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导耸耸肩:“走了!”

乔樾大惊失色:“怎么放她回去了?还没拍完呢!”

谭导摊手:“冇办法,合同就是这样写的啦,早8点到晚8点,一共3天。小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要续约的话还要额外签合同。而且她晚上有重要约会,我总不好意思不让人家拍拖吧!”

“那广告怎么办?”

谭导赶她去化妆间:“走走走,去化妆,去换衣服!”

她眨巴着眼睛:“化妆做什么?为什么要换衣服?”

谭导脸上一本正经:“你来当一下小美的替身。”

乔樾一听慌了神:“不行不行!我不会演戏!我没有心理准备!我也没有一米八。”

“就你了!快点!不会就学啰!有什么关系?”谭导不听她解释,“你没她高?垫凳子不就行了?”连哄带骗把她推进化妆间。

乔樾还想推脱,看见宁肇安在看她,马上安静了。

这两天他上山下海晒太阳,折腾得够呛,听了谭导的唆使,把达芬奇都搭上了。白天他划了那样深的伤口,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还站着拍广告。她再推脱,就未免显得太自私了。

不就是替身么?又不是裸替。

豁出去了。

她简单地化了妆,换了发型,穿上裙子出来。

谭导看见她连声说:“不错不象牙!非常配衬!来来来,你们两个搂起来,拍下一个镜头。”

乔樾一脸黑线,站着不动。

宁肇安笑起来:“别担心。很容易。”

谭导在一旁怪声开玩笑:“有冇搞错?这么大一个帅哥,给你免费抱,你还不要?”

她忍不住笑了笑,把心一横:“来吧!”不就是拥抱吗?

谭导大声抱怨:“喂喂,小乔,你有没有拍过拖啊?你跟男朋友拥抱是这样子的咩?”他做了个英勇就义的姿势,“像革命战士一样!替身也要敬业啦!甜蜜一点嘛,像情人一样啦!情人!Lover!Darling!”

他越是指导,乔樾越是不得要领,紧张得额头微微冒汗。

怎么能怪她呢?暗恋经验好有一箩筐,恋爱经验却真的不足。自从和林霏白在一起,共处的时间也不多,还没有学会如何甜腻地拍拖。

其实不是不遗憾的。

宁肇安闲闲地靠在门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微笑。

“年轻人啊!恋爱都不会谈!”谭导大伤脑筋,叉着腰重重叹口气,“Johnan,麻烦你带小乔去跳几圈舞再回来。”

“喜欢跳什么?华尔兹?伦巴?”宁肇安立在CD架前,一边翻看,一边侧头问。

她看一眼他的脚:“随便什么都行,动作不要太大的就好。”

他手上已经选好一张碟,听她这么说,便把它放进CD机里,一边微笑:“动作不大的舞,我只会一种。”

零落的几个钢琴音符悠然洒下来,爵士鼓响起,熟悉的旋律,是Diana Krall的《The Look of Love》。

幽幽的慢摇,节奏感十足,像心跳;又像身体的某种节奏,怂恿着人蠢蠢欲动。

“我们现在是情侣,记住了?”他走过来径自搂住她的腰,拉到怀里贴紧,含着笑低头看她,“练习一下拥抱?嗯?”

其实不是跳舞,只是靠在一起轻轻地晃,连幅度都若有若无。

她心虚地请教:“我的手该放在哪里才合适?”

“放哪里都行,只要你喜欢。”他的唇角翘起来,低声地说:“比如,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缓缓一路往下。

她觉得手上触感很奇特,火热,厚实,弹力强劲,散发着雄性气息。她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大跳,立即想抽回手,却被他握牢。

他轻轻笑起来,拉起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这里?”

离得太近,她觉得不适应,把手挪到他的胳膊上:“还是这里吧。”

“放这里。”他捏住她的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再把她的头揽进颈窝,用脸夹住,低下头用鼻翼轻轻蹭着她的耳朵。

她的身体很软。他想起一句话,软玉温香抱满怀。真的温软而馨香,抱在怀里舒服极了。越抱越喜欢,他舍不得放,只想就这样一直抱下去。

室内只他们两个,壁灯幽暗,爵士乐很轻柔舒缓。她几乎有点昏昏欲睡,而他的怀抱坚实温暖,稳稳的随着她的身体。

女歌手的嗓音幽沉深情,略带一丝性感,慵懒地如水般荡漾。

爱慕的目光,在你的眼里,

微笑也无法掩饰,你的爱意。

爱慕的目光,言语无法表达,

我心有灵犀,迷醉不能呼吸。

我迫不及待想要拥你入怀,用双臂包围你。

我已等待太久,等待爱你。

如今终于找到你。

今晚你属于我,

从此刻开始,夜夜如此山盟海誓,以吻封缄,

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我这样爱你。

两人节奏一致,十分合拍。

音乐很舒缓,在黑暗中听起来异常放松。

原来拥抱也可以这样性感。

睁眼就能看见宁肇安的颈项。他很少用啫喱,因为发质硬挺,不像林霏白的那样飘逸,却也显得清爽利落。颈尾的短发整齐地朝中间归拢,汇集成一个稍长的小发绺,微微地翘着,贴在后颈。

