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不吃吗?”

童时誉坐在沙发上,屈起长腿,下意识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吸了两口。

“我吃过了。”他抬头看到沈君瑜捏着筷子正在夹菜,眉头一皱,又忙将手中的香烟给灭了。

察觉到他的动作,沈君瑜有些不好意思,说:“童队你抽吧,不用考虑我。”

男人淡声道:“不抽了。”

童时誉点的外卖,菜色偏辣,口味很重。而沈君瑜是地地道道的宛丘人,喜甜不喜辣,口味偏淡。

饭菜不合口味,哪怕肚子再饿,她也咽不下去。勉强吃了几口,她便搁下筷子,目光移向窗外。

落地窗外是清明澄澈的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天蓝得格外纯净,仿佛水洗过一般。

昨天雨下了一整天,今天终于放晴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天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好天气,人的心情都会跟着变好。

——

童时誉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视线从屏幕上方移开。恰好就在这个点看到了沈君瑜嘴角弯起的那抹弧度。

从他的方位看过去,他只看到一张侧脸,温婉又清秀。那抹弧度自唇角划起,顺着下颌线一路往下,一直延伸到他心里。

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未见过她这般会心笑过。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信步往餐桌方向走去,刺喇喇地在她对面坐下,“饭菜不合口味?”

是这个男人惯有的清润的嗓音,仿佛有风自雪域之巅而来。这个声音她其实并不陌生。

她扭头与他对视,实话实说:“太辣了。”

“沈小姐不吃辣?”

“嗯,宛丘人大多都不吃辣。”

童时誉歉意地说:“抱歉,我是横桑人,无辣不欢。”

“我昨晚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沈君瑜小心地试探一句。

童时誉闻言瞥她一眼,眼里饱含深意。脑海里冷不丁想起了沈君瑜昨晚的那个吻。滚烫灼热,触感柔软。

他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她清秀却略带憔悴的小脸上,“出格的事情?沈小姐指什么?”

沈君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酒品不太好,喝醉了容易发酒疯。”

童时誉心想这女人还挺有自知之明。她昨晚可不止是发酒疯,投怀送抱,附赠香吻,出格的事情可没少做呢!

男人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话来,“没有。”

听他这么说,沈君瑜暗自舒一口气,没有就好,不然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男人随性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口气更是慵懒,“冒昧问一句,初阳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固定不了晚八点更,不过一般都会更的,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11场雨

第11场雨

将沈君瑜顺利送回家。童时誉顺路去了趟队里。

安排好工作,叮嘱了手下兄弟几句,他又回到家里。

沈君瑜离开后,屋子里瞬间变得冷清了许多。明明这个女人并没有在家里待多久。可是很奇怪,他居然察觉出了过去不曾有过的空荡和寂静。

想想都觉得神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会收留女人。他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男人。

童时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他开始收拾屋子。

昨晚沈君瑜喝得烂醉如泥,半夜还吐了两次。客房惨不忍睹,留了烂摊子等他收拾。

收拾好客房,又顺便收拾了下客厅。

他在鞋柜上瞅见了沈君瑜的那把透明长柄伞。伞柄处“6号有雨”的标识分外显眼。

昨天下午她把这把伞遗留在了时差咖啡厅。他转了心思,就给拿回家了。本该今早还给她的,让她带回家去。然而他愣是没记起有这把伞。

总归是沈君瑜的伞,还是还给人家好。

想到这里他从茶几上取来正在充电的手机,拔掉充电线,调出微信,给沈君瑜发消息。

童时誉:「沈小姐,你的伞在我家里,怎么给你?」

这条消息一经发出,屏幕上方便快速跳转出一行黑体字——

「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添加为好友!」

童时誉:“…………”

咱们的童大队长真是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下不去,肺都要气炸了。这个女人可真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昨天下午刚加的微信,转头就把他给删了。枉他昨晚还收留她过夜,替她收拾烂摊子,还把衣服借给她穿。甚至不惜牺牲色相,搭上了自己的初吻。

现在看来,他为她做的这些完全是把心思喂了狗。

“牛逼呐!”童大队长愤恨地磨了磨牙。

这么一搞,他再看那把伞,真是怎么看怎么气愤。

“鬼才给你送伞!”他的怨念尤其重,转手就把那伞给扔到角落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胸口憋闷,男人的烟瘾上来了,取来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

吞云吐雾,一口接着一口。那根烟抽完,憋闷的心情这才稍稍有所好转。

不怕,他还有衣服在沈君瑜那里。他等着她来找他。

***

这天是沈葭柔的忌日,即便沈君瑜再不愿意面对父亲,她还是不得不回老宅。毕竟这一向都是沈家的大事,是需要沈家上下全员参加的。

太阳一出来,气温直线攀升。沈君瑜穿了件薄线衫,也没怎么打理自己就直接打车回了老宅。

她到的时候沈家上下基本上已经就位了。

父亲沈万钧、大伯沈万方、沈安素,就连平日里见不着几面的沈渌净也都现身了。还有一干沈家的其他亲戚。那么多人,整个正厅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沈家的一大群亲戚朋友正围在一起喝茶聊天。气氛好不活跃。

