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有些紧张,站在原地干笑:“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个时间,好去机场接你。”

他挑挑眉,玩味的目光在我与何决身上逡巡一番,不答。

“那什么…你所见绝非你所想…”我挠挠头,企图解释:“总而言之你要相信,我不像万千那么重口味,对老男人没兴趣的。”

何决与万千对视一眼,默默地离我远了一些。

那人抿了抿唇,迈步来到我面前,偏首看了我少顷,而后俯身展臂,将我拥住。

怀抱温暖,鼻息温热。

一如记忆,一如期盼。

我贪婪地深呼吸,不禁发出一声轻喃:“沈佑…”

刚想回抱,不料他竟忽地将我放开,转而一头扎进何决的怀中,指着我愤然控诉:“你胖了,分开那么久,你居然胖了!我相思入骨衣带渐宽,你倒好吃好睡桃花乱飞!腰上新长出来的那一寸肉,让我情何以堪啊!嘤嘤嘤…”

我:“…”

沈佑含泪哀怨,何决一脸无奈,我只好在何抱抱的肚子上画圈圈反省为什么要糟蹋粮食。

而始终处在看戏模式的万千这时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对人*兽一对基,嘿嘿…”

三人一狗:“…”

第二十二章

(35)

沈佑这么一闹,将我所有久别重逢的乍惊还喜通通变成了过眼云烟。

我只能无语凝噎地表示,在这位‘下限帝’面前,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小别胜新婚之际执手相看泪眼的柔情密意,全部都是骗人的。

当晚,四个人类一条狗便在何决的店里围着桌子吃了顿火锅,算是替沈佑接风洗尘。

吃饱喝足,何决又开着车将我们分别送回,真是出钱出场又出力的五好老男人…

因沈佑喝了酒,我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去了他的住处。

进了门,沈大少爷直接往沙发上一倒,再也懒得动弹。我非常自觉地将行李箱放好,又烧了壶热水煮了点儿醒酒的甜汤。

沈佑舒舒服服地斜躺着,目光随着我的忙来忙去而转悠,半晌,忽地说了句:“还以为这儿几个月没住人,该积灰结蜘蛛网了呢!”

“我每周都会过来打扫一次的好不好?知道你这几天会回来,昨儿个还特意买了些吃的喝的放在冰箱里。”我边没好气地边应答边将削了皮的苹果递过去:“甜汤还要等一会儿,先用这个解解酒。”

他不接,只是笑嘻嘻地张开嘴。

我比划了一下,然后狞笑一声,猛地把大半个苹果硬塞了进去。他痛呼,捂着牙泪汪汪地瞪着我:“是不是女人啊你?一点都不温柔!”

“哎哟抱歉…”我没什么诚意地帮他揉了揉:“你知道的呀,人胖了,力气难免会大一些。”

他无辜地眨眨眼:“包子有肉不在摺上,阔阔长的肉不全在腰上,胆也肥了嘿!”

“…”

我懒得再理这无赖的家伙,扭头傲然而去,直奔卧室帮他铺床,收拾行李。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贱受…

过了几分钟,沈佑慢悠悠晃了进来,倚着门框啃苹果:“睚眦必报的小气鬼!”

我冷哼。

“好啦好啦,你一点都没胖行了吧,都瘦成芦柴棒啦行了吧?”

我继续冷哼。

“再闹别扭就没礼物喽!”

在国外到处乱窜的这段日子,沈佑只要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有趣的,都会立马买了给我快递回来,用这种败家子的行为作风塞满了我寝室的全部储物柜。

所以对礼物什么的,我早已疲软,于是连带着这回的冷哼也格外具有几分富贵不能淫的气节风骨。

沈佑终于无奈,叹口气,跑过来自己动手从行李箱中取出电脑,打开,捣鼓了几下,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瞧瞧,喜不喜欢?”

屏幕上是一套房子的立体图,位于公寓的底层,三室一厅,有个小花园。装修风格什么的我不大懂,只看出走的应是中西结合的路子,整体布局给人的感觉大气而雅致。

“挺好的,这是谁的房子?”

“现在还是刘老头的。”

“汽车专业的刘教授?”

“对啊,他明年退休后要去加拿大带孙子,就不回来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可他家我去过,不是这样的。”

“以后就是了啊,笨蛋!”沈佑屈指敲了一下我的脑门:“他的房子我看中了,已经跟系里打了招呼,先给我留着。最多两年,我就会取得入住的资格。”

我一愣:“所以,这是你未来的家?”

他得意:“这几个月没事的时候,顺便自学了一些装潢课程。怎么样,我的设计做得很有专业水准吧?”

我愤然:“炫耀智商是可耻的!”

