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着肯德基的甜筒,愣愣地看着她,“买衣服?为什么?”

“我们是座谈会的主持人啊。”

我傻傻地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大叫起来:“不要,我不要当主持人!”

那次演讲赛的后遗症使我对主持人这一职业深感恐惧。

雪瞪了我一眼,“你不当谁当?这个活动是我俩发起的,你以为除了我们谁有那个资格站在会场中央?”

我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总之不要当,我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言——主持人又不是非得两个,你一人就够了。”

雪大大叹气,“你争气点好不好啊?那些嘉宾观众又不是洪水猛兽,他们只会羡慕、佩服我们啊。你想想,全市那么多中学生,能做到我们这样的有几个?”

我摇摇头,“其实这全是你的功劳,没我什么事。”

“胡说!我们这个活动才进行了一半,你知道吗,接下来就全是你的事情了。”

雪提醒我说:“这么值得报道的活动,你能置身事外吗?还有我们的发言稿,你以为全凭现场编啊?”

“写东西都没有问题。”我说,赶紧加上一句,“但是我不要做主持人,就是不要做主持人,求你。”

雪几乎被我激怒了,“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到底怕什么啊?”

“我就是不喜欢被那么多人注视的感觉!”

“你当他们不存在不就好了!”

“我做不到!”

雪叉着腰,一副想狠狠地骂我的样子。我也梗着脖子瞪过去,一副绝对不妥协的表情。

忽然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把我从台阶上拉下,“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站在这里吵架?”

我诧异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竖匾上写着——贪污检举揭发点。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楼梯口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我也忍不住一笑,抢在雪之前开口:“好啦不吵了,但是我真的不想做主持人。我可以做幕后的一切工作,但是要我站到台上去,没门。”

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你这混蛋!”

我马上笑起来,“好啦,我陪你去挑衣服,用赞助的钱买,买贵的!反正用不完也要还给报社。”

雪瞪我一眼,笑了。

到了7号,天气还不算太热。我早上起来,洗了把冷水脸,收拾了一些补课的东西就骑车往学校去。

到了10点左右的时候,大多数人开始昏昏欲睡。我撑着脑袋记笔记,不住地打着呵欠。

课间,雪来拿昨天让我修改的稿子,我顺便问她要了点清凉油抹在脑门上。

“昨天熬夜?”

“哪有?我一上数学课就犯困。”

正说着,副班长走过来,目光在雪脸上逗留了两秒,面无表情地开口:“周月年,许老师找。”

雪站起来说:“中午一起吃饭,先走了。”

我去见许万萍,没等我走到她的办公桌边,她就很严厉地说:“为什么不经我的同意就动用我班里的学生?有没有得到我的批准?”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果我有阿槿那样蛮不讲理的凌人气势,或者雪那样随机应变的能力,我可能就不会那么尴尬地杵在她办公桌旁边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

许万萍说:“别班学生我管不着,我班学生不许参加这样的活动。”

我只好委婉地说:“可是时间是下午2点,那时候补课已经结束了,是暑假了呀。”

许万萍说:“没什么商量的,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想教导主任大概早跟她谈过,可是她没有让步的意思。连教导主任都摆不平,我算什么。

我说:“噢……我知道了。”

她看了我一眼,挑挑眉说:“另外,你也是我的学生,你做这些事怎么都没有向我报告?”

第17节:一直不说永远(17)

我摸了摸脸,这些属于课外活动吧?这种事……一定要跟班主任汇报的吗?

我讷讷地说:“因为这是报社的活动。”

“报社?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和那个瑞雪搞的呀?”她音量提高了,咄咄逼人地数落着我,“不是让你不要和她走那么近的吗?”

