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刚才…你刚才那样,现在又这样,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路灯照在她脸上,微微红肿的唇,是他得逞的证据。

“刚才?”他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眸光柔波荡漾,低声问,“我刚才哪样了?”居然很好脾气。

“你!”明目张胆的调戏。她脸红筋涨,索性豁出去了,“刚才为什么亲我?”

“我为什么就不能亲你?”他挑起眉,仿佛理直气壮,“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亲女人天经地义。而且——”他斜眼瞥她,下唇微微斜抿,“你不喜欢吗?林霏白一定没有这样亲过你。”

提起林霏白,她愈加愤怒:“你应该向我道歉!”

他再吐个烟圈,似乎不以为然:“理由?”

他还要理由?

“你…你!”乔樾简直抓狂,“你问都没问过我!宁肇安,你应该先征求我的意见!”

“亲就亲,为什么还要先征求意见?”他似笑非笑,摊开手,仿佛匪夷所思,“你也从来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问我要不要亲你啊!”

强盗逻辑!天底下怎么会有宁肇安这种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乔樾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烟,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宁肇安,你就是个流氓!我宁愿让全天下的男人碰,也不愿意让你碰!”

宁肇安徒然变了脸色。

乔樾自知失言,不再开口。

宁肇安启动车子,声音很冷:“最后一次,走不走?”

依他的个性,说得出,就做得出的。

她打个寒噤,渐渐冷静下来。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深夜里四周一片黑寂,风呜呜地吹着杂草丛生的荒地,隔好远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根本没有出租车经过。

她站在路边,看看车又看看路,踌躇又踌躇。

宁肇安倒没有催她,脸别一边,看不到表情,只看见他在抽烟,一只手用力握着方向盘,关节泛白。

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没有骨气地钻进车里。

他拉下手闸,车身像离弦的箭,向前一路呼啸而去。

两个人在车上谁也不理谁。

宁肇安整张脸都是阴森可怖的,眉峰冷峭,把车开得像要飞起来。

乔樾紧紧抓着把手,咬着牙,拼死也不尖叫出声。

进了市区她才发现不对:“这是去哪里?”

他根本不搭理她,一直开到商业区的酒吧街才停下来,走到她那一侧拉开车门:“下来。”

她坐着不动,被他一把拽下来,擒进去按在吧台的座椅上。

她愤怒地挣脱他的手臂:“我要回家!”

他环顾一圈周围,两个指头夹住她的下巴用力一捏,一字一句说:“看好了!”

起身走向全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女孩。

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了,那女孩却穿着低胸的亮片背心超短裙,耀眼的漂亮,长发披肩,气质优雅。身旁还围着三四个男人,个个都是青年才俊的样子,却无一例外都是悻悻的表情。

宁肇安一进场,就引来了全场的瞩目。那女孩也是如此,不进投过来撩动的眼神。

乔樾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宁肇安走过去,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那女孩拉到自己怀里,狠狠地吻下去。

他的动作狂放激烈,像是发泄怒火,像是宣泄痛恨,直吻得那女孩的腰向后弯下去,手臂搂住他的头。DJ把一束圆形的追光打到了两人身上。全场跳舞的人们都停下来,看着他俩。原本那女孩身边的几个男人,全都呆若木鸡。

只有电吉他在狂热空荡地回旋,还有口哨声,嘘声,鼓掌声,更多的是在场众多女子的惊叹尖叫,眼里都是艳羡。

果然是摧花辣手。而且不论时间地点,是个女的就无法拒绝。

追光很亮,乔樾别过头去。

拍摄时候的那个意外,忽然变得苍白又无聊。其实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吻。很便宜,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个个质量高超。就像他说的,就亲一下怎么了?Just a Kiss。

又不少块肉。

如此纠缠,显得她不但狭隘,偏激,而且毫无器量。

真的就只是逢场作戏。

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宁肇安已经抬起了头,追光打在他脸上,眼里似乎是一抹受伤的痛楚。他捧着那女孩的脸,说了句什么,才轻轻放开了她。

那女孩是一脸梦游的表情,直到宁肇安落座,还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乔樾心里既佩服又反感,见他走回来坐下,讪讪地收回目光,握着饮料没话找话:“泡妞功夫一流嘛。”

他的目光尖锐地在她脸上逡巡好几圈,终于说:“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转过头去饮一口酒,显得有些阴郁。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宁肇安只顾喝酒,一杯接一杯,仿佛根本记不起送她回家的事。

周围谢过来的目光过于密集,全是探询与敌意,她终于抵挡不住,试探地开口:“呃,我想回去了。”

他自斟自酌,对着面前的空气说话:“这里是闹市区,外面出租车很多。”

她一时被噎住。

趁着酒气,他恶作剧地转过头来欣赏她的表情,一脸的满不在乎,目光却深不可测:“要不然,让我再亲一下?”

