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锋楞了一下,但随即反驳道:“可你必须知道,你是今天才知道朱素的真实面貌,你怎么可能把赵利蕊当成是她呢?”

但话刚说出口,燕长锋自己也明显地抓住了个破绽:如果苏阳之前并不知晓赵利蕊和朱素之间的相似性的话,那么他所见到的,就不应该是赵利蕊,也不会是朱素,而该是张成廷所发送给他的那个“朱素”!

“天哪,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混乱关系哪。”燕长锋微微呻吟了一下。他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的苏阳,真恨不得一刀把他的脑袋切开,翻看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而同样痛苦的还有苏阳。

两人回到旅馆,静默地枯坐着。

“我想明天去一趟朱素家看看。”燕长锋低沉地说:“也许那里面可以提供到一些线索。”

一听到朱素家,苏阳马上想到了那一座阴暗、笼罩着鬼气的大宅,冷丁丁地打了个寒战,“你为什么想去呢?”

燕长锋反问道:“那你说,现在我们手头上还有什么线索可以供我们追踪查寻的?”

苏阳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也许,这个案件本来就是一个死案。无论我们怎么追查,都不会找到事情的真相的,只会让我们踏入死亡的陷阱。”说完,苏阳拿妖异的眼神看了一眼燕长锋,随即倒头睡去。

而燕长锋接受了苏阳的眼神,顿时觉得一股寒气包围了全身,身上的毛发根根竖起:好熟悉的眼神哪,那是来自步云花园602门后的那一个幽冷眼神,也是王生窗外悬挂的那一个鬼魅的冰冷眼神,带着刀锋的气息,贴近于死亡。苏阳之前说的话在他脑海深处炸响:“说不定到时哪天一觉醒来,你的人头就握在我的手中呢!”

他看着和衣而睡的苏阳,一个神秘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杀了他,你就可以解脱了。”

燕长锋惊恐地跳下了床,朝四周查看。但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别无其他生灵存在,只有苏阳不规律的呼吸声在屋里响荡着。

“是我的幻听,还是那本是从我自己的内心深处发出的?”燕长蜂将脸藏在掌心中,透过指缝,发现黑夜不可阻挡地席卷而来,将整个世界裹进严严实实的黑暗之中。“魔鬼即将出动了。”他心中,有个浪潮在涌动着。

一整夜中,燕长锋辗转反侧。说不清是因为自己起了杀心而感到惶恐,还是苏阳的怪异言行所带来的危险感压抑。

“等这个案件了结之后,就辞职做个普通人吧。”燕长锋低沉地叹了口气,经历了这些天里的风风雨雨,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一个警察所肩负的沉重压力,这压力不仅来自人民的期望,职业的危险性,更主要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紧箍咒。见多了黑暗与血腥的场面,却要让自己保持正义与纯洁,这是多么的难啊。天使与魔鬼之间的较量与纠缠,只能将自己拖入无间道中。

就在燕长锋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听到苏阳起床的声音,不由心头一凉,微微睁开眼睛,暗暗观察苏阳的举动。

窗帘将屋子困在黑夜的包围之中,燕长锋无法看清苏阳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影影绰绰的身形从床上爬起之后,姿势僵硬地朝窗户边走去。

“难道又是梦游?”看着苏阳木偶人一样的姿势,燕长锋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他悄悄地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把枪掏了出来,隐藏进被窝里。

苏阳丝毫未察觉燕长锋的动作,就像是一具丧失感官知觉的躯壳,木然地走到窗户边,“刷”地一把拉开窗帘。

燕长锋只觉得眼前顿时一亮。窗外皎洁的月光如水泄地一般地在屋里铺洒了开来,映出一室的荧荧发光。只是燕长锋心里并没有感觉到光明的温暖,反倒有一种更深的冰凉感。

苏阳空洞地睁着眼睛,对着窗外独自念叨了有一分钟。虽然四周寂静,燕长锋极力地支棱起耳朵,但无奈苏阳声音低沉,发音含混,感觉上就像是念咒语一般,根本不给他任何抓住台词含义的机会。

不过燕长锋终于听清了最后一句,那是混合着苏阳诡异笑容的一个高声:“你终于来了!”刹那间,一股寒流犹如黑暗旷野的飓风,铺天盖地地翻卷上来,将他的意识淹没于无尽的恐慌与战栗之中:他究竟是对谁说话呢?他是不是把什么恐怖的物体请进了房中?

