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电脑出了问题,他也不会找她。

电话里小觅的声音依旧乐呵呵的,但口齿有点不清:“我啊?我今天,过生日。”

他觉得意外:“怎么没听你提起?”

“你都说,没时间,明天一早又要出去采风,就没,没告诉你。”

“你在酒吧?”

“不是啊,餐厅。你要不要来啊?我请你吃饭。”

他叹口气,坐船出去,开车到了西餐厅。小觅醉了,有点神智不清,但只顾嘻嘻笑,问她什么也说不出。

他只好带她回岛上。一来二去,天都快亮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留了张字条,还有一些现金,就搭火车走了。

他过了一个月才回来。

到了岛上,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木屋周围的荒草都清理干净了,变成了绿草地。桂花树长得葱绿茂盛。茉莉花丛星星点点地开着花。

岸边长着青苔的长椅没换,台阶没换,依旧保留着时间的痕迹。

有人在精心打理,让这座木屋焕发出本来的美丽。

他走进木屋,木地板清洁光滑。窗帘是白色的,阳光透进来,光线柔和明亮。窗台上有一截新鲜的青竹筒,随意插着一的把野花,烂漫温馨。

他岛上的木屋从来不锁门,难道…?

他走到露台。有人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看书,看他走进来,扔下书跳起来,用激动得变了音的语调大喊:“林哥哥!你回来啦!”笑容灿烂。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小觅?”她穿着及膝的短裤,无袖背心,赤脚,晒得皮肤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像个质朴清秀的渔家姑娘。

看他笑,她也咧开嘴笑,有点傻乎乎的气质。

晚上吃她做的煲仔饭,还有花旗参乌鸡汤。饭很香,汤很甜。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你的品味跟我很像。”他放下勺子,“真没想到你除了可爱,还这么聪明能干。”

小觅乐滋滋地扒一口饭,腮帮鼓鼓的,眼睛仿佛弯弯的月亮:“哪有?”

他半天玩笑半认真地看着她:“还不聪明吗?我只告诉你我姓林,你就知道我叫林霏白。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把屋子打理得这样舒服,工钱应该花费不少。你对高档车的性能结构了如指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岛上角落里停着的保时捷银色小跑,是你的吧?地上的车轮印都还在。你经常过来?从荔枝路口开过来的油费,你父亲得卖很多斤鱼才够吧?“口气还是很温和的,像是说着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讷讷地放下碗筷,很紧张的样子,像是做错了事。

“你是不是认为,艺术家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他微笑起来,很诚恳地安慰她,“不怪你,全世界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爸爸,真的是卖鱼的…”

“哦?”他想了想,“在什么样的公司?”

她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开口:“海,海产品,进出口。”然后连忙抬头补充,“不过,车是我借的,油费也是从我自己的奖学金里扣的。”

他笑了笑,拍拍她的头:“吃饭。”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他洗完碗出来,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餐厅里,不动,也不说话。

他走过去,温柔地替她捋一捋额发:“谢谢你替我看家。你做的饭,也很好吃。”他转身拿起钥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低着头,站着没动。

他叹口气,望着天空的月亮,终于说:“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她的声音细小:“我都二十啦…法律规定,我都可以结婚了…”

他微笑起来:“是。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将来一定会嫁一个很好的丈夫。”

“我不要。”

“回去吧。”他温和地说,“这里不适合你。”

她难过地哭起来:“…适合,就是适合嘛…我喜欢这里…喜欢好久了…你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画画的天分,就看不起我?我肯学的,只要你教我…我保证不打扰你…”呜咽的声音很小声,但是令人心碎。

他眉头紧皱,听她哭了一会儿,叹口气,搂住她轻轻拍着。

月色温柔,轻轻地抚慰着两个受伤的灵魂。

晚上她睡在客房。到了半夜,听见有“哗哗”的水声。

有人在沐浴。

她也睡不着,爬起来悄悄走近。几滴水从门板下溅到她的小腿上,咝,好凉!

她站在黑暗中,听着哗哗的水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水声忽然停止。她惊醒过来,立即躲回房间,紧张得大口喘气。

当她第三次听见水声的时候,终于做了决定。

轻轻的脚步声,是他回了主卧。门缝里的灯光随即熄了。

她除掉身上的衣服,径直走到主卧门口,深吸一口气,敲敲门,小声叫:“林哥哥。”

林霏白在里面问:“小觅?”

她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

 

 

番外6:桃之夭夭

 

这个女人,完全不把他当男人!就这样自顾自地洗澡去了。

他给乔樾打了个电话:“姐,人我已经送到了啊!嗯,嗯,好。”刚放下电话,突然听到浴室里一声尖叫,他赶紧冲过去:“怎么了?”

童贝洁围着浴巾,握着一个瓶子:“沐浴液没有了!小乔弟弟!你!帮我去买!”

乔子愚只好自认倒霉。

还得是她指定的牌子。

浴室的水声哗哗的,她还在欢唱:“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啦啦啦…”

听得他心猿意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好容易她洗完了,出来的时候脚一滑,一屁股跌在地上,他一看坏了,赶紧过去搀扶,她还在咕哝:“怎么这么多星星?”还伸手去抓。

当然没有抓到监理生,她抓到他了。

连浴巾也滑下来。

接焉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想到。

她酒都吓醒了!