逆向摸起来有点扎手,但是顺着摸起来却很乖顺。最好玩的是,摸一下,短发会根根矗立起来,后颈立即起一排疙瘩,朝衣领的下面迅速蔓延而去。等疙瘩消失,再一摸,毛孔又会立起来。

很有趣。乔樾不禁微笑。

宁肇安收紧了手臂,任她捉弄,享受颈项上一阵又一阵的酥麻,直线传导到脚跟,再到腰腹。他的身体几乎在同一瞬间就起了反应。

乔樾微微挣扎了一下。隔着薄薄的织物,她的肌肤能感觉到他手掌的熨烫和力量。

两人是那样的贴合,她甚至感受得到他身体的每条曲线。他的胸膛不停起伏,猛烈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胸脯,带来一阵阵的痒,呼吸都变得无力。

他低头用鼻梁蹭着她的耳朵,低低地问:“喜不喜欢?”声音已经有些哑。

她以为他问的是歌,想了想,半闭着眼睛轻轻说:“喜欢。”

侧颈上的热气呵得她发痒,忍不住轻颤。

听见这一声喜欢,他整颗心都软了,身体某处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变化,肿胀得几乎燃烧。他更深地拥住她。

有温软的物体,轻轻重重地碰触着她的头发,她的鬃角,她的耳尖…越来越近。

乔樾喘不过气来,隐约觉得不安。

他的喘息比她更乱,更热,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说:“看我。”

她抬起头,看见那双漆黑的眸里,一片沸腾的温柔。

他贴近她的身体,鼻梁顶着她的鼻翼,轻轻磨蹭,热气吹在她的唇上。隔着空气,她都能感觉他嘴唇的焦干灼热。独特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心肺,再蔓延到大脑。她觉得窒息,下意识地挣扎,然而无处可躲。他束缚得她不能动弹。似乎除了承受,再无出路。

魔鬼叫人疯狂,叫人堕落。

魔鬼带来欲望,无处可逃!仿佛是深渊,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她本能地朝后躲。

而他揽着她的腰,身体越来越前倾,似乎急切而固执地搜寻着什么。

有人“梆梆梆”敲门:“Johnan,小乔,你们还在吗?”是扎着小辫的化妆师。

百樾悚然惊醒,使出全身力气,猛地狠狠推开他。

他毫无征兆地被推开,背部撞到柜角,伴着“砰”一声钝响。

想不到她的力气这样大。

真的很痛。

乔樾没有看到。她打开门跑了出去。

一支舞曲过后,气氛似乎真的有所不同。

谭导显然在培养男女主角的feel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乔樾不敢看宁肇安。反而宁肇安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演戏,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她暗自松一口气。

谭导非常不满地在训一个摄制组的同事:“怎么回事啦?说了几百遍了,你们当我说话是放空气是不是?”

话音未落,谭导脸色微变,呼亮的声音接连炸起。

两秒钟的安静。

接着是掌声加一阵爆笑,灯光师在一旁起哄:“说得好!”

乔樾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最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谭导也笑,无可奈何地大吼一声:“不准笑啦!就知道拿我老头子寻开心!快点给我开工!”

只有宁肇安没有动,也没多大表情。他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来,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独自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着这一群人的嬉怒笑骂。烟雾把他与周围都隔绝起来,形成孤寂的世界。

灯光、镜头、反光板…一切准备就绪。

宁肇安掐灭烟头,站了起来,一把拉过乔樾站好位置。

“开始”之后,他便抱住她。

她被他带得身体倾斜,索性靠在他身上,手臂依旧钩住他的颈项。

镜头里的湖面水汽氤氲,打着灯光的别墅透着明亮的暖意。近处朦胧一双人影相互依偎,默默无语。

谭导满意地摸摸下巴。

就在这时,乔樾觉得他的手臂紧了一点,似乎在逼她抬头。

他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眸光灼灼,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瞬也不瞬,像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其他物,只剩他和她。

不容她多想,他已经低头下来,吻住她的唇。

谭导跳起来,在后面大喊:“Johnan,excellent!小乔,配合一下!”

她被突然的变故惊呆,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箍得一动不能动,连挣扎都看不出痕迹。他深深地拥住她,一只手牢牢扶住她的头颈。男人充满力量的温暖胸膛,雪松木的熟悉气息,热烫的呼吸…那样的霸道,仿佛早已熟稔,不由分说地撬开她,贪婪地吮尝着她唇齿间的软香馨甜,不留一丝挣扎的余地。

他吻得很蛮横,像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突然遇到一眼清甜的泉,饥渴地想要得到抚慰。他的力道越来越重,辗转反侧,纠缠不休。身体每一处细胞都在躁动:要她!要她!

