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利蕊看着这一切,泪水溢满了眼眶。她想起自小起与哥哥之间的亲密无间,在父母去世后,更是哥哥一个人咬牙将她拉扯长大,以微薄的薪水供她上大学,其间的辛苦是难为外人所体会的。直到自己上了研究生,跟着导师接一些项目,有了收入后,哥哥才松了一口气,有时间和余钱张罗自己的婚事。赵利蕊原本以为这是一家人幸福生活的开始,万万没想到,哥哥的新婚之夜,竟然是两个人永隔之时。

哀伤完全压倒了心头的恶心与恐惧,赵利蕊颤抖着身子,在最近的那一个人头前跪了下来,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骷髅的“脸”,泪水簌簌而下。

苏阳默默地看着赵利蕊的哀痛,心中亦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地问赵利蕊:“你能确定它就是你哥吗?”

赵利蕊抬起满是泪痕的粉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确实,四个骷髅基本上丧失了任何关于年龄、性别、生前长相等个人特征,她实在无法辨别谁是她哥,谁是她嫂,谁又是陈丽娟和张成廷。

苏阳伏下身去,怜惜地准备帮赵利蕊擦去眼角的泪痕。眼角的余光瞥过,骇然看到骷髅正张开嘴,往赵利蕊停在它脸上的手指头咬去。他心头一震,慌忙叫道:“小心!”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赵利蕊还没反应过来,骷髅的两排牙齿已经紧紧地咬住她的手指头。

赵利蕊一声惨叫,跌坐在地。

苏阳紧扑了上去,将骷髅抱在怀里,死命地要去掰开骷髅的牙齿。但骷髅的牙齿就像是有一股大力挤压着似的,任苏阳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苏阳看着赵利蕊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深,心中又急又痛,大吼了一声,抓住骷髅牙齿的上下骨头,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掰。那骷髅承受不住苏阳的大力,“咔嚓”一声,牙齿上方的骨骼断裂开,但牙齿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而苏阳一下子收不住力,仰翻了过去。

就在苏阳急火攻心、肝胆欲裂之时,一道黑影猛地撩开窗户,闪电似的掠过,扑向赵利蕊的背后。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它的进攻,黑影后翻了个跟斗,跌落在地。

苏阳惊讶地发现那黑影竟然是黑猫。它身体曲拱着,背上的毛发根根倒竖,双目圆睁,流露出凌厉的杀气,紧紧地盯着赵利蕊身后的黑暗。

苏阳顺着黑猫的视线望过去,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难道黑暗中隐藏着一个人?”苏阳感觉有一根绳子穿过他的心,将它捆绑住,向上猛提了一下,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

黑猫怒吼了一声,双爪往地上一扣,再箭也似的扑了上去,又咬又抓,似乎与某个人展开激烈的厮杀搏斗。

苏阳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猫在空中激烈地龇牙咧嘴,有几缕黑毛自其身上飘落而下。

在那黑猫扑向黑暗的时候,骷髅紧合着的牙齿终于松懈了下来,赵利蕊趁机忍痛赶紧拔下手指,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地呻吟了一声。

听到赵利蕊的声音,苏阳才想起她的处境,连忙奔了过去,却看见赵利蕊捧着手指,坐在地上,脸上不知是疼痛还是害怕,布满了汗珠与泪痕。

苏阳飞起一脚,将骷髅踢到厨房的角落,再跪倒在赵利蕊面前,心疼地查看她受伤的右手中指。手指头上有着两排深深的牙印,有黑色的血珠自伤口处溢出,指头的顶端,已是一片的淤黑。苏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要不是黑猫及时赶到,恐怕赵利蕊的手指就要被那骷髅咬断下来。

赵利蕊靠在苏阳的怀里,眼中满是惊怖。比起手指上的疼痛,突然咬人的骷髅和与虚空搏斗的黑猫,更让她心神激荡。

在滚落在地的手电筒微弱光芒照射下,苏阳和赵利蕊看到黑猫的利爪狠狠出击,似乎抓到了那一个藏在黑暗中东西的要害,那东西负痛逃走。黑猫趴在地上,嘴里依旧低低怒吼着,仿佛在警告着那东西别再回来,不过全身竖立的黑毛渐渐地柔顺了下来。苏阳和赵利蕊心情也跟着渐渐放松。

终于,黑猫停止了叫唤,全身的皮毛也服帖于身。它转过身,望着苏阳和赵利蕊,“喵”地叫了一声,似是安慰,又似是警告。

苏阳感激地看着它,上前两步,伸手去抚摸它。

但黑猫却闪身避过,冲着苏阳再叫了一声,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向被苏阳踢到角落里的骷髅,用嘴叼起它,头一仰,四肢一发力,一跃上了灶台,回头望了苏阳一眼,从开着的窗户里斜斜地纵身跳下。就在它掠出窗户的瞬间,它的后爪一拨,窗户自动地合上。

