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开始认真考虑,是否是时候该给夏燕送我的那盒礼物,提供用武之地了。嗷呜嗷呜…

许是我的眼神过于炽烈,让沈佑警觉大作:“想什么呢?”

“杰老师。”

“…谁?”

我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解释,遂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稍停顿,又顺势下滑至他的锁骨处,轻轻蹭了几蹭。

他浑身顿时一僵,面色绯然一片。

“你干嘛?”

“你懂的。”

“你冷静。”

“你确定?”

他又是一僵,眸色蓦地幽深,一瞬不瞬地将我看了少顷,却终是阖上眼帘,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以五指握住我的腕部,力度下沉,将我的手一点一点拉离。虽缓慢,却坚定。

此举的用意如此明显,让我本就支离破碎的自尊心重创,大伤,几乎在霎那间失去了继续做女人的勇气。

大概我自怨自怜的模样太具有闪瞎效果,沈佑叹口气,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阔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顿,旋即展颜一笑:“我还是那句话,骂你是猪都侮辱了全天下的猪。”

我:“…”

性别和种族遭到了双重否定,我灰溜溜地站起身,准备找个地儿猫着去明媚地忧伤,却听沈佑又淡淡地道了句:“过两天,我要和导师出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大概四月份回来。”

我一愣:“这么长时间啊?”

他已重新坐正,手指在键盘上如飞,随口回答:“因为要去好几个国家。”

“噢。”

所以,是打算冷处理吗?

这就是,他的决定吗…

我按下翻涌的酸涩,勉强笑了笑:“明天我去买些必需品,给你准备行李。”

沈佑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在我的手碰到门柄时复又开口,声音虽略沉,却温润含笑:“阔阔,趁着这段时间,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做出明明白白的取舍,而不是掺杂着这样那样的因素。”

我心中一动:“什么意思?”

“别跟小爷装糊涂!”他却语锋突地一转,恨恨冷哼,阴测测地咬牙切齿:“另外我警告你,以后少挑战我的自控力。知不知道这样强忍着,对取向和功能都很有影响的?本来就已经憋得很辛苦了…”

“…”

第二十章

(33)

沈佑一走两月余,气温升了二十度。

大四下半学期的课业很轻松,基本只要完成一个毕业设计就行。

我的成绩向来马马虎虎,也没打算在论文答辩上一鸣惊人弄个名次,所以日子过得越发懒散悠闲。

这期间,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头一件,便是我上班了。

其实原本,我并没打算这么急找工作,而是想要准备考研来着。

沈佑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对方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儿。

我觉得,我现在虽然没有他喜欢我那么喜欢他,也没有当初对林木森那么抓心挠肝患得患失,可毕竟,还是越来越在乎了的。

然而思来想去,竟全无头绪。

最后终于忆起沈佑曾说过,像我这种EQ、IQ都低得离谱的人,最适合在学校这样单纯的环境里待着,就该发奋复习个几年正好他也做了教授顺便高抬贵手放放水,考他的研究生跟他混。

虽然此话半真半假,且委实对我做人的骨气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不过将来若真能做了他的开山大弟子,听起来倒也不错。

这好歹也算是,我专门为了他而做的努力。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尤其当生命中出现了某些堪称不可抗力的因素时。

此回的因素,姓万名千,乃是我的大二学妹。

这姑娘的特质用一句话即可概括完全——活得相当二逼…

那天是春光明媚的植树节,吃完晚饭后我没什么事做,想起在多功能厅有个小规模的招聘会,便溜达过去凑热闹。

进行到一半时,万千也神出鬼没地窜了进来。

彼时,台上正放着某公司的幻灯片简介,一旁站了个西装笔挺成功人士打扮的精英举着根细棍指点江山。

台下是急待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应届毕业生,黑黢黢的大厅里只见眼而不见脸,到处一闪一闪绿莹莹,狼多肉少的买卖市场看上去很是繁荣。

万千摸黑在我旁边坐下,顺手拿起一份印着‘郎煦’字样的企业宣传册,借着外面走廊的幽暗光线随便瞄了一眼,压着嗓子‘哟’了一声:“这哥们的名字有点意思,叫欧阳吉吉?偶养鸡鸡?嘿嘿…”

我斜眼瞥:“我怎么听你一说就透着股猥琐劲儿呢?”

