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她说出这些,陶木晴不禁大为震惊,这些事情便是她的同门师姐都不知晓,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没等她发话,朔百香就先用手指叩了叩桌角,那被杯子压着的是一大叠上百两的银票。

“这里的不过是小钱,你可先拿去缓解粮食上的问题。

往后有我同宿老先生相助,荒石村的村民再不会食不饱,穿不暖,饿死街头。也再不会有人同你爹娘一样,打小喂毒把自家女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只为了去近处的一个门派里头混口饭吃……”

“你……”陶木晴狠狠的咬了咬牙,盯着桌上的那堆白的刺目的银票,这一刻竟有一种被人踏在脚下踩蹂躏的耻辱,她强将涌至喉中的腥甜咽下去,哽声道:

“若我要说不呢?”

大约也猜到她性子倔强,用钱财想来是迫得太紧,朔百香眉头皱起,冷静又肃然对她道:

“别逼我……我这是为了你好。”

“也是为了宿兮好……否则,将来你们二人都会后悔的。”

陶木晴冷笑道:“我要是不接受呢?”

“你必定会接受的。”

她说得何其肯定,一字一句都像是剑刃刻在她心口上。

“因为你师父,就是当年下毒害得兮儿腿脚残废的那个人,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当真不会内疚么?”

突然间传来极轻极轻的短促抽气声,陶木晴怔怔的僵在了当场,她正看见宿兮站在门边,面色苍白,嘴唇微颤,眸中神色浑浊不清,只是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瞬静止下来,甚至连该有的色彩都化作了灰黑,仿佛有什么,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一般……

发觉她眼神的不对,朔百香这才回过头,也看见了宿兮。

滴漏的声音清晰得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陶木

晴根本不敢直视去他,那样陌生的目光……是以往自他干净柔和的脸上,从来没见过的,冰冷复杂得让她觉得眼中酸楚疼痛,氤氲间蒙了一层云烟。

无法继续想下去,她索性猛地一搓身,脚踩上窗,纵身跃出屋子,迎面来的暖阳洒了她一脸的温意,可心和血却是早已凉透了。

没有勇气回头,亦无勇气开口,剩下的都是无边的恐惧和无边的酸涩与难受,她用尽全力往外跑,想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如此,所有的……都与她毫无干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生,你好过分……

这就是传说中棒打团组队的原因之一。

木晴的出生先小小的给一个交代,其实还是很普通的一个姑娘,家里很贫穷。

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故事向来也只有在小说里面才YY一下。何况这是古言,咱们就不要考据那些痛苦滴事情啦。

想给小陶一个幸福的人生,不过看来似乎又沉重了一些。

最近几部小说的女主似乎都活得有些累了……

下次写个欢快一点的好了。

先生的反应有些让人唏嘘啊

希望往后能好好加油,乃不能辜负了小陶啊……

下集预告:……师父,我求你了= =,你快粗来吧……汗汗汗。

☆、【世态炎凉】

竹青的窗帷随残留的余风微动。

落日如金,灿烂的阳光透过缝隙落至窗前,柔绵温软,颜色分明,洒了他半身的胭脂琼瑶。

朔百香沉默地看着他,转目看向远处蔚蓝的苍穹,淡淡问道:

“你不追上去么?”

宿兮一手扶着轮椅,垂眸摇了摇头:“你方才的话,可是真的?”

“我极少拿这种事情与人开玩笑。”朔百香慢慢走到他跟前,嗟叹出口,“瞒你这么久,便是不想让你心怀有仇。记得你小时毒发曾说,定有日会手刃那下毒之人,时隔那么多年,你也长大成人了,有些事,想必你看得比我坦然明白。

这件事我本以为便能如此过去……若非是她出现,我也不会……”

“嗯。”宿兮低低一声打断,示意她不必说下去,自己却再无后文。

见他这副模样,朔百香皱着眉,拍在他肩上:“你……会恨她吗?”

宿兮闭上眼,侧过脸,轻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

他此刻,甚至已经不愿再去细想这件事。十年前,桃花门,毒发,刺骨的痛意,还有……陶木晴……

头疼的厉害,他伸手摁了摁眉心。靠在轮椅上一言不发。

朔百香低头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但实在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这样注定会有伤痕的感情,本就应该早早了断为好,她只是想让陶木晴知晓其中厉害知难而退,亦不会料到能有什么样的结局。

或许有时是她揣测得太过简单了些。

毕竟她已许久许久,未涉足这红尘里的繁琐俗世……

待朔百香离开的时候,宿兮仍旧静静在原地,吹在脸上的风,清晰得有些阴寒,紧紧握成拳的右手,缓缓松开,自那掌心之中,一枚青玉坠子脱落而出,砰一声摔在地上……

沿着游廊一路往前跑,穿过花厅,其间不少下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陶木晴心里却通明得很,大门……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她总算清楚为何他的父亲,他的师姐,乃至他的管家都对她那般有微词,原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啊……

