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利蕊把溢到眼角的泪珠拭了开去,说:“那天早上,是我哥的邻居清晨起来率先看到门缝里流出的血迹,报的案,我是等到近中午时才接到消息的。当时赶到的时候,陆警官和黄警官都已经来过了,但却一死一伤,随后门也就被邻居紧急封锁了起来。我是用钥匙开了门,进了屋,然后看见卧室的门是反锁的。我都还没进卧室,见到我哥,就晕了过去。有好心的邻居进去把我拖了出来,送我去了医院,并看护着,不再让我回到602.我哥遗体后来都是老家的亲戚过来帮忙处理的,据他们事后的说法,我哥和我嫂双双都被砍下了脑袋,可是凶器,也就是一把菜刀却是死死握在我哥的手中,怎么掰都掰不开……”

赵利蕊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燕长锋抱歉地对赵利蕊说:“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赵利蕊勉强地摇了摇头,收住了眼泪,“没事的。”

燕长锋点了下头,转而对苏阳说:“从凶器握在赵利旭的手中,就可以看出,你应该不是凶手。”

虽然这是苏阳心底最希望听到的答案,可他却仍然忍不住吐露心中的疑问:“可是赵利旭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呢,他们才新婚之夜呢!”

赵利蕊显然也不能接受燕长锋的结论,“我也不能接受我哥是自杀的说法,我觉得他手中握着的菜刀是用来自卫的,而不是自杀。也就是说,杀死他的人另有其人!”

燕长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单靠这些争辩,是永远找不到答案的。所以我们需要与朱素沟通,找出事情的真相。”

一个星期后,清晨五点,步云花园6栋602室里,燕长锋、赵利蕊和苏阳三人站在客厅中,脸色略微发白。

燕长锋手里举着一支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在昏暗、浑浊的屋里,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黑暗所扑灭,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

赵利蕊下意识地握住了苏阳的手,发觉他的手跟自己一样冰冷。

这大概是所有正常人进入602室里的正常反应。

手电筒的光芒在屋子里飘忽不定,像极了一个孤魂野鬼的漂泊。燕长锋、苏阳和赵利蕊的目光随之漂移,发现屋子里与两人印象中的602并无什么差别。如果不是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恶臭味以及隐约浮现的血腥味,真让人难于意识到,这是世界上做为危险的地方之一。

越是平常的环境,其所潜藏的危机往往也越强。赵利蕊知道,燕长锋知道,苏阳更是知道。

手电筒的光芒定格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大概是屋子里最为适合进行实验的地方了。

苏阳用力地将心中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一切正常,看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燕长锋则苦笑着,“我只担心,要是回头我们闹出什么大动静,岂不是要将周围邻居吓得半死,将他们重新卷入以前的那一场噩梦中?”

按照燕长锋本来的意思,是想在午夜时分进入602,那样一来周围的人都在沉睡中,即便有一时的动响都不会轻易吵醒到他们,即便被他们捕获到了,他们也可以将之归结于鬼魅的夜间行动,待太阳升起之时,所有的恐惧便会烟消云散;二来若是真的存在鬼魂的话,那么午夜时分应该也是最易见到“他们”,并与他们进行交流的时间。

但燕长锋的建议却遭到了苏阳的强烈抗议。经历了在602里的数次惊魂经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在午夜时分进入602,因为随着黑暗的加浓,他担心自己会越来越深地陷入恐怖的泥沼中,无法动弹,难于脱身。而清晨时分,虽然属于黑暗最为浓重的时刻,可很快天就亮了,阳光下没有鬼,这样即便真的遭遇到惊魂,也可以及时抽身而退。

赵利蕊的想法与苏阳并无二致。燕长锋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二人的意见――不过平心而论,燕长锋也不愿意在午夜时分踏入602这片禁区,那样对心脏的挑战性实在太大了。

但饶是如此,自三人踏进602的第一刻起,心就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汗水不知不觉地渗了出来。

三人中,赵利蕊的胆子最小,她也最为强烈地感受到屋子里潜藏的不知名危险,不由惴惴地说:“我总觉得屋子里有点不对劲。”

燕长锋和苏阳的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再没有比封闭的黑暗更容易传染恐惧的情绪了。苏阳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怎么个不对劲?”