她咧嘴笑:“领会精神。”

对于这其中所蕴含的深刻奥义,我自是融会贯通得毫无压力。正□地笑啊再□地笑,忽听主持人说了句:“下面有请‘朗煦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

掌声响起来,有人站起来。

在我和万千面容扭曲的目送下,始终端坐在我俩正前排的一位仁兄起身迈步至讲台光影处,面向观众站定,其声朗朗,其笑煦煦:“同学们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喆,双吉喆。”

投影仪在他瘦削而挺拔的周身镀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浅浅蓝光,映着面容清俊,衬着轮廓分明。略停顿,低头翻了翻手边的资料,再抬眼时,笑容似是又加深了几分:“我公司的工作环境非常宽松,员工们除了养花养草也可以带自己的宠物来上班。不过迄今为止所见还都是些猫猫狗狗,暂时没看到有人养别的小动物。如果有同学对田园生活感兴趣的话,欢迎带着新成员加入我们,比如小鸡小鸭什么的。”

我和万千:“…”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帅大叔。

万千是个‘叔控’,于是毫无悬念地被秒了…

自那以后,万千就在这段‘小鸡和黄瓜不得不说的故事’所引发的蛋疼孽缘中,披荆斩棘不屈不挠,一条道走到了黑。

本来,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坏就坏在,事事不靠谱的万千偏偏还是个事事都喜欢玩策略的主儿。于是在她‘二逼女青年扑倒文艺男中年’的伟大计划中,身为好基友的区区在下,就非常有幸地成为了其中的炮灰排头兵。

经过这姑娘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腾,我终于成功打入了‘敌人’的内部,充当了为她提供目标情报动态的地下工作者。

所幸,这家公司小是小了点儿,但胜在与我的专业对口能学到不少东西,老板和同事也都非常友善,是一群很可爱的人。

况且我之前的积蓄已经差不多被败了个七七八八,虽说银行户头里父母这几年定期汇来的款项足够我大肆挥霍一阵子,但自给自足惯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去动用。

另外,万千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滴水之恩报之以涌泉。当然关于这一点,我很明智地选择了无视…

总而言之,就是如此这般,我被迫走上了社会新鲜人的不归路。

除此之外的一件事,倒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孟爽和夏燕虽是老乡,不过之前并不算太熟。今年机缘巧合之下结伴往返了一趟,居然闹出了一桩乌龙□。

话说两人到家的时候,已是大年初一的凌晨,双方家长都因不放心而不约而同地去接了火车。这么一碰面,再一聊,发现还挺投脾气相处甚欢。于是过年期间便抽空又互相走动了几遭,一来二去的,长辈们竟彼此看对了眼。东北人性子直,孟家和夏家这四位爹娘更是直上加直,简直恨不能过完年就三下五除二地把亲事给办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孟爽和夏燕这对小鸳鸯从头到尾似乎除了保持着‘囧死思密达’的状态之外,委实无力再做他想…

后来好容易逃离了父母热情过度的‘魔掌’,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两人也在火车上说好了绝不向包办婚姻妥协低头,誓要将反封建进行到底。

可回了学校没几天,孟爽却不知哪根筋搭住,忽然发现夏燕从头到脚由内而外的哪哪都好,之前的三年半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思染指不起邪念,真真儿是瞎了狗眼。遂当机立断,展开了一轮又一轮轰轰烈烈的追媳妇运动。

然而,一个铁了心地追,一个则铁了心地不答应。

面对如此僵局,孟爽很受打击。原是个挺阳光开朗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现如今却像是不被主人待见的大狗狗一样,每每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想辙讨好,却又回回皆被伊人全不遮掩的冷淡嫌弃给弄得更加垂头丧气。

到了最后,我这个旁观的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便问夏燕:“你真的就对孟爽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不打算考虑一下?他不是挺好的吗?”

