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短暂的电话, 她也没有想太多。手机被她扔到一边。从躺椅上起身去给自己泡了杯玫瑰花茶。

袅袅香气慢慢铺散开,扑鼻而来。空气都变得甘甜了。

天然的观景房,四面全是透明的玻璃。窗帘一拉开,远山青黛,堰山的一应美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透明落地窗外,雨淅淅沥沥下着,不止不休。

远处山峦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群山之间,雾气缭绕,恍若人间仙境。

堰山的景色当真是独一无二的,美到极致。

而堰山度假山庄的成功开发,则将这一美景完美地呈现到世人眼中。

沈君瑜每天的日子按部就班,上班,下班,面对形形色.色的乘客,单调琐碎,一层不变。

明明才二十七岁,本该是奋力拼搏,为了未来抛洒热血的日子。可她却已经提前“老龄化”,过上了退休生活,没有任何激情。她眼下的生活俨然就是那古井中的一潭死水,泛不起任何波澜,毫无新意可言。

每天好像都恍恍惚惚的。早起,上班,下班,睡觉……不知不觉中一天又过去了。

这次停职反而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真正静下心来过几天不一样的日子。

待在堰山度假山庄的这三天,每天看看书,品品茶,听听雨声,泡泡温泉,当真是好不惬意。

她都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辞掉工作,安心地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小半杯玫瑰花茶喝下去,困意席卷而来,毫无预兆。

沈君瑜招架不住,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

童时誉到的时候,沈君瑜已经睡着了。就那么刺喇喇地躺在躺椅上,也没盖条毯子,睡得酣熟,毫无防备。

见到她,他那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敢放下。心中压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想来他真是低估她了。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会招架不住,不知所措。却没想到她自我调节能力相当的好,都跑到堰山度假山庄来休假了。

浪江从堰山中间穿过,而堰山大桥联通南北。

堰山大桥是著名桥梁设计大师沈轻寒先生早年主持修建的。独一无二的设计风格,和悠久的历史,使其成为桥梁界的典范。

然而这座大桥却在08年遭遇特大泥石流,桥体坍塌。当时有很多桥梁专家、建筑师,以及工程师参与抢修。有一些活着离开了灾区,功勋卓著,成为时代的楷模,受到无数人赞扬。而有些人则永远地被埋在了桥下。包括沈轻寒先生本人。

政府为了纪念这些逝去的英魂,将这座大桥列为国家重点保护项目。

堰山大桥也因此吸引了世界各地游客的目光,很多人慕名前来观赏。

而华宇则是看重了堰山大桥的名气,耗费巨资修建了这座度假山庄。

堰山度假山庄依托堰山和浪江修建,依山傍水,得天独厚,是华宇重点开发的项目,耗资无数。山庄内景色怡人,设施齐全,是旅游度假的好去处。

散心,沈君瑜还真是找了个好去处。

屋子里门窗紧闭,童时誉也进不去。见她睡得那么熟,又不好敲门打扰她。

他找了张椅子,坐在屋外等她睡醒。

——

沈君瑜那一觉并未睡多久,却睡得很满足。醒来后神清气爽。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下午还得去扫墓。

沈君瑜的母亲段玉竹就埋在堰山不远处的墓园。这几天住在堰山度假山庄也是遵循了就近原则。

中午了,肚子咕咕作响。到饭点了,得去吃饭了。

她连手机都没拿,就拿了张房卡揣兜里打算去餐厅吃饭。

一开门,却发现门外坐着一个人,气定神闲,好不悠闲。

“童队,你怎么在这儿?”沈君瑜满脸都写着震惊。

“你醒啦?”男人站起来,阴影投射下来,微微一笑,“等你很久了。刚刚电话里忘记跟你说我要过来了。”

“童队找我什么事儿?”

“倒没什么事儿,在青陵开会,过来看看你。”

沈君瑜:“……”

沈君瑜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童时誉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沈君瑜:“去餐厅吃饭。”

男人耸耸肩,说得无比自然,“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吧。”

沈君瑜:“……”

——

山庄里聚集了好多家餐厅和咖啡厅。像大连锁的木槿花和时差也都有入驻。这些店风格迥异,各有各的特色。

两人随便挑了家本地餐厅,主推青陵菜。

青陵菜和宛丘菜有些像,以酸甜为主。童时誉一个横桑人,无辣不欢的主,还真吃不惯。

沈君瑜倒是吃得挺欢。

“你喜欢青陵菜?”童时誉胃口不佳,没吃一点就搁下筷子了。

沈君瑜:“我早年和我妈妈在青陵生活过好多年,熟悉这里的饮食。”

童时誉点点头,没做多想。

两人吃完中饭,沈君瑜就要动身去给母亲扫墓了。和童时誉道别:“童队,我下午还有事儿要忙,咱们就此别过吧。”

童时誉:“你要忙什么?”