但似乎也别无办法。

他的身体很年轻,很健康,还有一点点可爱的羞涩,眼睛像小鹿一样纯良:“教我。”

她心生怜惜,温柔地安慰他:“不要急…”

他真年轻啊。

第二天他醒来,她早已经上班去了,桌上留了张纸条:“ForgetIt!”

他在公司楼下堵住她:“你发的那些短信,不是真的!”

她失笑:“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的?”

他逼近一步:“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她防范地后退一步。

“为什么这样说自己?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她笑起来,点燃一支烟,朝他吐一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不是你的错。是你没有遇到我!”

她一僵,扭头:“不知所云!”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个人,你为他耽误了多久?你不觉得可惜吗?”

她眯起眼:“你真想跟我拍拖?”

他斩钉截铁:“是!”

“那好,我有几个条件。”

“第一,恋爱关系为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关系自动终止。”

“第二,不得向任何一方的亲朋好友透露任何消息。”

“第三,期间发生的费用全部AA。”

乔子愚咬着牙不说话。

“不同意?那算了。”她扭头就走。

他抓住她:“好!三个月就三个月。”

她掐灭烟头,唇边泛起一个淡凉的微笑。

交往也不是不开心的。

七夕前一个礼拜,他打电话给她:“我送你样礼物好不好?”

她答:“好。不过我会送同等价值的东西给你。”

她肯接受就好,他于是笑:“你想要什么礼物?还是等我给你惊喜?”

“不要!我不喜欢惊喜。”她答得干脆,“我要一款包包,品牌、型号、价格和购买地点,待会儿我发给你。作为回报,我会送你一款电子产品,说吧,你想要什么?”

乔子愚在电话里大笑:“童童,我太喜欢你的干脆了!不过我喜欢的东西现在亚洲还没货,能不能先欠着?”

七夕晚上,童贝洁背着新包包,跟乔子愚去教堂做圣乐崇拜。台上唱诗班的儿童个个粉雕玉琢,像天使降临。

乔子愚捅捅她:“好听吗?”

她犹自沉迷:“真好听。”

“过几个月有童声合唱团过来演出,我们去看?”

她欣然一笑:“好啊。”

可惜三个月过得太快。

乔子愚好像完全没有分手的打算,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事。

原以为小男孩心性,三个月总会腻烦。

结婚?怎么可能呢?想想都觉得害怕。

乔樾是她绝不能失去的朋友。

两个人史无前例地吵了一整夜,摆事实讲道理,拍桌子,耍赖,什么招都用上了。身心俱疲。

最后她做了决定,拉开房门对他说:“二十分钟之内,你买束花送给我,我们就好下去,不然分手算了。”

乔子愚傻了,一头一脸的汗。

这会儿是清晨五六点,天还没亮透,只有报刊亭和菜市场有人,花店根本没开门。

怎么办?

“叮咚!”门铃准时响起。

童贝洁打开门,看见一大捧鲜嫩的花,兜头罩下来。

她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捧芹菜,嫩绿中还带着鹅黄的芽,枝叶都朝外面婀娜摇曳地垂着;里面点缀着一圈长长的紫豇豆,包着几片红椰菜叶;然后是头顶黄花的菜心;最中间是红色的辣椒,晒得干干的,妩媚地束成一大朵张牙舞爪的花。最外面裹着一张早晨新鲜出炉的《南海都市报》。

乔子愚见她接了,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灿烂的白牙:“完成任务了吧?这花多好,能吃能看,还环保!”

“滚!”童贝洁忍俊不禁,噗哧笑出来。

然后?

然后两人就着冰箱里的菜,炒了个鱼香茄子,一个香芹肉丝,炝了个手撕包菜。乔子愚炒菜,童贝洁打下手。

大概是真饿了,盘子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坐在沙发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相顾而乐。

还真是一点都没浪费。

车子倒进泊车位。

童贝洁瞟一眼乔子愚:“你又有什么新鲜花样?带我来什么?”

“昨天在饭局上吃到夕张蜜瓜,你一定会喜欢,可惜没得剩,不能打包带给你,我特地问了,说是St.Luise有卖,所以过来看看。”

童贝洁一怔:“子愚…你不用这样…我不是非要过奢侈的生活…”

乔子愚返身握住她的手,诚恳无比:“童童,没关系,这点开销,我还是负担得起。”他停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明白现在我还不能完全达到你的要求,但是我会努力,我还年轻,也小有才气,相信我,我真的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童贝洁愕然地看着他,半晌突然流下眼泪,哽咽道:“…我相信…乔子愚…我认了…”

乔子愚抱住她。

停车场走出来一对青年男女,姿态亲密无比。

启动了车子即将离去的人们,都不禁为之注目,继而微笑。

漂亮妩媚的女子,清秀俊挺的男孩。多么悦目的一对。

偏偏还这样的情投意合。

是真心的相爱,才有这样想要昭告天下的骄傲和勇气吧?

那对青年男女仿佛知道大家在看他们,依然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迎面走来另一对耀眼的情侣,走到前面的女子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们一阵,大喝一声:“乔子愚!童贝洁!你们两人!在干什么?!”(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