她的唇不涂口红,带着天然的清新,这样温润,这样美妙…像儿时吃过的某种蜜糖,甜入心肺。

想念得快要发疯!

明知道她不属于自己,明知道是饮鸩止渴,还是不可遏止…

停不下,忘不掉,得不到…

但是走投无路。

这个吻如此深切。乔樾只能勉强抓住呼吸。害怕或是震惊,她站立不稳,倚在他胸前。他的气息热烈缠绵,冲垮她的意识。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的神智是不是清醒。耳内“咚咚“直响,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头不自觉地微微仰起,仿佛是下意识的回应。

她的反应刺激了他,莫名的喜悦冲击着他的胸口,他不顾一切地加深这个吻,带着她陷入神智的迷乱。

周围的人全都呆住,屏住了呼吸,连谭导都忘了喊“Cut”…

乔樾不能思考,却在本能地比较。

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林霏白不是这个样子。他的拥抱是植物的,清雅无害,处处温柔呵护,令人心旷神怡,思之幽远。他是阳光下的草地,树梢掠过的清风,是一切大自然美好事物的代名词。他的拥抱和吻,可以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能让她浑然忘我,像迷途的羔羊终于回归羊舍。

宁肇安的拥抱却是动物的,仿佛是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一头猛兽,气焰嚣张,充满了攻击性,浑身散发着危险的分子。那种气息和热力都令人战栗,让她感到灭顶的恐惧。

他最后在她唇上反复流连,重重地吮啄了数下,终于缓缓撤退。黑邃的瞳仁,幽幽地看进她心里。一线的亮光,仿佛是迷惘和沉醉,又像是绝处逢生的一丝希望。

画面极美。摄制组集体矗立鼓掌,欢呼。

乔樾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看看宁肇安,又看看谭导。

“Surprise!收工收工!”谭导激动得手舞足蹈,扭起腰,跳着草裙舞,“Johnan小乔你们都是大功臣!我请你们去宵夜!去哪里随便说!”

乔樾的声音发飘:“谭导,你安排的?”

“冇啊!即兴表演更精彩啊!”谭导喜形于色,拍拍她的肩膀,“拍广告又要赶时间,就自我牺牲一下啦!Just a Kiss!Take it Easy!”

她一言不发,换上衣服独自离开。

乔樾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把她的身影照得无比的愤怒与迷惘。长久以来,她对宁肇安的反感和敌意,本来已经消失殆尽,几乎已经当他是朋友。今晚这样的仗势欺人,将她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好感完全颠覆。

16年前,从那个夏日开始,林霏白走进她的生命,带来的温暖的阳光。身为女子,她的意识渐渐地觉醒,开花。从那时起,从懂得爱情开始,作为一个爱人可以奉献的一切,她都自动自发地归在了林霏白的名下。

哪怕他不在身边,哪怕他不知情,也是他的。毋庸置疑!

以至于当年连周旭江也只是牵过她的手而已。

幸好,在她韶华正好的时候,林霏白回来了。她夙愿已偿,初吻是他的,而内心却更加固执,等着他给她这样的深情的吻。

怎么能料得到,想要完整保留给爱人的东西,竟是在这样荒诞的场合,被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这样轻易夺走?连反抗都没有机会。连林霏白都还没有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宁肇安!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然而她也恨自己。可以努力清醒,但忘记清醒。可以死命抵抗,却没有抵抗。

她是林霏白的女友,却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强烈的羞愧心和耻辱感,令她不但恨自己的软弱,连带着也重新恨上了宁肇安。

尤其每次一接近他,她总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是一个强大的男人,而她是一个女人。他身上蕴藏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衬托出她的渺小。

这种感觉陌生又奇怪,让她本能地抗拒和排斥。

就是他,总是他,挑起她从未有过的躁动和窘态。

黑色的Volve无声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亦步亦趋。

她不予理睬,走了一段,忍不住停下来,转回头恶狠狠地怒斥:“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很无聊吗?”

宁肇安也不看她,停下车,仰头优哉游哉地吐个烟圈,手闲闲搭在车窗口:“是秀无聊,特地来看看你什么时候碰上劫匪。”

她怔了怔。每年这个时候开始,直到春节前夕,南海的报纸上总会整版整版地报道治安问题。即使这样,嘴上还是硬气:“不要你管。还能遇上谁?你就是最大的劫匪!流氓!流氓!”光骂流氓,显得气势不够,她想了想,又狠狠加了两句,“土匪!骗子!”

他今晚脾气出奇的好:“好好好,我是流氓,是土匪。假如这个流氓希望能够送你回家,是不是能得到你哪怕一点点的好感呢?”看他那样子,对她这种骂法毫不在意,仿佛还觉得有趣,真正皮糙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