赵利蕊胆怯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不清楚,就好象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似的,极不舒服。”说到最后,她越发地心凉,不由地缩起了脖子,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爬上了鸡皮疙瘩。

苏阳、燕长锋想起朱素那被肢解且烤过的肢体,还有在新婚之夜双双丧命的赵利旭夫妇,心都像被针扎了一下,冰冷的痛。

究竟是燕长锋经历过的死亡场面为多,他很快就摄住了心神,说:“我检查一遍屋子吧。”

苏阳抢着说:“我跟你一起。”他也急于打破心结,而且他也害怕静立着,会再度遇上第一次那样苍蝇围身的恐惧经历。

赵利蕊实在不敢四处走动,就怕有什么不洁、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撞入眼帘,可是更怕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客厅里,于是只好壮着胆子说:“我也去。”

苏阳的眼角瞥见赵利蕊脸上的恐惧之情,心情像断了线的风筝,急剧地坠落。他想起第一次时在这座房子里见到赵利蕊的情景。那时候的她,虽然脸上同样有恐惧,但却远没有今日里这么强烈。可那时她仅是孤身一个女孩啊。

他不由地想象自己的现在的脸色,恐怕恐惧之情并不亚于赵利蕊。可是为什么两年前他可以坦然地出入于602呢?究竟是自己胆子变小了呢,还是因为心里多了个鬼?

一想到“鬼”字,苏阳全身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经历了数年间的出生入死,以及之前目睹燕长锋的残酷受刑,加上赵利蕊对鬼魂说法的分析,他心中的唯物主义理念已经逐渐崩溃。平生中,他第一次对政治、对满脸大胡子的马克思产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虽然少小时被逼迫苦背物质决定意识的唯物史观令他倍感痛苦,一度更是为中国的教育让无法选择自己的哲学信仰感到深恶痛绝,但如今他才理会到其中的好处,那就是让你不会胡思乱想,只相信于自己的眼睛,而不必被心灵深处的想象所牵着走,虽然那样你可能会忽略了许多美妙的东西,但至少也可以避免了眼前这样的隐形恐怖,让心灵免受狂奔乱跳的蹂躏。

但事到如今,再多想也都无益,苏阳只好强打起精神,牵着赵利蕊的手,与燕长锋一起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一起扫瞄过厨房里的三个白骨森森的骷髅,卫生间里的那一个崩掉一角的人头骨,还有那一个空荡荡的杂物间,最后三人的脚步停留在主卧室门口。

燕长锋想起上次在主卧室中见过的那一个模糊人影,心忍不住地收紧了起来,却又不能有任何的表现。现在的他,已是三人中立场最为坚定的一人,若是他有任何恐惧的表现,那么苏阳、赵利蕊的心理防御线肯定马上崩溃,说不定会立马拉开房门,夺命狂奔!

燕长锋将浸满汗水的手掌落在了锈迹斑斑的把手上,用力地一拧。门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应声推开,反倒是把手断了!

燕长锋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把手,一股寒意铺天盖地地包围了上来:难道屋里真的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在抗拒着他们的进入?!

苏阳和赵利蕊心神大乱,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去作反应,只傻楞地站立着,仿佛大脑的思维功能一下子被人抽空了。

一阵剧痛让燕长锋清醒了过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紧张之下,他无意识地用力握紧着把手,而把手锋利的边缘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掌心中,有鲜血渗了出来。

血腥味强烈地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也似乎搅动着屋里的空气,有令人不安的气息散发了出来,挤压着每一个人的胸腔,让人几欲抓狂,却又无所作为。

三人中,燕长锋的生命经历做为丰富,定力也最强,他很快就从不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暗中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把手扔了出去,“奶奶的,老子就不信邪,今天这里面就是龙潭虎穴也都要闯了。”

说完,他朝后退了两步,也示意苏阳和赵利蕊跟着退后,然后猛然发力,孔武有力的肩膀撞在了卧室的门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门被撞开了。

