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员面露惊叹地“哦”了一声,心照不宣地笑着点头。

一定是误会了,乔樾脸上立即热起来,赶紧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不用…我们没有…”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尴尬不已,转头狠狠瞪着宁肇安。

他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也不开口替她澄清,仿佛存心等着她出洋相,以此为乐。

乔樾只觉气恼:“你瞎说些什么啊?”

他理直气壮,挑眉道:“本来就不用啊。”一副“与我何干”的神情。

越描越黑。她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

他了然地扬起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想试试?那我们也买一盒?”低头微笑着征询她,仿佛彬彬有礼。尾音扬起,透着戏谑。

她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涨红着脸,推着车子落荒而逃。

宁肇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分明是在低笑,共鸣良好。

骂他流氓还真是没有错。跟他过招,明的也好,暗的也好,真没有哪次不吃亏的。

推车去停车场。走着走着,乔樾的脚步滞住,愕然看着前面走来的一对亲密男女,嘴巴越张越大:“乔子愚!童贝洁!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童贝洁赶忙把手从乔子愚的胳膊里缩回来,脸都白了:“小樾你也来逛St.Luise啊?哈哈。我们,我们刚好在外面碰到的!哈哈,好巧啊。哈哈。”

乔樾不答,狠狠地盯着乔子愚。

乔子愚倒笑得很自然:“姐,买东西啊?”

乔樾本来心情就欠佳,于是抢白了一句:“不买东西,难道跑到这里来谈恋爱啊?”

乔子愚不好意思地笑,童贝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宁肇安早已看出其中端倪,满面春风地跟他们打招呼,握手。两个男人倒是一见如故。

童贝洁眼珠转来转去,看着宁肇安,又看看乔樾,眼睛逐渐亮起来。

乔樾瞪着他俩:“你俩闲发慌是不是?跟我回家去!”

两个男人把东西推上车,又拿上楼。

童贝洁跟在乔樾身后,拽拽她的衣服:“是你那个总裁?”

“收声啦!集体活动,你别想歪了!”乔樾没好气,“我还没问你们怎么回事呢!”

童贝洁立即收声。

回家打电话给同事,没想到蒋峰他们突然接到紧急任务,要赶一份数据研究报告。李麓她们是突然被叫去售楼处帮忙做客户回访,竟然都不来了。

乔子愚翻出马友友和马克西姆的CD,拉着宁肇安听音乐去了,显然不打算下厨。

童贝洁不会做饭。

乔樾只好自认倒霉。

好好的单身party,完全不按照预想的线路运行,参与的全是伪单身,聚会也变成台湾综艺捉奸节目。

童贝洁在厨房里给她打下手。一句话都不敢说。

餐桌上童贝洁不说话,端起酒杯先灌了自己一杯。乔樾瞪她:“喂!喂!”

乔子愚拉了一下童贝洁:“别这么喝!这是我姐自己酿的红酒,别看是甜的,容易醉。”

话倒没错。葡萄还是乔樾特意去挑选,一颗颗紫黑发蓝,洗净以后晾干,摘掉梗,连皮带汁一起糅进玻璃樽里浸着,等它慢慢发酵。那种过程,像是等一个少女长大。

待时机成熟,去掉渣滓,用纱布细细地过滤之后,再澄清,倾泻出来就是宝石流霞般的酒液,瑰丽而清澈,扑鼻的甜美果香,仿佛嗅得到葡萄的芬芳。

再用瓶子把酒装起来,塞好塞子,甜的干的,在柜子里站成一排,映在魄的柜子上,像一截绯红的曙光,漂亮极了。

只是入品醇滑,尤其是甜的那种,不知不觉就会喝多,特别醉人。

本来想叫上两个闺蜜,跟林霏白一起为乔子愚庆功分享。结果不但林霏白没有回来,还配衬了这样的场面,弄得兴致全无,白白牺牲了一番心血。

乔樾用筷子点着桌子:“我还没开审呢,喝醉了怎么交代?