燕长锋分明感受到有一种可怕的气息从苏阳的身上弥散开来,充斥于屋子里,如同一双铁爪一般,扼向了他的咽喉。他松开僵硬的右手,把枪紧紧地握在手中。手枪冰冷的金属质感给了他一点安全感,让他的身体稍微温和了一点。

但这唯一剩下的安全感很快就被苏阳接下来的举动给剥夺尽了:他从窗户边转了过来,脸上挂着之前的那诡异笑容,朝燕长锋的床头,一步,一步,走来。空气中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在迅速聚拢之中,那神秘的邪恶感应,势无可挡地侵入到了燕长锋的心里,让他有一种孤羊遭遇恶狼觊觎的栖惶。

两米,一米,半米,三十厘米,二十厘米……苏阳的脸终于在离燕长锋的脸还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燕长锋闭起眼睛,不让自己与苏阳狰狞的面孔相对,而假装熟睡。他极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可却根本控制不住心脏的怦怦乱跳。他甚至怀疑苏阳可以从被子的抖动之中,看到他伪装的镇定。

“咻咻咻……”苏阳以一种怪异的声音笑了起来,一声声,如同尖锐的短箭,扎进燕长锋的耳朵之中,直欲在里面剜出血来。

燕长锋的左手几乎要将床单揉碎,才克制住自己右手的冲动,没将子弹射发出去。

苏阳则恍然未觉自己身处的危险,他直起身子,缓慢地走向床尾。

燕长锋暗自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都快要虚脱开来。

但苏阳随即的动作,却将他的心再度提到嗓眼间!由于平躺着,他看不到苏阳的举动,却可以感知得到他的手隔着被子,搭在了他的右腿的小腿上,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是苏阳口中的念词:一节……手渐渐移至右腿的大腿上:两节……左腿的小腿,三节……左腿的大腿,四节……肚子处,五节……胸膛处,六节……右胳膊,七节……左胳膊,八节……苏阳的手呈刀锋的形状搁在了燕长锋的脖子处,口中桀桀怪笑道:九节!

燕长锋只觉得头皮发麻,脖颈处的肌肤可以感受得到从苏阳的掌锋中所传来的冰凉。那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而更像是僵尸的手掌!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喉咙发干,胸口涨得几乎要爆炸开来,但他却不得不忍住,假装依然熟睡中。因为他深知,苏阳刚才异样举动的含义:那是对他的身体进行肢解!九节,这就是他在苏阳目前眼中的形状定义!

时间过得分外的漫长。苏阳的手掌终于离开燕长锋的脖子,但他的人头,却更加靠近着燕长锋――他用鼻子深深地嗅着燕长锋额头上传出的气息。仿佛有一根铁钉随着苏阳的呼吸,契入了燕长锋的脑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腿抖动了一下,整个身体跟着一颤。

苏阳止住了深呼吸的动作,像是被点住了穴一样,保持着嗅闻的姿势,一动不动。

燕长锋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他赶紧假装睡觉中的翻身,将身体向右侧了过来,同时胳膊抬起,半遮住了脸。他实在受不了苏阳嗅他的动作,这让他想起了《大化西游》里的黑山老妖用彼此从人的人中处吸摄精气的一幕。“他不会真的是恶魔附身吧。”燕长锋心中暗暗叫苦,而更令他焦躁不安的是:如果苏阳一口咬了下来,他到底该不该开枪?

不过还好,事态并没有沿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苏阳在保持着呆立的姿势大概有一分钟后,回复了人的生气。他直起身子,转过去,对着窗户的方向唧唧咕咕地说了一大通不知所云的字眼,然后走回自己的床,一头栽了下去,不多时,响起了呼噜声。

燕长锋紧绷的神经始得到了松弛。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发现全身的肌肉由于紧张收缩,都变得酸疼,而身上的冷汗,将整个被褥都打湿了,更要命的是握着枪的右手,僵硬得都失去了知觉。他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将右手掰开,把枪取了下来,关上保险,才觉得心中的最后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有一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惊悸还有庆幸。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燕长锋心头的紧张始终无法散去,他将整个身体蜷缩了起来,却仍然感觉寒气一股一股地涌了进来,将房间变成了一个冰窟。

