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封皓扭捏走过来,声音期期艾艾。

宁渊叹口气,这性子要是一起改了就好了。

“何事?”

“《战书》七卷我都看完了,我想回去看看祖母。”

“都看完了?”宁渊有些诧异,才不过一个半月而已,当初她以为封皓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做到,才会对长公主许下两个月约定。这孩子,也许远比她想象更加聪慧。

“恩。”封皓点点头,搓着手指道:“我还从未离开祖母这么久,想回去看看她…”

“也好。”宁渊朝天色看了一眼道:“我让年俊备车送你…”

“姑姑…”封皓打断了宁渊吩咐,叫住了她,犹疑了好一阵才小声开口:“我想让您去一趟公主府。”

宁渊打量了封皓一眼,看着低下头神色惊慌封皓,眯起了眼。

昭言长公主三十几年来对洛家人避而不见想必他是知道,当初种种因由封皓肯定明白,恐怕长公主心结已经压了三十几年了…不过是个垂暮老人罢了。

想至此,宁渊叹了口气,摸了摸他头道:“你去通知清河,我们一起去。”

封皓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姑姑,你真…”

“快去准备吧,要是磨蹭下去,时间就真不早了。”

封皓应了一声马上朝外跑去,圆溜溜身子头一次跑得轻快,宁渊看着他背影,唇角扬了起来。

长公主府门外,清河看着先跑进去报信封皓,脸色有些怪异:“小姐,您真要见长公主?”

当初洛家和昭言长公主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

宁渊撑着下颚摆摆手:“去,把暗格里收着棋盘拿出来,我们对一盘。”

清河瞬间苦下了脸,忙抽出一本书,端出了几碟点心道:“小姐,我可下不赢你。”她看着宁渊一副倒下又要睡架势,挠了挠头:“那,您是不准备进去了。”

宁渊眯着眼淡淡道:“她不会见我。”

清河愣了愣神,面色有些疑惑:“为什么?长公主不是一直想把当初事做个了断吗?”

宁渊朝清河看了一眼,拇指轻轻扣了扣小桌:“当初我把封皓接走时候其实就是对两家事做过了断了。”她慢慢收住声,神情有些悠远:“况且,我见不见她根本没用,祖父、祖母早就过世了,她真正要避洛家人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避着,只不过是谨守对祖父承诺罢了。她既然不想打破,我又何必勉强。”

“可是,您来见她是…?”

“封皓那孩子至孝,我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已,况且,这应该是他们祖孙俩最后一次见面了。”

清河拿着糕点往嘴里塞手一顿,神情颇为震惊:“小姐,怎么会?”

宁渊摇头不语,朝窗外看去,金碧辉煌长公主府肃穆端庄,但却冷清无比。若是封皓要回到洛家,长公主就必须二则其一,是长公主之尊还是…

果然,片刻后长公主府管家匆匆从府内走出,躬身向宁渊回禀了长公主因病卧床难以见面理由,并承诺不日会送封皓回洛家。

清河朝她家小姐感慨看了一眼,忙朝年俊摆摆手,马车慢慢驶离了长公主府门前。

大门内,封皓牵着长公主衣摆,神情有些沮丧:“祖母,您为什么不见姑姑?”

长公主摸了摸封皓额头,长叹了一声慢慢道:“皓儿,洛家大小姐是个聪明人,我不见她最好,她知道原因。你长大了,我也就安心了。”

封皓听着长公主长长叹息,安静站在一旁,牵起长公主手紧紧握住,漆黑眼定定望着那辆走远马车长久不语。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趟回来意义,只不过是想在走之前了却掉祖母一生心结而已。只是,很可惜,即便是人事全非,岁月流转,祖母也走不出当初往事,也许从洛将军阵亡漠北那一刻开始,她一生结局就已经是注定了。

军马齐行声音在大街另一头传来,清河掀开马车帏布朝外望去,惊呼一声:“小姐,快看,是叶公子,看来他们回来得挺快。”

宁渊闻言抬头朝外望去,远远官道上,百姓避很远,威武仪仗队铺陈数里,配着长刀士兵慢慢走来,雄武威壮。

骑在骏马上一身盔甲青年格外打眼,漆黑长剑别在他腰间有种低沉铁血意味在慢慢蔓延。宁渊转眼朝叶韩身边人看去,神情一暗,头戴毡帽男子一身绒服,眼神深邃坚毅,浑身上下有种蛮荒气息,看样子应该是北汗三皇子元硕无疑。