燕长锋从携带的包里抽取出一支警用手电筒,打开,雪白的光线顿时将整个屋子的黑暗给撕开了。苏阳和赵利蕊跟着进来,三人注视着灰暗破败的卧室,眼中闪过不同的情感。

三人如果不是以前进来观看过卧室的情景,决计无法相信这竟然只是空置了四五年的屋子,而只会想视为暴露在荒野中,接受风吹雨打数十年的一堆腐朽堆积物。卧室里,所有的木家具都蒙着纵横交错的蜘蛛丝,风化得似乎轻轻吹一口气,就会灰飞烟灭;地上则更为奇怪,竟然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其潮湿的状态与客厅、厨房等仿佛就是处于两个世界;床上也布满了霉点,一片的青绿色,就像是长了无数绿色的肿瘤,看得人极其不舒服。

燕长锋是实在无法将眼前的景象与一个多月前进来时所见到的相联系起来,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怪异力量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将这整个房间里的所有物件全都抽取走了“生命力”,就好象是一个正处于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忽然一夜之间,白发苍苍,牙齿脱光,变成了七八十岁的濒死老人。

苏阳是想起两年前在屋子里第一次见到赵利蕊的情景,那时,虽然惊惶、恐慌,但却夹杂着些许的甜蜜,灰暗之中亦带有点鲜艳的色彩;而如今,却只有满满当当的死亡气息,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将人裹住,令人艰于呼吸,无法动弹,只有整个胸膛几乎要爆炸开来。

赵利蕊则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与嫂子暴毙此间的惨剧,再对照眼前的荒凉、残破景象,想到人死如灯灭,那两个鲜活的面孔,那些甜蜜的童年记事,全都成了时间荒野中的一掊黄土,几根枯草,心头不由地又涩又苦,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无奈嗓眼里就像堵住了棉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苏阳喃喃说道:“好奇怪,这里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呢?”但刚张开了口说了这么一句,便觉得有无数的灰尘蜂拥着扑入嘴中,顿时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而这一咳嗽,剧烈的呼吸搅动了更多的尘末,现在是连鼻孔都填充了起来,让他几乎憋过气去。

苏阳心头大骇,赶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用力捶胸,跌跌撞撞地跑出卧室,直扑向客厅的窗户边,一把扯来窗帘,打开窗户,把头伸了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这才觉得稍微缓过气来。

赵利蕊担心牵挂着苏阳,连忙跟了出来,站在他身后,温柔地为他捶着背,边捶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呢,没事吧?”

苏阳好不容易感觉将口腔、肺中的尘埃吐出了大半,勉强开口说道:“没什么,只是被灰尘呛住了。”他转过头去,发现燕长锋并未跟着出来,心头不由地一慌,问赵利蕊:“燕警官呢?”

赵利蕊顿时也紧张了起来,手指着卧室,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还在里边啊。”

苏阳不顾一切地重新冲回进了卧室,却见燕长锋呆立在床沿前,目光呆滞,仿佛被勾去了魂魄一样,机械一般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在青苔上踩出了一个坑,有绿色的汁液渗了出来,映入人的眼中,就像是绿色的血液自燕长锋的脚底流了出来,漫溢在地面上,令人触目惊心。

苏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揪住燕长锋就往外拖,到了门口时,腾出一只手来,用力地将房门带上。房门关上时所发出的巨大响声,震得整个房屋都为之一颤,其卷起的气流四散开,吹动屋里的粉尘飘飘洒洒开,有一部分又飞入苏阳的口鼻中,呛得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与苏阳的咳嗽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幽幽的叹息,像是一个死人扒着棺材缝,不甘心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发出的声音一样,惊得站在客厅中央的赵利蕊五脏六腑都扭曲了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燕长锋被苏阳这么一折腾,顿时回过魂来,也清晰地听到了那一声叹息,心不由地一凉,那声音好熟悉哪,好象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忍不住出声喝问道:“谁在叹息?”

苏阳仿佛被一双手卡住了脖子一般,硬生生地将所有的咳嗽感咽进了肚子,惊恐地问道:“什么叹息?”及至看到赵利蕊如土色一样的脸色,和燕长锋眼中的茫然、焦急与张皇,顿时整个人像被扔进了北极的海水中,每一根骨头都被冰冷所刺穿,痛的感觉漫溢了开来。他几乎是下意识般地拉过赵利蕊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好象要为她挡住一切的危险似的。

赵利蕊的身体在像筛糠一般地颤抖着。

燕长锋终于想到了叹息声的来源,他走到门后,伸手一探,将一个木鱼一样的东西拿了下来,只是要比木鱼小,而且上面钻了几个不规则的小孔。

苏阳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长锋手中的玩意儿,一脸的惊疑,“这是什么?”

