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樾感叹地摇头:“啧啧,威震南海的‘CPU西施’居然亲自下厨学做菜,闻所未闻啊!”童贝洁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只会煮方便面,可子愚不喜欢在外面餐馆吃饭。”是恋爱中人才有的甜蜜娇嗔口气。

乔樾捏捏她的脸蛋,挽起袖子:“你以后要记得尊称我为‘乔尚宫’!去,洗葱!”看了看流理台,喃喃道:“天哪,你要做多少条鱼?”

带鱼,黄鱼,金鲳鱼,鲫鱼,鲈鱼,黄骨鱼,鱿鱼,在案板上一字排开。

童贝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得两眼放光:“一个礼拜7天,每天一种啊。”

童贝洁这厮,真的就让她做了7道大菜,乔樾累得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

她到公司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只有寥寥两个人。昨晚加班的同事都还没来。她把饭盒放进茶水间的消毒柜里消过毒,然后悄悄躲进会议室。

饭盒注射工具还是热的。她敲开针剂小瓶,又用镊子装好针头,把注射液慢慢汲到针筒里,排出空气,然后褪下一侧裙腰,露出一小片肌肤,用棉签消毒。

拿着针筒的手有点抖。她看准位置。深吸一口气,倒握着针筒,闭上眼睛往侧腰的三角肌上用力一刺。

技术太糟糕了。第二次才刺进去,火辣辣的疼。总算是进去了。她睁开眼,身体不敢动,用拇指慢慢推着针筒。

针筒内的液体长度开始变短,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水剂一点点融入温热的血液。

门突然打开,有人大步闯进来,手一挥,针筒从她身上飞出去,撞到墙上,“砰”地碎了,墙上一片水迹。

宁肇安的脸是白的,看一眼玻璃碎片,面色狰狞地一把揪起她,厉声道:“这是什么?你在干什么?”眼里的墨色在翻涌,惊怒交加,“你没长脑子吗?丛骞吸毒,你也跟着学?她自杀你怎么不去自杀?你怎么不去死?一了百了!愚蠢至极!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林霏白拉回来?”他喘了口气,“为了一个林霏白,就为了一个林霏白,你这样作践自己…我…”他再也说不下去。

杀气。乔樾从他眼睛里看到那样强烈的恨意和杀气,她呆呆地望着他:“我在打,打针,打针。”

他咆哮起来:“什么针?我问你什么针?!”简直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了,嚼碎了咽下去。

“消炎针,医院,医院开的。”她如实招开,不敢隐瞒,“早晚各打一次。我没时间去医院排队…家里又没有消毒柜,所以…”

他明显怔住了,火气渐渐消退,抓她的手劲迟疑地放松,最后收手,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你以为是毒品?”她忽然想逗逗他,“我干嘛要碰那个啊?我的小命虽然不值钱,也想好好留着啊!”这是个误会,她忍不住想笑。

宁肇安横眉冷对,仿佛有些无奈:“笑够了吗?很好玩吗?”

她更乐了。

他脸色很凶,但她不怕。他凶归凶,并不会真的吃她。

她笑起来很好看,很娇憨。他的眼神终于变得柔和,但仍板着脸:“有事怎么不找我?你有我的号码。”

她还是笑:“就这点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他挑眉:“怎么解决?自己打?过敏怎么办?”瞥她一眼又别开脸,“衣服理好。”没收了她的药品,拉上门出去了。

乔樾回到位置上还忍不住笑。他刚才那幅模样实在很有趣,宁肇安终于也在她面前出了回糗,扯平了。哈哈!

她偷眼看总裁办,宁肇安早已经坐在大黑椅上开始工作了,眉眼专注,看都不看她一眼。

逗一下就生气了?没劲。她颇觉无趣,埋头工作。

上午廉姐打电话,叫她到总裁办。

她进去发现宁肇安不在,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坐在沙发上,转头对她亲切地微笑:“乔小姐,你的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药吃完了吗?”

蒋阿姨带来了更为专业的工具,技术熟练,完全不疼,比医院护士高明多了。

乔樾等她收好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您,蒋阿姨。”

蒋阿姨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不用客气。”麻利地收拾好离去。

乔樾埋好衣服打开门,看见宁肇安在外面看报纸:“总裁。”

“打完了?”宁肇安继续看报纸。

“是。”乔樾想了想,“总裁,谢谢你。”

他头也不抬:“不客气。我是不得已,你生病会耽误项目进度。”

蒋阿姨每天上下班时间都会准时来公司。乔樾很快好起来了,又恢复了胡吃海喝的劲头。她本来就不怕胖,这场病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更尖,这下更有理由当老饕了。

打完最后一针,她下班的时候刚好碰到宁肇安,他在车窗里叫她:“帮个忙。”

她走过去,问他什么事,他偏偏头说:“上车说。”

她坐上车,听得他说:“朋友送了我点东西,我没带公寓钥匙,刚好有点急事要回一趟交警,你先帮我拿到你家收着。”

命令的口气。不是什么难事,她“哦”了一声,说:“好。”

到了公寓楼下,他打开后备箱,几个St.Luise超市的大纸袋,里面都是盒子,其中一个露出酒红色丝绒的角,看不出来是什么。别人送的酒?