他怀疑是不是苏阳之前将窗户打开,所以寒风灌进来的缘故,但心头的恐惧却压迫着他的手脚,令他不敢爬起来,关闭上窗户,于是只能将自己缩得更紧,像极一个刺猬。

不知道捱了多久的漫长黑夜,晨曦终于姗姗地降临,当第一抹阳光照射到窗户上,仿佛一个身穿橘红色的小人在屋里欢快跳动时,燕长锋的心情跟着欢呼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对光如此敏感,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敏锐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心头的阴霾消散开去,僵硬的身体舒展开了,燕长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感觉上一觉睡了好长时间,但等他猛然醒来时,发现指针指向七点半。原来自己才睡了两个小时而已。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发现全身除了肌肉还略微酸疼外,昨晚噩梦般遭遇遗下的后遗症几乎都消失殆尽――心情是阳光的,精神是饱满的。

燕长锋满意地跳下了床,发现苏阳正站在窗外,呆呆地看着外面。顿时,他所有的好心情又都开始像漏气的气球一样,一点一点地流失掉。

他强打起精神,与苏阳打了声招呼,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苏阳慌乱地转过身来,说:“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你醒了呀,怎样,昨晚睡得还好吗?”

燕长锋心中暗自道:“如果哪个遇上你昨晚的那副情景还能睡得好,那么只能说他是由猪进化而来的。”不过嘴上却说:“还好,你呢?”

苏阳流露出凝思的模样,“我?感觉好象睡得特别累。燕警官,你昨晚睡觉时有没有感觉到我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燕长锋想了想,决定还是暂不告诉苏阳昨晚发生的事,否则以他现在脆弱的神经,肯定要急剧地崩溃掉,“没啥,我睡得死,没发现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阳困惑地说:“可我就是奇怪,我昨晚睡觉时,明明把这窗户关上了,可早上怎么一觉醒来,发现它已经是打开着呢?并且我总有感觉,它应该是我打开的。”

燕长锋随便扯了一个理由,说:“也许是你睡到半夜,觉得热,所以起来把它打开了呗。”

苏阳若有所思地说:“那倒有可能。不过还是说明,我晚上有梦游的习惯。”

燕长锋心道:“你何止是有梦游的习惯,你是有梦游吓死人的习惯。”

燕长锋进了公共的盥洗室,刷牙洗脸回来,看见苏阳端坐在床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见到燕长锋,苏阳站了起来,说:“燕警官,你确定我们今天一定得去朱素老家吗?”

燕长锋反问道:“你有更好的安排吗?”

苏阳犹豫了一下,坦诚相告,说:“没有。我是觉得害怕。而且,我不觉得我们能够从朱素老家找出什么线索来。”

燕长锋意味深长地说:“不错,我们是未必可以找到什么线索,但可以引出能够提供线索的人物。”

苏阳一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长锋答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昨天我们向严所长要朱素档案的时候,他一脸的不情愿,而且他对我们的到来,也是满腔的不欢迎,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苏阳眨了眨眼睛,说:“这我倒没有深想。我以为他就是跟镇上的人一样害怕朱素,所以不想我们的到来,打扰小镇的平静。”

“那你以前在这里住过两年,有没有听过镇上的人流传什么关于朱素的说法?”

“这……倒没有。但也许是全镇上的人都怕了她,所以把她变成是一种忌讳吧。”

“你别忘了,你还跟朱素在广州的邻居接触过,你发现过哪一个邻居对她有害怕的情绪?”

苏阳激动了起来,“对哟。那你说,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燕长锋说:“我总怀疑,小镇关于朱素的种种说法,是有人有意地散布。也就是或,有人想借用朱素的‘魅影’从事一些不法的勾当,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朱盛世,牵涉到的人也可能包括严所长。”

苏阳呼吸紧促,说“你的意思是,朱素极有可能现在仍活着,只是被严所长藏了起来,对不?”

燕长锋摇了摇头,说:“这是一个可能。另外一个可能就是602里死去的那个人就是朱素。朱盛世之所以对她下毒手,并不是因为房子的事,而是为了杀人灭口。”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刚才刷牙的时候突然想到的。”燕长锋说:“具体的过程回头我有空的时候再跟你细谈。”

“我明白了。所以你现在坚持着要去朱素老家里探过究竟,是怀疑朱素就藏在她的老家里?”

