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白这次很守信用,如期赶回来,还带了戒指。一圈铂金环,顶上铸成一朵精致立体的圆润花朵,既现代又古典。上面缀满碎钻,仿佛露水被打碎。花蕊是一粒八心八箭的圆钻,光华四射。

乔樾看看馐上的LOGO,好奇地问:“今年的新款?”

“据说是设计师的珍藏款,准备献给他的未婚妻。”林霏白笑得很开心,“只此一枚,算不算惊喜?”

“不可能。”她心里有点莫名的焦躁,只想这一刻快点过去。

“出没什么难的。”他乐呵呵地说,“他们要打中国市场,找我做推介,我提了个小小要求,他们欣然答应。这款戒指在巴黎总店还有一个仿版,不过只摆着给人参观。我提前设计好的,所以一去就拿到了。”

“好久没见你画画,你又变成珠宝设计师了。”

“只设计了这一款。”他笑着说,“再说,画画本来就是我的副业。”

两个人都笑起来,林霏白拉起她的手:“来,我给你戴上。”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这一刻会激动,其实连心中都没有变快。

“是我不好,记错了。”林霏白拍拍自己的脑袋,笑起来,“尺寸有点松。你先收着,等你胖起来就刚好。等你出院,我们先去登记好不好?选个好日子,二月十四怎么样?”

他是真的好,连这点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乔樾下意识地摇摇头:“我还没想好,等我出院以后再说好不好?我头有点痛。”

林霏白捏着戒指,隔了一会儿说:“好,我等你。”片刻之后,他抬脸微笑,握着她的手,“只要不是空等,多久我都愿意。”

当晚乔樾又开始发烧,多住了半个多月。

吴家暄私底下很诧异地问她:“你故意是吃了什么药?还是洗了冷水澡?不是已经给你延长住院时间了吗?”

乔樾很无奈:“我什么没做。”

Chapter 21被套

林霏白突然闲下来,每天哪里也不去,只是来医院陪她,给她带来可口的饭菜,每天不重样。

他会煲很好喝的粟米猪骨浓汤,很简单的食材,他煲得香入骨髓。

她睡着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或者画速写。

病房里的百合每天都是最新鲜的。他坐在窗边,背着光画速写,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的面颊上。“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他这样说。

他画她的睡容,微笑的样子,或者对着照片,画拉丁区的咖啡馆,里沃利街景,塞纳河畔的书报摊。没几天,就画完了整整几册速写本。其中一册全是她。

乔樾看着他的身影发呆。她这阵子气色红润不少。每天有这样的好汤好饭伺候着,已经完全恢复,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吴家暄也心领神会,帮她去办出院手续。

林霏白再次提起结婚的事:“你看,现在戒指的尺寸刚好。”

她只有说:“好。”

林霏白走到窗前看落日西下,背对着她:“小樾,你想清楚了吗?”

天花板上一片空白,她微笑:“本来以为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

林霏白走过来坐在她床边,长久地慈祥她的眼睛,并没有笑,但很温和:“我不怕等。但是我不想你这个样子。”他握着她的手,“你把自己勉强成这个样子,我看了难受。”

“为什么你会突然发烧?为什么病情会反复?小樾,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笨。”

原来他都知道。

他最后只是说:“我不逼你。等你想清楚。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随时告诉我,我立即回来娶你。”他俯身亲吻她的手背,随后放开,“但是在这之前,原谅我不在你身边。”

林霏白第二天飞赴纽约,筹备在MOMA的个展。

她有时候会收到他的短信,告诉她画展开幕了,很成功,又闭幕了。讲座很成功。见到了很多她心仪的艺术家。“我要了他们的签名,下次寄给你。”他在短信里说。

他果然寄给了她。有的是书,画册,有的就是一张纸,签着不易辨认的花体字。

再没有其他内容。

那个字,他们都在回避。

她不提,他也不提。

乔樾康复以后回到辉晟,准备完成最后阶段的工作交接,然后辞职。

适逢地产市场如火如荼,土地和别墅都是炙手可热。

蒋峰告诉她,宁肇安并购天圆之后,保留了所有别墅用地,加快了开始进度,并把之前储备的位于京津唐、长三角、珠三角的所有中高档次的住宅地块协议转让,高价出清,获得了高额的转让金。

对于宁肇安此举,业内的观点莫衷一是。辉晟地产面临不小的压力。

一众同事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此情此景,恍若隔世。

其实还是有点不舍。

有一次私底下吃饭,李麓借着酒劲拍着她的肩膀:“本来吧,乔樾,我留在辉晟,完全是因为你!”