她头一低正准备垂下,却听到清河陡然惊呼:“小姐,快看,那个是…没什么,没什么,小姐您不用看了。”清河急忙摆了摆手,语气有些失措,看向宁渊神色更是有些尴尬。

宁渊诧异挑挑眉,循着清河视线望了过去,神情微微一怔。

一匹白马慢慢从队伍尾端行了过来,坐在上面女子一身纯白长袍,浅浅挽着个双髻,墨黑碎簪弯在黑发上,远远望去浅淡而明媚。她对着叶韩说了几句话,眼神纯澈,但却静美大方,给人一种高远出尘之感。

只是,却不知为何在宁渊看来有些怪异感觉。

像是有感应般,本来应付那白衣女子青年眉色轻皱朝这边看来,眼神陡然焕发出炫目神采,宁渊看着已被撞见,轻轻点了一下便垂下了头。

“走吧。”宁渊轻声吩咐了一句,年俊正准备掉转车头,和北汗迎亲使者在一条街道上相遇,还是躲开好,免得途惹事端,他抬起手却在看到对面骑在马上青年手上动作时停了下来。

宁渊闭着眼隔了半响也没感觉到马车在行走,她抬起头,睁开眼便看到清河一脸呆滞望向窗外,她挑了挑眉重新朝外看去,合着书卷手一顿,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安静街道上,一身戎装青年独立队前,单手挥向右侧,领军统领向右一闪,整个仪仗队瞬间被分成了两半,尽管他们其中不乏北汗军士,但却因在进城前被告知暂时听从大宁统领指挥也只得循着大宁将士退了开来。等坐在马上元硕察觉到不对准备号令时却是有些迟了,他转头朝叶韩望去,却看到马上青年根本无暇顾及于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宁渊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年俊,过去。”

年俊扬了扬手里缰绳,声音轻快答道:“是,小姐。”骏马陡然长嘶声音都压不住他嘴里轻笑,清河放下了帏布,摸了摸下巴朝宁渊看去,见宁渊仍是一副淡淡神情,便眯着眼睛不再做声。

漆黑骏马神气从长长官道上慢慢走过,金灿灿黄金马车夺目晃眼。有些猜到详情百姓已经开始凑成堆小声议论起来,眼底全是愉悦高兴之色。

元硕静静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盯着叶韩危险眯起了双眼:“叶将军,里面人到底是谁?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本王躬身让路!想必大宁皇帝陛下也很有兴趣知道。”

他刚才瞥到里面隐隐像是坐着一个女子,就算是大宁公主,也当不起他北汗皇子让开这条路。叶韩若是敢欺瞒他…

叶韩朝走远马车看了一眼,隔了半响才转过头勾起嘴角笑眯眯说道:“齐王爷,马车里人姓…洛。”

36 现迹

宣和帝在迎亲使团进京当日准备了盛大宴会,并于第二日在朝堂上宣布一个月后瑜阳和亲北汗。日子一定,朝堂上大臣都松了一口气,自从瑜阳公主和亲北汗圣旨颁下后,宣王近半个月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再加上本就阴鹫低沉平王,大宁近日朝堂就如冬九腊月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宣王因胞妹即将和亲北汗脸色不愈倒是可以理解,而平王周身气压低沉缘由就更是颇为让人玩味了。自从数月前围场一战后,洛家名声扶摇直上,甚至比当年满门皆在时毫不逊色,平王数次求见不得其门而入传闻也闹得街知巷闻。

是以为了不触平王霉头,最近朝上大臣大多是能躲就躲,但也有例外,譬如平王妃父亲——安公郑刚则是对平王吹胡子瞪眼,脸色都快摆到圣驾面前了。

安公一门虽说承爵祖上福荫,但近些年来家中子弟颇为争气,安公郑刚胞弟更是一品封疆大吏,胞妹早就位列四妃之一,颇得圣宠。

这一门在整个公爵世家多靠祖荫过活现状下可是极出挑,当初平王为了娶到安公府嫡长女费了不少心思。再加上郑刚幼时曾是宣和帝伴读,与天家情分就更是不一样,这些年来一直富贵满门,但安公是个聪明人,安公府也一直谨守臣子本分,是以颇得宣和帝倚重。

如此强大外戚本就难求,平王居然还要染指洛家兵权。如今他一日三次朝洛府跑,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要说家门,安公府也不低于洛家,自家闺女沦为京城笑柄,一向性子耿直郑刚看这个皇子女婿那真就是横竖不对眼了。