“这仍然只是一个可能,因为对于严所长和朱素来说,那是一个最为理想的藏身之地,没有人会去打扰。”

“另外一个可能呢?”

“朱素真的已经死了。那么我们进入她家里进行调查的话,那么如果你是心里有鬼的话,你会怎么样?”

苏阳不解地眨着眼睛,问:“会怎么样?害怕吧。”

“害怕?呵呵,那是你的反应。对于一个敢于为保守一个秘密而杀人的人来说,他不会只是这么一小点的反应。”

苏阳大吃一惊,说:“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对我们下毒手?”

“不错。所以今天你要提神一点。”

苏阳沉吟了一下,说:“如果真的可以揭开朱素身后所隐藏的秘密,我觉得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了。不过你怎么确定,我们进入朱素老家后,就一定会被那幕后人所察觉,引起他的反应呢?”

燕长锋悠悠道:“我猜想他们现在一定在监视着我们。如果没有监视的话,那么我们就得做点动作,引起他们的注意?”

“做什么?”

“继续去镇上百姓里调查关于朱素的传言到底是什么。”

“你觉得他们会说吗?”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警察的话,当然是不会说的啦。但如果我们换成记者的身份,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开口说呢?”

苏阳眼前一亮,说:“我明白了。镇上的人多半是保守怕事的人。如果被警察盘问,他们下意识地就会认为那是一件麻烦的事,想要去推脱。但如果是记者采访的话,他们有可能认为那是一种出名,就会配合许多。而对于出名的事,他们总是乐于去宣传,所以有两个陌生的记者来到小镇上,探访朱素案件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小镇,那么那一个幕后人也就可以得知这一个消息,采取行动,对不?”

“不错。”燕长锋嘉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那我们现在就去访问镇上百姓去。”

两人刚走出宾馆,苏阳突然想起一事,问燕长锋道:“我们是一起去访问镇上百姓吗?”

燕长锋怔了一下,问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如果走漏了风声,那一个幕后人会不会提早把朱素转移出去呢?当然了,前提是朱素还活着,而且就住在老家里。”

燕长锋嘉许道:“你说的不错。那这样吧,你去采访,我去监视朱素老家。”

燕长锋从包里掏出一个数码相机,一个记事本,一把笔,还有一枝录音笔,递给苏阳,“知道该怎样假扮记者身份,撬开别人的嘴吧。”

苏阳玩弄着数码相机,满意地说:“配备还真专业。有了它们,就好办事许多了。”

燕长锋笑着说:“呵呵。我们做的工作本与记者就有几分相似,都是寻找证据,记录真相的。所以这些都是吃饭的家伙。”

“那我们就这样先分开吧。我找出关于朱素的流言后,就马上去找你。”

“记得要把声势闹得大一点,别静悄悄地来进行。”

苏阳笑了,“知道了。”然后给燕长锋指点了一下去朱素家的路线,两人分道扬镳。

苏阳本来还担心一路上会遇上熟人,被拆穿自己的身份。不过还好,之前他居住在青栏镇的两年中,由于身负命案嫌疑,一贯深居简出,基本上除了工厂同事外,再没有与镇上的人过多地接触,所以一路上都没有认识的人出现。不过即便真的有旧同事遇见了他,恐怕也都不敢相认,因为苏阳这两年中改变了太多,眼窝深陷,额头隐有皱纹,皮肤灰暗,至少比两年前老去了十岁。

不过苏阳并没有心思为自己的容颜变化去做悲叹,他直专注地拿着眼扫描镇上人群,寻找猎物。在他的想法中,一堆聚在一起闲嗑话的家庭妇女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仅因为她们的嘴碎,容易套出话,而且容易将“被采访”的信息传播出去,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往往对邻里长短有着异乎浓厚的兴趣,所掌握的信息也会更多。

很快,苏阳就找到了对象:在一家小杂货铺前,有四名中年妇女正坐在一起,兴致盎然地拉着家常。

苏阳将数码相机挂在脖子上,拉了拉衣襟,走了过去,尽量装作彬彬有礼地说:“几位大姐好啊。”

四名中年妇女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其中最靠近他的一个妇女问道:“你是谁啊,要做什么?”