他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到了她家门口停下。她等着他告辞,他却示意她开门。进门之后,他把东西统统放在茶几上,环顾四周,满意地坐在沙发上,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意思。

他看着她呆立在旁边,微笑着说:“我会吃人吗?过来坐。”

她的沙发不大,他又是大个子,坐得又放松,她要是真坐过去,就有点太近了。于是只好客套一句:“呃,你要不要,在这里吃个饭再回去?”

他定睛看她:“好!”

她简直要吐血,这个客人真是不请自来,索性问他:“那你的急事…”

他一怔,闲闲地站起来说:“哦,差点忘了。”走过她身边,停了停,说,“那我先走了。”

她立即微笑着跟他道别:“好。你路上小心,下次再请你过来玩。”

走到门口他突然转头问:“你今晚吃什么?”

她跟在他后面,吓了一跳:“啊?我?随便煮点粥喝吧。”

“我猜就是。”他微微一笑,伸手过来摸摸她的头发,走了。

乔樾把他的盒子袋子小心翼翼地锁进柜子里,等他来拿。这些东西铁定价值不菲,弄坏了就是卖身也不一定赔得起。

童贝洁听到林霏白的消息,一脸惊愕:“不会吧?你们分手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我现在才有勇气面对这件事。”

三人都是默然。

徐砚君突然怒道:“哭什么?林霏白不是还没结婚吗?要是舍不得他,就去抢回来啊!”

乔樾半晌才笑:“你以为?林霏白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丢下丛骞的。”

“他去欧洲之前,你们不是好好的吗?好得我俩都以为你们要拉埋天窗了,谁想到来这一出!”童贝洁一拍桌子,“说,那个前妻叫什么名字?我叫人给你出气!我不信还收拾不了她!”她现在喝酒收敛了很多,跟乔樾完全反过来,就是脾气还没改,遇事依旧火辣。

“不要!”乔樾抓着扎啤的杯把,“我的事情你少管。”

“死鸭子嘴硬!”童贝洁抢她杯子,“谈个恋爱这么要死要活的,分了得了!有人排队等着呢!哎,行了啊,你少喝点!你胃病才刚好,又找抽了不是?”

乔樾伏在桌面上,用手按着自己的左胸:“我宁愿痛的是胃。”是可捉摸的真切的痛,仿佛五脏六腑被凌迟,由胸口一线蔓延到全身,一牵一扯,不能停止。

Chapter 17双生

听完几个营销部的汇报,宁肇安合上文件夹,环视一圈说:“做得不错,大家辛苦了。本年度的销售目标已经提前完成。这样吧,今天下了班我请大家吃饭看电影,小小地放松一下,就当是提前庆功。”

众人都是一片欢呼。辉晟有饭聚传统,可是总裁开口请大家看电影,还是有史以为头一遭。而且吃饭的地方也不再是热闹的粤菜馆,换成了提前订好的法国餐厅,环境幽静。时逢周五,周围都是情侣双双,就他们这桌正襟危坐,显得格格不入。

宁肇安随手拉松领带,招手叫服务生,一边微笑说:“大家随意。今晚不谈公事,只谈恋爱。”

长桌两边的人都笑起来。总裁难得这样开玩笑,气氛立即活跃不少,各自开始点菜。

头盘上来以后,乔樾越看越觉得可疑,悄悄问郑国钧:“你点的不是烟熏三文鱼配鱼子酱吗?那上面黄的是什么?”

郑国钧笑:“鱼子酱啊。我还没动,要不要换给你?”

“不用不用。鱼子酱不是红的,或者黑的吗?”

“笨,除了红的黑的,还有黄的。哦,不对,应该叫做金色。”

乔樾讪讪地答:“那么一点点,真小气。”叉了一块生菜沙拉放进嘴里。

“小气?”郑国钧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这一点点值多少美金知道不?”

她被一口沙拉呛住,捂着嘴咳嗽,脸涨得通红。郑国钧赶紧替她敲背。

咳完了她偷瞄一眼宁肇安,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看了他俩一眼。

她把话岔开:“我想起以前,有人拿这个拌稀饭吃。”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有人压抑不住地低声狂笑:“哈哈!哪个土包子会把鱼子酱拿来拌稀饭吃?真够二的!”

宁肇安眼里现出一抹只有她才能看懂的戏谑:“自己喜欢就好。你那位朋友倒是难得的率真。”声音含着笑。

这个坏人。

乔樾埋头悻悻地切盘子里的菜。

正餐过后,服务生托着托盘笑眯眯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宁肇安,说:“恭喜您这桌中了今天的幸运奖,这是餐厅赠送的糕点,请慢用。”

还有这等好事。蛋糕小巧精致,覆着一层光滑的巧克力,片片碧绿的奇异果厚片,满满地铺在上面像圆形的莲叶,旁边是草莓瓣拼成的一朵花。中间点着一支小蜡烛,倒是很有情调。

吹完蜡烛,宁肇安说:“女士切蛋糕。”

只有乔樾是女士。

切开来不多不少,正好一人一小份。蛋糕很芬芳,巧克力也很浓滑,水果也多,胜过许多名店正品。宁肇安素来不喜欢吃甜食,可连他都认真地吃完一份,点滴不剩,然后抬头一笑:“走,看电影!”