夏燕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背转了身子,轻轻道了句:“就是因为,他太好了…”

我便没有再问,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夏燕这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孟爽。

即便表现得再如何坚强乐观,再如何能洒脱地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抛开放下,然而事实上,那些曾经有过的伤害,曾经走过的弯路,却是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当真就这么消失了的。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一道道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

我想,夏燕是对孟爽动了心的。只是往往有的时候,越是喜欢一个人,便越是想把最好的给对方,而自己,便越是因了不够完美于是卑微如尘…

哦对了,还有件小事儿。

四月中旬,有个叫颜舞的女孩子来找沈佑。说是他的大学同学,虽非同班,但也有过一些来往,这次有事路过本市便想顺道来看看他。

因为知道沈佑是机制08的班主任,打他手机关机寻他不着,便直接找到了我。

当时我恰好空闲,又想着既然是沈佑的老同学,我自然应该帮他好好招待。于是陪着来客在附近转了转又吃了顿饭,算是代沈佑尽了地主之谊。

颜舞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就像童话里的小公主一样。她的言谈举止间透着良好的家教,比如说话时总是轻声慢语,会用一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对方鼻梁以上眉心以下的位置,既不会让人觉得被无礼逼视,又显得自己是在认真倾听。

按理说,和这样的人相处应该身心愉悦才对。可我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就好像,她温柔无害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些什么。

对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我并未作深究,毕竟彼此只是一面之缘的过客罢了。

沈佑在国外的这段日子,每天按着北京时间对我早请示晚汇报,充分证明了距离不是问题,时差都是浮云。

当我提及颜舞时,他竟一脸茫然,完全想不起认识的人里面有叫这个名字的。最后只好拿自己大学期间跳级太快,跟同学们实在不熟做借口来搪塞。

像颜舞如此正点的妹子,基本上是个汉子就不可能对其毫无印象。所以我将这个小插曲定性为,是沈佑当初年轻不懂事时在不经意间惹下的小小风流债。

鉴于他现如今已然浪子回头大师从良,我自然不能总是翻旧账吃干醋。不过,对男人可以睁只眼闭只眼难得糊涂大度为怀,但适当的小惩大诫让他知道你很不爽,还是必须的。

于是乎,某晚与不爱用耳麦的沈佑视频聊天时,我不动声色地打开了万千提供的BL广播剧的H片段,并将声音放到最大,让远隔重洋的那间具有百年历史的大学宿舍里,霎那充斥了笔记本的小音箱所释放的震撼激情效果。

彼时,正是沈佑的导师每晚固定来与他商量隔日议题的时间。

在门外清楚听到那令人血脉喷张的两个爷们交相辉映的喘息呻吟的老教授,第二天便和沈佑做了一番促膝长谈,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血脉的代代延续乃是为人之道立国之本的传统伦理道德,进行了深入的研讨…

四月末,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

傍晚时分,我接了小川放学,照例牵着他的小手步行回家。

走到一排梧桐树下,小川忽然瘪瘪嘴说了句:“爷爷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都想他了。”

我不禁一愣,抬头望向枝叶掩映后的晚霞满天,恰有一道飞机留下的白色印痕尚未散去。心中似有一根寂静已久的弦被蓦地拨动,绵绵轻颤,不止不息。

捡起一片梧桐叶,在小川鼓鼓的小腮帮上拂了一拂,我笑着说:“是啊,我也想他了。”

沈佑,我想你了呢…

第二十一章

(34)

过了五一,在外面野了快三个月的沈佑终于开始计划归国,虽具体日期暂时未定,却已然给我列了长长一串回来后要吃的菜单,让我对他的思念顿时一落千丈…

我的毕业设计已开始收尾,论文和CAD都搞定了,只缺几张手工制图。

何决的小店宽敞又安静,且他本身就是学建筑的,绘图基本功那是相当过硬,我便大摇大摆地抱着一堆图纸和工具鸠占鹊巢,时不时还躲个懒指使他代个笔什么的。对我的恶形恶状,何决一贯好脾气地不予计较,有空了就主动帮着马虎大意的我做一些细节处的修正。

至于公司那边,因我目前尚未毕业不算正式员工,所以每周只需去三天,属弹性工作制。最近赶着交图,我索性将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全都耗在了何决这儿。

而一力撺掇我进‘朗旭’的万千,这两天则很是沮丧。按她的话来说,那欧阳喆简直就是一根被水浸过的蜡烛,无论是明着勾引还是暗着挑逗,总之怎么点都不亮。

这姑娘心情低落时,便跑来跟我倒苦水,搂着何抱抱蹲在墙角长吁短叹,弄得大萨摩始终上扬的嘴角都貌似有了下垂的迹象。

眼下,看着正任劳任怨帮我修图的何决,万千幽幽地叹了口气:“学姐啊,要是换了以前,说你俩没□,打死我都不信!”

