈述:“有篇学术论文赶着交稿,熬了两个通宵,昨天找老师确定一个数据,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少穿了件衣服。体力和精力双重透支,再加上气温突降的外部因素,所以就病了。”顿了顿,忽地抬眼看我,扁着嘴,在愤怒中夹杂着委屈:“不过主要原因,还是被你给气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走过去先是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脑门,随即弯腰与他的前额相触,仔细感觉了一下,站直,做出判断:“有热度,还好不是很烫。体温计有吗?退烧药呢?怎么什么都没?我这就去买。”

沈佑停止用摇头回答我的提问,表情有些古怪,开始干咳:“不用了,睡一觉就好。”

我义正言辞地否决:“还逞强,瞧你,脸都烧红了!”

他仰着满面灿烂的火烧云,神色扭曲地看着我:“阔阔,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身为女人的自觉性?”

“什么意思?”

“你难道就不觉得刚刚的动作很暧昧?”

“哪个?”我想了想,故作恍然大悟:“试温度吗?咱俩小时候都是这样做的啊!”

他怒目而视,我茫然无辜。

互瞪半分钟,沈佑一声长叹掩面而卧,虚弱地摆摆手,表示不愿再搭理我。

我迅速领会精神,直奔药店,一路品尝着满足某种变态恶趣味的快感…

回来后给沈佑量了体温,看着他吞了退烧片,我又把那间如遭轰炸的卧室大概收拾了一下,恭迎这位爷的大驾。

一边帮他铺床我一边持续喋喋不休:“记住了,今后只要一觉得不舒服就该马上吃药,把病毒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这次如果不是拖了两天的话,也不会这么严重。”

沈佑袖手站在一边,不以为然:“大惊小怪。”

我横他一眼:“我若不来,你就打算一直硬挺着?也不怕死在房间里没人发现!”

他沉默片刻,突兀地笑了一声,低低的嗓音似是全无所谓:“以前还不都是这样,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

我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他:“你以前怎么着我不管,总之今后有什么事,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日何决最后的一番话,心里莫名一紧,脱口而出:“虽然明白很难,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没有秘密,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最大程度减少不必要的误会。很多事情不说出来,别人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

隔着三步的距离,沈佑微微偏了首,面色已恢复病态的苍白,眸中则因了体内热度笼上一层浅浅的殷红,少顷开口,带了些微沙哑而平添几许磁性的嗓音,竟是出奇的沉稳好听:“阔阔你放心,这辈子无论何时何事,我绝不欺你瞒你。”

“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好。”

“就算明知我会伤心难过也要如实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