影城热映《007皇家赌场》,票是现成的,一人发一张。进去的时候乔樾落在最后,刚刚熄灯,地灯还没亮,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立在侧道上不敢动。

有只手牵住了她,宽厚温暖,很熟悉,带着她一阶一阶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很稳。她觉得安心。

他终于停住,她轻轻地把手抽出来,低声说:“谢谢。”

宁肇安没有出声。

在黑暗中,在忽明忽暗的银幕光影中,他似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似乎是。她不确定。

他很强势,但向来不是话多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的不言不语。

一行人按号依次落座。倒数第三是郑国钧,被电话叫走了,位子空着。宁肇安是倒数第二,乔樾最后,不得已硬着头皮坐过去。

电影跌宕惊险,所有人都看得万分投入。

琳德爱邦德,可还是背叛了他。当邦德抱着已无生息的琳德,在银幕上悲伤地嚎叫,乔樾的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会这样?

一只大手伸过来遮住她的眼帘,低声说:“不要看。”

剧终之后她打开手机,很多个未接电话。翻看之间,铃声突然又响起来。依旧是《茉莉花》。她立即关机。

走出电影院,大家都是一阵唏嘘,只有她心神不定。

宁肇安淡淡说:“电影不错,只是结尾扫兴。”

在车上她还在发呆,怔怔地出神。

宁肇安慢慢开着车。

车里这样安静。他和她分享着同一个私密的空间,同一厢温暖的空气。

他突然别过头去,打开全部车窗,再打开音响放了一首列侬的《OH MY LOVE》。很美的旋律和歌词,透着甜蜜的伤感。

她重新打开手机电源,新增加的未接电话和短信,还是同一个人。

宁肇安把车停在路边。

夜凉如水。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车也很少。树叶偶尔被风翻得沙沙响,衬得四周一片静谧。

他取出一支烟点上,不咸不淡地说:“想打就打过去。有话不如摊开来说清楚,光这么耗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打开车门。

“不要走太远,不然我看不到。”

她静默了两秒钟,轻轻“嗯”了一声,下了车。

林霏白的声音疲倦而执着:“你在哪里?”

她不说话,电话那边也一味的沉默,久久只说了一句:“小樾。”

她也不应。

“我在你家楼下。让我见你。”

宁肇安在车里抽烟,静静地看她打电话。

她在路灯下的身影很好看。

其实她不算顶漂亮。他之前见识的女人何其多,每一个都艳光四谢。

她却截然不同。不戴耳环,不穿低胸装,大部分时间素面朝天。然而那一种天然的姿容,越看越觉得迷醉。路灯的柔光轻轻吻在她颀长的颈项上。他觉得好看。从没有见过的好看。

这是个纯粹的女人,那样的美,而不自知。

乔樾回到车上,宁肇安发动引擎:“他在公寓楼下吧。”并没有真正要询问的意思。

她不由得看他一眼。

他抿着唇,看不出情绪,只是专注地开车,风驰电掣,片刻之间已经到了。

林霏白坐在路边花坛的一块石头上,很安静,长发像茅草一般在风里茫然地漂浮。

他还是这样率性。种种记忆,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她,心尖又开始隐隐作痛,继而不可收拾。

空间有多么眷恋一个人,只有自己才知道。他的温柔笑容,青草般清新的气息,他的俏皮和真挚,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她从来没有忘记。

连梦里都没有。

他往哪里一坐,哪里就会成为一幅古典油画。

他察觉到她走来,抬起头笑笑:“你来了。”眼神黯淡。许久不见,他的面容变得更加清癯,嘴角现出两条浅浅的纹路。

只是他的语气平静,笑容温煦,令她突然产生一丝错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依旧是那个月明风清的林霏白,只不过离开了几天,现在回来了。他还是她的。

林霏白从身后取出一个系着蓝色丝绸蝴蝶结的盒子,捧到她面前。

“这是?”

“蛋糕。”他俯身托起她的手背一吻,“生日快乐!”

今夕保夕?她一片茫然。生日在她的印象里没有温暖的记忆,从来不是一个吉日,她也几乎从不过生日,工作以后更是经常忙得忘记。连乔子愚和两个死党都深受她的影响。

“你等我一晚上,就为了送蛋糕?”她有些迟疑,“还是,有话要说?”

“不打开看看吗?”他笑一笑,没有回答,“我自己做的。”

她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打开盒子。浅绿色的抹茶蛋糕做底,托着两片青翠的椭圆叶片,中间两三朵洁白圆润的小花,油画般的鲜亮色彩。旁边一行花体字:Pour Lolita。

的确是林霏白的风格,凡事总要美得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