苏阳以手托了托数码相机,再扬起了手里的录音笔和记事本,说:“我是南方周末的记者。我听说你们小镇上有一面奇妙的墙,可以自动播放人像,所以想过来采访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采访。”

四名中年妇女一下子来了兴趣,相互交头接耳了起来,“哇,是记者哟。”“那是,南方周末,听说了是全国有名呢。我家那男人每次去省城,都要买一份带回来。”……

苏阳赶紧趁热打铁地说:“是啊,我们南方周末是全国最好的报纸之一,在全国各地都有发行。如果你们可以接受采访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拍张照片,届时登在报纸上,你们就出名了。”

四名中年妇女顿时更加兴奋了,连声说道:“好啊,好啊。”

苏阳让她们靠在一起,对着镜头咧嘴开笑,选取了几个角度,“喀嚓”“喀嚓”给她们拍了几张照片。

四名中年妇女的情绪被完全地挑逗了起来,七舌八嘴地说:“记者同志,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

苏阳满意地看着她们盛放的笑脸,问说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一道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就在我们镇上原来派出所所长的家那里。”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中年妇女抢着回答,还边说边站了起来,“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苏阳赶紧制止了她,说:“先不用。我先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就好。那墙上都出现些什么呢?”

“尽是些人影,吓死人了。”

“你们有亲眼见过吗?”

“没有。那些人影都是在下雨天、打雷天出现,我们哪敢去看啊。不过镇里有好几个人都亲眼见到,吓得后来大家没事都不敢再从朱家门口经过了。”

“那你们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一个中年妇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是因为那一个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我们镇上的派出所所长他生性不良,残害死了好多人,那些死掉的人有怨气,就聚在他家里不去。”

另外一个妇女马上打断掉了她,“人家北京来的教授不是说了吗,那不是鬼怪,只是自然现象,就跟拍电影、放电影的道理一样。”

之前的那名中年妇女不服地反驳道:“这种说法你也信?你说要是电影就那样拍的,那人家电影公司不是要竖好多的墙?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电影是在墙上播放出来的?”

其他的两名妇女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就都是那一个朱所长作恶太多,招来的恶鬼。”

苏阳心中暗自好笑,却强忍住着,继续问道:“你们说的那一个朱所长作恶太多,他究竟做了什么恶啊?”

“这……”四个中年妇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再言语了。

“没想到朱盛世在青栏镇的威势这么强啊,连他都死了几年,还没人敢说他的坏话。”苏阳一看要冷场,赶紧换了个话题,“那朱所长他们一家住在里面,就不怕吗?”

气氛重新热烈了起来,“恶鬼也怕恶人的呀。再说了,法律都管不了他杀人,难道真的还靠那些鬼来制裁他?所以说,这样的世道,最苦最惨的就是我们这些的平头百姓。”

“他也怕恶鬼啊,比如他就怕他那老婆变成的鬼。”

苏阳心里一动,赶忙问:“他老婆变鬼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个朱所长有一个女儿,据说是他老婆跟别人私通生下的。你说像朱所长这样的恶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跟别人有奸情呢,所以就把他老婆给逼迫死了。本来还想再逼迫那女儿的,不过后来有一次,他老婆变成鬼,威胁他说如果他害了他女儿,她就杀了他,然后才保住了那个小女孩的性命。”

“什么小女孩,那根本就是一个妖孽。”

终于扯到了正题。苏阳喜上眉梢,追问道:“妖孽?为什么这样子说她呢?”

四个中年妇女低声争论了起来,“谁让你乱说的,你难道都忘了严所长他们的说法?”“他就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难道还大得过国家的大记者?我还不信,难道就真的因为镇上出了个妖孽,就要把全镇的人都隔绝起来,再说了,因为说点话就把人抓进去,那警察不就是跟恶霸差不多?”

