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双目,直到眼睛已适应了黑暗,他方小心翼翼地移至门边,推了门出去。

外面的空气自比屋中冷许多,已有一个丫头见状拿了披风披在他肩上。

走了几步,寻到自己的房间,宿兮才踏进门内,就听得外面哗啦啦落下一个人。

他也懒得点灯,自会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问:

“怎么?”

外面那人跪□,答道:“公子要属下查清的几件事,目前已有些眉目。”

“嗯,你说。”

他方道:“属下问过蜀中一带的朋友,却有人看见陶姑娘在姑苏同一个黑衣少年在一起,大约便是步少侠。”

“哦……是么?”他语气淡淡的。

“是。”

“且据属下所知,荒石村的村长在不久前已将陶姑娘赶出村子……在那之后她才前往姑苏的。”

宿兮睁开眼,眉峰微蹙,“因何事要赶她走?”

“……好像是步少侠与村长起了争执,荒石村地处偏僻,里头的人口风甚紧,具体的属下也无从知晓。”

“步云霄他人现下在何处?”

“似乎是北上往汴梁方向去了。现在应当是在衡州一带。”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倦倦地摆了摆手。闻得又一急促风声掠过,眼前仍是深黑如墨,深沉如渊。

扶着轮椅的手,不知何时已狠握成了拳,他牙关咬得死紧,终于低声怒道:

“步云霄!”

宿家在江南地区的宅院,属江陵这一处的最为奢华。不止因得此处是生意要地,更由于宿家的夫人常年就住在江陵,宿老爷向来是对其夫人宠爱有加,而宿夫人对于其在汴梁的主宅似乎却有些不太愿意前往的意思,往年都只是逢过节时候才往汴梁去一趟。

眼下年还没有过完,天气极好的时候,街上还是热闹非凡的。便在屋中坐着,都能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声音。

陶木晴捧着手炉,倚在窗边静静听着,时不时勾起嘴角微笑,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来。

宿兮平日里是有吩咐过,若是她不需要,旁的丫头小厮皆不许于她屋中待着,能离得远是最好。这也多少防止那些嘴巴厉害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况且也让能她一个人清静,毕竟,她自小生活的地方与他不同,他自

然知道让她生活在这样的大宅院里会有多难受。

伸手推开门的时候,就瞧得陶木晴歪着头盯着外面的一只鸟雀看得出神,细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照得如扇的睫毛仿若是镀了金一般。

宿兮的嘴角不觉勾了起来,柔声唤她:

“木晴。”

陶木晴回过神,忙笑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

知道爹爹偏爱红色,今日一早就有让底下的丫头找了件绯色的罗裙给她换上,袖口缀有极地的狐狸毛,不会太过鲜艳,却瞧得格外清爽。

宿兮看着她:“走吧,该用饭了。”

陶木晴在原地踯躅着挠了挠耳根,犹豫道:“我到时候,该说什么好?”头一回同他爹娘一起吃饭,说来,这是个大事,不可轻慢了。

宿兮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用太过紧张:“什么都不说,专心吃饭就可以了。”

他又笑着补充:“我娘喜欢能吃的姑娘,你若是再胖一点儿,今日就不用去了,她直接就能允了这桩婚事。”

“为何?”她怔了怔,不解其意。

宿兮笑而不答,只是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走吧,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哦。”

没有再问些什么,陶木晴跟在他身后慢慢推着他,往主厅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着不少家丁丫鬟,无一不是行礼问安。可又不知该如何称呼陶木晴,一干人都只能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陶姑娘”。

还没踏进厅里,就碰着几个端菜上来的小厮,看了宿兮忙低头行礼。

“大少爷。”

宿兮微微点头:“老爷夫人可在?”

“回大少爷的话,老爷正在厅里等着,夫人说是还有些时候才来。”

一听他提及宿岳,陶木晴背后就起了一股的凉气,偏生又不想让宿兮发觉,只好强自忍耐下来。

“嗯……派几个人去催一催吧。”他漫不经心地道,眄视间瞧得陶木晴有些不安地在踢脚下的石子,心里也知晓她是在担心什么,方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回眸朝她安心一笑。这才转了轮椅走进厅中。

这般动作,那小厮自然瞧在眼里,心知肚明地退了下去。

厅子里是一大桌子的菜,放眼看过去,好像还少了汤,想是并未上齐。

宿岳正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连眼皮也没有抬,随意道:“来了?”