他可以接受她一钱不值的家世,可以接受她被武林唾骂的邪教门派,也可以接受她半吊子上不了台面的武功,可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即使他能接受,即使他毫不介意,但她自己呢?她曾在心底里将那个下毒的人骂过千次万次,也曾看着他毒发时那生不如死的模样。

是谁都好,是谁都可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那个人……

为什么她会是他的徒弟啊……

眼底里的泪水在奔跑中消散在风里,世界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干净逼真。

猛地,只觉臂膀被人擒住,她一惊脚上不稳

,摇摇晃晃就要往后面倒,背脊却切实贴上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木晴?”

那人的嗓音带着些嘶哑,很沉很低,似乎还有些不解和惊讶。

陶木晴喘了口气,这才回过头,步云霄自她背后搂着她,见她转头过来,这才皱着眉放开。

陶木晴匆忙胡乱抹了抹脸,勉强笑起来,问他道:“你找我……有事?”

分明将她微红的眼圈看在眼里,步云霄已猜到些因果,只静静问她:“你又哭了?是他么?”

“不是他……”陶木晴垂下眼睫,温和笑道,“是我……”

“你?”他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蹙眉,“你有什么错?”

“是我太过强求了。”陶木晴后退一步,背过手,叹道。“那些人说得都对,我既是身为邪派,就该做些邪派该做的事情,这样纠缠……算什么。”

步云霄上前拉住她,语气里微有些怒意:“他瞧不起你么?”

“不是。”陶木晴轻轻挣脱开,不想再提起,“你不是我,你也不是他,我们的事,你不会懂的。”

“你不说我自然不会懂。”他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眸中染了些许苦涩,就那么望着她,“我……我想帮你。”

“好,那我问你。”陶木晴抬起头,定定看他,“若是你爹害得你喜欢的那个人腿脚残废,一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且日日受着五毒噬心的痛苦,那你觉得,你还有勇气说能给她幸福么?”

步云霄愣了愣,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般表情,更加让她难受了好几分,陶木晴摇了摇头:“你看,连你也说不明白,你能怎么帮我?”

这一刻,她脸上仍旧带着笑,步云霄没有哪个时候有现在这样,看她笑得这样的酸楚,那表情像是绝望,又像是自暴自弃……

她的话的确不错,他不是宿兮,他不会明白他心里的感受。

毕竟,腿上落下残疾的不是他,忍受毒苦也不是他。

偶尔他亦经常在想,若他和宿兮换一换……若那个腿伤的人,是他,是不是一切……都会有不同了呢?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他开口轻声问。

“暂时还不清楚。”陶木晴平静下来,想了想,“大概我会回蜀中师门吧……这次师父交代的任务也没有完成,不晓得会不会受罚。”

步云霄点点头:“我陪你。”

“不用了。”陶木晴再次往后挪了一边,朝他摆手,“我师父不喜见到外人,况且你也有自己的事,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她说罢就欲绕过他往大门处走。

“等一下。”步云霄轻扣上她手腕,认真道:“眼下你还不能出去。”

祠堂里光线暗淡,两旁的灯烛一直亮着,偶有微风经过,屋内闪动不定。正中案台上只摆了一个牌位

,朔百香负手静站在堂下,双目无神地看着那块已有些年岁的灵位,眸子里点点映着光,随着摇晃的灯烛忽闪忽灭。

“谷主!”

底下有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又因畏她威严,只得在门口跪下。

朔百香并没转过身,“什么事?”

那人脸上犯难,迟疑了少顷,道:“山庄外不知怎的,竟来了一大帮人,说是要谷主把桃花门的那什么掌门交出来,不然就要一把火烧了咱们庄子。”

“笑话。”朔百香甩袖不悦道,“他找桃花门的掌门,干我听风谷什么事儿?!”

“这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了。”

不愿在祠堂里太过动气,朔百香微微皱了一下眉,沉下语气问:“来了多少人?”

“人数不少。琴天城里的几个小帮派带了许多人,还有朱雀帮和狂风水寨的一些长老护法也都来了。”

朔百香抿唇思忖了片刻,果断道:“挑几个人功夫过得去的和我一起去,别的人不要惊动。”

“是。”

朔百香折回房中自取了骨节鞭和一把长剑,出门时已有三人在屋外候着。她略一颔首,便径直朝山庄门处行去。

人尚未走近,就隐隐听得一片嘈杂的声音,这其中还不乏有刀剑相碰的动响,她眉头愈发皱深,握着剑的手亦收紧了几分。这般情景,倒让她无端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事情来。

过了那么久的安稳日子,也总有些人看不过眼了罢。

听风谷正门乃是用上等大理石砌成的,初落成之时何等气派,乃与当今大宋最为奢华的山庄平分秋色,不想此次前来的人竟多到连这石门也无法堵住,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无一不是提刀拿剑的江湖行客,那为首是狂风水寨的某护法,脸上一道刀疤,抖抖手里的三尺霸刀就朝前面迈了一步。

“听风谷的谷主何在?我们要见听风谷的谷主,叫她出来!”