苏阳看着这一幕,心头的最后一个郁结终于消解开,重生的释然与喜悦浮了上来,让他忘记了身在险境。

赵利蕊没有苏阳那样的心事,只觉得屋里的黑暗、压抑和尸臭味使她几乎要窒息了。她仰起惨白的脸,几乎是央求地对苏阳说:“我们快点出去吧,我受不了这里。”

一席话提醒了苏阳,他想起赵利蕊一个女孩子,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实在对她是一种心理上的考验。虽然厨房里剩下的三个骷髅里有两个是她的亲人,但经历了刚才的惊魂,那些骷髅已经再难引起她心中的亲情感伤,而都成了危险的“人物”。

苏阳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犹豫了一下,对赵利蕊说:“我觉得刚才咬你的那一个人头应该是张成廷。那你哥他们的人头呢,是否要移出去?”

赵利蕊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这……我什么都没准备,还是改天再过来一趟吧。”

苏阳点了点头,自橱柜里翻出一卷塑料袋,扯下两个,套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三个人头重新放入橱柜里。

赵利蕊感激地看着苏阳的举动。她走到橱柜前,双掌合十,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心中默念道:“对不起了,哥哥嫂子,委屈你们再在这里待两天,我一定会回来将你们请出,还你们安息。”

苏阳看赵利蕊拜完,轻轻地牵起她的手。两个人穿行出厨房,绕开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垃圾,打开了门。

出了门,苏阳长出了一口气,庆幸没有再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自己没被封在屋子里。但赵利蕊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仿佛听到特别恐怖的声音,脸色都变绿了。

苏阳感觉到赵利蕊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啦,手指还疼吗?”

赵利蕊摇了摇头,竖起手指头“嘘”的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心脏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他试探地问赵利蕊,“你说有没有可能刚才我们两个人都是被催眠了的?或者说现在我们都只是在睡梦中?”

“你说什么?”赵利蕊紧张了起来,“你是说,我们刚才所看到的,所经历的全都是幻觉?”

苏阳苦笑着说:“这大概是最好的解释。”他猛地“哎哟”一声痛叫了起来,“你掐我做什么?”

“你既然叫疼,就说明我们现在不是在梦里。”赵利蕊撇了撇嘴,“那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们催眠,再把我们唤醒?”

“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人在某个特定的空间里,会被其中隐藏的意识力量或说能量所影响呢?”

“你是说朱素的灵魂力量在死后部分残留了下来,在我们刚才进入602时,那能量就辐射到我们的大脑中,让我们大脑中的部分神经发生改变,从而影响我们的意识?”

“对啊。你不是也说过吗,人的意识有可能被延存下来,而其中一点轻微的能量就可能影响到其他人的思想意识吗?”

赵利蕊回头看了看张成廷家所在的楼房,隐约地可以看到一角,灯光自由地从敞开的窗户中流泻出来,而不是她最开始所见的窗帘紧闭。

赵利蕊揉了揉眼睛,每一扇窗户仍是那样的灯火通明,仿佛是一只只闪亮的眼睛,嘲讽她刚才的走眼。她不禁喃喃道:“难道我们之前看到的真的就是幻觉,还是整栋楼里的人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

苏阳轻轻地抚摸着赵利蕊柔顺的长发。对他来说,经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以坦然接受。看着赵利蕊的迷惑不解和微微紧张,他心头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涌起了一丝甜蜜。他甚至有点感激发生的这些怪事,因为那都是月老手中的红绳,将他的命运和赵利蕊的命运从此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再不能分开。想到生命中有人陪着分享旁人永远都看不到的神秘事物,他觉得有一种由衷的快乐,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赵利蕊捶了他一下,“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苏阳深情地盯视着赵利蕊,“不管今天我们经历的是不是幻觉,至少我们可以认同,所有的人都是自杀身亡,他们的人头都是黑猫叼走的,跟我无关。我并不是什么杀人凶手。那么……”他吐出了一口浊气,“我以后也就不必再为这件事困扰,可以回到我正常的生活轨道中去。”

赵利蕊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你是说,所有有关朱素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以后都不再去追查,对吧?”

苏阳看着她的笑脸,含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赵利蕊激动地抱住苏阳又蹦又跳,“那你以后就可以永远陪着我吗?”