她立即拿起包起身。再不走,只怕会忍不住搧他一耳光。

就在此时,刚刚那位穿着亮片短裙的女孩径直走向宁肇安,眼睛发亮。

擦肩之际,乔樾听到那女孩说:“Hey Man!我不叫月,我叫Candy,在我爹地开的公司里上班,这是我的电话…”

她翻翻白眼,推开门走出去。

一阵风灌了进来。

只是南海初秋的晚风竟然能这样冷,吹得人心一片冰凉。

Chapter 13归去来兮

才气氤氲的湖水,雨后清闲的树叶,郁郁葱葱的山林。一切都很静谧。

广告从头到尾没有人声,只有背景音乐,配字幕。

音乐极缥缈,却显得气势非凡,意境深远。

镜头明显偏爱男主角,无论是台上致辞,独自深思,还是运动画面,都把他展现得英姿勃发,连衣冠不整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性感。

不愧是广告界首屈一指的大师,当初花大价钱请谭导,显然是值得的。

宁肇安那种慑人的气势,乔樾平日里只觉得压迫,在镜头里却显得气宇非凡。偏偏还非常自然。即使是有心挑刺,也找不出丝毫矫揉造作的痕迹。尤其那个几秒钟的微笑,杀伤力十足,简直所向披靡。

乔樾想起来,他拍广告的时候,很多都是一条就过。

实在是演戏高手。

画面上,宁肇安微仰着头,闭着眼睛慢慢展开双臂,深深吸入一口气,似乎在享受清新的空气。面目舒展, 隐约含笑。

画面渐渐隐去,最后一行字幕无声地浮现:“山亦是山,水亦是水。青森湖,成就你的境界。”

童贝洁盯着前方商场门口的超大电子屏幕,眼皮都不眨,兴奋地拍着方向盘,连连惊叹:“真是极品男人!眼神太电了!快看快看!还抱着一个美女在接吻呢!哇!哇!真浪漫啊!简直像电影!哎哎,你说,他跟林霏白比谁更帅?你们的别墅成交量那么高,我估摸着,得有不少是奔着你们总裁美色而去的富姐富婆吧?”

乔樾脸烧起来,目光避开电子屏幕:“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再说我今天就不去了!”

童贝洁嚷道:“别呀!今天可是为了你啊!我约好了!这个大师也算是我朋友,一天只接待一个访客!他的出场价比麦玲玲还高!”

大师微胖,看不出年龄,住在郊区村庄的一个小院子里。普通的农家小院,素净是素净,可是一点仙气也没有。

童贝洁叫他“薛老师”。

薛老师洗净了手,独自进屋去焚了一柱香,要了乔樾的八字,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唔,你的命,也好,也不好。你算什么?”

乔樾结结巴巴,童贝洁笑着推她一把:“恋爱,婚姻!”

薛老师悠悠开口:“你旺夫。虽然结婚不早,但也不很晚。不过,今年是结不了婚的。”

乔樾微微有点失望。其实她从来不是恨嫁女,甚至对婚姻有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觉得一辈子独身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那是遇到林霏白以前。

“你的另一半,很早就已经与你遇见过,现在回到他你身边。”

得樾心里狂跳!忍不住问:“是谁?是不是姓林?”

薛老师闭着眼摇头,半晌才说:“不知道,算不出来。”

刚要失望,又听得他说:“你将来的另一半,品貌才干都非常出众。”

意料之中!乔樾大气都不敢喘,乖乖听着他一句一句地说话。

“你将来婚姻美满,不必担心。你的另一半很爱你,也很专情。”

“你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是非常合适的一对。”

“命也不一定。缘分抓不抓得住,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乔樾想起他那句“等我回来”。

良久,薛老师终于睁开眼,怜悯地看着她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往事不必太多介怀。”

“切记,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坚强!”

“过完这一段,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又叮嘱:“南方是适合你的方位。”

静默片刻说:“去吧。”

乔樾思忖着最后几句话,取了红包,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薛老师摆摆手:“你记我一句话,勿忘灯火阑珊处。成人之美,胜过酬金十倍。”

乔樾还要推辞,童贝洁使个眼色拉她,她只好鞠个躬,退出去。

“薛老师的规矩,说不算就不算,说不收就不收。别强求。这也是缘分。”童贝洁羡慕地看着乔樾,“你看你的命多好啊!多好的老公!”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缘分了!小洁,怎么办?晚上我一定睡不着!我要结婚!我等不及了!我要嫁给林霏白!”乔樾压抑住尖叫,捂着嘴咕咕直笑,兴奋得拼命掐着童贝洁的胳膊,“你呢?算得怎么样?”

