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趴在桌上,没想到此刻两手又僵又麻,刚刚直起身子来,后背有什么东西缓缓滑落下去,她忙用手托住,凑到眼前一看——是一件玄色的披风,看着到很是眼熟。

盯着它约摸出了半刻神,陶木晴方慢慢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来,想是自己实在睡得糊涂了,连步云霄几时走的都没发觉,说好还要还酒坛,如此景象倒是麻烦了他。

这谢是一定要去道的,陶木晴快速将披风叠好,欲备过去还与他。

才踏出门时,风就从她单薄的衣衫上扫过,冷得她抱臂搓了搓,又懒得再回房,便就这般沿着回廊往东厢房走。

想昨晚定是起了很大的风,一路都是枯枝败叶,有些零散的铺在台

阶上,踩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走完这十几级的石阶,不过才抬起头,正瞧见对面站着的那个人,一手横于胸前,一手负在背后,脚蹬黑缎长靴,剑眉倒竖,双目似电,像是等了她许久一样。

不像初时那么震惊,陶木晴只眸中一沉,不明所以地皱眉打量他,开口时带了些疑惑:“宿……宿前辈?”辰时一过,他不去找宿兮反来找她,必是有什么话要说。

宿岳连头也不曾点一下,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得陶木晴一丈半距离处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她:“陶姑娘?老夫听叶总管提及过你,你是蜀中的人?”

虽不知他此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陶木晴亦无法揣度清楚,迟疑半晌后,应下:

“我是。”

宿岳颔了颔首,表情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憎恶,只捋了捋胡,淡淡道:“兮儿说……你拜入了桃花门下?”

她只能又点头:“是。”

宿岳倒未对此说出别的什么话,反而耐下性子劝她:“我知晓现下说别的无用,但你须知成亲可不是一件小事,你们两个如今不过是年少轻狂,凭着一时的轻狂如何能作长远打算?”

陶木晴认真地摇头看他:“我知道这不是小事,且我们都想得很清楚,至于长远之事……前辈亦不能预知未来,我们自然也可以往好处去斟酌。”

宿岳捻须想了想,又扬眉道:“兮儿他腿上有疾,并非如此,体内还有剧毒缠身,你当真也不介意?”

“我见过他腿上的模样,也知晓他的毒。”陶木晴回答得甚是坦然,“到底介意不介意……前辈是过来人,待一个人好,可否定要在意他是不是有疾,这个我想前辈比我更为明白。”

“你这个毛黄丫头……”宿岳咬咬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这么愿意把自个儿一生幸福托付给他?”

听到这里,陶木晴越发觉得不悦,闷闷顶了他一句:“难道前辈就是这般瞧不上自己的儿子么?”

“哼,我自然不是瞧不起他。”宿岳背过身,背影只看得见他低了一下头,似乎还有一声浅浅的叹息。

“你若也是为了他好,就少让他参与这些江湖上的事端……我想你也不傻,他有几天活日,你自己掂量掂量罢。”

“前辈,我可以去求我师父。”陶木晴抢一步说话,“他毒功极好,这种毒决计不在话下!”

“你师父?哼。”宿岳忽然冷笑出声,“他肯不肯治,难道是你说的了的?”

这话倒是不错,师父一向自恃清高,偶尔门中弟子误中奇

毒,便是他能解的,也会袖手旁观任由其自生自灭。如今换做是素未谋面,自己又没能寻到毒珠给他,加上……加上那些无端闹事的别派人士,多半也是因她而起。这么一想,恼人的是是非非又涌上来了。

陶木晴自知无话可说,沉默了许久,低低道:

“或许……或许我试一试,看可不可以解这个毒……”刚道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你?”宿岳明显觉得她这话是在说笑,转头过来,凝视她少顷,忽然出声道,“你既是有这个胆子拿他试一试,那我且先试一试你的功夫如何!”