苏阳看了看周围,街上的行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俩,不禁脸一红。赵利蕊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吐了吐舌头,拉着苏阳快速走开。走了没几步,赵利蕊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悄声问苏阳:“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苏阳看着她那泛着红潮的粉脸,心神一荡,“先找个房子,再找份工作,安定下来。”

“是在广州吗?”赵利蕊满怀期望地仰脸问他。

“应该是的。”苏阳注视着赵利蕊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久违的幸福感漫溢了心房。被一个人牵挂、在意的感觉就是这么好。

赵利蕊想了想,歪着头问苏阳,“那你安定下来后,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苏阳假装没听懂,故作茫然道:“还有什么事?”

“哼。”赵利蕊娇嗔地打了苏阳一下,别过脸去。

“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的。”苏阳扳过赵利蕊的头,含情脉脉地正视着她的眼睛,“你自己刚才不都说了吗,我要永远陪着你。赵大小姐的吩咐,我怎么敢违抗呢。”

赵利蕊“扑哧”一笑,捶打了一下苏阳,“讨厌!”然后把头靠在苏阳的怀里,甜蜜地笑了。

“等等,让我再看看你手指头上的伤。”苏阳脑海里晃动着在张成廷厨房里所见到的赵利蕊那淤黑的手指头。

赵利蕊乖巧地伸出右手的中指,“咦,怎么好得差不多了呢?”果然,手指头上的淤黑都已经消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牙印。

“大概是你的皮厚吧,那牙齿奈何不得你。”苏阳故作轻松地调笑道,但心却坠到了谷底,“难道真的刚才就只是幻觉,不是骷髅咬她,而只是其他的什么在作祟?”

“那当然,我知道你皮薄,特别是脸皮。”赵利蕊“哼”了一声,“薄得都没有脸皮了。”

“嘿嘿,薄的不仅是我的脸皮,还有我的胃。”苏阳干笑了一声,“我已经饿得都没有胃了,前心贴到后背。”

被苏阳一说,赵利蕊也发现胃里空空如也,“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个人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个小炒,一份汤,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赵利蕊满足地抹了抹嘴,问苏阳,“我们现在是不是直接回去啊?”

苏阳沉吟了下,说:“我想先买点东西再回去。”

“买什么东西呢?”赵利蕊好奇地问:“是不是你的日常洗漱用品啊?我那里都有多余的。”话一出口,赵利蕊发现自己的言外之意就是邀请苏阳与她同居,不禁一讪,又不好改口,怕引起苏阳更多的误会。

还好苏阳并没有往那一方面想,他期期艾艾地说:“我……买个应急灯。”

“你买它干吗?”赵利蕊奇怪地问。

“我想到602室里再住一个晚上。”苏阳躲避着赵利蕊的眼睛。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追查朱素的事吗?”赵利蕊全身发抖,有一种被欺骗的伤心与失落,“这么快你就反悔了?”

苏阳看着赵利蕊脸上深深的失落,不无歉意地说:“我不是再去追查。我只是不想让朱素的阴影继续保留在我的心中。虽然我们已经给朱素的案件下了定论,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并没有得到朱素的认可……”

“她怎么认可?”赵利蕊恨恨地说道:“你难道真的就想跟一个鬼魂对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阳急急辩解道:“我只是想,我在602住一个晚上,等于是给朱素最后一个交代,即我能够为她做的都做完了,从此以后大家谁也不必纠缠着谁,我要安心开始我的新生活。或者说,最重要的是,我给自己一个交代,那一场噩梦已经过去了,我再也不必惧怕任何的人,任何的事情。你知道的,如果朱素的事件就到今天为止,我并不能够保证在将来的岁月里,我不会再浮想起朱素,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我想你更深的意思是,”赵利蕊抽泣着说:“你并不能肯定朱素交给你的使命你全都完成了,所以你需要在602住上一晚来检验一下。如果你可以平安无事的话,那么你从此以后就可以全身而退,如果不能通过的话,也就是代表我们之前的推论都是错的,对吧?你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自己的明天。”

苏阳明白,在赵利蕊的面前,他所有的心思都是透明的。如果生命中一定要选一个红颜知己当自己的女人,那么赵利蕊无疑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个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坚定地要去602,因为他希望给赵利蕊一份完整的幸福,而不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他伸出手,拂去赵利蕊散落在额头上的发丝,挤出一丝的笑容,“你放心吧,我会平安无事的。如果朱素真的存心对付我的话,那么我早就没命了。既然她过去可以放我一条生路,就不会到现在再来索取。”

赵利蕊盯着苏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不阻拦你。我只要你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平安地回来。你要记住,你是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你,变得孤零零。”