但君臣有别,这一口气咽不下去,就只能病了,虽说不知道这病到底是真是假,但样子倒是做了个实成。太医是一个接一个被请进公府,成效倒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不,才刚过七日,宣和帝赐下赏赐就如流水一般进入了公府,平王闻讯之后更是连洛府门口都绕着走,平王妃也赶回了公府侍疾。也因为这样,洛府门前车水马龙倒是真淡了下来。

“爹,林太医说您肝火旺盛,脾胃不好,这都什么天气了,您还喝这么烈酒?”平王妃朝坐在炕上老者娇喝了几声,神情有些埋怨。

“哎,我这不是为你出气嘛!现在出又出不去,躺又躺不下,找点乐子还不成啊!”精神看起来倍儿棒安公捋了捋胡子,满脸不乐意。

“您要不是装病,哪来这么些麻烦事,陛下送来补品都快把库房给堆满了,您这病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再者王爷也是为了大位着想,他是知会过女儿,您这么一来,到让女儿难做人了。”

郑刚看着面色倨傲长女,叹了一口气:“哎,当初我以为他是个敦厚,又是当朝皇长子,你嫁过去就算不能坐拥后位,至少也能夫妻和睦,如今看来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我这还没死呢,他就把念头动到洛家小姐身上去了,真当我们安公府是面揉。”

“爹…”平王妃垂下了头,手心锦帕握得死紧,隔了半响才翘着眉道:“您也甭瞒我了,我想您这次装病是陛下意思吧?”

郑刚一愣,看向自家闺女神情有些惊愕,眼也眯了起来:“这是谁告诉你?平王爷?”

“我猜。”平王妃拂了拂额边头发,慢慢道:“陛下这么做也就是变相告诉了王爷他对您重视,逼得王爷不再或是不敢去洛府,对吧?”

郑刚朝平王妃瞥了一眼,含含糊糊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好好当你平王妃就是了,我这个做爹还能坑你不成。”

“爹,我听母亲说三妹已经到了议亲年纪了,您给她说是什么人家?家世低了可不行。”

郑刚握住酒杯手一顿,望向长女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慢慢放下杯子道:“你觉得…九王爷怎么样?”

“爹!”平王妃脸色有些惊惶,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她长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拂开膝上裙摆淡淡道:“您自有思量,九弟素有雅名,三妹嫁过去也好,只是不知道是正妃还是…”

“九王爷选妃势在必行,你三妹被陛下选中,为侧妃人选。”郑刚抿了口酒淡淡道。

平王妃有些心惊,虽说在世家当中以赵家为首,可公卿之家安公府一直独具鳌头,安公府嫡女居然只能为侧妃,那正妃人选…

看到女儿面色惊慌,安公叹了口气道:“熙柔,无论怎么样你都是安公府女儿,你放心,将来不管如何,爹定当护你周全。”

平王妃勉强挤出个笑容朝安公行了一礼:“爹,时辰不早了,平王府还需要人打理,我就先回去了。”

郑刚摆了摆手,看着大女儿迅速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看来她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这件事了。权利纠葛,就连亲生父女也只能各用心思。因着这场婚事,他势必要放弃其中一个。

公府能在大宁历百年而不衰,掌舵人真只有耿直怎么能行,只不过这样假象更利于得帝王信赖罢了。

叶韩骑着马慢慢朝洛府行去,想着昨日元硕脸上青白交加神情,眼愉悦眯了起来,这一回她要怎么谢他才成。

天下皆知,若说是比起大宁王朝,北汗更加痛恨绝对是云州洛家,这此元硕在大街上当着满京城百姓为洛家小姐让路,恐怕一旦传回北汗,他绝对不止是被北汗王训斥这么简单了。

只是,那个跟在元硕身边女子到底是谁?叶韩摸了摸下巴,神情略带不解。那个女子身上居然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觉,但又像怎么都看不清一般,正在想着,身后马蹄声已经近到了身边,叶韩眼一眯,转头朝后看去。

“叶将军,慢走…”

一队禁军迅速来到叶韩身边,叶韩看到领队人,眼中暗光一闪而过,打了个谦慢慢道:“安公公,什么事把您都给劳烦出来了?”

