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 晴

我终于解脱了,我不再是男人了,我再不是可恶的臭男人了。哈哈哈,我笑,我大笑,我狂笑!当她手起刀落,割掉我的阳具,污浊的黑血喷在她的脸上时,我感觉好舒服,好有快感。她也是。我想我和她都是魔鬼,或被魔鬼附身的人。

6月4日 晴

我杀死她了!我完成了我的使命。

我甚至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杀她,而她也是为了被我杀死。我们都是畸形人,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到最后,我们甚至要互相遗弃。遗弃,遗弃。不错,是遗弃。至少我把她的头遗弃掉了。我从此再也不要见到她的眼神,可怖的来自地狱的眼神。

另外,杀人的感觉好有快感。我喜欢看着她舌头的伸长,喜欢刀在她身体切割的沉醉感觉,连那“嗞嗞”的皮肉烧烤声都是那么迷人!而且,拎着一个长头发的人头的感觉,简直是HIGH到极点!我真怕我要迷恋上杀人了。

“我受不了这变态。”苏阳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走到窗口,一把拉开窗帘,傍晚的凉风穿透了进来,让他因紧张和恶心所致缺氧的大脑清醒了一点。赵利蕊默默地走去卫生间,拧了个毛巾,递给他。

苏阳感激地接了过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渍,慨叹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比人跟畜生的差别都要大。”

“所以说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赵利蕊跟着叹了口气,“所以遇上一个让你感到安心踏实的人,就应该好好去珍惜,因为那是上帝对你的恩赐。”

苏阳听懂她的话中话,但却只能假装听不懂,疲倦地挥了一下手,“我们继续往下看吧。”

6月5日 大雨

我想我一定是生活在梦里,要不就是现实世界太恐怖!清晨醒来,竟然发现朱素的人头立在床头的地板上,差点把我吓死过去。她果然是魔鬼,只有魔鬼才可能死后继续作祟,出来吓人!我想剁了它,可我不敢。我只能把它扔得更远。

我已经关紧门窗了。希望她不会再出现。

6月15日 晴

我想哭,我想自杀!朱素的头,竟然就是阴魂不散,每天清晨都出现在地板上,不论我把它扔得多远,埋得多深,怎样加固家里门窗,整晚整晚地不睡觉,甚至用摄像头监视,都无法摆脱它,第二天它总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我怀疑我已经疯了,否则怎么可能每天都看到它呢?不过即便没疯,我想也快了,即便还没自杀,也已经跟死人差不多。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人忍受每天的生活就是跟一个人头玩捉迷藏!

6月26日 晴

我彻底崩溃了。我向朱素哭诉,向她求饶,求求她不要再出现折磨我了,让我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今天照着镜子,发现我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死的。

7月10日 晴

我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我只管每天把朱素的人头扔进马桶里,然后该干啥干啥去,尽管它第二天早上依然要湿漉漉地出现在地板上。

苏阳看到这里,再不敢往下翻。他可以想象一个人,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被自己杀死并且毁尸灭迹了的死者的人头“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是怎样巨大的精神压力,又会生出怎样的恐惧之心。他甚至感觉那人头的腐臭气味飘入自己的鼻子中,让他又想要掏心裂肺地去呕吐。

赵利蕊看着苏阳脸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了呢?身体不舒服?”

苏阳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觉得张成廷记录得太恐怖了。难道朱素真的是个魔鬼,人头可以自动走路回来?”

赵利蕊想了想说:“我倒怀疑他是患上了多重人格障碍。”

“多重人格障碍?”

“就是他一个人同时存在着几个化身,或者说,他一个身体里同时隐藏着多个灵魂,每一个灵魂都具有各自的独立性,互不相知。其中一个人格做了什么事,另外一个人格根本不知道。就像正常人与梦游人一样,各不记得对方的行为。”

“那他们就不会互相排斥?”