陶木晴瞬间一怔,未及多做反应。就见宿岳右掌一偏,眼神里尽带凌厉之色,那臂弯所示的方向显然是朝她腰上袭去的。陶木晴当机立断往后一仰,直接后空翻就地一滚迅速与他保持距离。

她以往只晓得宿兮的爹爹乃是经商之人,不想这功夫竟也不差!单看这套掌法,即便是瞧得出许久没练带了几分生疏,可力道与套路上着实不容小觑。

不敢摸鞭子,更不敢掏暗器,陶木晴顿犯了难,眼见宿岳越逼越近,她只能步步后退。

几招下来,宿岳自然看出她脚上轻功不错,可不知为何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灵活,倒略有些迟钝好像是受过什么伤。

他挑挑眉,从容的又伸展双袍出来,贯注真力,那衣摆被气流抖得直响。陶木晴冷静下来,凝神观察他一招一式,这有条不紊的打法很是老套,像极了幼年时见村长走的那刀法,看来是那时候的招数。

她轻飘飘后退一步,手腕一翻,忽然擒住宿岳手肘,施力有三分,骤然封了他关节的两处穴位,宿岳确没料到她会出这一手,挥了另外那空着的掌扬起劈来。陶木晴哪里敢多停留,赶紧弯身避开。

这么急匆匆的闪躲,宿岳倒是明白了,原来她内功不济。寻得这个机会,他聚气一提,但因恐陶木晴招架不住,只用了三层功力,抬起掌心隔空朝她那方向一推。平地里立即就起了一阵风波。

陶木晴吃惊不已,慌忙不住往后退,哪想背触及石墙,竟再无路可走。她愣愣见着宿岳迫近,慌乱里本能抬手护住头。

……

电光火石一瞬,余光好似看见有什么人影闪过,不等她睁眼去看,已觉得另有一股气流挡在面前,生生截住宿岳的掌风。

急促的风自她耳畔掠过,空气里隐隐含着淡淡的墨香……

心中一怔,陶木晴蓦地放下遮挡视线的手,入目的便是那个依旧儒雅温煦又能令人莫名安心下来的背影

。阳光之下,正见得他父子二人,两掌相向,四目相对,一双含怒,一双带笑。

耳鬓的青丝被气流带得飘飞不定,不多时才缓缓停息下来。

宿岳喘了喘气,抽手回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昨日不是与你说过,不易再动真气了么!?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作者有话要说:55555

先生……我愈发觉得小步党的势力开始庞大起来了……介个!……

从今天起,我宣布转向先生党,小步乃孤军奋战去吧!

【小步这厮最近越来越萌了,萌的我一脸血啊,肿么办!男主不可动摇!CP不可逆,小步,乃……

话说,这一集里,萧师叔有神秘出场哟~哇咔咔,(还有人记得那在苍穹旋涡里面打扫清洁的萧师叔么。泪崩……

估计再有一章,师父就要出场了!棒打鸳鸯的主线剧情还在继续进行中

【武侠悬疑君死的早,请无视他们……囧rz

出来为先生说几句:

其实先生也很好啊,自己身体已经这样了,最后的时候为了让小陶开心一点,不惜那么大耗体力,

不能因为拿棒子的是他爹就歧视人家啊……

自古百行孝为先,先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啊啊啊啊啊——

【不要让我有黑小步的冲动……orz】

PS:年末了,到时候会很忙,现在还能保持日更,到时候估计就隔日更了。

最晚寒假前几天会贴结局。

具体停更时间偶会通知滴,不要抛弃偶呀XDDDDD

☆、【谋事在人】

将抖得几乎快受不住的手不着痕迹地隐藏在袖下,宿兮仍旧只是淡淡地朝他笑道:

“她不会内功,爹爹这样做岂非是太强人所难了?”

宿岳撤了掌,抬眼瞧着陶木晴,面无表情地又是一声冷哼。一句话没说,扬手背在身后,转身便大步离去。

待得见宿岳走远,他才略有尴尬地慢慢转头,面向陶木晴,涩然一笑道:“抱歉,我爹他……他有没有说些过分的话?”

回想起方才宿岳的言语,陶木晴刚要启唇,望见他日渐苍白的脸,终究没有道出口,只是歪头微微含笑:“我们就是谈了些武功招式,瞧你这紧张的模样……你自己爹,还怕她吃了我不成么?”

“木晴。”他自然不会傻到相信这些话,宿兮轻轻伸手拉住她,眉宇间带着明显的担忧,“我是不是,他让你为难了?”

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慢慢水雾迷离,尽量稳住心绪一字一句道:“你这是后悔了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宿兮手上顿时一紧,抬袖替她拭去泪水,叹道,“我只是觉得有愧于你,若我真不能长久伴你左右,你让我在地下……”

“呸呸呸。”陶木晴上前就把他嘴巴捂住,含泪瞪着他道,“还嫌我气得不够多吗?你打算气死我陪你是不是?”

