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见状,便拉着沈佑强行让他坐下:“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不能喝还总爱为我逞强出头。”又对我笑着解释:“他只要喝点儿酒就会管不住自己乱说话,没恶意的。”

我只好咧咧嘴不再挑衅,空腹饮酒更容易醉,没坐几分钟,我的头就晕得越来越厉害,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跑到洗手间吐了一次,又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我忽然觉得很是好笑。

这是在发神经做什么呢?争风吃醋吗?

又或者,其实只是心里难过,所以便想要借机大醉一场,发泄一回。

那么这份难过,又究竟是因为林木森多一些,还是因为沈佑多一些…

脑袋沉得厉害,里面像是有无数草泥马在狂奔呼啸。

抱着头跌撞而出,却见沈佑正站在外面,看到我便紧紧皱了一下眉:“我已经打电话给万千,让她过来接你了。”

我笑起来:“对不起啊,不该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我马上就走。”

他拉住我:“阔阔…”

我看着他:“沈佑,我和林木森…”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许许快步走过来:“你俩怎么样,没事吧?”

沈佑放开我,后退一步摇摇头:“她醉了,要先回去。”

“有没有朋友来接她?”

“等一会就过来。”

“那就先过去吃点东西,什么都不吃的话太伤身体了。”

沈佑没有反对,我便任由许许拉着走。

到位置坐下时,我看到沈佑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正握了拳,死死抵着胃部。

许许指着刚布好的菜:“这里的剁椒系列好像还不错,你们尝尝。”

我看了看满桌鲜红的颜色:“有没有清淡些的?”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的口味。”许许歉然,叫服务生拿来菜单,又似是随口解释:“因为我和小佑都很爱吃辣,我特别喜欢看他被辣得一边倒抽气一边还拼命要吃的样子,透着股傻傻的孩子气。”

“我也爱吃辣…”我下意识地辩驳,犹豫了一下:“可他好像…胃不太舒服。”

许许愣了愣,看向沈佑。

沈佑却已然坐直,夹了一块红彤彤的鱼肉,又盛了一碗红彤彤的汤 。

许许释然一笑。

我却为之气结。

恰在这时,万千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瞪着吃喝得异常迅速的沈佑:“我走了。”

他头也不抬:“嗯。”

我咬咬牙:“你送我一下!”

他顿了顿,终是起身,对许许温言:“你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许许柔声应了。

我捶捶胸口,几乎自燃。

“神经病啊你,不要命了是吧?”刚到店外,我就忍无可忍地冲着沈佑跳脚咆哮:“通过自虐来吸引别人的关注,你幼稚不幼稚!”

他随手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汗,勾了一下几乎毫无血色的唇角:“你太自以为是了。”

我盯着他看了良久,心中没来由地一动,不可置信:“别告诉我,只是因为她说,她喜欢看你吃辣的样子。”

“没错。”沈佑挑起眉,笑了一声:“只要是她喜欢的,我就都会去做。”

第三十章

(46)

人生在世,想要活得身心健康人格健全,身边需要至少一个可供发泄负面情绪的垃圾桶,无论那个倒霉的家伙是主动还是被动。

于我而言,何决就是这样的存在。我为他感到荣幸…

在此般情境下见到何决,简直比见到亲爹还让我的心潮此起彼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就是一通鬼哭狼嚎的肝肠寸断。

何决僵了僵,也只好一手抱住我,一手拍着我的背以示安抚:“怎么了这是?”

负责陪护加围观的万千挠挠头:“大概是因为从一条船重新爬回另一条船上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了。”

我一听,这个挟井’居然总结得还挺精辟,越发悲从中来‘哇哇’大哭。

何决不愧是个非常有慧根的人,仅凭如此无厘头的一句话便迅速理清了事情的线索,抓住了矛盾的核心:“跟暗恋对象摊牌了?”

我呜呜咽咽地点点头。

“然后,跟老师弟弟出问题了?”

我抽抽噎噎地继续点头。

“已经到不能解决的地步了吗?”

我哭天抹泪:“他有别的女人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在何决的衣服上蹭蹭脸,愤然:“他为她挡酒,为她凶我,还为她自残!”

“这么严重?”

在我带着强烈主观意识的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总算弄明白大概原委后,何决轻松地笑了起来:“我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过就是有人胃不舒服还空腹喝烈酒又吃辛辣的东西而已,放心吧,最多胃出血住个几天院而已。”

我瞠目结舌:“以前没发现,BOSS你原来这么没人性啊…”

何决耸耸肩:“反正他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都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关心在意的人。”

“…怎么说,好歹也算是认识一场…”

“一个为了讨女生的欢心,而不惜自伤身体的人,智商和情商都应该还只是处在发育的初期阶段。这样的中二小孩,我可不认识。”

“但沈佑他…”

我那仍处在极度眩晕中的脑部神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些弯弯绕。

何决也不再说什么,进屋去倒了杯茶,拿了盘水果,拧了块湿毛巾,见我杵在那儿只知道傻呵呵地发愣,便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又给我擦了把脸:“你不是一直都说,沈佑是个很成熟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些反常?”