苏阳赶紧附和说道:“对啊。公民的言论自由这是受国家宪法支持的。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是你们的权力,如果别人威胁你们的话,那么他就是违法的,要受法律制裁的。而且你们放心吧,如果你们真的因为说了话受到威胁的话,到时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们讨个公道的。”

第四章

那一个直言的妇女闻言眉开眼笑道:“我就说嘛,派出所所长怎能大过记者的呢。”

其他的三个妇女见状,都低头,闪过一旁去。剩下苏阳和那一个妇女相对聊天。

“大姐,你说这朱素是妖孽的说法到底是怎么流传开的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这小孩子从小就有点不太正常,那一个看人的眼神,特别锋利,就好象是可以看进你的骨头里似的。”

苏阳马上联想到一个词“阴冷”。那也是他当初第一次去步云花园602时对着房子所留下的印象。不过他马上想到,如果自己换成朱素那样的处境,幼小丧母,又被父亲打骂,吃不饱,穿不暖,那么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肯定也会是冷酷的,看别人的眼神自然也会是横眉冷对。

却听得那妇女继续说下去,“不过真正开始让人感觉到她的妖异的,还是从她生下了一个怪胎开始。那一个怪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据说长着四只眼,吓死人了,后来被她的父亲,也就是镇上的原来派出所所长给扔到井里淹死了。从那时起,镇上就开始流传说,她是被妖魔附身的人,所以才会生下那样的怪物。”

“镇上的人都一直这么说她吗?”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当面背面都叫她妖怪。她那时候也是疯疯癫癫的,神智不清,经常跑去跳井,镇上有人说,她所附上的妖魔应该是个井里的水妖。不过在我看来,她是因为思念孩子而产生的幻觉。”

苏阳由衷地说:“要是镇上的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妇女咧嘴笑了,“都是做过母亲的人,可以理解当母亲的心情,哪怕生下的是一个妖怪,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被人扔到井里淹死当然会受刺激啦。不过奇怪的是,好象井底真的有个妖怪在保护着她似的,每次不论她跳的井有多深,她总是没事。”

苏阳好奇地问:“那她怎么爬起来呢?”

妇女说:“被人捞起来的呗。你想,镇上总共就这么几口水井,大家平常喝水都靠它,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拿来当洗澡水来泡吧。不过每次捞上来后,她那父亲痛打一顿。”

“真可怜。”苏阳在心里感叹着。

“这样了几次后,那丫头就变得更加疯癫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才真正感觉到她的妖异。”

“为什么那样讲?”

妇女看了看旁边三位妇女畏惧和阻拦的眼神,咽了一口唾沫,问苏阳:“你能确定我告诉你这些事后,我不会被抓去坐监狱吗?”

苏阳一楞,说:“谁这样威胁你们啊?这是严重违反法律的。我们这是可法制的社会,怎么可能因为说点话就要坐监狱的?哪有这么没有王法的事。”

妇女出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这人活着,怎么连话都不让说了,那还不让憋死人。”她继续说道:“我刚才是不是说了,那丫头打小,看人的眼神很怪,像刀子一样?”

苏阳点了点头,说:“你说过了。”

“自从被打过几次后,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被打岔了,开始胡言乱语。先是说她的父亲,也就是朱所长连同镇上的派出所人员在卖人吃了后会抓狂的面粉,后来就更乱了,看见一个人就说,他心里藏着鬼,像什么偷过人家的东西,跟别人的老婆有奸情。那一段时间,闹得镇上风风雨雨的,大家都在吵,在闹,把所有的旧债都揪了出来,甚至还出过两条人命。”

苏阳大吃一惊,问:“那你说,朱素她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妇女点了点头,说:“从我所了解的那几件事来看,都是真的。比如前些年镇上有一个妇女的好多金戒指、金耳环类的首饰被人偷了,派出所查了好久都查不出来是谁,后来朱素就站出来说,是他的小叔子偷的。本来大家都不信,可是那妇女的小叔子吓得连夜逃跑了,结果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还真从他身上搜出被偷的那些金戒指、金耳环。后来大家就信了。”

苏阳心中的震惊真是无以伦比,喃喃说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难道她有特异功能,可以看透别人的心事不成?”

“镇上的人也觉得怪异,就请了附近有名的黄大仙过来,结果那大仙看了一眼,就说那丫头身上有妖气,然后就开始做法,拿出一张白纸来烧,结果烧出了一个乌龟一样的东西来。大仙就说那丫头招惹的是万年老龟修炼而成的妖精,所以会生出那一个怪胎,还有会掐算过去。因为你想想看,那乌龟都修炼了几万年,什么事没有见过,什么事会不知道?当时镇上的人都慌了神,求大仙把妖怪收去,但那大仙说那妖精道行太深,他对付不了,只能让大家躲那丫头远一点,免得被她吸去精气。”

苏阳越听越觉得离奇,问说:“那你们都信大仙说的话?”