童贝洁抛个媚眼,淡淡一笑:“算是算过,不过,不告诉你!”

乔樾摇着她胳膊:“不许比我结婚早!你得给我当伴娘!”

“放心放心!我还早得很哪!”童贝洁笑吟吟瞟她一眼,“不像你!这副德行!”

林霏白依旧没有回来。

乔樾几乎每天登陆QQ,收他的留言。他很忙,写不到三两句话,然而句句窝心,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来自他的温暖。有时候就只是一长串她的名字,像是思念已极,反而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述。

乔樾并不担心。她很高兴隔几天就会收到林霏白的信。

不是电子邮件,不是快递,是真正手写的信。

这年月,连书本都电子化,到哪里去找这样亲笔手写的信?

偏偏她就有。信封一角贴着邮票,墨色的纪念邮戳,设计别致,尾翼像迎风飘扬的旗帜。邮票也漂亮,是植物主题,右下角一朵洁白的花。浅花色的信笺纸,故意做旧的亚光效果,质地细腻,边上一枝简雅的卷草纹,看上去就更让人感慨万千。

有时会夹着一张照片,或者明信片,写着:“这个地方,下次你肯不肯陪我一起来?”

没有照片的时候就夹上一枚树叶,有时候是一幅速写。想必是忙碌之中的间隙,随手画的。仿佛还带着他阳光青草一样的气息。

尤其他又写得一手好字,行云流水般潇洒优美,每封信都像艺术品,令人爱不释手。

拿在手上,这样沉甸甸的质感,这样优美古典的情怀,令她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他在信里写:“德国人嫌我太瘦,拼命请我吃饭。如果我长胖了,你决不能嫌弃我。”

其实哪里轮得到她嫌弃他?何况照片里他明明是瘦了一点。他一直是这样,连谎话都说不圆。说出这样的话,无非宽慰她的担心,抚平她的不自信。她只觉得体贴。

“这里的猪脚太好吃了!很香很多汗,你还没有吃过吧?哈!”旁边事一枚笑脸,分明是林霏白本人,寥寥几笔,得意的神态跃然纸上,又写,“乔小猪,不要流口水,等我回去给你打包一个,好不好?”

字不多,但是百读不厌。

林霏白,也只有林霏白,才这样懂得她的喜悦。

后来不知怎么加速,他的信越来越长,却尽是说些不相关的话,字里行间充满着迷茫,弄得她反而不知所云。

问他归期,也只说快了。

其实这样手写的信,乔樾也在少年时代收到过,有个香艳的名字——“情书”。

信里尽管都是热辣辣的少男情怀,也打动不了她一丝一毫。

看完了可微笑,或遗憾,结果都是一样,放在炉火里化掉,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因为太阳不曾回来,春天忘记降临,冬天的湖水结了厚厚的冰,十六年都没有融化。

认识林霏白是更早些时候了。

那年她只12岁。

最后一节美术课,天突然变脸,劈里啪啦下起大雨。都没带伞,放了学,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只有她还在教室里,趴在窗口看着连绵的雨帘,等着奶奶。

父亲与母亲都很忙,除了办离婚手续,还要搬家,谁也没空理她。

不但没有任何怨言,她反而觉得轻松。

自从她记事开始,父亲与母亲仿佛就是黑夜与白天,永远只出现一个,因为见面必定不欢而散,冷言相向。更多的是两个都不出现。反正他们跟她也没什么话说。

其实一向都是寂寞吧。

那时候还没遇见童贝洁和徐砚君。班上的同学们都知道她是父母不要的小孩,离她远远的,仿佛害怕家庭的不幸也会传染。连跳皮筋都没她的份。虽然成绩优异,可是老师们都不喜欢她,说好性格孤僻。

跟她说话的,白天只有奶奶,晚上只有被窝里的小兔子。

她只好埋头念书,习惯了独来独往,课间也不出去玩,放学路上独自轻声哼着戏。

讲台上的年轻男子收拾好东西,走下来在她身边坐下,大大咧咧地拍着她的肩膀:“怎么还不回去?躲在这里看雨景?”

她突然紧张起来,抬头嗫嚅:“老师…”

那时候,林霏白名气还不太大,但是已挡不住耀眼的风采。刚刚分来学校,就极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风光霁月,一道绝佳的风景。

初中部的好事者称他是“史上最帅的老师”。

不止女生仰慕,男生也崇拜。人又亲和,跟学生向来都亲熟,课余带着学生写生,顺便上山偷桃,下河摸鱼,简直就是童心未泯的大男孩。

就连乔樾自己,也早就在心里默默注意他。

只是远远看着,人不主动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