“交代什么?”童贝洁的笑容带着一丝勉强,“有什么好交代的?就是在超市碰到的而已。”仰头一饮而尽,“这酒好喝。”

乔子愚没说话。

宁肇安在旁边看热闹,一边若无其事地享受佳肴,自得其乐。清蒸鳕鱼被他消灭大半,碟子里整齐地码着一叠光洁的贝壳,又不紧不慢地盛汤喝。看起来心情畅快,胃口颇好。

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看见乔樾斜睨着他,他优雅地举举汤匙,回她一个嘉许的微笑。

乔樾正悻悻,乔子愚却放下筷子:“姐,我也不瞒你,我和童童拍拖有一阵子了。她也只比我大几岁。我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乔樾头都大了!看童贝洁低着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心里有了数:“你仔细考虑过没有?你们是两厢情愿吗?”

宁肇安大概吃得心满意足,朝乔子愚点头:“好!”

乔樾气结:“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你瞎起什么哄啊?唯恐天下不乱!”

宁肇安端起酒杯,同乔子愚轻松地一碰:“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很好。喜欢就喜欢,年龄、身份、金钱、距离,都不是问题。”他侧头看乔樾一眼,“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又不公开,才算是好男人吗?”

乔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又扣得他抿了一口酒,点头赞叹:“好酒。果然醉人。”

乔子樾得到肯定,明显气势大增,他站起来说:“姐,我打算过段时间和童童去领证结婚。你先听我说完!爸妈同不同意我们,我倒不在乎。我都没打算告诉他们。但是,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很好,乔子愚,我可以祝福你们。”乔樾也站起来,拿出大姐的气势,“但是,先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喜欢她什么?了解她多少?还是只是看到她年轻漂亮?”

“现在她漂亮活泼,魅力四射,你能不能保证,她45岁的时候,你能像今天这么喜欢她?”

“你对她的性格喜好能不能完全包容,并且永不后悔?她想要的幸福你有没有能力给得起?”

“乔家上一辈造的孽,在我们这代绝对不容许再犯!”乔樾盯着乔子愚,“乔子愚,小洁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是你那些花花绿绿的粉丝美眉!她漂亮聪明能干,追求者绝对不止你乔子愚一个!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你真心喜欢她,就要好好照顾她,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对她负责!否则不要挡别人的道,耽误她一辈子的幸福!”

宁肇安轻轻拍拍乔樾的背,示意她冷静点。

童贝洁一直低着头。

乔子愚却笑了:“姐,我不是冲动。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欢她很久了。”他的眼神明澈坚定,“我喜欢她,敬重她,也会对她负责。我以前可能朋友很多,异性朋友也不少,但是真正喜欢的不多。我是真的喜欢她,要跟她结婚。可是她一直不答应。”

乔樾眼眶发热,转向童贝洁:“小洁…”

乔子愚握住童贝洁的手。

童贝洁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眼神变成坚定:“小樾。”顿了顿,一字一句说,“我愿意嫁给乔子愚。”

乔樾不知是喜是忧:“你会不会嫌他不够成熟,没耐心,不富有,常加班,没时间陪你?”

“人无完人。谁都不是神仙。”童贝洁摇摇头,“小樾,你也知道,我以前花心,交过不少男朋友,有的是喜欢我的,有的是我喜欢的。可没有一个是子愚这样,跟我是相互喜欢的。”

“他是真心待我,我也是真心待他。以前那么多男朋友,就没一个有本事让我真正定下心来!”

“结果我碰到乔子愚了。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他突然就在一起了。就是喜欢了,也没想到会结婚。他是你弟弟。我不想万一有一天,我会连你这个最好的朋友都失去。”

“可是既然都被你撞破,既然他都这样说,我也该站出来承认。子愚他对我很好,我愿意嫁给他。女人嫁老公,还不就是嫁个知疼知热的贴心人?其他都是虚的。你放心,从此以后,我收心做他老婆。我不敢说我会有多好,但是相信不会让你和子愚失望。”

乔樾笑起来,声音哽咽:“好,好。”想了想,又转头朝乔子愚,“乔子愚,你记住,今天开始,我就算把她正式交给你了。你要是对不起她,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弟弟!”

“姐,你放心。”乔子愚笑起来,“明天我就带童童去拜奶奶。”

宁肇安又跟他碰了一杯。

“还有你!”乔樾转向童贝洁,威严地说:“以后得叫我家姐,不能没大没小地叫我缺心眼子了!记住啊!”