“不会。甚至可以说,不同的人格,是对人对于自我不满的一种弥补。越是自卑、压抑越深的人,他所具有的分裂人格就可能越多。精神分析曾经在一个人身上找出最多数十个不同的人格,这些人格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张成廷由于长期的精神压抑,使得自己变成了多重人格?其中的一个人格,就是写日记的那一个,也是正常清醒的,每天负责扔掉朱素的人头,另外一个人格又负责将那人头找回来,放在地板上?”

“有可能。不过也不能确定。因为如果是多重人格的话,那么他每天跑那么远的路去捡回人头,肯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鞋子上的泥,比如身体特别劳累,最为重要的是,张成廷在日记中写道,他曾经用摄像头来进行监视,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意味着有可能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其他人或是其他的力量在暗中进行着这一切。”

“那会是什么力量?朱素灵魂的自我力量?”苏阳失声道。

赵利蕊苦笑着,“这我也不知道了。我只能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尽量地去分析他们每一个人的潜在意识和当时状况,但具体答案是什么,并不控制在我手里。”

苏阳默然了,继续下翻张成廷的日记。

8月15日 晴

那个噩梦还在延续中。我终于想清,这应该是朱素临死前的诅咒在作祟。她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辜负她,都想从她身边剥夺走她仅有的,而没有想给她带来点什么,所以她诅咒每一个进入602房间的人不得好死。现在诅咒已经对我生效了,接下来的就会是猪头夫妇,还有更多进入602房间的人。那么我该怎么破解她的诅咒,摆脱现在每天的噩梦状态?

8月20日 阴

今天用朱素的QQ上网,很快有人上钩了。可惜他并不是我理想中的目标,只能作罢。继续等待中。

8月26日 晴

我怀疑我真的很快要被朱素折磨发疯。凌晨时分竟然接到她的电话,虽然她没有开口说话,但我知道一定是她,是她!除了她之外,再不会有人用那一个号码给我打电话的!如果不是我把她肢解掉了,我真怀疑她没死。可她就是死了,死了,死得干干净净,除了一个腐烂发臭的脑袋在我的马桶里。

9月11日 晴

终于想通了,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苟活于世间,更不必过这一种提心吊胆的酷刑生活。所以我根本不用害怕朱素对我报仇。不过在我生命的最后尽头,我想再玩一个游戏,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诱饵就是朱素的命案。我相信那会是很有趣的,至少警方永远不可能查到所有的真相。想到此,我就觉得好开心,我重新找到生命的乐趣。

游戏的第一步,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发现朱素的死。谁是那幸运儿呢?

10月3日 晴

幸运儿终于出现,到了噩梦解除的最后阶段。我该做点事,诱导他进入朱素的命案旋涡中,然后,将朱素的神秘力量移植到他身上去,再搅乱事情的真相。通过计算,我发现我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逃避朱素和法律的惩治。

苏阳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我就是他挑选出来的幸运儿啊。真不知道他的标准是什么?”

“看你帅呗。”赵利蕊调侃道。

苏阳却没有心情笑出来,而是陷入张成廷所布置的扑朔迷离中。“这个张成廷,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人才还是魔鬼呢?”

“在我看来,他也就是一个有着很深童年阴影的家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在童年或者长大的岁月里有被性侵犯过,而且施暴者是个男的。”

苏阳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怀疑,否则他不会那么憎恶男人,又以阉割作为解脱。但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设置最后的游戏。”

“不知道你对太监的心理有没有研究?在古代宫廷里,那些太监由于被阉割掉男性的性器官,他们往往会陷入一种自我性别的迷惘中。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落,他们很容易采取一些很极端的手段来遮掩自己的身份,比如沉迷权力,贪恋金钱,有的甚至会发展成为虐待狂。简单地来说,他们希望通过寻求生活中的成功以及对他人命运的支配权来表现自己的硬朗,证实自己的能力。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就干脆阉割掉他人的自尊。这也是古代皇帝的后宫难于风平浪静的一个重要原因。我觉得张成廷所设置的这一个游戏极可能也与阉割有关。”

“阉割……阉割……”苏阳低低地念着,想着。算起来,自己这两年来的生活中,旺盛生命力被淘汰了,激情抽离得一干二净,连情欲都消失殆尽,岂不是就是接近于被阉割的状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是否可以来分析一下整个过程?”赵利蕊试探地问。

苏阳心如乱麻,勉强地点了点头。

“根据张成廷日记所叙述的,他当时已经抱定了以死来寻求解脱的念头,不过同时又存在着侥幸的心理,就是如果可以成功地将朱素遗留的能量和警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的话,那么他就可以从此逍遥于法外,摆脱朱素的人头纠缠,对吧?”