宿兮无言笑着摇头,良久拿开她的手,才道:“年后我会去师父那里,想法子治好这病。你就等我三个月,好不好?”

陶木晴微怔,从没听说过他师父还这么神通广大:

“你此话当真?你师父他,靠不靠得住?”

“应当是没问题的。”怕她多心,宿兮又漫不经意地道,“他此回从西夏那边过来,说是习得一种疗毒的新法子,师父行事向来谨慎,不会胡乱就应下。”

“新学的?”陶木晴很生狐疑地皱了皱眉,“那他会不会手生?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别多担心了。”宿兮失笑,食指在她脸颊边划过,“总比等死的要强啊。何况,我也不能负了你……”

陶木晴轻轻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不禁又加重了几分,本是该为他高兴的,自己却仍心事重重。

一切,等过了年就好了。她这么想。

晌午用过饭,朔百香因得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故而早早离了庄子,其余人皆回房中午睡。宿岳的到来无疑是在其间平添了僵硬的气氛。宿兮身子本就愈见消瘦起来,也比往日渴睡了许多,陶木晴自厨房里做了些清粥给他,亦坐在床前陪他说话,故而一

下午就如此消耗过去。

苏七与宿岳不熟,别的人又没什么兴趣,步云霄似乎也对她爱理不理,一行人由她落得个没意思。至于那燕生,成日里无论她打哪儿走都要跟着,早便烦的透顶,难得现下能有个机会自己一个人在庄园中逛游,当然不愿要石胜陪着煞风景。

来听风谷已经有三日了,头一天晚上朔百香倒是照顾她的情绪,只说接管凌风岛之事将仔细考虑后再做定夺。本想借着已故哥哥的关系让她替自己分些忧,不想第二日饭后她就挑明了立场。

她只是想不通,守着这么一个徒有虚名的山庄到底有什么乐趣,如今她爹爹过世,凌风岛可谓是乱成一团,下面的些个长老都盘算着四分巫山一带的几个舵。

她年纪尚小,又是个女子,功夫也不见有多厉害,此时说话当然没甚分量,朔百香虽不过问江湖之事许久,可在武林中很有些名头,用她来压一压底下的人自不在话下。

但现在……

苏七烦恨地胡乱扯着手里的树枝。

一旦有人叛变,最先被杀的那个必定就是她了。门下多少人早看她不顺眼,她当然知晓,为今之计只有逃……可放弃这祖上传了上百年的基业,教她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至僻静的一处,苏七叹气出声,抬眼见面前景色陌生,又害怕自己将迷了路,于是转身要走。

哪知正在这时,猛地有人拍上她的肩膀。苏七吓了一跳,转身回头,顿时又是一骇。背后不知几时站了个人,身材高大挡了一半的阳光,等看上来者的脸时,她惊愕万分,伸手掩住嘴,几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爹、爹?!”随即又赶紧低头去看他的脚。

日光下,西沉的夕阳正斜斜照过来,苏岛主身下如寻常人一般踏着一截黑影,并无甚怪异之处。她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顺气,想来既是有影子,那定不会是鬼了。

苏岛主此时穿的是听风谷下人的服饰,头上戴了顶旧灰的帽子,面容在阴影下,乍一看也看不出他模样来。就这般瞧着虽说身形是较以前瘦了点,脸上亦多了道长长的疤痕,可精神头依旧好,不像是受过大病之人。

苏七欣喜之余难免起了伤感,不觉泪如雨下,抓着他胳膊泣不成声:“爹,当真是你么?”

“嘘,此事不可宣扬!”苏岛主警惕地探头往四周看了看,方朝她略略颔首。

即便是不明这来龙去脉,苏七从他脸上看出这情形不简单之处来,加之又看他死而

复生,喜悦胜过忧虑,当即听话地点点头,抹去脸上的泪花。

待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苏岛主这才侧身看着她,伸手抚摸她脑袋感慨道:“有些日子未见了,不知你可否过得好?”