童贝洁含泪“扑哧”笑出声来,瞟一眼乔子愚又低下头去。

“恭喜恭喜!来,我们干一杯,庆祝一下。”宁肇安立即接话。

四支晶莹的酒杯“叮”地碰到一起。

一杯下肚,气氛变得和缓。宁肇安又招呼大家:“吃饭吃饭,大家来尝尝乔樾的手艺。”

乔子愚挟一个扇贝放到童贝洁碗里:“赶快吃,不然一会儿都被宁大哥吃光了。”

大家都笑起来。

宁肇安笑嘻嘻地讲他在世界各地遇到的轶闻趣事,逗得大家直乐。一时间餐桌上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周末乔子愚出差,童贝洁拉乔樾去看童声合唱团的演出。

音乐厅的音效很好。男孩子们还没长开,但个个眉清目秀,穿着海军服和黑皮鞋,列队挺胸负手走来,在台上一站,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上半场唱的是赞美诗。下半场唱了歌剧选段,把《拉德斯基进行曲》也改编成了歌曲。一个男孩子明显是高音主唱,分外活跃,声音高亢婉转得不可思议,真正余音绕梁。

散场以后,两个女子挽着手跟着人流往外走。乔樾感慨道:“这真是个男人的世界。科学家政治家就不提了,大厨是男人,顶级的画家是男人,戏剧嘛,梅先生扮相比女人还女人现在连高音都输给小男孩和维塔斯,还叫女人怎么活?”其实只是一时感慨。

童贝洁在大厅一侧的展示架边上,伸手拿了几份宣传页翻着,心不在焉:“我才没你那么多感想呢!哎,你说这场演出怎么样?乔子愚最喜欢这个音乐家了,说他是天才,又很不容易。”

转回头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乔樾不见了。童贝洁冲出大厅,才发现乔樾正站在音乐厅入口的大台阶上,望着前方发愣。

天气变凉,旁边的草坪上开始有了落叶。偌大的台阶上只她一人,孤零零站着,风吹动她的发丝,神情恍惚。

童贝洁气喘吁吁:“吓死我了,你跑什么呀?看到欠债的了?”顺着她目光一看,也是一愣。

路上一对男女,女子身材瘦高。男子背影颀长淡雅,长发翩飞,衣着宽松。他侧头跟女伴说话的时候,露出面部,笑容淡漠。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

不是林霏白。

乔樾回头一笑,挽起童贝洁:“认错人了。走吧。”

上午前台交给乔樾一份快递,里头是一个特制的信封。

打开来是一份折页,纸张厚正挺括,封面只印着一个大大的“S”,繁复美丽的花体字LOGO,反射着珠光。腰上系着一条丝质缎带,中间卡着一枚光亮的圆扣,雕着立体的花。纸质是米色的底,略微倾斜才看得见香槟色的细密花纹,简洁雍容。

她解开圆扣来看,原来是海滨假日俱乐部的圣芭芭拉酒店的请柬,邀请她务必出席酒店的开业盛典,时间是隔周的周末。

里面还有一枚精致的书签,写着说明,那枚圆扣是白金质地,可以留焉当别针。

乔樾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贵人,竟会收到这样的邀请。光看请柬的质地和工艺,不用想也知道,届时一定是满堂华服,衣影鬃香。

不过,既然并不打算钓金龟婿,也没举看时下最流行的时装发布,她想不出参加的理由,对于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敬而远之。请柬被随手放进抽屉,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

下午去建筑设计院开会,会议结束已经接近下班,宁肇安回家,顺便捎带上她。

方向似乎不对,她探头问:“总裁,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是。”宁肇安头也不回,“回去之前需要办点事。”

她“哦”了一声:“您要是有事,我在路边下车就可以了,不要耽误您的正事。”

宁肇安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不耽误。”

原来去的是一家订制服装的老店,里面所有的人都叽里咕噜的说话,有的脖子上挂着软尺。宁肇安挑选了款式和面料,又跟一位银发老先生说了一会儿话,指了指她。

有人过来替她量尺寸。言语不通,对方说的又不是英语和法语,她只好打手势表示谢谢和不用。

宁肇安靠在沙发上,翻着手上的面料册子:“你不是要参加开业庆典?”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随即明白,他一定也收到了请柬,说不定还看过嘉宾名单。“我暂时没打算要去。”

“哦?”他抬起头来,“这么说,你并不想去持张孝儒啰?”