“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逻辑思维这么强。”苏阳暗自庆幸与赵利蕊相识,有了她,不仅给他增添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更可以帮他理清许多的乱麻般的头绪。

赵利蕊被苏阳一夸,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假设陈丽娟是张成廷所杀的,死因就是她沿用了朱素的手机号码,而朱素又借用这号码给张成廷打电话……”

“等等。你这样的假设有个前提,就是认定这个世上有鬼魂,而鬼魂是有力量的,对吧?”

“这只是一个假设,当然了,我们也可以假设说陈丽娟是无意中拨到张成廷电话上去,至于为什么茫茫人海中,她会刚好找到张成廷,只能用一个鬼使神差来形容……”

“哦,那好,继续吧。”

“张成廷杀死陈丽娟后,就借用她的手机与你通话和发短信……”

苏阳仰起头,细细推算了下时间,感到其中有漏洞,“但陈丽娟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半到12点,而在这之前是谁用那手机号码给我发的信息?是陈丽娟还是张成廷?”

赵利蕊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笨了呀。别忘了张成廷是个电脑高手,你以前收到的短信都是他用黑客软件从电脑上收发的。”

苏阳不好意思地笑了,“倒也是。我现在是思绪太乱,成见太深,很难转弯了。”

“好了,那我们的假设就暂时成立。张成廷有意地用陈丽娟的手机给你发短信,给警方留下线索找到你,这样你就成为套中人。”

“不错,然后警方顺此找到朱素的尸体,还了张成廷的一个心愿。不过你说他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杀死陈丽娟?”

“这个……我们可以从张成廷的日记中找到些线索吧。他写道,他以前曾经在清栏镇上杀过人。而这一个人应该就是当年玷辱他的主谋。我们可以想象说,张成廷为了报这个仇,一定设想过许多招儿来对付他,所以他对杀人应该很熟练,否则不会在事后逃脱公安部门的追捕那么多年。另外,他掌握着陈丽娟的手机号码,那么他完全可以假扮一个身份,比如邮差要给陈丽娟送信送包裹什么的,骗到她的地址,并将她稳住,在见面的时候趁她不注意,一刀砍掉她的脑袋。”

苏阳不得不佩服赵利蕊的想象和推理能力,由衷地赞叹道:“你可真厉害,说得好像你就是一个旁观者似的。”

赵利蕊面色绯红,说:“心理学与刑侦本来就有几分相似,都是将扑朔迷离的线索归整,找出其源头。其中都要用到科学手段加个人合理推理。所以你也可以学习一些,这对于你解开所有的谜团会有很大的帮助。”

“心理学?我一直都有兴趣,可惜没有时间学,也没有人教导我,以后倒可以向你多请教。不过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现学现用,所以还是多借用你的慧眼好了。”

“好说好说。”赵利蕊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不过你别忘了事后付费就是了,我的咨询费是每小时一百元,教学费用同等价格。”

“哇,你可真会坐地起价,不要这么剥削我等无产阶级吧。”

“好了,不瞎扯了,还是回到正事吧。”赵利蕊拨弄了一下掉下来的发丝,目光深远地说道:“我怀疑后来发生在你屋里的一连串恐怖事件都是张成廷搞的鬼,比如他站在楼上将朱素的人头用绳子吊到你阳台上吓你,溜进你的房间给你那菜刀杀老陈,或者说他一开始就藏在你的床下,等你睡着了出来吓唬你……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搬到你楼上去住的原因。”