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也是想增加一点阅历,才敢在暑假里搞,平时学习紧张可不敢。”

大概是我认错态度很明显,她态度松动了一些,“你要是能说动这些学生参加你就去说吧,我不管了。”

走出办公室,我大大松口气,也许是看我可怜兮兮,也许是我那个剧本让她心存好感,许万萍还是没有忍心刁难我。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师,就是教育方式让人有点儿无所适从。

没有办法,我硬着头皮按照名单上的十几个名字去说服那些同班同学。

可没想到几个人问下来,他们口径惊人地一致,都说下午有事,一个也不愿意参加。

我怀疑起来,莫非班主任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我犹豫着走到茜伶的位子前。

“茜伶,帮我个忙行不?”

“嗯,什么忙?”茜伶抬起美丽的脸热情地看着我。

“我这有个座谈会,想请你帮忙充个场子……就在那儿坐一下午,没别的要求。”

茜伶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是那个足球杯座谈会吧?”

我一愣,她果然知道了,我几乎是立刻死了心,“你是不是下午也有事?”

茜伶慢慢地微笑了,“谁说的,我没事情,我还怕你不来找我呢,我很喜欢世界杯的哟。”

我一愣,大喜过望,“你真的肯来?”

她呵呵笑着,“干吗,你后悔了?”

我连连摇头,“说好了,不许耍赖。”

茜伶拉住我,说:“你再问其他人也是一个结果,不如这样吧,你交给我来,下午2点以前,我能找多少人是多少人,怎么样?”

我半信半疑看着她,决定相信她。

茜伶立刻走出教室去。

我正要回座位,不经意看到最后一排的他。

他捧着书在读,头也不抬。他对这个热闹的教室从来没有任何兴趣,包括教室里制造热闹的每个人。我想雪大概又要失望了。

我没来由地对他产生了怨念,我想他凭什么与世隔绝,对别人不闻不问。他明明可以友善一些,安慰那些渴望得到他注意的女子的心灵,可他偏不。

我怀疑他有一个无情的童年,才会造就苍白的青年。

我不愿意和他说话,就像他不愿意和雪说话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雪说她那边的人都落实好了,问我怎样。

我说:“大概没问题吧。”

雪说我撒谎,“教导主任说你们班主任态度强硬,坚决反对学生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

我告诉她:“她已经松口了,只要我自己能说服他们。”

雪用筷子捣了捣饭盒里的肉,不屑道:“不会有人愿意来的,快班里那群小孩子,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我知道。”

我没话好说,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茜伶。

“算了,没他们就没他们。”雪神色自如地说道。

我觉得她强颜欢笑,但不是为了那些学生,她只为了一个人而已。

我想把气氛弄轻松点,我说:“对了,你那条裙子呢,带来没有?最好化点妆呵,这样上镜才好看。我帮你梳头吧。”

“算了,小年。”雪笑笑,“没必要,中学生座谈会罢了,我干吗打扮得花里胡哨的,T恤牛仔裤就可以了。”

她一定很失望。先是我不肯和她一起主持,现在她最喜欢的男生又不能出席。

那是我第一次真心想为她做点什么事。不管我们之间的友谊有没有功利性,我想帮她实现心愿,让她台下那道风景完美无缺。

午饭后,我让雪回家睡午觉,答应她1点打电话叫她起床。

学校的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昏沉沉的味道。

我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他,他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看英语杂志。头顶上一棵巨大的松树,在小道上洒下斑驳的树阴。

第18节:一直不说永远(18)

我站在长椅后面,紧张地开口:“张、张天叙。”

我绕到前面去,说:“下午2点有个座谈会,你能不能参加?我们人数不够,帮个忙充充场子吧。”

他直截了当地说:“不太想去。”

我却有一种绝望的心情,“求求你,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还有饮料和点心吃。”

其实有点心吃有冷饮喝的只有嘉宾而已,学生观众只能干坐。可是只要他愿意去,我拼了命也要给他特殊待遇。

他还是说:“不想去。”

我差点哭出来,“是谈世界杯的,你是男生,你不喜欢足球吗?”