苏阳用力地握着赵利蕊冰凉的小手,目光中闪动着真诚与坚毅:“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赵利蕊默默无语地陪着苏阳去街道边的超市买了应急灯。本来赵利蕊还想为苏阳买上一点防身用品,但苏阳想到当时在青栏小镇赵利蕊老家的遭遇,知道所谓的利器到了真正危险的场合,反倒有可能变成是伤害自己的凶器,所以还是拒绝了。

在回去的车上,赵利蕊依然一路无言。苏阳极力想要打破这种沉闷,但几度张了张嘴,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自我发誓,一定要在明天一大清早平安归来,许赵利蕊一生的平安与幸福。

回到家,赵利蕊仍是默默无言。苏阳将应急灯插上电源充电,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苏阳有心打破这种难耐的沉默,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电视里照旧演着一些无聊的都市言情肥皂剧,里面的男女主人公误会来误会去的,打着一个爱的名义来相互折磨,看得苏阳越发地心烦意乱。他斜眼看赵利蕊,见她脸色黯淡,目光发直,显然心不在电视上。

“你在想什么呢?还在担心我吗?”苏阳实在忍不住,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与尴尬,温言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相信我,我福大命大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有点累了。”赵利蕊勉强地笑了笑,“我相信你会平安归来的,我也会为你祈福。”

苏阳疼惜地搂住赵利蕊,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累了的话那就早点休息吧。”

“不,还是你早点休息。我担心你在602里会休息不好,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到凌晨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苏阳想了想,说:“那也好。你如果累了的话也早点安歇吧。”

“嗯,知道了。”赵利蕊似有满腹的心事,却欲言又止。

苏阳只当赵利蕊为他下半夜的处境而忧心,想再劝说她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怅惘地取了洗漱的用品,去卫生间简单地洗了个澡。

一切收拾完毕,苏阳经过客厅,看赵利蕊仍在对着电视机发愣,顿时心里酸甜苦辣,全都泛了上来。他走到赵利蕊跟前,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似的,心头不禁大为感动。他没想到仅仅才这么几天,赵利蕊对他的依恋和感情竟然如此之深。

“傻了,说了不要再胡思乱想的吗,怎么还哭了呢?”苏阳坐在赵利蕊身旁,半是责怪半是怜爱。

赵利蕊胡乱地抹了一下脸,“苏阳,我想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好吗?”

苏阳听她说得如此慎重,就像是生离死别的临终告别,不禁一愣,一种不祥的感觉浮上心头。他凝重地说道:“你说吧,我一定答应你。不过这可不是最后一件事,我们以后在一起的生活还长着呢,可别这么快就把自己的特权给用光了。”

赵利蕊点了点头,凄然一笑,“是的,我们还来日方长。那好吧,就当做是我现在的一个要求。你可以不去卧室里睡,而睡在沙发上?”

苏阳没想到赵利蕊只是这么一个要求,眨了眨眼,有点不能相信:“睡沙发上,为什么呢?”

“我想要你多陪我一会儿。”赵利蕊轻叹了口气。

苏阳明白了过来,有一股暖流穿透了他的心窝。他顺从地沿着沙发躺了下来,赵利蕊轻轻地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枕着赵利蕊的大腿,苏阳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赖在妈妈怀抱里的时光。多么温馨,多么依恋。他的眼睛里有一层氤氲渐渐地浮起,覆盖住了眼球,世界变得虚无了起来,只有这一刻,眷恋长久,我心永恒。

梦境在温柔乡里荡漾,成人的重重包袱全被卸下,只余赤子童心,无牵无挂,无忧无虑,一晌贪欢。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苏阳张开双眼,绽开个微笑。他看到赵利蕊正含情地凝视着他,眼中似有无限欢喜,又有无限感伤。

苏阳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问她:“我睡了多长时间,是不是睡得很难看?”

赵利蕊缓缓地摇了摇头,温柔道:“不会啊,你睡的样子很像个小孩子,很可爱。”

苏阳被她称赞得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晕,我都没喝脑白金,不像人家老太太含着个奶嘴睡觉,那才叫返老还童,我最多就只能算装嫩,要不就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赵利蕊微微笑了笑,并不争辩。她动了一下身,忍不住“哎哟”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呢?是不是我睡得太久,压得你腿麻木了呀?”苏阳不无歉意地问。