安四笑呵呵行了个礼:“还不是为了少帅您,眼见瑜阳公主就要嫁到北汗,陛下念着叶老将军十几年都没有入京了,这次盛会怎么着也想着和老将军聚聚,陛下给您下了口谕,让您在公主大婚前亲自把老将军给接进京来。”

叶韩面上一顿,握住缰绳手紧了一下又松开:“安公公是说由我亲自去接?”若是真要接父亲进京,只要一旨宣召绝对足矣,何必由他亲跑一趟。

安四笑眯眯接了一句:“岭南离京城可是不近,少帅,要赶在公主大婚前着实不易啊!”他朝叶韩挥马前行方向看了一眼道:“少帅不如将这些个琐事放下,现在就启程如何?”

叶韩朝近在咫尺洛府大门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意味难辨,感情还真是算准了他会来,居然在这里堵着他。

皇城里那位做事素来极重章法,让人抓不到半点痛脚,这次行事倒是有些匆忙了,这么急着把他弄出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他倒是乐意看出好戏,也许封禄还真以为那里面只是个不谙世事大家小姐!

他调转马头朝安四挑了挑眉道:“那我回府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去岭南,安公公,多谢告知了。”说完他便挥着马鞭朝叶家在京城别院行去。

安四一愣,本来以为要大费周折,怎么好像和他想不太一样,他看着叶韩已经跑远身影,弹了弹衣摆心里多了几分考量。

年俊走进书房,把房里火炉升起,温润光洁颜色一下子便红艳起来,宁渊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般,坐在地毯上看着外面天色轻咦了一声。

“年俊,清河去哪了?”

“百里公子下午赶去城门那送叶公子,今日来不了了,清河在院子里放鞭炮。”

放鞭炮?宁渊挑了挑眉,把腿盘了起来,淡淡道:“送叶韩?怎么回事?”昨日大街上青年得意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不来她面前显摆?

“说是陛下念着十几年没进京叶老将军,想在公主大婚之前让他来热闹热闹,叶公子下午就启程了。”年俊把身上披风抖了一下放在了外面木檐上,躬身朝宁渊回道。

“你也去了?”宁渊挑挑眉,眼底便带了几许笑意。

年俊点点头,想了想回禀:“小姐,前些时日安公府闹得这么大,现在叶公子又被陛下遣出了京城,我猜陛下应该是想做些什么了。”

“你说说…”头一次看到年俊说了这么多话,宁渊还真是来了些兴致。

“小姐婚事陛下一直放在心底,前些时候因为叶公子胡搅蛮缠和公主亲事让陛下挪不开手,现在陛下连平王都告诫了,我想…他应该已经为小姐选择了赐婚人选。”手握三十万铁血将士,她家小姐能嫁人只有…

“小姐,你有应对之法了?要不我们直接回云州,陛下就算是再想左右您婚事也没辙了。”

看到青年隐隐有些着急模样,宁渊温润眸子里闪过几许笑意,挥了挥手径直问:“他还说了什么?”

年俊意识到宁渊问是谁,摸了摸腰间别着铁剑有些疑惑:“叶公子让我告诉小姐跟着北汗三皇子一起来那个女子有些奇怪,让小姐您查一查。”

宁渊挑了挑眉,想起昨日在大街上看到那个女子,摸了摸下巴没有出声。

“对了,小姐,这是瑜阳公主送来请帖。”年俊拿出了一张烫金请帖摆在宁渊面前,慢慢道:“瑜阳公主一个月后和亲北汗,陛下准了她近月来能便宜行事,这场宴会在半月后举行。”

宁渊朝年俊挑了挑眉,她素来不喜这些事情,年俊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事。

“北汗三皇子和宣王也在受邀之列,长春殿管事太监亲自来洛府,说是瑜阳公主静候小姐。”

宁渊拂了拂垂到腰间黑发,指尖在毛毯上弹了弹,突然笑了起来,茶墨色眸子里甚至有些戏弄。

先是让齐王歇了入洛府心思,再是派人把叶韩调出京,这次甚至连瑜阳宴会也不放过,宣和帝这是铁了心要把她和宣王凑在一起,他到底想干什么?拉郎配?

估计也是顾及着洛家三十万将士和清河强大武力,赐婚圣旨才没有向当初一样直接颁到洛家来。

他凭什么认为她就一定会瞧得上封显,或是为什么他那么肯定封显一定会是最合适皇储人选?

“年俊,给瑜阳回个信,就说我会出席她宴会,对了…这次宴会是在哪里举办?”