老半天,他摇摇头。

我只好说:“帮个忙吧……”

他开始沉默起来。

不想再等他慢慢拒绝我了,我赶紧说:“大礼堂,2点开始,拜托你了!”说完,一溜烟地跑掉。

我跑到学校附近的雪家里,把她推醒。

她揉着眼睛说:“怎么了……还没到1点呢……”

我说:“我想过了,虽说我们是中学生,妆不能化,但理个顺眼的发型总没错吧?”

雪苦笑着被我推进理发店。

我把她的裙子扔进一个塑料袋,看到她父母房间的门开着,梳妆台上放了一些化妆品,就横了一条心闯进去拿了管口红出来。

我们打开大礼堂的门,让密闭的空间通风,然后打开冷气。

雪站在台上试着发言:“各位嘉宾,各位同学,下午好……”

麦克风没有打开,她的声音却非常清亮。我笑笑地望着她,说:“很有样子啊,要是换上你那条白裙子就更好了。”

雪把麦克风放回桌子上,“以后有的是机会穿啊。我倒觉得这样素净些。”

离2点还有10分钟的时候,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雪经徐凯介绍,跟那位叫杨昕远的主持人拉着家常。我站在门口等着他,还有5分钟了,还有2分钟了,走廊空荡荡的,我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手表滴答滴答地在耳边走着。

分针与12重合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得进去了。

刚站起来,就看见他夹了英语杂志,慢悠悠地走过来。长长的走廊上阳光忽然变得无比刺眼,无比灿烂,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我反应过来后,我立刻冲进了礼堂,雪拿着麦克风刚要宣布开始,被我猛力冲撞,拖进旁边的小休息间。

“你疯了!”她冲我嚷嚷。

我把她摁倒在椅子上,撕开塑料袋把裙子扔给她。

“换上,快点,小姐!”

“你到底发了什么疯?”

雪跳起来要往外走,她拉开门看见会场,怔住了。

我把她拖回来,关上门,“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快点换吧!”

雪拿起了白裙,慢腾腾地脱下T恤和牛仔裤。

我拧开口红,拿着沾了矿泉水的餐巾纸等着她。

她拉上拉链,转身面对着我,我慢慢地给她画上口红。鲜艳的色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蔓延,我看见一滴泪珠涌出来,就像盛开在清晨的玫瑰上的露珠一样美丽。因为这礼物的珍贵,玫瑰就算只有片刻的娇艳,也要不遗余力地盛放下去。为此而开,为此而凋谢。

“你傻啊,哭什么,妆都花了。”

我笑她,可我自己心里也酸酸的。

雪走了出去,外面很安静。我坐在休息室的地板上捏着口红愣愣地看,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不再是雪一个人的憧憬。我和雪还有他,我们三个人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我们为他喜悲,这过程有多复杂,他却不可能知道。

4

我和雪受到了报社和学校双方面的奖励,我用奖金请茜伶吃饭,谢谢她说服了那么多人来捧我和雪的场。

“其实男生很好说服的,你只要装装可怜他们就受不了了。”

茜伶表示自己没做什么,尽管如此我还是对她感激不尽。无论是她、还是雪,我觉得都比我有用。

“你就算不装可怜他们也会答应吧,有你这样漂亮的女生开口。”

茜伶大笑,“那倒是,长着这么一张脸的好处就在这里。”她笑完,喝了一口柠檬茶继续说:“不过确实有男生不吃这一套,像那个张天叙。你对他哭求,没用的。”

第19节:一直不说永远(19)

我一怔。

茜伶说:“他是那种比较无动于衷的人,这样的人要不是在身边,谁信啊。”

我讷讷地不说话。

茜伶用吸管戳着饮料里漂浮的冰块说:“这个年纪的男生不对漂亮女孩感兴趣,不爱足球,罕见呢。”

我附和说:“是少有。”

茜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张天叙,好像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