“是啊,你怎么补偿我呢?”赵利蕊俏皮地问。

“我帮你揉揉吧。”不等赵利蕊回答,苏阳伸手在她的大腿上按摩了起来。

赵利蕊脸儿红扑扑地看着苏阳的十指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放松,捏拿着。

苏阳抬头撞见赵利蕊的娇羞,以及她眼中的盈盈水波,胸口一荡,这才想起自己捏拿的是人家的敏感部位,一时间,是继续下去也不对,停止下来也不对,一时间大为尴尬。

“吻我吧。”赵利蕊闭上眼,嫣颜如酡。

苏阳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虽然在他的生命中,阅历过的女人并不算少,但没有哪一个让他如此紧张,心跳得如此厉害。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发乎心,止于醉,除了陷入迷离外,再无其他选择。

苏阳深深地吻了下去,时间在此凝滞,生命为之迷醉。苏阳心中缭绕的,只有一句改编过的《大话西游》台词:“虽然本人生平接过无数的吻,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苏阳,我爱你。”赵利蕊的脸色分不出是痛苦还是陶醉,她紧紧地抱着苏阳,恨不得融化入他的怀抱里,呓语般地说道:“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在一起……”

苏阳心里如滚开水般地翻腾起来,他刚想起身,向赵利蕊发誓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守护她的幸福,但却被赵利蕊的手臂牵扯了回去,“苏阳,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苏阳将心中的誓言化作绵绵的唇印,疯狂地吻着赵利蕊的小嘴,她的脸,她的脖颈。

“不要停……苏阳,我要你要我。”赵利蕊喘息着,意乱情迷。

苏阳却如同一盆冷水浇顶,陡然一醒,所有的激情化为乌有。

“怎么了呢?”赵利蕊感觉到苏阳的松解,睁开眼,眼中满是忧伤与焦灼,“是不是你不喜欢我?”

“不,不,不。”苏阳连连摇头道:“正因为我太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现在要你。我要你再多等一个晚上,等我平安回来了,我们再一起享受生命交融的沉醉。”

赵利蕊怔怔地看着苏阳,眼泪不觉地下来了,她把头靠在苏阳的怀里,痴痴地说:“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我今天没有把自己给你。但我知道,现在我是幸福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一刻,苏阳差点要放弃去602的念头,直接留在赵利蕊身边陪着她,但他想到朱素,想到自己的过去和两个人的明天,强压抑住心中的酸楚,轻抚着赵利蕊柔弱的双肩,轻声安慰她说:“乖,你放心好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赵利蕊将苏阳抱得更紧了,仿佛害怕下一秒就要失去他,“苏阳,你再抱着我一会儿,然后再去602,好吗?”

苏阳没有多说话,将赵利蕊拥抱得更紧,恨不得让两个人融合成一体,此生再永不分别。

良久,赵利蕊从苏阳的怀抱里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恋恋不舍地推开苏阳的拥抱,说:“已经十二点半了,你差不多该过去了。”

苏阳看着时间,心头凛然一惊,从温柔乡里回到冰冷的现实。又快到了12点50分,他心里实在有点发憷这两个数字堆砌成的时间,因为那总意味着噩梦。他无奈地亲了一下赵利蕊的芳唇,恋恋不舍地说:“那我走了。你自己真的别再乱想,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我会等你回来。”赵利蕊久久地凝视着苏阳,似乎要将他容颜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心中,从此以后任沧海桑田,地老天荒,也不能将其抹去。

苏阳点了点头,取了已充好电的应急灯、手电筒以及602的房门钥匙及楼下大门钥匙,想了想,又拿了两支蜡烛,两个打火机,最后再结实地拥抱了一下赵利蕊。

“多保重!”赵利蕊仓皇的眼神接近崩溃。

苏阳再不敢多看赵利蕊一眼,怕再多一眼,自己就失去了离开她的勇气,但他也明白,如果今晚纵由自己的心愿留了下来,那么也许将来就有可能永远地失去她。因为深爱着她,所以现在他只能选择告别,一切都是为了明天的相守。

苏阳心情沉重地出了门,转过楼梯的拐角,他看到赵利蕊站在门外,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他慌忙地赶几步,将身影掩藏进赵利蕊看不见的黑暗中,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自我嘲笑道:“人家是儿女情长,难道我就该是英雄气短?”但回念到赵利蕊那仿佛永别般的凄楚眼神,他的心软得再扶不起来,眼泪簌簌而下。

好一会儿,苏阳擦了一下眼泪,稳了稳心神,暗想:“我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随着赵利蕊一起变得这么脆弱?”

正想着,听到顶上楼梯间“噔噔噔”的跑步声,接着赵利蕊清丽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苏阳不想赵利蕊看到自己的狼狈相,慌忙往暗处一躲,让她看不出自己脸上的泪痕,再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呢,你有什么事吗?”