离得门口不远之处,一方大石花坛后,宿兮被燕生缓缓推着出来,手上一把青玉镶银折扇不徐不疾地摇着,面容上却是丝毫没有什么表情。

他淡淡合拢扇子,抬眸瞧着那人:“这位大侠稍安勿躁,谷主一时有事,现下恐不能及时赶来。”

“有事?”旁边一个微胖的大汉扬刀干笑了几声,“别是急着去把人送走吧?”

燕生不爽地出声反驳他:“你们到底作甚么来的?方才不都说清楚了,这里没那个什么掌门,识相的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去!你个小毛娃子懂什么!?”

那人厉声喝道:“桃花门门主乃是杀害盟主,灭了沈家一家,又害得多少江湖同道惨死的罪魁祸首,桃花门门人亦是人人得而诛之!她窝藏那掌门,说不准也是和他一伙儿的,咱们决计不会让你们这等

贼子阴谋得逞!”

“飞星刀赵兄,好重的口气啊!”朔百香疾步从一侧走至花坛前,一手持剑背在身后,眸中含了几丝的冷意,凌厉地扫了扫一干人等,慢慢道:

“不知我朔百香几时得罪诸位了,需要如此大动干戈,是要前来剿我听风谷不成么?”

方才的刀疤客冷冷一声哼出口,横刀在她面前:“你也不必多拐弯抹角,我们早便得知那桃花门掌门就在你庄上,莫想再作抵赖,速速交他出来……如若不然,我们便将杀进去!”

又是这番话。

朔百香眉头动了一动,偏头看向宿兮,后者亦也朝她望过来。

既是能煽动这么多人前来闹事,这传言必定有些可信之处。

如今正值方盟主过世,武林盟主一位空置,当然诱惑了不少人。不知又是何人传出桃花门乃主谋的消息,或许只想随意找个借口,又或许是刻意嫁祸。但不可否认,要有人亲手诛杀那掌门,武林盟主的位置,想来就更有些胜算了。

桃花门,又是桃花门……

宿兮捏紧了手里的扇子,脑中蓦地浮起那个人的身影来。这件事无疑是牵连到她的,方才的不辞而别,亦不知她现下在哪处,此刻混乱不堪,保不准会有人认识她……她会不会有事?

想起那时她脸上的表情,禁不住心中一紧,思绪繁杂凌乱,那抑郁难受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朔百香对这几句颇为挑衅的话半点动容也无,只踏前一步,盯着那赵姓某人冷淡道:

“赵兄既然如此有把握人在我这里,那冒昧问一句,赵兄是从何得知的呢?”

不等他说话,后面就有人抢先一步道:

“世人皆知,桃花门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毒门,素来以阴险狡诈的毒功取胜。近日里,琴天城中忽有大片百姓无缘中毒,面色蜡黄,上吐下泻,叫苦不迭。又有人曾见城内有一黑衣男子夜间神出鬼没,还堂而皇之进了你的庄子……如此证据,容不得我等不怀疑!”

“难不成,朔谷主连这也要狡辩吗!”

“琴天城内的疫病一事我却有耳闻。”朔百香波澜不惊地回他道,“不过不巧,那日我庄中也有许多下人不慎中毒,时至今日都有几人卧病在床。想来我不至于连自家人的性命也毒害,几位若是不信,我倒可以带几位前去看上一看。”

“至于你说的黑衣男子……”朔百香冷声道,“我府中守卫森严,从不闻有什么黑衣人进出。几位无凭无据,就不要在此血口喷人。”

“哼,谷主一面之词,如何令我众人信服?”

朔百香料到他来者不善,“那你待如何?”

那人自然而然道:“还能如何?当然是进去搜查一番了!”

“放肆——”

朔百香话音刚落,却不

想听到一阵喊叫之声从右旁花园方向传来,她转头看过去,见得数十个青衣剑客一路追杀两人过来,那前面跑着的,正是步云霄和陶木晴二人。

她心底一惊,没料到陶木晴此刻还未离开,能出这样状况,想来是她身份泄露,这帮人来势汹汹,只怕不好解释。

青衣皆是玄溟鬼域门下弟子,剑法招招逼着陶木晴,步云霄持剑将她护在身后,一面挡住空中射来的飞剑,一面又抽身应战。

从他们所摆阵型不难看出是故意想将他二人引到这边来,虽是心知肚明,但苦于人数太多,他实在应对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