他笑得满脸欠揍。

乐了片刻,沈佑三两口解决完大苹果,抱着电脑席地而坐,伸手将我拉到身旁,歪着脑袋看着我:“喜欢的话,也算你一份啊。”

我傲娇:“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用食指蹭蹭下巴,拿腔作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家养小保姆连升三级,为家养小媳妇,钦此。辛阔,还不速速领旨谢恩?”

我斜睨:“欲做神受,挥刀自宫,沈公公,你辛苦了。”

“…”

沈佑呲牙狂化,扑过来将我压倒,一手按住我,一手在我腰上乱挠:“我是不是公公?”

怕痒是我的致命死穴,只好屈服讨饶:“不是不是。”

“我是不是小受?”

“不是不是。”

“答不答应给我做媳妇?”

“答应答应。”

“成交!”

“…你玩阴的,不算!”

他停了哈痒,却并不起来,只用手肘撑着上半身,敛了嬉笑,眸色略深,声音微沉:“阔阔,咱们不闹了。我认真地问,你认真地答,好不好?”

我便也随之正经,乖乖平躺,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那我先问你,沈佑,你想要的是什么?自我们重逢以来,好像一切都是你在计划,都是你在一个劲儿的对我好。可是我明白,感情双方的付出必须是相互的,而我却总也想不出,自己能给你些什么,这样下去…”

“我想要什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沈佑打断我的话,捏了捏我的脸:“不管走多远,离开多久,只要回来,就有干干净净的房子,有热热乎乎的饭菜,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阔阔在等着我。”

“…再提这个,我就绝食死给你看啊!”

他勾了一下嘴角,探手拉过我的辫梢,在指间慢慢把玩,默了片刻方再度开口,语意越发显沉,隐隐有些飘忽:“阔阔,我最喜欢你这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乐观,盲目而傻气。但正因了这点,你才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让身边的人开心,放心。我想,纵使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也一定能够很快走出来,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心中莫名一凉,狠狠捶了他一下:“哪有你这样的?还没在一块儿呢,就想着分开,是为了以后的出轨铺路吗?”

他像是猛然警醒般的抬眼看我,明显有一个愣怔,不过转瞬便又笑了起来:“是啊,未雨绸缪。”

“那好吧,就丑话说在前头…”我摆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如果有朝一日你要跟我分手,就用咱俩不合适做理由。”

他撇嘴:“太没创意了。”

我补充:“性别不合适。”

“…”

大笑两声,我又用手指戳戳沈佑的胸口:“你临走前,不是让我想清楚吗?”

他的身子顿时微微一僵,面上现出一丝强自压抑的紧张。

我干咳一声,正色:“那天晚上,我的确是因为除夕的事情而总觉得对你有愧,你越是不提,我就越是不安。所以才会…”

他勃然:“你跟别人用过这种道歉方式没?!”

“欠债肉偿很正常啊!”

“我咬死你!”

相较于沈佑的光说不练,我的实际行动显然更加有效。

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向下用力,同时仰身抬头,准确咬住了他的下唇,将他所有的色厉内荏封于齿舌,化为胸腹间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主动吻别人,我很紧张。

沈佑则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便扭转了攻受态势,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一手抚上我的侧腰,随着舌尖的辗转深入,成功掠走了我所有的氧气储备。

从这方面来看,沈佑确实比我强得多。不过,我好像不应该对此而感到欣慰啊…

直到我眼前开始发黑,沈佑才终于将我放开。大喘了几口气,我还不忘解释:“这就是我想出来的结果。”

他含了些许酒意的眸子似有薄纱笼罩,一瞬不瞬看了我少顷,旋即慢慢抿了唇角,弯了眉眼,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我的眉心,声音微哑而话语带笑:“可是,我不太明白呢。”

这会儿,我终于基本恢复了正常呼吸,闻言刚想给他好好分析说明一番,便被他一路绵绵落下,自额头至鼻梁至脸颊终至双唇流连不去的轻吻,在融合了浅浅酒香及淡淡水果味的炙热气息间,把所有的思绪化为了彻底的虚无…

何决说,人处在什么样的年龄,就应该有那个阶段所特有的考量。

按照我和沈佑的岁数,现在就为结婚生子做打算貌似真的早了些。

但是,沈佑也曾经说过,他之前经历过许多事情,短短几年就像是活了几辈子。我相信,目前他已有足够的能力和心性,做出成熟的决断和选择。

至于我…

沈佑与我,其实都因了少时家庭的缘故,而缺乏安全感。看着月圆,就会想到月缺。对感情,尤其如此。

所以,他在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时,便事先想到日后倘若当真各奔东西,面对这样的伤害,我会怎样。

而我想的就比较简单,既然没有人可以保证未来,那么至少,可以把握现在。

沈佑说我乐观,或许吧,因为想得少看得近,也因为对凡事都不那么的强求。

我不知道,那些一生一世只对一人动心,自始至终只守着一份感情,是怎样的一种执着。

我只知道,我的这颗心既做不了磐石也做不了蒲草,很容易就会被动摇。

我只知道,有人真心实意地待我好,我便不可能无动于衷。有人亲手画了一个家给我,我就会努力和他一起,将这个家变为现实。

希望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发短信对晚归的沈佑说:“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第二十三章