“给你。”赵利蕊递给苏阳一个小袋子。

“什么呀?”苏阳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是一瓶可乐和一袋巧克力。

“如果你半夜肚子饿了的话,就吃一点。”赵利蕊淡淡地说。

苏阳眼角一热,泪水不觉滴落下来。他顾不上擦拭,将赵利蕊往怀里一揽,紧紧地抱着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一字一句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迎娶你。”

赵利蕊无声地笑了,如同暗夜里盛放的花朵,凄艳而又充满了忧伤。

苏阳松开手,头也不回,几乎是一路小跑地下了楼。出了大门,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赵利蕊一定在楼梯口注视着他。他害怕她的难过会压垮自己,让自己再没有一丝力气打开602的门。他只能在心中千万遍地念道:“利蕊,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不会辜负你的……”

很快到了6栋的大门下,苏阳掏出钥匙,顺便看了一下手表,登时心头一震,表针分明指向12点50分。刹那间,千万个念头飞快地在苏阳的大脑中掠过,最终停滞下来,只有一个问号还在盘旋着:进还是不进?

但几乎由不得苏阳的大脑作出判断,他的手指仿佛是受到强迫一般地将钥匙插进了锁眼,一个旋转,打开了铁门。

铁门打开的脆响惊醒了苏阳脑中的混沌。看来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不会有事的。”苏阳喃喃对自己道,但他却分明感觉到脚步的沉重,就像是要上刑场一般。“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苏阳思索着,“莫非是受利蕊情绪的影响?”

602很快就到了。苏阳站在门口,望着门上那一个失血的“喜”字,心中一片茫然,“我在做什么?我又要做什么呢?开门,然后睡一觉?”他隐隐地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但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召唤甚至说是逼迫着自己重新来到602吧。

苏阳叹了口气,是祸是福都是命,是命就逃不过。想到此,他的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拿出钥匙,打开门。

一推开门,只觉得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苏阳皱了皱眉头,傍晚和赵利蕊过来时似乎都没有这么浓重的霉味,难道区区几个小时,这里面的世界就经历了几个世纪,一切都开始衰朽腐败了?

苏阳打开应急灯,光明只笼罩了他周围大约一米半的空间,更远一点的,光就被黑暗稀释得几乎看不出物件的轮廓。

苏阳举着应急灯环视了一周,一切都和上次来时的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似乎灰尘更厚了一层。他举步向窗户走去,刚走了两步,音箱上一个白晃晃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朱盛世当初将房子卖给赵利旭夫妇时,一起出售的还有全屋的家具和电器。其中家具赵利旭夫妇后来转卖了出去,但电视和音箱却保留了下来――当然了,赵利旭夫妇并不知晓音箱里曾经藏了上任女主人被肢解且烤干了的尸体,因为当初朱盛世只是含糊地告诉他们说朱素在屋里非正常死亡过,坚决拒绝再透露其他任何的细节,而赵利旭念着新婚的吉利,也没有再刨根追底问下去,否则他们若是听到朱素真实死亡的惨样,也许就不会有勇气买下房子,那样反倒就可以逃过劫难。

虽然朱素藏在音箱里的尸体是苏阳最先察觉并发掘出来的,但由于当时他处于梦游的状态,所以事后并不曾记住任何的细节,否则他现在也没有勇气再靠近音箱一步。饶是如此,当他看清音箱上的白色物体为何物时,仍被惊吓得差点将应急灯扔了出去――那是一个骷髅!

还好之前他在朱素的老家以及张成廷家中与骷髅打过数次交道,所以他很快稳定住了情绪,将灯举到与音箱平齐,走到骷髅的正面,凑近了仔细地端详着它。他很快就辨认出这应该是张成廷的人头,因为其上颚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那是他将骷髅的牙齿从赵利蕊的手指头上掰开时用力所留下的痕迹。

苏阳心头一动,骷髅应该是黑猫叼回来的,那至少证明在张成廷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至少有相当部分是真实的,而不是幻觉,由此也几乎可以确认当初四个人头都是黑猫叼走的,甚至张成廷在日记中所记载的朱素人头屡屡在他床头出现也可能都是黑猫的“杰作”。那这黑猫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有着种种奇异的灵力呢,还有的,它究竟是敌还是友?因为刚开始的时候,黑猫对他无疑是充满敌意的,尤其是苏阳上次独自闯入602时,它甚至以御鼠来进行“恐吓”;但在随后的日子里,黑猫可以说是数次帮助过自己,包括苏阳催眠时遇到阻碍,是它在窗外的一声叫唤让苏阳免于精神崩溃,在张成廷的家中,也正是它的一声叫喊,将苏阳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而再次在张成廷家中时,若不是它的及时出现,赵利蕊的手指头就要“喂”了眼前的这骷髅。

