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乐,连忙拆了一堆丢进浴缸,然后拧开水龙头。

不消一会儿工夫,超大的浴缸里全是白泡泡。我又发现一大袋子花瓣,有薰衣草的,有玫瑰的……传说中超级奢侈豪华的花瓣泡泡浴啊!我毫不犹豫地撕开袋子倒了大半包花瓣进去。

当我对着这一大缸子杰作赞叹时才想起我只是要刷牙,根本不想洗澡。

摸摸头,总不能浪费啊,无奈之下,宽衣解带。

经常看到电视里有人躺在全是花瓣或者泡泡的浴缸里喝香槟,一泡就是N个钟头,一直很不理解,就算再舒服也不至于能耗这么长时间吧——当我端着一碗泡面和一瓶冰红茶,还有一大袋开心果,躺在这样巨大的浴缸里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那些演员不亦乐乎的心情。

第88节:一直不说永远(88)

不过也有乐极生悲的一面——手机嘀嘀地响起来,肯定是高傲的短信,可是我无论如何还想再泡一会儿,于是置之不理。

不一会儿,“你爸爸大肚皮呀,恭喜恭喜你……”再度震天响,我的天,我居然忘记把手机拿进来,没关系,再泡一小会儿,一起来我就主动打给他。

不过事与愿违,无限拖延的下场就是我泡在一池子水里睡着了。后来我才知道薰衣草有催眠舒神的作用——谁让我从来没用过。

所以当高傲怒气冲冲地进来时,我战战兢兢地缩在浴缸里,一方面是因为自知闯下大祸惹毛了衣食父母,另一方面则因为那可是一池子不折不扣的冷水!

高傲气势汹汹地扭开门把手,见状良久不语,只无奈地垂下头,“给你10分钟!”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我一溜小跑进入淋浴室,开着热水狠冲了5分钟。

穿戴整齐唯唯诺诺地来到外间,高傲像大爷(事实上确实就是大爷)一样靠在沙发上,拿着我的手机边摁边斜眼看我。

我说:“我确实是睡着了……”

“洗澡洗到睡着,你怎么没忘了吃饭?”

“就是吃太饱了才会睡着啊。”我跟高傲兴致勃勃地说,“你那个香皂实在是太好玩了,一丢进水里就溶化,哪里买的?”

“我叫你手机开着,不理我是吧?”

“我不是开着吗。”

“就是没随身带。”

“我能带着手机跳进浴缸里?你戴手表洗澡,我就带手机。”

“少钻字眼。”高傲火了,“不带你去了,晚上自己解决吧。”

我叹气,这大爷还真容易得罪。“别气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就你那穷酸样。”

我笑,“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上海,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一些好吃又便宜的地方?”

上了出租车,我跟司机说:“武昌路140号。”我又跟高傲说:“放心吧,保证便宜到你认为不管谁掏钱都无所谓。”

我带他去的那家披萨屋,真正物美价廉。烤饭无比美味,厚厚的一层芝士加肉粒、培根、香肠,闻起来叫人食指大动。

高傲对我充满怀疑,“你怎么知道这样的地方?”

我说:“你不要总把我当白痴好不好。”

他说:“可是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白痴。”

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个很标准的白眼。

他继续说:“正常人不会到处游手好闲,即使他们想要学余纯顺徒步穿越罗布泊,也最多嘴上说说而已。可是你过着猪狗不如,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居然还觉得这就是人生。除了白痴,别人可干不出这样的事。”

我说:“那我就是白痴好了。”

他还不放过我,“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个人的事情了吧——不过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想都没想过。”

我看了他一眼,用叉子叉着肉粒。

“真的一个都没有遇到过?”

我舔着嘴唇不说话。

“心里也没有具体的标准?”

我撑着下巴,注视高傲。

“你可能真的没人要了。”摇摇头得出结论,他拿起叉子,面色自若地吃面前那份芝士猪排。

我冷不丁丢出去一颗炸弹,“你呢?好像比我还大一岁吧!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过没?”