苏阳承认,赵利蕊的推理有一点牵强,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生命中有多少事情真正是条理清楚的呢?简单地说,他和赵利蕊之间的相识,不也就是在几乎不可能的场景下出现的吗?更何况对于朱素、对于张成廷,本来就不能用常人的目光来看待他们。

“至于张成廷的死……”赵利蕊心头打了一个结,为难地说:“我还是遵从你以前在张成廷家得出的结论,他是自杀死的,自杀的原因,可以暂时假定为朱素的诅咒发生了效用。而老陈他们的死亡,可以归结于同样是朱素的诅咒,但也不排除是因为他们心中原本藏着恐惧,而朱素的命案催化和夸大了这一种恐惧,从而使他们被潜意识中的死亡本能所推动着,导致最后的惨死。”

“死亡本能?”苏阳皱起了眉头,“你引用的应该是弗洛伊德的说法吧,可他最后不都自己否认人有死亡本能了吗?”

“他是无法证实,并没有完全否认。”赵利蕊说:“不过按照弗洛伊德的得意门生荣格集体无意识的说法,我觉得死亡应该是属于人集体无意识里的一部分。”

“为什么呢?”

赵利蕊侃侃而谈:“你看在世界各国的宗教中,都不约而同地存在世界末日、生命毁灭――重新创造――再度毁灭的轮回说法,这说明死亡以及自我毁灭是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那么死亡本能的存在也就是合理的。再说了,你敢说你没有过自杀的念头?有过吧。我也有过,而且据我调查所知,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某一个时刻有过自杀的念头。世上自杀的人有限,并不是因为想过自杀的人数就那么少,而是因为许多人并不具备自杀的真实条件,但你并不能就此否认人心中存在死亡的冲动,即死亡本能。”

“好深奥。”苏阳举手做投降状,“那结论就按你的推理来进行吧。只是我仍有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把张成廷等人的人头移到他家中?”

“这……”赵利蕊不禁语塞,“会不会存在着第三者?”

苏阳陷入了沉思,良久,他试探地问赵利蕊:“你还记得上次催眠时我说过的那一句话吗:黑猫叫了一声,人头不见了。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黑猫转移走了人头?”

“啊?”赵利蕊一愣,“不会吧,没听说猫对人头感兴趣的。除非它像警犬那样经过特别训练。”

苏阳脸上现出迷惘的神情,“但上次催眠时,我感觉到自己是回到案发现场,虽然其他的都很模糊,但却很真切地听到有黑猫的叫声。我怀疑这个现场应该就是上领公寓704,就是张成廷自杀的那天晚上,因为我看网上的文章介绍说,当时摄像头是录下我进入704的镜头。另外,黑猫的叫声在我的大脑中出现已经不止一次了,上次在张成廷家中我要自杀时,正是它的叫声救了我一命。”

赵利蕊点了点头,“你上次催眠遇到阻碍时也是黑猫在窗外叫了一声,然后你就平静了下来。看来黑猫与整个事件的关联要比我想象中的复杂得多。”

“也许它真的有着人的灵魂。”苏阳嘲讽地一笑,“而且还是朱素的灵魂。”

赵利蕊瞪起了眼,“你可不要乱说,否则我可再不敢见到它。”

“那如果它长期盘踞在602里,你难道连那房子也不要了?”

赵利蕊苦笑道:“你以为我现在就敢要啊?要不是因为要找出我哥死亡的真相,我才不想踏入它半步呢。”

“但我们现在却必须再进去一次。”苏阳抬头看着赵利蕊,目光灼灼。

“去找那只黑猫吗?”赵利蕊笑了,“放心吧,说归说,该进去的还是要进去。我才不怕什么鬼魂呢。现在就走吗?”

“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苏阳迟疑了一下说:“不管那黑猫究竟是什么身份,602终究是一个不祥之地,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赵利蕊瞪了苏阳一眼,“哎,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不就是去一趟我自个儿的房子吗,用得着这么瞻前顾后的?怎么啦,真觉得我家的房子是个龙潭虎穴,还是你想夺权,剥夺我当房主的权利啊?”