“东来楼,听说是为了让北汗三皇子多了解大宁风土人情,所以把宴会设在了那里。”年俊想到请帖里提到地点,神色也有些不解。

宁渊摆了摆手,眼底倒是生出了一些兴致:“你和清河明日到长公主府走一趟,就说半个月后封皓必须要回来了。”

年俊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突然想到刚才被宁渊叉过去话题,挠了挠头道:“小姐,若是陛下颁下圣旨…”

“急什么?叶韩从岭南回来至少要大半个月,这段时间他是不会做什么。”

深夜,一辆黑如沉石马车慢悠悠从城郊驶来,兰临城是离京城最近一个城池,自来城禁一向极严。这辆马车一进入城门边便受到了守城将领陈冲注意,毕竟看那架势也不像是赶着夜路进城商人,倒是颇有些挑衅意味。

他沉吟了一下亲自朝那辆马车迎去。

片刻后,陈冲拿着一方墨盒从马车边上躬身退了下来,手毫无意识朝后挥了一下。城门被缓缓打开,他看着马车缓缓进入城内,立在原地隔了半响神都回不过来。

城门口小兵凑近他身边轻声喊了一声:“将军,进去到底是什么人啊?”

看到陈冲无动于衷,小兵只好拍了拍陈冲,哪知陈冲陡然一惊,猛地嘶哑着嗓子朝城门上副将喊道:“点…点红焰,给我备…备马。

他神情惊慌,隐隐带了几丝颤抖。

副将一惊,红焰一出动千里,古来不起战事绝对不能轻燃红焰,否则必诛九族,这兰临城焰池都已经熄了两百多年了。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

副将看到陈冲赤红双眼,打了个哆嗦不再迟疑急忙点燃了红焰。能当上一方城池大将,绝对不会简单,陈冲平日里看着和气好说话,但这么几呼几喝间,周身气息都肃然了起来。

是夜,兰临城红焰燃了一宿,等皇城里帝王收到消息时,那辆沉黑马车已经慢慢游荡在了自兰临城进京城官道上。

“莫西,离京城还有多久?”儒雅声音自马车里传来,还带了几分刚睡醒慵懒。

坐在马车上少女朝远方看了一眼,低声朝车里人回道:“先生,还有半个月路程。”

37 偶遇

宣和帝迈着四方步走在御花园里,龙纹黑绣锦袍极有规律慢慢朝两边甩着,他神情倨傲,面上挂着些许怒意,听着后面循规蹈矩一步一步跟着小碎步,皱起眉头紧了紧又重新松开。

百里正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完全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丝毫没有被前面走着帝王越来越冷神色所影响。

他跟着走了半天似是也有些乏味,居然转过头对着后面安四挤眉弄眼起来。

安四咽了口口水,头缩了缩勉强对着百里正挤出了一个笑容,还来不及摆手示意便听到前面走着帝王极冷一道哼声,心一咯噔朝百里正递了个讨饶神情便退后了几步。

我百里大人啊,不是谁都有你这种顽强抗压能力!

百里正怏怏回转头,看到站定在湖边怒视着他宣和帝,摆正了神色走上前去低头站好。

他神色精神,比起满脸愤懑帝者而言完全是个极端。

宣和帝眯着眼看了他半响,突然一脚踹了过去,这脚踹又猛又狠,若是寻常人就是有心也不敢躲,但偏偏面前站这个也不是个正常,他偏过身一吸气就躲过了这一脚。

宣和帝袖子一摆,一双龙目都斜了起来,阴森森开口:“这是谁啊!百里大人金贵很嘛!朕三请四请都不进宫,还以为你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怎么,这次又有什么事赶着来麻烦朕了?”

百里正也不恼,摸了摸胡子笑道:“这不是赶着来见陛下,要给拾掇拾掇嘛。进宫时辰就给耽误了。”

宣和帝大怒,出口便喝:“一拾掇就拾掇了三年?”说完后看百里正神色毫不尴尬,甚至还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知道磨不过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问道:“说吧,你今日进宫来干什么?三年前你家臭小子逃婚,你给他求了三年时间,这次倒好,直接就把婚事给推了。你百里家就这么不待见朕女儿?”

百里正敛下了眉角,正色道:“婉阳公主端静芳华,是询儿配不上,更何况我已经替他寻了一门亲事了。还请陛下看在两家交情上…”

安四急忙又退了两步,脸色有些扭曲。这个老大人,居然和陛下谈交情…这到底是哪个草莽江湖做法?

百里正这话说得虽是陈恳,倒也有些淡,但一下子却把宣和帝话给堵在了嗓子眼里,宣和帝眼一横,就只差对他吹胡子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