万千和大萨摩蹲成一排,捧着西瓜正吃得欢,听到这儿连忙点头:“是啊学姐你不知道,刚刚走的时候,我一直忍不住地往回看,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在墙上靠了好一会儿呢。可是那个女的始终都没有出来看一眼,根本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嘛。”

“可如果他们之间…”我呆了半晌,使劲砸了一下嗡嗡作响的脑袋:“难不成,只是为了气我?”

何决想了想:“虽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的存在,不过我还是觉得,以沈佑的性格不至于无缘无故做这么幼稚的事。”

“那是为什么?”

他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我只好抱着茶杯默默发呆。

坦白讲,我认为沈佑和许许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的。或者准确地说,即便以前真的有,现在也没了。

因为这段日子以来,沈佑为我做的一切,我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

也许,前些天我的犹豫不决伤了他的心,我的摇摆不定让他很生气。他这个人啊,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又向来吃不得亏。

而且,我和林木森已经再无瓜葛这件事儿,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他之前的反应虽然很失常,却也不是太过难以理解。

归根结底,是我没把事情说明白,就大吃干醋乱发酒疯,最后闹了个不可收拾的残局。

如此一来,我的所作所为不仅让自己丢了人,还让他在老朋友跟前失了面子,实在不应该。

这么一想,我顿觉很是羞愧。

可是…

难道,又是我去找他赔礼道歉吗?为什么每次先示弱的都是我,现在又不是小时候,姐姐一定要让着弟弟。

这段恋爱关系中,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啊…

何决用手帕包了冰块给我:“敷一下,不然明天早上就没法见人了。”

我接过,抽抽鼻子:“那就不出门呗!”

“不担心?”

“担心什么?”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何决边摆弄音响边状似漫不经心:“在我看来,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得过胃病。”

我的手抖了一下:“真的很疼吗?”

他歪头看我一眼:“要不你试试?”

“…”

我把冰块放在眼睛上,凉意迅速蔓延开来,感觉很舒爽。

何决打开音箱,熟悉的旋律徐徐响起,我心中猛地一颤。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感谢的是你,牵过我的手。’

这首歌,让我想起林木森。我不希望以后,再多想起一个。

所以去特么的自尊,去特么的骄傲,我是‘贱受’我怕谁!~~> <~~

当即一跃而起,吓了抱在一起打盹的万千和萨摩一大跳,何决则表现得全无意外:“等不及了?”

我握拳:“今日事今日毕!”

他笑了笑,拍拍我的头:“所以你瞧,对一个人的心意到底如何,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知道对方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都会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即赶过去陪在身边。”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决眉宇间所流露出的落寞萧瑟,我虽不常见却并不陌生。他这是,又想起那个喜欢了很久却终是没能在一起的人。

无论什么原因,没能和她相伴白头,恐怕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冲出门钻进出租车时,忽听万千扯着嗓子吼:“学姐加油,别给我机会为你唱‘分手快乐’哟!”

我冲她比划了一个‘凸’…

打开车窗,疾风扑面。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有很多的话想对沈佑说。

比如,我不和林木森一起出国读书了,因为我想做你的开山大弟子。

比如,虽然我曾经很喜欢他,但也许是因了完全不抱希望而始终压抑着无法全情投入。而你则从一开始就让我感到心安,于是不知不觉便放开怀抱最终毫无保留,犹如覆水难收。

比如沈佑,我想让你牵着我的手,陪我到最后…

到了目的地,我舍了电梯一口气冲上九楼,擂鼓般砸开房门,然后,只觉千言万语都瞬间化为一支尖锐的冰锥,穿心而过。

站在门内的许许毫不遮掩看到我时的惊讶疑惑,一迭声地问:“辛阔?怎么又是你?有急事儿吗?”

气喘如牛的我看着她上半身随意套着的男款衬衫,以及下半身若隐若现的□美腿,恨不能自插双目。平复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开口:“我找沈佑。”

“可是他已经睡了啊,有什么事情不如明天再说吧。”

我站直,坚持:“不行,我一定要马上当面告诉他。”

许许虽仍是温柔模样,却寸步不让:“这不太好吧?”

我没了耐心:“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笑语盈盈:“恕我直言,你对小佑,实在有点不像是学生对老师。”

“因为本来就他妈的不是!”体内残存的酒精一路直冲大脑,我再也懒得去管什么礼貌什么分寸,伸手将堵在门口的绊脚石一把推开,同时大喊:“沈佑你个王八蛋,快点滚出来!”

事实证明,简单粗暴永远都是有效的。

刚冲到客厅,就见沈佑从卧室走了出来,脸色煞白,神色明显带着酒醉后的不适和茫然,看到气势汹汹的我,顿时一愣。

而我看着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睡裤的他,只觉气急攻心,竟言语不能。

这时,许许揉着肩膀进来,一脸的我见犹怜。

沈佑见了,忙迎过去:“是撞到哪儿了吗?”

我怒极冷笑:“被我推的!怎么样?”

许许咬着下唇,委屈小声:“我只是,不想让她打扰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