“爹……”听得他问来,苏七终忍耐不住,一把抱住他,涕泪道:

“你到底是去了哪里?自你过世的消息在门下传开之后,那些平日里偷偷摸摸的混账如今全都堂而皇之地张罗着要分咱们岛的事儿,我简直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还有你最中意的那个傅长老,原来也是个心怀不轨的老滑头,带头闹事的就是他,你可知……”

“这些事,等我日后回去了再慢慢处理。”约摸是听得有些不耐烦,苏岛主出言打断她,继而慢慢将苏七从怀里推开,又转头小心地望着别处。

见他这样子,似乎是在躲避什么。想来要匿藏在听风谷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经历此事后,苏七自沉下心来,决计不会再多管闲事。她强止住自己的抽噎,在才好奇地问道:

“对了爹,你怎么没……那日在黑鹰城中,你同方盟主不是都被毒针刺入心脉了么?我还亲自去探过你的脉搏,下葬之时亦是我彻夜守着看着的,怎会……怎会如此?”得知苏岛主被歹人毒死之时,她悲愤交加,脑中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又找了不笑大师,千叶师太,还有神医长须老头来替他看过,都说是呼吸衰竭,已无心跳。

那……那眼前的她的爹又是怎么回事?

苏岛主瞧出她的狐疑,慢慢解释道:

“眼下情况紧急,我不能详细与你说明。在黑鹰城死的那个并非是我本人,而你所守灵,下葬的那个人自然也不是我。”

她脱口就问:“那是谁?”

“一个不想干的人。”

苏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方盟主呢?他可是也相安无事?”

苏岛主看似不欲谈起这个事情,只淡淡道:“方坤他生死如何我倒不清楚。闺女,你爹如今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苏七想也不想就爽快应下:“爹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有帮与不帮一说?”

“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猜到苏七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苏岛主从怀中摸出一小包药粉来递给她,甚为严肃道,“我现在的身份没法潜入厨房中,你把这个东西撒到膳食的汤菜里,记住,你自己也要吃。”

刚接过手来,苏七听得他后半句话就讶然出声:“连我自己也要吃?”

“这是何物?”

“剧毒的毒药。”<

br>“什么?”她愣住,“那我岂不是会……”

“莫急。”苏岛主安抚她,语气里颇为肯定道,“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收好它,为避免引人怀疑,为父就先走了。”

“爹!”苏七赶紧叫住他,“日后我怎么找你?”

苏岛主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微一沉吟,道:“待腊月三十之时,在听风谷后门处等我即可。”

仙人轩果真是琴天城里最上等的丝绸绣坊,不必陶木晴多费口舌解释,那坊主就挑了一个绣女帮她勾修了些针脚。

只用了一盏茶时间,便将她原本那粗糙的秀活儿一下子精致生动起来,黑白镶嵌间几丝金线夹杂其中,一只颇有神韵的白鹤立于池边展翅,将这青衫衬得格外清雅。

“好漂亮的绣工。”陶木晴摊开衣裳来左右看了,甚是满意。

绣坊的坊主倒也大方,抿嘴笑道:“姑娘哪里的话,我们不过就是改了几个针法。倒是头回见得有人在衣衫上秀白鹤的,姑娘这想法很有些新奇呢。”

闻得如此的赞扬,陶木晴转头看着她:“好看么?”

“自是好看了。这衫子又素雅又干净,便是个寻常人穿了也将显得气度不凡……莫非是姑娘要送给心上人的?”

“不是送的,是人补的。……不过好看就好。”并未正面回答她,但这话她听着心里倒舒服得很。陶木晴满意非常地叠好衣袍抱在怀里,摸了碎银子放在那桌上。

“姑娘慢走。”

出了绣坊,外面的阳光温暖异常,甚至还有些刺眼,陶木晴抬手遮了遮,垂下头欲备去牵一旁拴着的马。绣坊的邻侧是一家医馆,来时并没太注意,竟不料现下排起了一条长龙,直直沿着街到街口的地方,连马车都得绕道而行。

陶木晴一面寻地方想要穿过去,一面却细细打量那些人的脸色来。

一路望去,无一不是蜡黄如纸,手捂腹部,干呕不止的,还有些个人是被朋友亲属扶着搀着才勉强立起来。这可是稀奇了,总不会是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全城的人都染上同一种病了罢?

心下起疑,她随意找了近处一个男子问道:

“这位小哥,敢问你得的是什么病?”

那小个子男人脾气似乎不好,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咬牙道:“废话,我若是知晓我得了什么病,还来这里看什么大夫?”

“……”想来他这话也不错,倒是自己问的不好了。陶木晴轻咳了一声,又笑着问道:

“那你是几时得了这个病的?”

“不过今早巳时初刻,才从家外买了些茶点回来,刚一坐下就腹痛不止。”说着他就觉得心有余悸,似乎又有要疼的迹象,赶忙蹲□去。

陶木晴话没问完,也随着他蹲着:“腹痛是么?你早间吃过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