苏阳尴尬地一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没别的意思。快走吧。”

苏阳讪讪地跟着赵利蕊一起出了门。赵利蕊看着他那副小媳妇般的低眉垂眼模样,“扑哧”一声笑了,“有时候觉得你特胆大,什么地方都敢闯一闯,有时候又觉得你特胆小,就像一只蜗牛,别人稍微说你一下,你就缩进你的壳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还不是叫你给降服的。”苏阳悻悻然道:“我对其他人可没这么温顺。”

“哦?”赵利蕊饶有兴趣地看着苏阳,“那对别人是怎样的?张牙舞爪吗?那为何就甘心对我这般温顺?因为我是老虎?还是你是病猫?”

苏阳看着赵利蕊璀璨的笑容,心头原有着种种的郁闷全都烟消云散,但嘴上却还强硬着,“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哪天真对你咆哮了,你就知道厉害。”

赵利蕊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啊,那回头你还是先跟你的同宗黑猫好好叙叙家常吧。”

苏阳被她一顿抢白,一时找不到什么回击的话,只好保持着沉默。赵利蕊见此脸上越发地轻快得意起来。

说笑之中,两人很快就走到6栋楼下的铁门边。苏阳从口袋里掏出万能钥匙准备开门。赵利蕊奇怪地看着他,“你拿的是什么,做什么呢?”

苏阳得意地晃了一下钥匙,“万能钥匙啊。不打开这铁门我们怎么上去?”

“哎,说你傻你还不肯承认,现在露馅了吧。”赵利蕊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拣了一把出来,“啪”的一声把铁门打开。

苏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才想到,602的房主不再是朱素,而是眼前的这女孩。

赵利蕊回过头来,“还傻愣着做什么,快点进来呀。”

苏阳尴尬地紧跟在赵利蕊的身后上了楼梯,一路上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人认出我来,千万……一定不要……”

还好一路上就没有碰到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也都是紧盯着赵利蕊看,只将眼角分配给走在赵利蕊身后的他,而且都是漫不经心的一瞥而过,不曾真正注意。

两人站在602门前,赵利蕊掏出钥匙。苏阳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楼上晃晃悠悠地走下一个男人,他一看到赵利蕊在开门,神色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及至看到站在赵利蕊旁边的苏阳,脸色大变。他猛地退后一步,指着苏阳,颤抖着声音说:“你不是那一个某某吗?”

苏阳心中暗叫了声糟。却见赵利蕊转过头去,做出奇怪的表情对着那男人说:“你说谁呢?是我吗?”

男人的腿已直打哆嗦,“不,不,我说的是他。”手指直直地指着苏阳。

“他是谁?我怎么没看到?”赵利蕊“迷惑不解”地问。

“啊……”男人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苏阳明白赵利蕊的装鬼意思,忍着偷笑,咧开嘴,朝男人露出自己白晃晃的两排牙,轻声细语地问道:“你看得见我吗?你真的可以看见我吗?”

男人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被楼梯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脸色已经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我什么都没看见。”随即一个转身,逃命似的往楼上飞奔去。苏阳和赵利蕊清楚地看见有液体自男人的裤管间滴落而下。

两人憋着笑,等赵利蕊打开门,进入602,反锁上门,再也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原来鬼就是这样产生的啊,笑死我了。”赵利蕊捂着肚子,几乎要跌倒在地,“果然是人吓人,吓死人。”

苏阳之前的阴郁心情也一扫而光。他嘻嘻哈哈地向赵利蕊讲述他在上领公寓电梯里两次惊吓那一个中年妇女的事,听得赵利蕊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单肘倚在客厅的桌子上。“哈哈,看来我们以后可以多扮一扮鬼,吓一吓那些无聊的人。”但突然间,她的笑声仿佛被生生掐掉,换上尖锐的惊叫:“谁的手在摸我?”