“男性提倡晚婚。”

“别来这套。”

“三十岁时我会考虑。”

“那我四十岁再考虑。”我不假思索地说。

高傲瞪我一眼,“踢死你!”

我挥舞着叉子,“猪排分我一块。”

18

四十块钱都没花掉,两个人就撑得要死。我们说好一起散步回去,等两个人都走不动了再叫计程车。

走着走着,我看到一个小孩在吃奶油蛋糕,“高傲,我想吃奶油蛋糕。”

“不是才吃过饭吗?别跟我提吃的,我撑死了。”

“说说而已。”

我眼睛一转,看到一个女孩子正在对着手机讲电话,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涂了非常漂亮的金色指甲油。

“高傲,我想涂指甲油。”

高傲拽过我一只手看看,“指甲又不漂亮,涂什么涂。”

第89节:一直不说永远(89)

“说说而已。”

他斜了我一眼。

我们继续走着,经过避风堂的点心铺,他掏出皮夹。

“你干什么?”

“买叉烧酥。”

“你疯了,我们才吃得饱饱的!”

“你不到一个小时就会饿,相信我。”

我怏怏地看他拎了一个盒子回到人行道上。

“我们打车吧,我想回去看HBO的电影。”

“这个时间段的电影有什么好看,等过了10点才会有儿童不宜观看的片子,再走走。”

我怨恨地看着他,“可是我觉得这样跟你走在一起很奇怪。”

他瞟一眼,“有什么奇怪?”

我说:“感觉很奇怪……要不然我先打车回去,你自己慢慢走。”

我说完就举手拦车,高傲一把将我的手拍下来,“到底哪里奇怪了?”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可我也说不清呀。我反复观察他的脸,依然看不出端倪。但是确实能感觉得到,我们相处时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

“我觉得,我想躲开你。”

“躲着我?”高傲叫道,眉头拧成一个结,“我对你哪里不好了?”

“就是不知道!只是本能地不想靠你太近。”

“你又发什么神经。”他摆摆手,“好好好,你先回去,我再转转。”

他拦下一辆车,我对他耸耸肩,“你别转太晚,早点回来啊,明天还上班哪。”

“知道了知道了。”

车子开走我才觉得刚才那番话的味道不对,我说了什么?

不过回到酒店时,我早把高傲忘得干干净净,脱下外套甩在地上,拿着零食打开电视机津津有味地看HBO放的电影。

放了一部鬼马小精灵,一部讲龙的科幻片之后,第三部电影打出了儿童不宜观看的字幕。我一瞪眼,立刻满地找摇控器换台。

门打开,高傲进来,捡起脚边的遥控器丢到床上,“瞧你把这儿弄得,狗窝似的,清洁人员会咒你早死早超生。”

我叫道:“你回来得真是时候!你一回来,它立马放儿童不宜观看的电影!遥控器给我,我要换台!”

高傲夺下遥控器,“你是儿童吗?是儿童就别看。”

我说:“我不看恐怖片!”

他挑了一下眉毛,无限暧昧地说:“谁说只有恐怖片儿童不能看。”

我一想也对啊,成人片有什么不能看的。于是我坐回原来的位子,继续吃喝。

高傲去浴室洗脸,然后出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叫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破玩意,梗我屁股!”说着将那玩意抛给我。

我定睛一看,“什么呀?”

“指甲油,”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你要涂?”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暖意,“我的指甲又不好看。”

“留长就好了。”

“我的手皮肤粗糙,好多老茧。”

他不再说什么,从我手上拿走指甲油拧开盖子,抓起我右手摊平放在他手背上,一边嘀咕着:“缺钙呀你,指甲里有白点……是不是乱咬手指甲啊,边缘狗啃似的……倒刺也不修修。”

他凑得很近,鼻尖离我手背就那么一点点距离……他呼出的气喷在我的皮肤上,暖暖的,痒痒的。我忽然为自己的手羞愧起来,它那么普通,甚至丑陋:骨节突出,又不白嫩,指尖上还有薯片的残渣,无论在谁的眼里,都太不完美——可是他却认真地、像画家对待画布一样专注。好几次我想说:“让我自己来吧。”却欲言又止,仿佛打断他,就像唤醒一个正在睡梦中的人一样残酷。

别把自己藏得太深,深到让人无法接近。

我咽咽口水,尽量大方甚至放肆地注视着他,从额头到鼻尖,从鼻尖到微微翘起的上唇,这一次我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间又爆发了年少时深深隐藏起来的欲望?