种种的疑问在苏阳的心头翻腾,却找不到一个出处。苏阳知道,也许这些永远都是没有答案的,因为不管黑猫如何灵异,它毕竟不可能与人沟通,而它的主人――朱素又早已死于非命。不过苏阳在心里还是更趋向于认定黑猫是朱素召唤回来的一个灵物,它的所有使命就是保护朱素。事实上,它也基本上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帮助朱素从朱盛世手里夺下这栋房子的所有权,它对心存异念的张成廷虎视眈眈;而在张成廷杀死朱素之后,也是它一次又一次地将朱素的人头从荒野里捡了回来,放到他的床头,将张成廷逼入崩溃的境地;而陈丽娟、赵利旭夫妇的死显然也与它脱不了干系,至于陆霄的死以及黄昆的重伤更可以说是它一手造成的。唯独对于苏阳,它表现出了从敌视到亲近的改变。苏阳想到此,不禁有几分领悟:这实在太像一个女人的心态了,难道朱素真的死后在这房间里留下了她精神的能量,而其中大部分的能量都投射到了黑猫身上,还是因为黑猫长期跟着朱素,而沾染了她奇异的能力?

想到此,苏阳突然很想看到黑猫,他举着灯搜查了一遍客厅,但没有找到黑猫的影踪。他来到厨房,看到窗户的插鞘脱落着,看来黑猫应该是将骷髅衔进来后又出去了。

苏阳略微有点失望,但又松了一口气。虽然黑猫现在看上去对他并无恶意,但若是真的跟一只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甚至可以操纵人生死的怪猫一起待一个晚上,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毛。

苏阳回到客厅,将所有的窗户打开。有凉风灌了进来,将窗帘吹得飒飒作响,屋里的污浊之气也散去了不少。苏阳满意地拍了拍手,但随即发现另外一个问题,因为之前考虑的都是回来602过夜,但却根本没有考虑过如何过夜。像上次那样在卧室的床上睡一觉无疑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但经历了上次在黑暗中被吓得尿裤子的经历,而且想起赵利旭夫妇曾在那张床上双双殒命,他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再次躺下去,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上一宿!

要在客厅过夜,首先就得先把张成廷的人头处理掉,否则一旦真的睡着,醒来第一眼看到骷髅空洞的眼眶盯着自己,不吓出毛病也会吓出一身冷汗。苏阳从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到一只塑料袋,套在手上,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和恐惧之意,抓着骷髅将它扔到卫生间的马桶里,再把马桶盖盖上,门关好。

苏阳将客厅里的沙发稍微扫掸了一下灰尘,和衣躺在上面,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决意熬到天亮然后就走人,此生坚决不再踏入602一步。他在心中默念着:朱素,我能做的,都已经尽力为你去做了,将来无论你还有什么怨念,都请不要再来找我。念在我为你办了这么多事的份儿上,让我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吧。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应急灯闪了一下,明显地变暗。苏阳知道充的电力已经基本耗光,不觉有几分懊丧,早知道它只能坚持这么点时间,就多买两台好了,害得现在又要陷入黑暗。他探起身望了周围一番,怯意爬上了心头。

突然间,苏阳想起身上带了两根蜡烛,连忙拿出来,但刚打上火,就被自窗户吹进来的风熄灭。苏阳恼怒之下,干脆放弃了光明,将自己彻底地陷入黑暗中,只将手电筒抓在手里,以备有任何的意外出现时,随时用一线光明给自己勇气和力量。

黑暗虽然让人的眼睛丧失了功能,但却让人的心灵更加敏感。苏阳躺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死海的水面上,随着微波一沉一浮,倦意悄悄地侵袭上来,但神经又始终放松不下来,始终高度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而心也如同拴在神经末梢上,一有动静的话要激烈颤动。所以长时间的平静,让紧绷的神经陷入了一种疲惫的境地,苏阳有一种吊在半空中等待酷刑的鞭子落下的难熬。