(36)

沈佑一回来就很忙,开了几场讲座,发表了几篇论文。

鉴于他的导师在业内称得上德高望重,对这个关门弟子是有心栽培,所以各方面的软件硬件配置得都相当不错,随之而产生的影响力自然也便水涨船高。

加上沈佑本身如此年轻,且确实又颇有几分姿色,基本属于老少皆宜男女通杀的类型,于是原本只会在特定的学术圈引起小范围注意的后起之秀,知名度便被迅速扩散了开来。

首先波及到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本校师生。

貌似是在一夜之间,沈佑成了学校BBS上的头号大红人,几乎整个首页版面都飘荡着有关他的帖子。内容无论是正经的吐槽还是狗血的八卦,都充斥着一股芬芳浓郁的花痴味儿。

关于这个我表示特别理解,工科院校的女生伤不起,能在自己存活的空间内找到一个可近观YY的活体标本委实不易。另外,在性别比例严重失衡的情况下,以上定律偶尔也适用于部分工科男…

我因忙着答辩又忙着上班,所以只是随便围观了一下,当时看得甚是欢乐,事后便也就抛诸脑后了。

然而没过几天,即便迟钝如我也觉察出周围的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好像在学校里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态度也绝对称不上友善,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弄得我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还是万千为我解了惑。

原因很简单,人怕出名猪怕壮。

沈佑‘红’了以后,大家对他的了解当然也就不再仅仅满足于什么星座血型、身高体重之类的肤浅信息,而是有了更深一层的窥视欲望。但是由于他的家庭背景较为特殊,连带着公诸于众的个人履历便也中规中矩无甚亮点,扒无可扒。到了最后,磨刀霍霍向八卦的大众聚焦,自然而然便集中到了他现如今的个人感情问题上。

鉴于沈佑在校的这大半年,表现得简直堪称不近女色,于是唯一与他走得比较近且还算得上是雌性生物体的我,便被轻而易举地揪了出来曝了光。

学校BBS的置顶帖子里,有几张我出入沈佑住处的照片,不知是哪位有心人士的偷拍,取景和角度什么的很是具有日后向专业狗仔发展的潜力。

以此,作为我这个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而且还一天打几分工的贫穷女学生,不顾廉耻主动送上门自荐枕席,企图勾搭家世又好长得又帅人又聪明的国之栋梁的铁证。

下面的跟帖那叫一个群情激奋,纷纷谴责我这样不自量力想要不劳而获的土鸡变凤凰是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唱反调,这种罔顾伦常欺师灭祖的行为是与五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叫板,总而言之是大错特错的,总有一天是要遭到人民审判的!

被钉死在了道德十字架上的我老老实实爬完这栋万丈高楼,久久不能言语。

万千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地递给我一包‘乐事’:“有什么想要说的没?”

我吃了两把薯片,沉思片刻:“腰好像的确是粗了点儿。”

万千冲我晃晃大拇指:“腰再粗也比不上你的心宽。”

我凄风苦雨地看了她一眼。

她继续在伤口上撒盐:“友情提醒哈,身为全校女生的公敌,以后出门的时候最好扮蒙面超人,省得被泼硫酸。”

“不落井下石你能死啊!”

“你是不是真不在乎啊?”

“将心比心吧妹子…”我烦躁起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了电脑显示器装鸵鸟。坦白讲,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绯闻八卦的女主角,让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却又无计可施,只好一声长叹:“没想到低调活了四年,居然弄了个晚节不保。”

“行啦,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万千忽地进入亢奋模式,拍拍我的肩,抬头挺胸豪气干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该是我出马的时候了!”

她一脸的成竹在胸,我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嘛?”

“瞧好吧您诶!嘿嘿…”

“…”

事实证明,我对悲剧的预感永远都是准确的。

事实还证明,二逼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都是那么的‘井’…

没两天,舆论的风向果然一百八十度的来了个大转弯,人们对我的态度也从敌视变为了无视。

这一切,都源于那栋高楼里横空出世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无论从角度还是清晰度来看,都绝非偷拍的普通生活照。

其内有两人,皆生得高大挺拔英俊潇洒,真真儿的一对璧人。

年轻些的倚在另一个的胸前,懒散而随性。侧着脸看向镜头,眉梢轻挑唇微抿,带着股冷眼看世的恣意轻狂。

成熟些的则张开双臂虚虚揽着他,欲拒还迎的姿势配着面上融合了惊讶和无奈的神情,便只剩了两个字,宠溺。

阳光透过半敞的玻璃门倾泻而入,将这段美好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