“哎哟哟,那黄大仙可是有名的神人,而且那天做法的时候,我也在场,亲眼看到人家大仙从一张白纸中烧出一只乌龟。”

苏阳苦笑道:“这不过是江湖中的一些小把戏罢了。那纸上面事先就用特殊的原料画好了乌龟的形状,正常里你是看不见的,不过放在火上一烤,温度上升,它就出现了。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

妇女睁大着眼睛看着苏阳,“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你要是不信的话,我改天可以也可以表演一遍给你看。”

妇女难于置信地摇着头,“真是大记者,果然见识广,厉害。”

苏阳无意她岔开话题,于是紧接着问道:“那你说的那一个什么有人威胁你们说这些话就要坐牢是什么原因呢?”

“这是镇上的镇长和朱所长说的。他们说,朱素附上的乌龟精在未修炼成精的时候,跟镇上的人结过仇怨,现在附身在朱素身上,为的是挑起镇上百姓的不和,让大家自相残杀,让全镇的人都死去,所以大家一定不能相信她的话,否则会招来家破人亡。另外镇长和朱所长也严禁镇上的人再多议论朱素,也不许把把朱素说的话向外流传,说是怕被县里领导听到,那样的话届时整个镇都有可能被封锁起来,因为要防止妖气扩散。朱所长还威胁说,谁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就抓他坐牢。后来镇上还真有几个人因为背后议论朱素,被派出所的人听到,被抓了起来,挂在梁子上痛打了一顿,随后就再没有人敢多嚼舌根子。大记者,你说派出所他们这样子乱抓人,乱打人是不是犯法的?”

苏阳心乱如麻,随意敷衍道:“当然是啦。”

妇女眼前一亮,说:“那你可不可以把这些都写进去啊?实不相瞒你说,当年被抓进去,挨打的人就有我家男人。我就不服气镇上派出所的做法,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些年只能强忍着这口气。大记者你要是可以帮我们出这口气,把镇上的那一群王八蛋都好好教训一顿的话,那我真的就是太感激你了。”

“哪里哪里,我还应该感激你告诉我这么多真相。”苏阳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再看了看四周,已经围上了不少的群众,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好奇地看着他的采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向妇女告辞说:“那我再收集一点资料,到时如果稿件发表了的话,我会给你们寄一份过来。”

妇女的脸色闪闪发光,充满喜悦,目视着苏阳朝朱素老家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朝苏阳追逐了过来,“记者,记者,你现在是不是要去看那一面墙?”

苏阳点了点头,说:“是啊,怎么了呢?”

妇女犹豫了一下,说:“那你最好是趁现在太阳正高,阳气最重的时候去看一看,记得千万别逗留到傍晚以后,而且一定不要多逗留。”

苏阳心头一颤,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那房子已经变成了一栋鬼屋。之前的那一个朱所长办案冤枉死了好多人不说,前几年镇上来了一个外地人,被鬼缠上了,竟然半夜跑进那屋里,说是见到了一个老人。后来你猜怎样,第二天大家进去一看,那老人都变成了一滩尸水了。更吓人的是,那外地人又从屋后挖出了一具白骨,甚至还跳进井里,把那被浸死的怪胎给捞了起来。这一来,就把所有的鬼气冤魂给带出来了,把镇上的一个百姓连同三个警察给杀死了。并且从那时过后,如果傍晚天黑的时候人经过那房子的话,时常会听到一些恐怖的叫声,会把人全身的毛都给惊吓起来。现在那附近一带的人都吓得搬走了。你也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在那里逗留得太长时间,免得遇上了鬼,有危险。”

苏阳听得又好气又心惊,谢过了妇女的一番好意,继续往朱素老家走去。

凭着记忆,苏阳很快就找到了朱素老家。令他惊异的是,就如同中年妇女所言的,朱素家附近一片荒凉。曾经他住过的那片住宅,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余下荒草疯长,将人的踪迹掩盖,流露出物非人非的沧桑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朱素家院子后面的那片树林,犹然青翠蓊郁,如同一块巨大的屏障,挡住了时光的流沙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