苏阳干脆让大脑转换个“话题”,开始细细地梳理与朱素前后的“交往”经历,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网上约会应是张成廷的假扮;陈丽娟的凶案应也是张成廷所为,但人头自民房转移至自己屋里再移到张成廷家应是黑猫的“杰作”;老陈和众多警察的死亡有的应是纯属意外,比如小张,比如那两个警察的车祸,有的则应是死于自己潜意识深处的恐惧,比如老陈,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谁的心里都会有一些负疚的阴影,而朱素的力量就在于将这些阴影放大到超出他们负荷的程度;只有自己跑到青栏镇的这一过程始终让苏阳揣摩不透,也许那是朱素的力量完整体现的一次,即她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植下了指令,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的执行者;在朱素老家中遇到她奶奶是与鬼魂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苏阳只能归结于自己当时晕过去后就没有醒过来,后面所有的经历都是朱素奶奶闯入他的梦境中所为;回到广州后似乎除了第一次回到602时的神秘开门、在小旅馆时的黑衣人敲门让人费解外,其他的怪异事件基本上都已经在与赵利蕊的帮助下,找到了答案。不过现在看起来,打开602的极有可能就是黑猫,它既然都能够自如地开关窗户,那么开门也就不成稀奇,唯有它对人的行踪了若指掌的能力,让苏阳有几分发憷。至于黑衣人的出现,要么是个灵异事件,要么就是苏阳和两个保安之间的共同幻觉,或是有人侵入监控室的电脑上,将黑衣人的片段插入进去。对于苏阳来说,如果张成廷未死的话,黑客入侵的结论他完全相信,因为他觉得以张成廷对电脑的造诣,做到这一点应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是张成廷已经死了,那么谁又有这能力和兴趣来做这事呢?除非是……张成廷跟朱素一样,死后具备能量!

苏阳呻吟了一声,怎么谁跟朱素扯上关系,都会变得这么神秘兮兮,不正常了呢?不过自己更惨,非但没能拥有那些神秘的力量,反倒是变得神经兮兮的。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猛然看到地板上有一个黑影正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他大吃一惊,一骨碌地翻身起来,抓过手电筒朝黑影挥打过去,大喝一声:“谁?”

手电筒的光芒扯断黑影的线条,苏阳哭笑不得地发现,所谓的黑影原来只是路灯将窗外的树影映在地板上的一个影像罢了,因为有风吹过,所以树影跟随着舞动,其形其姿都特别像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他重新躺下,心脏由于刚才的惊吓仍在剧烈跳动不息。“人的恐惧真的隐藏得太深了。”苏阳暗叹了声,“自己吓死自己实在太容易了。”但就在一瞬间,就像是有一把大凿子凿开大脑的混沌,灵光乍现:小旅馆里的黑衣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跟树影一样的倒影?是否有可能在外面的某个人的身影通过一些奇妙的光的折射、映射而移植到他的门口,就像海市蜃楼的原理一样?苏阳顿时为自己的新发现而激动起来。虽然觉得这样的奇迹发生概率是微乎其微,但就如同溺水中的人连根稻草都要抓在手里一样,对于深陷恐惧之中的苏阳,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给自己心安的理由,让自己摆脱有鬼的意念。

苏阳满意地再翻了一个身,将自己调节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进一步推想到:如果黑衣人真的是个虚幻的影像的话,那么房间里的地图也有可能并不是被人“盗窃”走,而是被风吹出窗外,至于床和拖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梦游所弄乱的。对于自己有梦游的行为,苏阳倒是深信不疑,因为那次在605里差点在梦游中杀死老陈的事件对他记忆犹深。唯独那一敲门声和呼吸声,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幻听,还是自己就是拥有着特别纤细、敏感的神经,可以听到一些常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并受外界力量所影响,不得其解。

苏阳觉得思维如同接力般地,再度冒出一个问题:从自己遇见朱素和她奶奶的情况来看,她们似乎都具备某种特别的能力,可以轻易地侵入到别人的意识中去,而从刘长格的叙述来看,似乎朱素她妈也有着同样的力量,比如她可以死后“现身”,威胁朱盛世不要再伤害朱素,甚至连朱素生下来的小孩,都是特别怪异,如泡在井里经久不腐。那她们究竟是被上帝眷顾的宠儿呢,还是被魔鬼诅咒的恶人?

能够证实这个疑问的,恐怕最适合的人就是刘长格。苏阳来了精神,掏出手机。看了上面的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半,不禁有点迟疑,这么晚给人家打电话会不会太打扰呢?但探知真相的欲望压倒了礼仪之心,他自电话簿里找到刘长格家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苏阳暗自纳闷,因为小镇上几乎没有什么娱乐节目,所以大家平常都是早早入睡,怎么刘长格这么晚还灯下独醒?

但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刘长格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喑哑着,在深夜里听来像似乎有一把小锯子在拉扯着苏阳的神经,“你找谁?”

苏阳干咳了一声,将声音尽量放温柔些:“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想找一下刘长格?”

“你是谁?”对方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好的情绪中,说话既快又冲。

苏阳有一种想挂电话的冲动,但念及自己的目的,还是按捺住火气,“我是张成廷,刘长格以前的同事。麻烦你帮我转接给他好吗,我有急事找他。”

“呸呸呸,你要找他自己去阴间里找,别扯上我。”女子说完“啪”的一声撂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