黑暗中,苏阳只觉得有一根针猛地扎入了心中,既痛又凉,他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但黑蒙蒙的一片,好像所有的光线都被房子所吞噬,什么都看不见。

他冲到赵利蕊面前,哑声道:“什么手?谁的手?”

赵利蕊一把扑入苏阳的怀抱,身体瑟瑟发抖不止。

苏阳从赵利蕊的挎包中摸索出手电筒,雪亮的光芒穿透夜的黑幕,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霍然浮现在桌子的上空。

苏阳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是那黑猫的眼睛。它的黑色皮毛使它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衬托得那一双眼睛越发地幽深发冷。

苏阳轻抚着赵利蕊的肩膀,安慰说:“不怕了,就是那只黑猫而已。”

赵利蕊胆怯地抬起头,一眼看见黑猫冷幽幽地瞪视着她,心头一毛,转身再度扑入苏阳怀中。

苏阳久久地注视着黑猫的眼睛,心里渐渐地起了异样的感觉。他觉得黑猫中的眼神不再是那么冷冰冰,充满着威胁,而是有一种温情在荡漾,跨越了人与猫之间的界限。他轻轻地放开赵利蕊的拥抱,走近黑猫,与它相距咫尺地对视着。

黑猫低低“喵”了一声。苏阳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黑猫身上滑顺的皮毛。黑猫没有躲闪,反倒温顺地伸出舌头舔着苏阳的手背,将苏阳的心一点一点地润湿。

赵利蕊看着苏阳和黑猫之间的亲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走近苏阳,惊讶地端视着他和黑猫的沉默交流,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噎着她的喉咙,发不出声来。

许久,黑猫再度“喵”地叫了一声,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苏阳也从痴迷中清醒过来,紧随了上去。

黑猫进入厨房,熟练地用爪子将窗户上的插鞘拔起,再用脑袋拱开玻璃,双足在窗台上奋力一蹬,整个身体箭也似的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距离窗台尚有一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上。

苏阳恍然明白之前黑猫都是如何出入602室。不过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享受又一个谜团解开的喜悦,因为他预感,黑猫即将给他揭开一个更大的谜团。他拉扯了一下赵利蕊,甚至来不及解释一下,只是拉开门,直奔向楼梯。

赵利蕊莫名惊诧,不过她知道苏阳应是有所发现,所以也没有再多过问,只是跟着他一路奔跑。

跑到楼底下,两人已是气喘吁吁。

苏阳喘着粗气地对赵利蕊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叫辆出租车。”

“我们去哪里呢?”赵利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张成廷家。”

“啊?”赵利蕊大吃一惊。一想到张成廷家摆着四个人头,她心头就像有一只小老鼠挠过似的,既痛又怕。

但容不得她犹豫,苏阳很快地找来了一辆出租车,向她招手示意她上来。

坐在出租车里,赵利蕊只觉得手心全都是汗。她不自觉地伸手握住苏阳的手,发现他的掌心也一样地湿漉漉。

苏阳看出她的紧张与害怕,勉强地笑了一下,以缓解两人的情绪,“不用怕,黑猫不会再害我们的。”

“为什么呢?你刚才跟它是不是在交流?它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苏阳苦笑着,“别忘了它只是一只猫。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它有一种灵性,而这样的灵性与朱素有着一定的关系。也许这只黑猫本来就是朱素招来的。”

“那现在呢?我们去张成廷家做什么?”

“确认一下那些人头是不是黑猫叼过去的。”苏阳闭上了眼睛,一股热热的液体在体内快速穿行,“终于快要解开最后的谜底。但愿它能够证实我的清白。”

赵利蕊可以感受到苏阳的心情澎湃,也就不做声,让苏阳安静地理清过去的纠结和未来的规划。

车子很快就到了张成廷楼下。

苏阳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张成廷的房间。黑魆魆的一片,就像是一座古老的坟墓,凝固着无数岁月的秘密,等待着苏阳和赵利蕊来揭晓。

赵利蕊拉了一下苏阳的衣摆,忐忑不安地说:“我怎么感觉这楼房有点古怪。”