燕长锋苦笑着说:“就是刚才那叹息的来源。”

苏阳难于置信地睁大了眼,“它?叹息?”

燕长锋挥舞了一下手臂,有风灌进木鱼一般的东西中,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

苏阳看着燕长锋的举动,绷紧的神经终于略微松弛了下来,“竟然真的是这玩意儿发出的。那它有什么用呢?”

燕长锋凝视着它,若有所思,“我还是觉得它在提醒着人们在离开602时要关上门窗。”

苏阳心头一片混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好转问燕长锋,“你刚才在卧室里怎么了呢?”

燕长锋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额头上的汗液又出来了,“我刚才看到床上有一个人影,他躺着,还翘着个二郎腿,朝我招手,然后我就不由自主地要走了过去。”

苏阳心头大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只看你一个人像个被提了线的木偶一样,朝床走去。”他回头问赵利蕊,“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看见人影,不过床上的尘土形状倒好象是有一个人躺在上面后压出的轮廓。”

苏阳说:“那是两年前,我在上面躺过一次啊,就是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次。”话一出口,苏阳的心开始往下沉:如果燕长锋所见为真的话,那么难道刚才真的就是自己躺在床上向他招手?那其意何在?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莫非是已经死了?

燕长锋大概看出了苏阳的不安,解释道:“那也许是我的幻觉吧。不过这个地方真的有几份怪异,人在里边,总有一些异样的想法自大脑深处冒出来。”他叹息了一声,说:“忘了带一个磁场测量仪,好好测一测这里面的磁场,也许真的可以发现点东西。”

赵利蕊脸色苍白,说:“这里根本就是跟外面截然两个世界。要不,我们还是不冒险了吧。”

苏阳猛然想到之前在朱素老家被反锁在屋内的遭遇,心里顿时一惊,连忙冲到门口,慌乱地试了一下门锁,果然又是打不开!

冷汗自苏阳的额角汩汩而出。

燕长锋见状,心中也吃了一惊,走了过去,拧了两下门锁,门一下子打开了。

“这怎么回事?”苏阳松了一口气,但仍心有余悸。

燕长锋淡淡地说:“你拧反了方向。”他想到了当年老陈在上领公寓704身亡的情景,心中长叹了一声,“这人自我暗示的能力果然是太强了。”

燕长锋看苏阳脸上犹然挂着紧张之色,宽慰他说:“放心吧,这里不是青栏镇,即便我们三人真的被反锁在屋里,只要大声叫喊,随时都有人过来救我们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定下心来,不要自己乱了阵脚,吓着自己。”

苏阳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入到这屋子,心就一直提着,放松不下来。”

燕长锋点了点头,理解地说:“这都很正常,毕竟大家心理都存在着阴影。”

赵利蕊琢磨着燕长锋的话,若有所思。

燕长锋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赶紧对赵利蕊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

苏阳毅然地对燕长锋说:“燕警官,我还是那句话,朱素的冤魂是我带出来的,那么就让我来结束它吧。”

燕长锋轻轻地拨开苏阳,说:“但查案破案是我们警察的事,与你无关。”

苏阳仍想争辩道:“我……”

燕长锋打断了他的话头,说:“你就别争了,自从接手朱素一案,我就早已经把自己的一条命给捐出去了。更何况,我无亲无故的,独身一人,哪怕是死了,也都来去无牵挂的。如果死后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话,那么死亡对我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至少我可以见到我的父母……”语至最后,声音已微弱得近乎哽咽。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就不同了,你和赵小姐还有好长的未来生活一起要过,而且赵小姐是我们当中唯一可能将死者救活过来的人。如果试验的是你,那么她难免心会乱了,到时反倒容易出现差错。”

苏阳抬起眼,看见赵利蕊的眼中满是关切与焦灼,不得不承认燕长锋说得有理,心中便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得难受,却又不知如何宣泄,只能咬住牙关,将拳头握得骨节发白。

燕长锋知道已经说服了苏阳,略微安下了心,对赵利蕊说:“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赵利蕊见燕长锋心意已定,知道再多劝说也无益,于是默默地从身边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瓶碧绿的草汁。

苏阳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草汁,仿佛认定它就是即将杀死燕长锋的凶手一般,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将它远远地扔出窗外。但他知道这并非理智之举,于是只能死死地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赵利蕊声音虚弱地问:“那你觉得在那里试比较好呢?”