宿兮温润笑道:“让爹爹久等了。”

后者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看这样子,果然仍是不怎么待见她。陶木晴推着宿兮在他身边一侧停下来,自己却又犹豫着不知该往哪里坐。

宿兮小声提醒她:“旁边。”

她会意,忙寻了椅子坐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看她这般动作,宿兮颦了颦眉望向她,心知如同在

听风谷时一样,他们之间的这种芥蒂老是无法消除。本想出声安慰她些什么,可又碍于宿岳在旁边,自己不得不收敛言语。

正踟蹰之间,就听得外边儿的丫头略带了几分喜色地轻声道:

“夫人来了。”

几乎是同时,陶木晴抬头看过去。

门口,见得一人逆着光走进来,一个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

一身的五彩缂丝衫配上披着的云纹披风,衬得她皮肤白皙,如此看着倒不怎么显老。

她嘴边含笑,步伐轻缓,待得踏进屋门,瞧得她面容时,陶木晴却生生愣住。

那张同宿兮一样温柔的脸上,那双眼睛,竟是……不能视物。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我在温馨中。

不许告我狗血!不然我……我就……我就!!!……

= =哭给你看 T T

支线剧情目前火热进行中,小步接着神隐不解释。

宿妈以一个极其苦逼的姿态上场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这一家子都写成残疾的……真心的……

看吧,其实先森认真起来,还是很受欢迎滴。哇咔咔……

这里感谢投了地雷的【何日君】!!

今日平安夜,诸位盆友吃吃苹果吧~~^_^

【PS:明天满课,绕了我吧= =|| 停更一日……】

今天没有什么大料,于是,就上一张YY中的先森出浴图吧……XD

【图片来源于:惊嘞个蛰】

☆、【炉上煮酒】

是……宿兮的娘么?

纵然在脑海中幻想过她的模样,却也不知道会是这般,且以前宿兮也未曾告诉过她。陶木晴尚未及反应过来,见得那面的宿岳站起身,她也忙跟着站起来。

只见得宿夫人还没走几步,宿岳就上前扶了过来,好生搀着她在身侧坐下,后者不觉好笑地摆手:“又不是头回吃饭了,也能掌握到方向,犯不着这么,今日又有客人在,莫要让人家笑话。”

宿兮悄悄将陶木晴的手握着,随后朝宿夫人颔首微笑:

“娘。”

许是听到宿兮的声音,见她脸上笑意更浓,轻点着头:

“既是难得有清闲时候,也别老呆在家里,要多出去看看才是,江陵这边你又不常来,冬季里的雪景若是错过了岂非可惜?”

陶木晴微微有些讶然,不想她对这样敏感之事亦说得如此随意,不由就多打量了她几眼。这时,忽然琢磨起她这句话来……心头不禁一沉,莫非这是在怨她缠着宿兮么?

对此,宿兮倒是不以为意地摇头,语气里带了几丝的倦懒:“外面能有什么可看的?横竖不过是那些树,那些草,那些花……比起这个,我倒更偏爱家中景物,毕竟……还有人,不是么?”

宿夫人掩嘴而笑:“我是说不过你,不过人家陶姑娘既到了咱们府上,你不好好招待人家,总归是不好。”

宿兮转头看了陶木晴一眼,方慢吞吞道:“……我几时没有好好招待她了。”

宿夫人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只转了脸面向陶木晴,道:“那边的那位,想来便是陶姑娘了罢?”

听得她问,陶木晴赶紧点头:“我是。”

宿夫人笑着顿首:“我听兮儿提过你,说你轻功很好,人也长得标致,如今我闻你这声音……想必是个极其可人的姑娘。”

“呃?”陶木晴当即就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宿兮,后者只是垂眸含笑,并不解释。

瞬间就觉得脸上嚯的腾了一股热气,她连忙推拒:“不、不是那样的,夫人把我说得太好了些……我其实……”

“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会不会太瘦?”宿夫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接着若有所思地念叨。

闻言,宿兮才开口:“就是瘦了些,不过,饭量可不小。”说话间他已是看上陶木晴的脸,笑得很有深意。

她着实是没摸得头脑,底下偷偷扯了扯他衣袖,皱眉小声道:“我几时很能吃了?”

宿兮笑而不语,只竖了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陶木晴还在不解当中,就听得对面的宿夫人莞尔道:

“饭量大是好事,以后多吃一些,能长胖就好,将来也好给宿家添个孙子。”

她愕然一怔,抬头就看见宿兮打趣似的向她挑眉,神色得意。瞬间,她便噎住话……

坐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宿岳终于看不过眼,握拳在唇下重重咳了几声,“吃饭吧,再不吃这菜便凉了。”

宿夫人自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招呼着陶木晴:“说的是,快些吃吧,兮儿……还不快给陶姑娘盛碗汤。”

“好。”

新鲜的鸡汤正在他手边,宿兮仔细地舀了一碗,搁在陶木晴面前,柔声道:“小心烫,过会儿再喝。”

“哦、哦。”她显然还没从吃惊之中缓过来,只讷讷地捧着那碗汤,另一手捏着筷子,不知道怎么下手。

陶木晴从来吃饭都不怎么调,只要能吃的都可以接受,但如今这面临两座危机重重的大山,她当真是食之无味,就着一口汤一口饭咽下去,时不时瞅着宿岳同宿夫人的表情。

席间碗筷声动,并无别的什么言语。

宿兮看她紧张成这样,也是心头无奈,不由替她举筷挟菜。约摸是擦觉动响,宿夫人停下筷子来,反是问她:

“陶姑娘可是蜀中人士?”