沈万方和沈万钧兄弟俩坐在一起下围棋。一个执白子,一个执黑子。棋盘上黑白棋子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棋局如火如荼。兄弟俩的棋艺不相上下,各自都在奋力地围追堵截。

围棋是沈万钧的最爱,且棋艺精湛,这在整个机关大院里都是出了名的。他酷爱下围棋,时不时就要找人切磋一下。

老早之前,那会儿沈君瑜还没和叶初阳在一起。沈家的那些亲戚还当着她的面开玩笑说等日后未来女婿上门拜访,沈万钧一定会拿围棋刁难人家的。

当时沈万钧那张冰山脸难得露出了笑容,口气无比傲娇,“赢不了我,就别想娶我女儿。”

可事实上叶初阳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沈万钧却没有找他下棋。因为他压根儿就没看上叶初阳。

沈家的两个大家长对阵,场面火热。沈渌净双手抱臂,站在一旁观看。

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人俨然是真正的君子。全程观棋,一句话都没说过。

沈安素则坐在一旁玩手机打发时间,没有参与那群亲戚的话题。

其实沈家的这几个小辈性子都比较安静,都不怎么爱说话。比起沈渌净和沈安素,沈君瑜的性格可以说是很沉闷了。平日里话都少得可怜。

管家最先看到了沈君瑜,喊了声“君瑜小姐”。

她寡淡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沈家一干亲戚听到声响,纷纷转头瞥了她两眼,目光晦暗不明。

“爸,大伯。”沈君瑜冲着主座上的两个男人开口。

“嗯。”沈万钧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面无表情。

大伯沈万方则热情一点,浅笑吟吟,“君瑜回来了啊!”

其他亲戚“君瑜”“君瑜”的叫了几声,不甚热络。过后又继续自己的话题。

这是一贯的常态,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倒是落了个清净自在。

沈君瑜在沈家没什么地位,也没几个人愿意待见她。她识趣地站在角落里。

沈安素缩在角落里玩手机,却依旧没躲过沈家那些亲戚。几个妇女硬是要拉着她说话。沈安素最烦应付这群女人,心里厌烦,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素素啊,延熙今天没陪你回来啊?”

“他工作忙。”

“延熙打理那么大一间公司,自然是忙的啦!素素还是你嫁得好,盛家家大业大,延熙还对你这么好。”

沈安素面上笑着,内心却毫无波澜。

沈君瑜觉得她这个堂妹还真是好脾气。依到她面对这些个长舌妇,绝逼是笑不出来的。连应付她都懒得应付她们。

说话间妇女们话锋一转,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落在了沈君瑜身上。

那些个妇女里为首的是沈葭柔的小姨薛晴。快五十岁的女人,保养得当,依旧风韵犹存。

这是沈葭柔的小姨。出于礼貌沈君瑜喊她一声小姨。可是对这个女人她是生不出任何好感的。

事实上她对沈家那群亲戚都没什么好感。

薛晴对着沈君瑜说:“君瑜呐,我们葭柔无福,年纪轻轻就没了。你爸爸现在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可得好好选一选,嫁个跟素素一样好的老公。那个医生好是好,可惜家底不行,而且福薄……你也看开点,别一直揪着过去不放……”

猝不及防从亲戚嘴里听到叶初阳,沈君瑜的脸色倏然一沉。

沈家这些亲戚自小就不待见她。自然也不会待见叶初阳。叶初阳工薪家庭,父母都是小职员。论家底,叶家怎么可能够得上军政世家沈家。

当初两人准备结婚的时候,沈君瑜的父亲沈万钧是坚决反对的。沈家一干亲戚也都跟看笑话一样看待这桩婚事。这桩不被祝福的婚事,只有她一个人在坚持。

事实证明不被祝福永远都不会被祝福。她最终也没能和叶初阳白头偕老。

想起叶初阳她的内心又是一阵刺痛。那么好的一个人,在面对父亲和沈家人刁难时,始终都无怨无悔,态度谦逊,泰然处之。即便叶父叶母有千般不好,叶初阳却是好的。他给过她最真挚的爱和呵护。这段感情他们俩都倾尽全力,为对方付出了很多。他没有任何错。他只是错在没斗过命运。

所以她绝不会允许有人说他的不是。

她冷冷一笑,“小姨,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薛晴:“君瑜,我可是为你好啊!咱们沈家什么家底,你挑男人可得把眼睛擦亮一点呀!”