沈君瑜没隐瞒,如实相告:“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要去给她扫墓。”

“你母亲葬在青陵?”

“嗯。”她点点头,“她在青陵生活了大半辈子,这座城市有她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她临终前特意嘱咐我要将她葬在青陵。”

既然是沈君瑜母亲的忌日,童时誉自然是不好打扰的。不过他不舍得就这么回去。既是她母亲的忌日,她的心情肯定是不会太好的。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他总归是不放心的。

“我送你去墓园。”怕沈君瑜拒绝,他又着急忙慌解释:“你放心我不见伯母,就在外面等你。”

沈君瑜被逗笑了,“见见又何妨,没那么多忌讳。”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男人咧嘴一笑,“好。”

两人打车去了墓园。

路过一家花店,沈君瑜买了一束百合。

“我妈妈生前最喜欢百合。”她告诉童时誉。

“你呢,你喜欢什么花?”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花,所有花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区别。我是个很不讲究的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好像什么都可以。”

好像什么都可以,也好像什么都不可以。这样的人其实最难讨好。

一路上雨不断,丝毫不见有停歇的意思。

墓园里车辆禁止进入。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墓园入口处,两人一同下车。

撑伞并排而行,携风裹雨,一身料峭清寒气息。

十一月天,天气已经转凉。下雨天,水汽厚重,又有风,寒意四袭,明显要比晴天冷上几分。

童时誉今天穿了件皮夹克,内搭白T。胸前几个简单的英文字母,很是单调。

见到他身上这件白T,沈君瑜不免想起上次他借给自己的那件T恤。她洗干净放在家里,一直没机会还给他。

“童队,你的衣服还在我家,我都洗干净了,等回宛丘就还给你。”

沈君瑜提起衣服,童时誉自然而然想起了她的那把伞。

他一直等着她把衣服还给他,他再把伞还给她。衣服不重要,横竖也不值几个钱。可他却一直都等着她来还。不过就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作祟罢了。

可惜这么久过去,对方没半点动静,还把自己的微信给删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的伞还在我家,等回去还你。”

“我的伞?”

“嗯,6号有雨。”

“怎么会在你哪里?”

“那天你走得很急,落在咖啡厅了。我就把它带回了家,打算找机会还给你。不过后面几次见面又都给忘了。”

“难怪我回咖啡厅都没找到那伞。”

“你回去找过?”

“嗯。”沈君瑜点点头,“那把伞我蛮喜欢的。”

“6号有雨,有什么寓意?”

“哪有什么寓意,一个牌子罢了。”女人歪头想了想,想起今天的日期,轻声细语:“Raining on No 6,不就是现在么?”

11月6日,雨声澜澜。

6号有雨。

沈君瑜捏着伞柄,注目着朦胧的雨雾,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大概是想让我在这一天放肆大哭一场吧。”

男人不同声色地看了女人一眼。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却作罢。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雨雾中。冷风细雨,寒意越发明显,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风轻轻卷起沈君瑜的裙角,蕾丝花边一闪而过,只捕捉到一抹耀眼的白。

不同于往年,今年母亲的忌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几人迎面撞上,猝不及防,皆是一愣。

童时誉看清来人,内心波澜起伏,可面上却平静如初,并未表现出分毫,颔首低眉,“见过沈厅。”

沈万钧并未看他,目光全在女儿身上,不怒自威。

沈君瑜用力掐了掐手心,缓慢而又艰难地开口:“爸。”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我童队十秒钟,猝不及防就和未来岳父大人见面了。哈哈哈……

我文里出现的所有有魅力的配角,很有可能就是以后文里的主角。仔细找找看,都是惊喜哦!