燕长锋想了想,说:“那还是去卧室吧。”

苏阳只觉得手掌心的汗水一下子又出来了,他知道燕长锋的意思:整个屋子中,就卧室最为凶险,那么既然要将命豁出去了来试验,干脆就挑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地方好了。他觉得嗓眼发涩,但又无力阻止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长锋和赵利蕊一前一后,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了卧室。

卧室的床上,如同赵利蕊之前所看到的,浮尘中除了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外,并无他物。燕长锋注视着空荡荡的床足有一分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爬上了床,将身体平放了下去。

苏阳跟了进来。

赵利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没有把握的迟疑,她对苏阳和燕长锋说:“记住,人体最多只可能承受心脏停止跳动大约一个小时,超出这个时间的话,大脑就可能因为缺氧缺血而留下后遗症。但我们并不能这么冒险。在心脏停止跳动最多十分钟后,我们就会开始抢救措施。你们都明白吗?”

燕长锋神色凝重地问赵利蕊:“十分钟?那时间会不会太短,什么都还来不及找到呢?”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其实十分钟都已经很冒险了。对我来说,你的性命远比所谓的破案重要得多。另外对于人的意识来说,时间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就好象,也许某天中午,你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在梦中你发生了好多的事,但等你睁开眼睛却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几秒而已。就好象我国民间传说中的‘黄粱一梦’。在梦中经历了那么多的得失兴衰,但在现实中却不过煮一餐黄粱的时间。我相信你在接下来里也会经历同样的时间概念。”

燕长锋点了点头,说:“这样就好。”说完,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着进入死亡的状态。

赵利蕊戴上手套,双手发抖,打开瓶子,随后解开燕长锋的衣襟,将草汁倒了几滴在心脏部位,再用手轻轻地揉搓,让药性渗透入心脏附近的血液中。

苏阳瞪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燕长锋的脸色变化,空气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利蕊记下上药的时间,然后也紧张地看着燕长锋,心中忐忑不安,毕竟她还是第一次在人体身上做这样的实验,成败究竟如何,心中实在没有个定数,忍不住在手心里为燕长锋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末章

药性刚刚发作初时,燕长锋只觉得呼吸略微有点困难,但并不难受,随着药性随着血液的循环挥发进入到全身,抵达大脑时,他开始感觉到一种缺氧的窒息感,意识逐渐开始迷糊,瞳孔发散,脸色也由原先的红润变得青紫,再转成惨白。

当药性随着血液的循环终止而不再扩散时,燕长锋的肉体变得如死人一般僵硬,但他的意识并未就此停止活动,他先是眼前掠过一幕幕的往事,就像电影被以上千倍的快进速度播放一样,速度惊人,但他却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幅的画面。他看见自己的童年,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吃食、撒娇、大哭,而他的爸爸则站在一旁,微笑而幸福地看着他;接着是少年时代,他看见和父母一起走在街道上,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的喧闹声,多年以来他一直都对那一段记忆存在着断裂感,但此刻他却清楚地看见,一辆刹车失灵的卡车正像脱缰的野马,向他和爸爸、妈妈猛得冲了过来,就在卡车即将撞上他身体,爸爸甩起了一只手,竭尽全力地将他抛了出去,他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重重地摔落在两米开外的水泥地上,晕了过去,而他的爸爸、妈妈则像两根切割下来的稻秆一样,轧得粉碎;燕长锋来不及表达一下震惊及难过的心情,就被闪过的画面拉扯进其他的往事中,包括他在舅舅的资助下,上了学;他为拒绝“野孩子”的称呼与比他高出一头的同学以命相拼;他拒绝了同桌的示情,为考上警校发奋求学;他四年大学期间的刻苦学习与锻炼;他参加舅舅的葬礼;他侦破的一个个案件……画面在他初次与苏阳相见时终止了,或者说是他的灵魂不再满足于画面的翻阅,而更渴望以自己的双眼来看待这一个新奇的世界。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飞了起来,停留在半空中,好奇地打量着站立在屋子中间身边满脸紧张的赵利蕊和苏阳。他很想飘下去告诉他们说,他没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愉快。