沈君瑜音色冷淡,“我挑男人的眼光可不怎么样,这点随我妈。”

沈君瑜这话说得大声。正在下棋的沈万钧听到后瞬间重重地拍了下桌面,惊得在场的人脊背一凉。

沈万钧厉声道:“沈君瑜,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我妈她心心念念惦记了一辈子的男人,临死都没让她进沈家的家门。光就这点,就足以可见她的眼光有多差。”

“混账东西!”沈万钧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沈君瑜砸过去。

陶瓷杯在她脚边摔了个粉碎,支离破碎。很像她和沈万钧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在今天中午彻底破裂了。

她今天穿着一双露背的豆豆鞋,滚烫的茶水直接浇在她光.裸的脚背上,一阵热辣辣的灼烧感袭来。她本能地倒吸一口气。

“就不能提起我妈,一提起她你就会动怒。是被我说到痛处,心虚了吗?”此刻沈君瑜就像是一只刺猬,竖起浑身的利刺,肆意地宣泄自己的不满。

她对这个父亲失望透顶,也有无数的怨恨。

“你给我闭嘴!”沈万钧又是一只茶杯扔过去,“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除了摔东西你还会做什么?你只记得你宝贝女儿的忌日,你记得我妈的忌日吗?每年的清明、冬至你有去看过她一眼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君瑜,别说了!”沈渌净赶紧拉住沈君瑜,将她往外面带,压低嗓音对她说:“这么多人你怎么能跟他方面杠呢!”

沈万方也使劲儿拦住沈万钧,“跟自己闺女置什么气!”

“她眼里可没我这个老子!”沈万钧被气得不轻。

沈渌净将沈君瑜带出了正厅。沈安素紧随其后,手里拿了一支烫伤膏。

沈安素把烫伤膏拿给沈君瑜:“三姐,你赶紧搽搽。那茶水是我刚给二叔续上的,那么烫,当心脚肿了。”

“谢谢你素素。”沈君瑜拿过烫伤膏,脱下鞋子,脚背肿了一大片。

沈安素心疼坏了,“这么严重,三姐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不用,哪那么娇贵了。”她从小是被母亲放养的,野贯了。这么点烫伤还不至于去医院。

沈渌净靠在灯柱子旁,给自己点了根烟,淡声开口:“君瑜,你今天冲动了。”

是啊她是冲动了!因为这一连几天她的情绪都糟糕透了。沈葭柔的姨妈说了叶初阳的不是,直接点燃了她的坏情绪。以至于她把自己对父亲的怨恨和不满都通通释放出来了。

“大哥,你不知道,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在沈葭柔的忌日和父亲闹成这样,这绝非沈君瑜本意。可事到如今,她却一点都不后悔。

男人眯了眯眼,状似不经意间说了一句话:“父亲的世界我过了很多年以后才懂。”

——

这么一闹,父女俩的关系就更糟糕了。下午给沈葭柔扫墓,沈君瑜都识相地不往沈万钧跟前凑,离他远远的。

沈万钧也不给她好脸色,压根儿就不搭理她,完全当她是空气。

扫墓不过都是流于形式。沈君瑜内心毫无感觉。

一结束她就离开了。

——

从北郊墓园回到家以后,沈君瑜开始洗头洗澡,彻底地洗掉满身的疲惫。

把脏衣服通通扔进洗衣机。

在诸多衣服中,沈君瑜看到了童时誉的那件白T。

这件短袖白T款式非常简单,胸前绣有几个细小的英文字母,其他花色半点都没有。

总归是别人的衣服,用洗衣机洗不太好。她挑出来手洗。

洗干净,晾起来。

看着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她开始思考该怎么还给他了。

她准备通过微信联系童时誉。可惜翻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童时誉的微信号。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下午就已经把人家的微信给删掉了。

呵呵,她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作者有话要说:童队:好气哦,但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老婆大人的心好难捂!

哈哈哈……

改了一部分内容,看过的小可爱刷新一下哈!

☆、第12场雨

第12场雨

沈葭柔的忌日过后,沈君瑜这才想起陆臻。她给陆臻打了个电话询问酒驾事件的进展。

陆臻在电话那头告诉她:“君瑜你就放心吧,都解决好了。”

热搜持续了一周,官方出了声明,这才消停。

见事情顺利解决,沈君瑜也有放心了。

童时誉那边已经转过钱了,事情也算彻底解决了。以后也没必要再见那个男人了,多少有些安慰。

***

休假头几天一直都是糟心的。

休假的第四天,沈君瑜终于下定决心约了叶父叶母一起去给房子办理过户手续。

放弃那套房子是需要勇气的。毕竟她和叶初阳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有他们共同的回忆。都说人走茶凉。事实上人一旦走了,就连回忆似乎都会变得越来越稀薄。那套房子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