☆、第19场雨

第19场雨

从沈君瑜口中真切地听到那个称呼时, 童时誉本就波澜起伏的内心,越发变得汹涌澎湃了。一时间难以平复。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男人脑海中快速而准确地将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事情做了个横向筛选,筛选出重要的信息。

沈君瑜, 沈万钧, 同样姓沈。

沈君瑜有个姐姐,英年早逝。而沈家有个大小姐, 同样也早早地走了。

沈君瑜跟随母亲在青陵住了很多年。而沈万钧早年外调青陵治水。

这么多的重合点,他其实早该想到的啊!他们是父女, 沈君瑜是沈家的女儿。

他一向灵敏,凡事最在意细枝末节。可偏偏在这件事上混沌,一直以来竟然忽视了这么多重要的细节。不得不承认,是他糊涂了。

他不禁想起前两天好友余初尘说过的话:“时誉, 沈家小姐咱也没见过, 也不知道长啥样儿。不过依到当年沈家大小姐的美貌,这位二小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若是能把她收入囊中,那可就前程无忧了。”

他当时毫不犹豫就说:“师兄,还是别了吧, 那种千金小姐,咱可高攀不起。”

如今看来,沈家的这位千金小姐是沈君瑜, 他还是要努力高攀一下的。

墓园草木清寒,空荡萧条,不见人影。

几株常青的冬青和松树在风雨里瑟缩飘摇, 筛下点点雨水。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一滴一滴不断敲击着伞面,时不时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好似有人在耳旁浅浅清唱。

几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而尴尬。

沈君瑜那声“爸”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无比突兀。

沈万钧却迟迟不曾做出回应。

好在曹秘书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沈君瑜话音一落,他便恭敬地开口:“君瑜小姐。”

“曹秘书。”沈君瑜下意识拽进塑料伞柄,身体忍不住瑟缩发都,也不知是不是冷的。

沈万钧悠长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女儿身上,不曾移开。一双手负在背后,嗯了一声。

过了好半晌才移开视线,看向童时誉,眯了眯眼睛,“别来无恙啊童队!”

年轻的男人不卑不亢,腰板挺得很直,“好巧,沈厅。”

“不巧。”沈万钧眼神犀利,暗藏深意,“童队认识小女?”

童时誉刚想开口回答,却被沈君瑜抢了先,“爸,童队是我朋友。”

“对,我和君瑜是朋友。”童时誉微眯着一双桃花眼,语气波澜不惊。

沈万钧勾了勾唇,意有所指,“看来我还是低估童队了。”

童时誉:“沈厅言重了。”

两个男人之间,你来我往,暗涌横生。

沈君瑜又不是傻子,哪会觉察不出呢。

不过她眼下心思可不在这上面。母亲的忌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母亲的宁静。

女人视线调转,看向母亲的墓碑。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的雏菊。雨水湿哒哒地落在上面,雏菊的花瓣越发水灵。

墓碑上方的女人眉眼带笑,表情温柔,一如当年。

沈君瑜的段玉竹青陵人,江南水乡养育出来的女儿,清丽脱俗,温婉大气。

沈君瑜慢腾腾地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父亲,音色寡淡:“这么多年,您终于舍得来看看妈妈了。是妈妈给你托梦了吗?”

沈万钧:“……”

此刻女人俨然就是一只浑身竖起利刺的刺猬,充满了敌意和戒备。而这些犀利冷硬的话语就是她攻击对方的武器。

“君瑜小姐,沈厅他……”

曹秘书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已经被沈万钧厉声打断:“老曹!”

沈万钧语重心长地说:“君瑜,是我有愧你妈妈。”

沈君瑜在心底冷笑。他何止是有愧于母亲。他这辈子亏欠母亲的,下辈子恐怕都还不清。如果当年要不是母亲献计,解决了水患,他沈万钧怎么可能升得那么快?

沈君瑜冷声道:“你确实有愧于我妈妈,但是你还不清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当年如果没有我妈妈,你万万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沈万钧闻言,脸色骤然大变。

“君瑜,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不会跟你计较。”他音色沙哑浑厚,天生带着一股威慑力。

在官场浸染多年的人,举手投足都自带那么一种强势,颐指气使。说话也不容人反驳。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能例外。

而这恰恰是沈君瑜最讨厌父亲的地方。

如果今天不是母亲的忌日,沈君瑜这般和他说话,只怕早就被父亲收拾了。

可她不在乎。她对于父亲的怨恨来源已久,心结打不开,并非一朝一夕可改。

“爸你走吧,我想我妈应该也不太想见到你。”

沈万钧表情阴郁,咬了咬牙,“好,我走。”

身后旋即又传来沈君瑜沉冷的嗓音,毫无温度,“把花拿走,我妈生前最讨厌的就是雏菊。”

“君瑜小姐,沈厅他不是故意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