但等到他降临到他们的面前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他看到了自己那像根木头一样躺着一动不动的肉体,那是他熟悉的容颜,但却又是陌生的,而苏阳和赵利蕊对他站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紧张地看着他的肉体。

燕长锋怔了一下,念道:这就是所谓的阴阳两隔?未及他细想,他突然看到屋顶上开了一个巨大口子,有一道白光从上面倾泻了下来。他受白光所吸引,身不由己地飞了过去,进入了一个漩涡,周遭都是黑暗的,就像是一个黑洞,或者说是像是在子宫中的历程,只有那白光始终在前面闪现,牵引着他。他不停地旋转、打转,不知道转了多久,但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眩晕,反倒有一种特别宁静,还有愉悦。

他终于飞出了旋涡,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在刹那之间,他怀疑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就是根据死后的所见而记录的: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他看见一个巨大的花园,花园里,栽种着各式的奇花异草,蓊郁青翠,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有许多的人或站或坐,或独自一人徘徊,或结伴成群闲谈,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怡然自得的神情。如果说真的有天堂的话,那么一定就是这里!

燕长锋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三个人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霍然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有舅舅――都是他生前最为牵挂、最为惦念的人。最为重要的是,爸爸、妈妈、舅舅一个个脸色红润,神采飞扬,而且看起来都很年轻,最多只有30岁的光景,尤其是舅舅,他离世时是已经有四十多岁,被癌症折磨了两年,整个人形销骨立,白发杂生,状极悲惨。但眼前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病痛的模样,从他的气色,他的脚步,他的神采看去,都是再健康不过的了。

燕长锋简直难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幸福狠狠地撞上了他,令他心眩神迷,半晌都反应不过来,直到爸爸用力地抱住了他,说:“欢迎你来到这里”,他才清醒了过来。

那一时刻,燕长锋像回到了童年,尽情地偎依在父母的怀抱中,放纵着自己的所有情绪。他把头搁在爸爸的肩头,闭上眼睛,任热泪滚落,“爸爸……”

爸爸安抚地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将自己温暖的怀抱撤离开了。燕长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但随即就被妈妈和舅舅恬淡、慈爱的笑容给溶解掉了,“妈妈,舅舅……”他张开双手,将这两个最亲近的人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如此相互拥抱了大概有一分钟,燕长锋待热泪干了,心情也已经接受了眼前的意外重逢,才放开妈妈和舅舅,转而激动地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呢?一切都还好吗?”

爸爸、妈妈和舅舅并不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对于燕长锋来说,这已经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爸爸走近了一步,抚摩着他的脑袋说:“孩子,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因有果的,许多时候就应该学会去放手。”

燕长锋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爸爸的话,洋溢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念头:留下来,永远地陪着他们!他脱口说出自己的心声:“好,我放手,但我不会对你们放手。我要选择和你们在一起!”

但爸爸他们却似乎未能体会燕长锋的心情,他们一个个脸上继续保持着那一种恬淡的笑容。爸爸开口说道:“孩子,你现在还有许多事情未做,暂时我们一家人还不能团聚,不过你要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的,你要耐心点。现在你还是回去继续做你的事吧。”

燕长锋感觉心开始沉了下去,他高声呼喊了起来:“我不要回去,我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他伸出手去,准备抓住爸爸,但却惊异地看到他们的身形在急剧地在后退中,不仅是他们三人,连之前他所看到的天堂景象也都在逐渐消淡、隐没。

一股巨大的悲恸感几乎撕碎燕长锋的心,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朱素!

惨白的脸庞没有一丝的血色,冰冷的目光不带半点的温情,她像一桩冰雕一样,矗立在燕长锋的面前,冷酷的气息自她的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砌就成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燕长锋的脚步。

如果说之前燕长锋看见的是一片天堂景象的话,那么朱素无疑就是地狱的象征!

燕长锋看着她,顿时想起自己身负的使命,心头一颤,立刻停止了追赶,出声问道:“朱素?”

朱素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燕长锋急急地问:“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吗?还有啊,赵利旭夫妇、众刑警是不是害死的?”