乔樾听她话里有话,也不打岔,由得她把话说完:“我爷爷去世那事儿吧,其实是骗你的。我爷爷早就去世了,那次请假我是去海成地产了,在那里工作了一个礼拜。我本来要辞职,可是乔樾你怎么那么相信我?一点戒心也没有,我骗了你,你还安慰我。你不知道,你越安慰我,我就越难受!我跟你说,我没去成海成,就是因为你!眼见我做出点成绩来了,你又要走了。你怎么这么不负责哪?你走了,我上哪儿去找你这样的经理啊?乔樾,你得跟我喝一杯!”

乔樾啼笑皆非,李麓抱着她哭,一米七五的高个子,抱着她不肯放。最后,她搂着李麓也哭了。

本来她以为看见宁肇安会尴尬,然而他极少在公司出现。听廉姐说,他为了这次的土地转让,天天在外面觥筹交错。

这样避免了见面的尴尬。乔樾求之不得。

午夜的门铃显得特别刺耳。

乔樾皱着眉打开门:“怎么了?”

乔子愚浑身湿哒哒地滴水:“换衣服,快点!跟我去医院!”

乔樾看他的表情,倒是怔了一下:“到底什么事啊?谁啊?”

乔子愚一推她:“去了就知道了!快换衣服!”

乔樾这才有点慌神,三两下套上造谣和牛仔裤,跟着乔子愚上了车。

乔子愚看她眼睛盯着自己一瞬不瞬,过了两个红绿灯,才说:“是宁肇安。车祸。”

吴家暄带他们进了医院的大楼。乔樾跌跌撞撞冲进病房。宁肇安躺在病床上,右额包着纱布,手上也包着纱布,手背还见缝插针地挂着点滴。他的脸色和床单一样白,像毫无生气的木偶。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口微微的起伏。

乔樾看了好久,终于慢慢走过去,坐在病床上。

她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注视他。

清醒的宁肇安,几乎不可一世。现在的宁肇安,安静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就那样躺着,长而直的黑睫毛围成半个漂亮的弧线。眉目俊挺,即使闭着眼,也透着勃勃的英气。

他有极深邃的双眸。这双眼睛如果睁开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尤其当他看她的时候。

他真好看。她为什么以前不太留意?

乔樾并没有哭。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眉心,他的脸颊。

他的嘴唇微凉,不似往日的炎热,但依旧极有质感。

那排黑睫毛仿佛动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翅膀,想要破茧而出。

乔樾惊得跳起来,冲出去四处找人:“他醒了!他醒了!”

乔子愚在病房外打电话,吓了一跳:“姐!你冷静点!”按着她肩膀,“他就是把车开进游泳池了,没什么大事!刚才只是喝醉酒,睡着了!”

果然,宁肇安并没有醒,继续熟睡着。

乔樾呆瞪着乔子愚半天,突然抡起手袋砸下去:“叫你耍我!”

乔子愚说他晚上陪客户吃饭,路过隔壁的包间,看见宁肇安在里面喝得正high,一口一个“深水炸弹”,眼皮都不眨。吃完饭看见宁肇安,于是一路跟着。好在车开不快。都到公寓了,他放下心来准备打道回府,听到“乒咚”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车开进泳池了。他赶紧跳进水里,敲开侧窗,把宁肇安拽上来。

医生语重心长,说下次游泳盯记得下车。

乔樾悄悄去过医院两次。

第一次看见宁肇安仍然在睡觉。也许是前阵子忙工作累坏了,微皱着眉头,比瘦了一点。她没有进去,只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半晌,悄悄走了。

第二次依旧是隔着门,看见一双纤长的手,水晶指甲镶着优雅的水钻,正舀了保温桶里的粥,举在宁肇安嘴边,声音甜美:“来嘛,来嘛,吃一口嘛,我特地请假,在家煲了几个小时呢,你不吃,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娇俏的背影挡住了乔樾的视线,看不见宁肇安什么表情动作。