我摆弄着她新买的IPHONE,随口问了句:“现在怎么就信了?”

“本来嘛,如果对你没兴趣的话,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呢?可事实上,还偏偏就是有这样的人,对你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又包容,结果居然还就偏偏当真半点想法也没有。你说他图什么呀?做慈善积阴德吗…”万千靠着何抱抱双目无神地发了会儿呆,最后用一句话总结:“所以说,老男人的心呐才是海底的针!”

我瞧不下去她这副半死不活的倒霉样儿,便问与欧阳喆年龄相仿的何决:“BOSS,你们究竟怎么想的啊?”

何决头也没抬:“就是想着,娶个老婆再生个孩子呗。”

“这么简单?”

“简单吗?”何决抬眼看了看我:“你对将来所要面对的婚姻生活,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愣了愣。

何决便又转而问万千:“你呢,是只想和他谈谈恋爱,还是打算好了,要跟他过一辈子?”

万千于是也开始发呆。

“所以说,我们老男人的心其实一点都不难捉摸。”何决笑了笑,继续埋首以铅笔在图纸上利落描摹,话语淡淡:“不过是人生到了什么样的年龄,就有这个阶段应该要做的事情而已。”

那么我现在,该做什么呢?

虽说刚毕业就考虑结婚的问题确实是早了点儿,不过若真能嫁给沈佑,组成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三口之家,好像也是个还算不错的想法。只是,听说孩子的智商都是随母亲的,那沈佑的大好基因岂不浪费?或者干脆再等几年,等男人怀孕生子的医学技术发展得再成熟一些,让他做妈妈…

“学姐,你想什么龌龊的事儿呢?笑得好猥琐。”

美梦被打断,我不免有些不爽,看看和萨摩耶蹲成一排的万千,坏心一动,遂一本正经摆出学术探讨状:“哎对了,忽然想起一个好玩的试验。你不知道吧,科学证明,人在伸舌头的同时,是没有办法发出急促喘息的。”

“为什么?”

“跟人体的构造有关系,反正我试过了的确是不行。”

万千半信半疑地吐出舌头,试探着喘了两口。

“要急促些。”

“噢…”

“对对,就这样,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要停…咦,为什么你可以呢好厉害!”我一边加油打气,一边晃过去拍拍同类见同类两眼泪汪汪的何抱抱的脑袋,又摸摸正为了自己能打破人体极限给科学研究提出反例而得意洋洋的万千的头,赞叹:“好一只横竖都是二的激萌天然呆啊!”

“…”

旁观的何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伴随着何抱抱幸灾乐祸地开心大叫,万千总算反应了过来,当即一跃而起试图将我掐死当场。我则挥动着手中的IPHONE:“再过来,我可就把你刚刚的‘井犬’照片发微薄啦!”

万千悍不畏死誓要与我同归于尽,我绕着柜台欢蹦乱跳地躲,后面还跟着条唯恐天下不乱的大萨摩,一时间闹腾得店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何决原本还只是乐呵呵地袖手旁观,后来见我们越闹越烈殃及了刚画好的图纸,便只得出手干涉,想要将我拦下。

我收势不及,脚下一个趔趄。何决忙伸臂相扶,被我撞了个满怀。何抱抱看了想必觉得有趣,于是有样学样一个纵身飞扑,直接把本就立足未稳的我们掀翻在地。万千趁人之危抢走了把柄删掉了罪证,让我只能惋惜捶地。

正乱成一锅粥,忽听门响,有人入店。

此时此刻,我在上,何决在下。我伏趴,何决仰卧。姿势很暧昧,位置很和谐。

我抬头正对门口,见一人逆光而立,拖着一个超大的行李箱,身材修长而挺拔。

再往上看,是一张神情略显模糊唯见五官甚是清俊的面容。

何抱抱最先有所反应,颠颠儿跑过去围着来者闻了闻,旋即人立而起舔了舔他的下巴。

何决随后翻身而起,将犹自愣神的我拎起站好,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啊。”

那人点点头算是应了,走进两步,放下箱子,安抚了大狗,便似笑非笑将我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