朱素仍然置若罔闻。

燕长锋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撬开她的嘴。

就在这时,从朱素的身后转出来一个小孩,他大概有四五岁的光景,但令人惊骇的是,他的额头上赫然比常人多出来了两只眼睛!现在,他就在用着四只眼睛,以一种恶毒的眼神看着燕长锋,似乎对他怀着刻骨的仇恨,恨不得在他的脸上剜下几块肉来。

燕长锋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心一直涌到头顶!那不仅是一个人被四只同时充满着怨恨的眼睛所盯视所产生的正常反应,而是他从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眼神,那就是黑猫的眼神!

黑猫的身上竟然附有着四眼怪胎的灵魂!燕长锋回想起与黑猫打过几次交道的经历,心一点一点地下沉,接近于冰点,但同时又浮泛起一种想通了的放松感。

是的,如果黑猫的身上真的附有四眼怪胎,也就是朱素与朱盛世乱伦所生下的婴孩的灵魂的话,那么它的一切怪异举止全都豁然开朗。它会继承朱素对警察的憎恨情绪,它会对每一个进入602的人带有敌视的情绪,它会将所有与602相关的人员的人头搜集起来,作为对朱素的一种祭奠;它会抗拒任何人试图解开602背后的谜团,更会反抗任何人阻止他们的复仇行动。甚至它对苏阳的独特态度也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苏阳将他从暗无天日、冰冷枯寂的井底打捞了上来,所以它对苏阳有着感恩的心情,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脱离险境!

小孩拉扯了一下朱素的衣襟,缓缓地将他的四只眼睛从燕长锋的身上转移到远处,顿时,他眼中的怨毒全部散去,代之以一种深刻的寂寞与茫然。那样的眼神,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这么小的年龄,这么小的身躯上,只有在经历了被血脉相连的亲人无情残害、抛弃之后,只有在见多了腐臭的尸血、残忍的杀戮之后,只有在忍受了噬骨的仇恨、难熬的孤寂之后,才可能淬就这样的眼神。于是只须一眼,就可以将人杀死,死于内心的激烈厮杀!

燕长锋怔怔地看着小孩与朱素的离去。他突然注意到,朱素的脖子后面,好象长着一个黑色的瘤子一样。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类似于木鱼样的东西。那是镶嵌在602墙上的那一个异物。燕长锋心里一动,连忙追了上去,“喂,你们等一等……”

朱素和小孩既没有止住脚步,也没有转过头来,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路。

燕长锋伸手要去拉扯朱素,就在他的手即将碰上朱素的背部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自朱素脖子间的那个“木鱼”中传了出来,狠狠地击中了他,顿时五脏六腑都翻滚了起来,眼前一片发黑,身形直直地往下坠去。就在他坠落的刹那间,他鼻子间闻见了一缕血腥气,耳边则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为什么你们人类总是喜欢找死呢?”

燕长锋感觉有疾风自耳畔掠过,整个人似乎置身于无底洞,永远都下坠不到一个尽头,只有失重的布施感笼罩着全身,让他惊惶,更无所适从。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感到身体重重地碰撞到了结实的地面,忍不住“啊”地一声地大叫,端坐了起来,嘴里“嘘嘘”地抽着冷气。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燕长锋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夹带着颤抖。

他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现实的状况:他原来是置身于602室,旁边站着苏阳和赵利蕊,两人的脸上挂着笑,但脸上犹然残存着泪痕,显然刚才刚刚哭过。

“我复活过来了?”燕长锋迟疑地伸出了手,抚摩着自己的脸,是温热的,夹杂着胡须的粗糙感。看来一切是真的,他真的从死亡之府转了一圈回来。

苏阳把自己的脑袋凑近到了燕长锋面前,几乎要与他面贴面,对起了斗鸡眼,“你还认得我吗?”

燕长锋一把推开他,“滚一边去,不认识!”

苏阳先是一楞,随即反应了过来,笑嘻嘻开了,转头去看赵利蕊,手同时不停地揉搓着,活像一个憨厚的老农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耕牛,“看来他是真的复活过来了。”

有笑纹赵利蕊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扩散开,荡漾成舒心的快乐,“我们成功了?太好了。燕警官,快告诉我们,你都看见了什么?”