她来不及思考,就已经仓皇逃窜。

再见到宁肇安,是在公司了。他痊愈得很快,出院就上班了。

她交接期限临近,宁肇安根本没找到接替她的人选,她的工作只能移交给他。会洲市还有一些项目交接工作,需要她和宁肇安亲临当地。

她借好出差款,又提前订好酒店。

司机送他们到会洲市。宁肇安路上都在看报纸,两人形同陌路。

其实他俩只除了开会时候能碰面,代表同一个公司的立场说话,其他时候都是各行其道。就连对方高层的宴请,宁肇安也一并回绝了。

乔樾独自吃完晚餐,回到酒店,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宁肇安明天的返程时间。

走到他的房间门口,还是缩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关门之前看到一个俪影袅袅走过,直奔宁肇安的房间。不用看第二眼,赫然就是艳光四射的颜嘉莉。

显然颜嘉莉也注意到她,回过头来坦然地笑笑。

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心情都很微妙。乔樾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只点点头:“你好,颜小姐。”

颜嘉莉是何等人物,嫣然一笑,也不多话:“你好。”

乔樾关好门,在屋里乱转,只觉得狂躁不安。

她听见颜嘉莉在敲宁肇安的门。

门打开了,又关了。

她再也坐不住,抓起钱包就冲出去,跑到酒店对面的“联城网吧”,连着看了好几部片子,凌晨才回酒店。

第二天,临近中午,宁肇安打电话给她,还是刚起床的惺忪声音,口气却生硬:“结账,出发。”

她到酒店前台,按房价数出房款。

收款员对她说:“对不起,小姐,还有三十块的其他费用。”

她摸不着头脑,哪来的额外费用?

收款员再三的犹豫,小声说:“8016房消费了一个安全套。”

乔樾只觉得脑袋都嗡地胀大了,扶着柜台,笑了笑:“好,当然,这个要付。”取出三十块钱,放在柜台上。

辉晟的司机来接他们。乔樾率先上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宁肇安,不用看见他那张因为休息不足而充血的眼睛,还有浑身的烟气酒气。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知道,只想逃生。

一度以为这是所谓的爱情。

三十块,只需要三十块就能把她打得粉身碎骨。

车子开回南海,缓缓停在乔樾住的公寓下。

她下车,说:“再见。”转身离去。

这个女人!竟然连头都没有回。

司机问宁肇安:“宁先生,要不要送您去餐厅吃饭?”

宁肇安收回目光:“回公寓。”闭上眼睛靠在后座。

昨晚他一个人在房里,听见有人敲门,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她!

急切地打开门,原来不是。

他平生最讨厌自恃骄矜的女人,尤其还如此不清不楚地纠缠。

颜嘉莉说是要结婚了,要他人她最后一夜。

开什么玩笑,男人的身体也很矜贵。

而且她的未婚夫是金发地产的老板黄大鑫,他想到就觉得嫌恶。

黄大鑫是个跨世纪复合型人才。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他全身上下来自世界各地的名牌组合,“我穿的内裤都是名牌的”,这是黄大鑫时常挂在嘴边的原话。也不是因为他家的装修是欧式豪华水晶灯,配酸枝木的电烛神龛,而是因为作为一个生意人,他不单搞房地产,也来者不拒地搞女人。

而且黄大鑫是有原配的,颜嘉莉估计这次算是扶正了。

颜嘉莉哭了,不过也没说什么,独自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化好妆,很大方地瞳了。

他反而高看她一眼,也终于松口气。

新时代女性,应该懂得见好就收。

他在房里抽了半天烟,看到对面“联城网吧”旁边有个小酒馆,进去喝到打烊才回来,倒在床上衣服都没换。

这样就可以不想她,不要她。

乔樾。

乔樾。

Chapter 22 似曾相识燕归来

在辉晟的最后一天,宁肇安也没有出现。

乔樾本来还想当面道个别,感谢他长久以来的照顾。

她甚至想好了,该怎么说才显得既友好又体面。然而他根本没来,这些都统统没用。

真的恩断义绝了么?

她抱着纸箱离开辉晟大厦,下意识朝停车场A出口看了一眼。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黑色Volvo,灯是熄的,一片漆黑。

她再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她扭头太快,没有看到车窗降下,透出一股青蓝的烟雾,和一张冷峭的脸。

她抱着纸箱,走到十字路口。

其实应该回家。东西都打包了,放在两个闺蜜家。房子已经退租,晚上房东过来拿钥匙、退押金,不无惋惜地说:“不住啦?”

“是啊。”她只带着简单的行李,笑笑说,“我要回家了。”

可是,家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