“张孝儒?你是说张孝儒?真的?怎么日程安排里没有提到?”乔樾瞪圆了眼睛。

张孝儒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大师,设计的清泉别墅、徽派别墅是业内人士不可不访的十大名盘之一,还得过戛纳建筑双年展的金奖,其他奖项更是无数,在亚洲的声誉甚至超过理查德?欧根。

乔樾是他的粉丝,收集了他所有的书籍著作,看遍了他大部分的建筑作品。

“内部消息,今天早上才确定下来。不过,你既然不想去,告诉你也是白搭。”他漫不经心地换了本册子,指着其中一幅图片跟店员说话。

“去!我去!”乔樾只差眼里放光,她还没见过张孝儒的真身。

宁肇安朝她抬抬下巴,店员立刻围上来。

光是尺寸就量了好久,还不包括挑选布料和配饰。宁肇安坐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把对方的问话翻译过来,咨询她的意见,又常常否定她:“这个不好,听话,用这个。”自作主张就替她选择。

哪里不好了?分明是他挑剔。

最烦他这样。

她喜欢的是林霏白的方式,常常问她“好不好”,事事体贴照顾,尊重她的感受。绝不像宁肇安这样专制跋扈。

所以到后来只要他问话,她干脆一律回答:“你说了算。”

结果他就真的反话正听,不以为意。

回家的路上,他看她不吭气,看了看夜空,也是没话找话:“你看,满天都是星星,明天一定天晴。”

乔樾还有点恼火,惯性使然,随口答:“你说了算。”

他笑起来,侧头低声问:“生气了?”伸手撸她的头发。

头发全乱了。她不理他,扭头去看着夜景。

这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炫目。海岸线蜿蜒,海水映着天上的星光,地上的霓虹。略带咸腥的海水气息扑进车窗,吹得她心里飘忽不定,不可捉摸。

开业酒会的排场极大,装饰得堂皇典雅。光是大厅的层高就有十余米,气势恢弘。现场除了有不少电视上常见的面孔之外,主持人也是孔雀卫视赫赫赫有名的腕级明星。

发布会后中酒会。宁肇安真是天生的社交动物,简直如鱼得水,话不多却很能调节气氛,总能逗得大家开怀。他跟人聊世界经济形势,聊艺术品投资和帆船,谈论拉威尔的旋律特征和凯尔泰斯的思辨性,煞有介事,仿佛真的谙熟。

其实他说的趣味横生,乔樾一路听下去,宁肇安时不时都会问她几个问题,都很简单,刀子也说上几句。

大堂外开来浩浩荡荡一支车队,前面六十辆同款的红色小跑,后面是六十辆同款的黑色小跑,阵容华丽。仔细一看,车标里面都有一匹马。

车门打开,个个身姿俏丽,美艳夺目。原来是世界比基尼小姐大赛的前五十名佳丽,加上保镖、经理人等随从人员,刚刚从机场迎接归来。

当然没有穿比基尼,但是布料也不多。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诱惑?连乔樾也不能幸免,看得呆掉,叹道:“真漂亮!”

背后有个声音低低说:“很美。”嗓音熟悉而有磁性,离她很近。在嘈杂的环境里,这样轻轻的声音反而听得清楚。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乔樾一心挂念着心中的偶像,回头问:“张孝儒先生呢?不是说今天要来?”

宁肇安看着她说:“那么想见他?”

“当然!”

“他好是好,可也不值得你这么着迷吧?”他难得开着玩笑,“他长得比我更帅气吗?还是才气比我更高?”

她也忍不住乐;“那当然,通通都比你高,有好大一群粉丝呢。”

他看她笑起来,于是也笑:“来。”揽着她进了电梯,揿下36层会所的按钮。

电梯宽敞,灯光柔和,轿厢里靠墙立着一只落地花樽,插着白色百合,清香蔓延。

她穿的是那天订做的蓝色丝缎裙,膝上两寸,V领无袖。款式简洁,然而剪裁极佳。除了一点锁骨,哪儿都没露,非但不觉古板,反而显得端庄典雅。裙子是哑光的质地,垂坠性极佳,微微映射着浅蓝深蓝的柔光,仿佛湖水在轻轻波动。

不得不承认宁肇安一绝佳的眼光,穿上去的效果,连她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

电梯里冷气很足,宁肇安却突然有些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