“怎么个古怪?”苏阳也觉得有一种压抑弥散在胸口,但想不出症结是在哪里。

“你看每一户人家的窗户。”赵利蕊遥指着,“都拉着窗帘,而且还是黑色的,密不透风。”

还是女孩子心细,赵利蕊的话一下子戳中了苏阳心头的不安,他这才发现,之前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成廷的房间里,而忽略了其他的房间,现在放眼看过去,果然一整排的楼房,全都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虽然大多数的房间都隐隐地有光线透漏出来,但极其微弱。这相对于广州炎热的夏天来说,无疑是奇怪的。

“也许是靠近火车站,居住的人比较杂乱,为了避免别人窥视自己,迫不得已的吧。”苏阳胡乱扯了个理由。他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再去深究这问题,他只想着可以比黑猫更早一步进入张成廷家中,好亲眼目睹黑猫是如何处置那些人头。

赵利蕊并不满意苏阳的答案,但没等她继续发问,就被苏阳扯着继续奔跑了起来,两人很快地到了楼房的楼梯口。

苏阳示意赵利蕊放轻点脚步,两人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赵利蕊环视着四周,心头的疑云与不安更深了。这楼房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让人心发虚。现在不过晚上八九点钟,正常应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分,但整栋楼竟然没有一丝的声响,听不到平常人家聊天说话的喧哗声,没有小孩子的哭闹声,甚至连电视的嘶嘶声都没有,直让人怀疑要么是进入了一个空人谷,要么是自己的听力出现问题。

赵利蕊胆怯地抓住苏阳的胳膊。苏阳全身心都集中在张成廷的家中,对于整栋楼房的怪异并没有任何的留心。

站在张成廷的家门口,苏阳掏出万能钥匙,插入进去,左拧右扭,却怎么都打不开。细密的汗珠自他的额头渗出,他低声嘟哝道:“怎么可能呢?早上都还开得好好的。”

就在苏阳快要绝望乃至抓狂时,门从里面“吧嗒”一声,开了。

苏阳和赵利蕊相视着,心头不由得一震,之前所有的激动与期盼全都化为满腔的冰凉,他再一次感到晚上此行的凶险性。

“要不你留在外面,不要进去,一旦听到里面有什么异常的声音,就叫邻居。”苏阳觉得胸口似堵着一团棉花,憋得难受。

赵利蕊看着左右的幽寂,心收紧了起来。比起张成廷家中未知的黑暗恐惧,她觉得这样的安静反倒是一种更深的危险与害怕,她实在不敢一个人留在这诡异的楼道里,因为随时打开的一扇门、出来的一个人都可能将她吓得半死。

“不,我还是跟你进去吧。”赵利蕊盘算了一下,还是待在苏阳身边让她感觉更安心些。

苏阳并不知道赵利蕊的心意,以为是她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深入险境,决意只身相陪,心头不由得一热,暗暗发誓道:“如果这次我苏阳可以平安出来,重新做人,那么我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片真情意。”

“那好,我们一起进去。”苏阳用力地捏了一下赵利蕊的小手,心头涌现无比的豪情,“就算真的是死,能够与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苏阳一把推开门。门内空荡荡的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黑猫。他一怔,对赵利蕊说:“把手电筒打开。”

赵利蕊从包中摸索出手电筒,拧亮。

屋里与苏阳白日里所见到的一样,满地的垃圾与空瓶。赵利蕊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狼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苏阳牵着赵利蕊,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垃圾,靠近厨房。但手落在门把手上时,他犹豫了一下。

赵利蕊知他心意,惨然一笑,“没关系,我挺得住的。”

苏阳怜爱地望了她一眼,毅然地推开了厨房的门。

厨房里,一切如同苏阳白天里所见的,凌乱不堪,腐臭的气味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渗入人的皮肤,让人起了鸡皮疙瘩。而那四个白森森的人头,依然静静地散落在地上,就像是坟场上的孤魂,茫然地睁大着空洞的眼睛,无望地等待着他人的收拾与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