“那只手。”高傲提醒我,“别乱动,手张开撑在地上。”

我鬼使神差地把另一只手递给他。继续观察他——这种观察需要勇气,我随时想别开目光,但又想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我的本能和好奇心做着激烈的斗争,我开始发现自己有一点难为情,带着少许兴奋的难为情和羞涩……

第90节:一直不说永远(90)

高傲拧上瓶盖,“好了——别乱动呀!”

我的目光触电似的缩回来,头一低,正好看到涂得整齐漂亮的十根手指头上。这一看我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啊——你居然买黑色的指甲油!”

“不是很好吗?多有个性啊!”高傲还有点得意,“我发现别人不太适合的东西,用在你身上总是吻合得很。”

电视机里传来完全不输给我的高亢叫声,我一回头,一张七孔流血的脸贴在屏幕上,10点多就放恐怖片,我恨HBO……

接下来几天,高傲早上走之前,总是把窗帘拉上,门口“请勿打扰”的绿灯打开,我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打开电视看ChannlV和HBO的节目,吃吃零食,泡泡澡,直到高傲叫我去大厅等他,然后一起吃晚饭,散步……过着分外糜烂的生活。

笔记本电脑,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幸好这样的生活只是维持一个礼拜,否则我一定从此和写作绝缘。

每天回来他都会带点礼物,比如一盒瑞士莲薄片巧克力,或者一本圣斗士漫画,一袋子鱼片……并说是从同事那里抢来的。

我忍不住在地上打滚,“和你这样的野蛮人共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星期六是展销会的最后一天,下午,高傲在酒店里订好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他问我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在落地窗前练习倒立,摇摇头,“不知道。”

“和我一起回去?”他问。

“你不是要和代表团一起吗?再说我可买不起机票,一千多呢。”

“要是你接下来没有打算,就和我一起回去。你也一年多没回家了吧。”

我双脚落地,爬起来,“暂时还不想回去呢。”

“别在外面野了,要写东西哪里不能写?”

我拿过他手里的机票来看,“上午11点的啊。”

“一起回去吧,我马上去再买一张。”

“不用不用,”我说,“我已经想好接下来去哪里了。”

他盯着我,“骗人。”

“真的想好了,离这里很近。”

他没有再反对。

“你想看我工作的样子?”

我一兴奋,“可以?”

“晚上有两个德国赶来的工程师,我要请他们吃饭,你也一起吧。”

“哇!和德国人吃饭?”我幻想,“那是什么大餐啊?”

高傲笑了笑,“劝你先有思想准备,德国菜并不好吃,还贵得要死。”

他没说谎,我们开车去了宝德兰,一家德国餐厅。除了服务员,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老外。那两个德国工程师一个叫杰克,一个叫汉森,个子高大得像熊一样,我一看见他们,就担心他们会咬我。

而事实上,来过中国两次的汉森还比较健谈,第一次踏上中国土地的杰克比我还少言寡语。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喧嚣餐厅里来往穿梭的人群,连我都觉得尴尬。试探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羞涩地把手放在桌子上,解释说自己的英语不太好,要说得很慢。

“没关系没关系,我的英语比你还烂。”我看了一眼高傲,他和汉森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飞快,时不时地哈哈大笑,神态轻松。

我羡慕得不得了,面对杰克这个闷瓜,要是他懂中文,我还能说一两个笑话。问题是他不但不懂,还连英语都说得磕磕巴巴,那些宣扬沟通无国界的家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只好问最白痴的问题:“你觉得中国怎么样?”

他说:“我也不知道啊……除了上海,都没去过其他地方。而且都是为了工作,除了会场也没其他地方可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