“呃……嗯,嗯。”陶木晴点点头,“我家在峨眉山附近。”

宿夫人秀眉微颦,想了一阵,“咱们家素来吃得清淡,蜀中那边……一向口味都比较重吧?”她偏了首对着宿岳:“看来往后得叫厨子多添几道辣味菜是是,老爷觉得如何?”

宿岳抿了抿唇,有意无意扫了扫陶木晴,看得出脸上不满,嘴里还是得应下:“就依你所言,加几道菜。”他说着就吩咐下去,“让厨子做几道蜀地风味的菜,赶紧端上来。”

“不用了。”陶木晴哪里受得起他这么一个大礼,连摇头都顾不上,“我吃得惯的,夫人不用麻烦,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诶,这算什么话。”宿夫人轻叹着安慰她,“我知道得很,逢上自己喜欢的菜才会多吃一些,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在这里无须那么多规矩,你也别那么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便好。”

待听到“自己家”的时候,陶木晴心里不觉一软,温暖非常。她定定地瞧着对面的那个人,突然之间便觉她是万分和蔼,口里明明嚼的是青菜,却无端起了酸涩的味道,连她也说不清缘由。

那边的宿夫人只刚道完又笑了,问她:“不知你一会儿可有空闲?”

“有。”她不假思索地应道,“我整日都闲得很。”

“那可正对了。”宿夫人颔了颔首,温和道,“来我房里坐坐吧。难得能有一个人陪我解解闷,家里这老子小子都只知道往外跑,留我一个人清静。”

想她都说到这个份上,陶木晴自无法拒绝。偏头望着宿兮,却发现他亦温笑着看着自己,心中蓦地浮起了几分踏实之感。

如若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即使是梦,她也甘愿。

汴梁城内,大雪初停,屋

檐上,房顶中,树枝间皆是夺目的白色,厚重的细碎的,随风纷纷扬扬而起。

街上的行人不少,叫卖之声依旧,节日的喜庆浓郁在四周,连得那开封府巡街的捕快,脸上也带了喜色。

马蹄子在雪地上印下几个蹄印,又前后踱了几步,这才停下来,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肩上的雪花顿时抖落了几许。

门口的侍卫瞧得清楚,不等他走近,就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公子”。

步云霄疲倦不堪,故也不欲点头,径直就往府里走。身后不远处的某个人懒懒散散地跟着,大约是瞧得他骑的是自家的马,且步云霄也没有解释什么,两个侍卫相视了一下,并没有出手去拦。

十三猫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进了将军府,身上不见半个包袱,很是轻快的模样。

因得步云霄难得回家,家中只有一位年迈的总管管事,看他回来自是欣喜万分,忙四处张罗着备好酒菜,又命底下丫头烧热水替他洗尘。

至于不请自来的十三猫,总管虽不明他来历,但见得是自家少爷带回来的人,当然也不多过问,亦准备好客房让他住下。

夜间,总管推门进去的时候,桌上的菜还动都没有被动过,他不觉讶然,抬头时,正瞧得步云霄靠在窗边,双目一眨不眨地瞧着外面的花木。

屋内的灯烛已快燃尽,他却没有要添的意思,连得他走进屋这么大的动静似乎都没什么反应。在步家服侍那么多年,他自认是看着二少爷长大的,可从未见过他有今日如此的神情,心头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也知晓定然是十分让他伤神。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唤道:

“小少爷……”

步云霄神色一变,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淡淡问他:“有事?”

总管干笑了几声,缓缓迈开步子走到桌边,伸手碰了碰盘子,摇头叹气:“菜都凉了,我叫人下去热一热好了。”他刚准备出门,不想步云霄却是漠然道:

“拿下去吧,不用热了,我不想吃。”

“小少爷,不吃饭怎么行呢?”总管很耐心的开导,“什么事能比自个儿身子更重要?我还是替您热一热吧……好歹吃一点儿。”

他自是明白步云霄的性子,一向是不会将自己的心事告知他人的,此刻须得软磨硬泡,饶他不得不从。故而他也不欲多问,临走时方提醒他:

“大少爷可能明日就要回府了。”

步云霄微微有些动容,抬眸看他:“明日么?”

“是。小少爷……要不要准备一下?”

“不必了,没什么好准备的。”步云霄口上虽没表现出什么,心底倒暗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