燕长锋想起了与爸妈还有舅舅的相逢,心里就像被一把剪刀绞过一般,狠狠地痛了起来,但随即想到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幸福样子,心一下子又舒展开了。他想起父亲对他最后说过的那句话:“很多时候要学会去放手。”不由地有所触动,不错,对于我们凡夫俗子来说,人力有限,我们又如何做到将每一样物都抓在手里,将每件事都探清个渊源呢?人们很多时候也就是应该学会安然于目前的生活,少欲寡求,好好体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各种滋味,再平静地迎接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的到来。

“我见到了我爸妈他们了。”燕长锋静静地说,随后看见苏阳的嘴巴张成了有河马般大。

“你的意思是说,死后真的有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赵利蕊紧张地问。

燕长锋细细地回想之前经历的每一个细节,点了点头,说:“死的瞬间,你会将人生的所有精华都重温了一遍,然后进入到一个黑洞中,前方有光明在牵引着你,你会一直漂浮,直至你见到了一个天堂模样的大花园,在那里,你会遇见许多你死去了的亲人,或者朋友。他们全都很快乐。”

苏阳和赵利蕊都被燕长锋的描绘所迷住了。“这么说,死亡也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苏阳喃喃地说。

“是不可怕,而是令人眷恋不已。”燕长锋说。

苏阳舔了舔舌头,接着问道:“那你见到了朱素没有?”

燕长锋点了点头,说:“见到了。”接着把他与朱素和四眼婴孩见面的的情景详细地向苏阳和赵利蕊描述了一遍,再把自己对于黑猫的猜测想法一并托出,反问道:“那你们所见到的又是什么呢?”

苏阳和赵利蕊沉浸在燕长锋话语所带来的震惊之中,良久,赵利蕊说:“你停止呼吸有近半个小时了呢。从差不多十分钟起我们就拼力抢救你,但无论怎么按摩,你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等到我们都几乎要绝望地放弃时,你却突然动了,吓了我们一跳呢!”

燕长锋呆了一下,想起了刚才朱素背后的“木鱼”对他的一推,“那究竟是一种恶意的行为呢,还是拯救我的善意举动?”

但这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除非将来有一天,他能够重新再遇上她,还有那四眼婴孩。

苏阳见燕长锋陷入了思索之中,以为他找到了破解602诅咒的“钥匙”,于是不敢再打扰他,只是站立旁边,充满期待地观察着燕长锋的一举一动,及至见燕长锋紧锁的眉峰解开了,忍不住喜悦地凑了过去,“你是不是可以化解602室里的凶戾之气啊?”

燕长锋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站了起来,将门后的那个“木鱼”摘下,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破解朱素诅咒的钥匙应该就是它。”

苏阳接过“木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它,但实在找不出有什么怪异之处,于是狐疑地望着燕长锋,“你确定吗?”

燕长锋摇了摇头,说:“不能确定,但可以试一试。”说完,拿过“木鱼”,用力地往地上一摔。“木鱼”碎了,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竟然是一层不知名的树脂包着一个骷髅头!不过骷髅头被燕长锋摔碎了,那些白惨惨的骨头像被剁开的死鱼肚子一样,散落在地上,挥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闻在鼻子里,让人几乎想要作呕,同时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真个身心都被一种不知名的情感所控制,既充满了哀伤,又充斥着痛感,只想找个人,狠恨地捅上他两刀,以泄心头之恨。

还好这样的情感只维续了不到一分钟,否则苏阳等真担心自己会受其蛊惑,忍不住自相残杀起来。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卷起了窗帘,映出外面的明亮晨曦,驱散开三人心头的阴郁感,也消散尽602屋子里的仇恨。

“天亮了。”苏阳说。

“是的,天亮了。”燕长锋说:“黑暗结束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三人并肩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清晨的霞光为世间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辉煌,由衷地感觉到一股生命力的勃发,还有心头的澎湃之感。

“生活真好。”赵利蕊赞叹说。

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微笑爬上了燕长锋的嘴角,“但愿世人都可以领略到这一点,而不必像我们经历了这样的磨难才能明白。”

苏阳沉思了片刻,说:“其实若是每个人都能对生命存有一份敬畏之心,敬重他人的生命,珍惜自己的生命,尊重死去的灵魂,那么自然可以对生活时时保持一份感恩之情,也能处处发现生命的美好了。”

“生命的美好……”赵利蕊咀嚼着这一句话,手不知不觉地与苏阳紧紧地挽扣在了一起。

太阳升高了,都市沸腾了,新的一天彻底开始了,你的,我的,大家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