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见他提前归家,难道是西夏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他眉头一皱,想大宋同西夏交好不过才几年,关系并不甚

稳定。且当初本就是因得西夏国库空虚,迫不得已才议和。难不成……如今又有了什么准备,此次机会挑起事端?

才想到这里他就先摇头否决。

自己必是想得太多,西夏国国内已民不聊生,乱成一团,想来便是要开战,恐也有心无力。

眼下外邦各国之中,唯契丹实力最为强大,但数十年前也已同大宋立下盟约,目前这世间诸国几乎皆以平顶国内动乱为主,朝廷也在几年前派兵欲剿英雄府,不过被方坤拦阻下来。

本方坤已死,现下要踏平武林何等的简单,可不久之前又有传言说他并未死,乃是假死做戏,也就是说那日黑鹰城的屠杀很有可能是他设计的一个局?

可是这个局,到底是又为谁而设的?

此前他方坤一直平步青云,武功也是无人能匹,并没听说他与何人结过仇……

思绪正不太清晰之中,门外忽有人轻轻一笑。

步云霄自听出他的声音来,颇为不悦的抬起眼皮。对面的十三猫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

“步大侠接着沉思,莫要在意小人的举止。”

这人果真是阴魂不散,追了他那么久,也不过是为了替当初盗用他刀谱之事讨个说法罢了。

步云霄颔首望着他:“你不用担心,我已修书给我祖父,过不了几日他会给个回信。到时亦会将刀谱奉还与你。”

“怎么?”他挑眉一笑,“你现在不怀疑了?”

步云霄动了动眉峰,沉默未语。

经历荒石村一事之后,早已将他心里中的疑虑尽数打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祖辈父辈留下的恩怨,太深又太沉重,牵绊了太多的人,也阻扰了太多的事。

他倦了,再无先前的那般固执和坚持,或许,他最初的那股热血早在这些年的奔走江湖之中,慢慢被冲淡了。

用过晚饭回房里休息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二刻。

陶木晴累得一身疲惫,索性就趴在桌上不想动弹,宿兮看得她这副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替她倒了杯热茶,轻拍了拍她脸颊,问道:

“你和娘都做了些甚么?怎的累成这样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来,陶木晴顿觉一座大山压下,她闷闷地转了头,枕在手臂上叹一声,看着他:

“我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娘的话竟那么多。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才好,从你小时候我小时候一直谈到你冠礼,什么时候开始写字,什么时候开始作画,什么时候开始吟诗,连你偷偷喜欢邻家的姑娘都清清楚楚的说了好几遍……”

前面倒还正常,一听到话后,宿兮顿然愣住。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陶木晴正接过茶猛灌,闻他问来,不觉移目去瞅他表情,瞬间就乐了:“你的事,你还

问我?”

宿兮皱着眉摇头,着实想不出:“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

“你既是不记得,那我也不用说。”她挑了挑眉,作势就要去倒茶,不想宿兮半途就把茶壶轻轻提起来,拿在手里,慢吞吞道:

“不说也可以,这壶茶可是我幸苦煮好的,不能白喝。”

陶木晴本就渴得紧,哪里管他这个,三两下动手就要去抢,可怎奈宿兮身手极快,毫不费力避开她的招式,笑容不减:“我说了不能白喝,想要从我手里抢东西,你还做不到。”

“不喝就不喝!”她愠怒地放下杯子,起身,“大不了我自己煮……”

“诶——”看她当真要出门,宿兮无可奈何地拉住她胳膊,认命服软,“我给你还不成么?”

后者抿唇一笑,甚是得意地又坐下,抱着那茶壶倒了一大杯,喝得尽兴。旁边的宿兮摸着扇柄,叹气连连,“我怎觉得,你和我娘像是窜通一气的……看来往后我免不了会遭殃。”

“怎么?你很怕你娘么?”陶木晴一面喝着,一面又打趣他,“我看你娘这人真心挺好的……”她顿了顿,小声地道了一句:“比你爹好多了。”

闻言他只是唇边含笑,把玩着扇柄上新的扇坠儿,并不言语。

看他不说话,陶木晴只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方小心翼翼地扯了他衣摆:“我这样说你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宿兮轻轻抚上她脸颊,微笑:“不关你的事。我知道爹他……一时还不能接受你,不过没有关系,至少娘还是站在我们这边,不是么?”

“倒也是。”她也笑了起来。

烛光之下,温暖得就像是春日里的和风,知道自己确实欠了她良多,又庆幸能得她这般倾心。宿兮心中感慨,轻拥她入怀,垂头在她唇上亲了亲,低低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哼,宿爹无论有多强大,在宿妈面前都是浮云,作者金手指大开,顿然前路无阻,各种通畅……

这几章已经有要温馨死人的感觉,捂脸,秀恩爱神马的,最讨厌了……

最后一个支线剧情结束啦!

下面进入主线完结倒计时,最后的3W字里,谢谢各位朋友一路走来……^_^

明天爆大料,介于昨天吐槽那张图太多了,偶只是想说……卖萌图而已,大家自行YY为主。

这个图是作者提供的余兴节目……

嚯嚯嚯~今日是风雪中的小陶么? 囧,果然妹纸的主打是蓝色?

【此图来源于:子奕1992】

☆、【山雨欲来】

宿兮刚准备出门要走的时候,屋外就倾盆一般下起大雨来,陶木晴房中并未备伞,此刻雨声极大,时候也偏晚,外面定然冷得很。

陶木晴不由拉住他,“那么大的雨,不如算了吧,横竖此处还有张小榻,我睡那里就好。”

“你不介意么?”他忽然这么问。

“介意什么?”陶木晴倒是好笑起来,不解地望着他,“这里是你家,咱们两个人,心里头干干净净的,还怕旁的人说什么话么?”

虽是如是所说,宿兮却只抬头看向她脖颈之间,即便瞧不见,可他脑中仍尽是那淡色红印的样子,眉头皱了很久,才出言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以后……别这样。”

“什么?”她没听懂。

宿兮也不多做解释,微微一笑,摇头:“没什么——扶我睡小榻可好?”

刚想要说话,不过忽也亦觉得他们之中不需那么多的客气,陶木晴索性没再坚持,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在床边坐下,然后又替他除了鞋袜,褪了外衫,里衣,方才拉一侧的被子盖上。

猛地在她背后响起一道惊雷,下意识的,她手上就抖了一下,宿兮看在眼里,慢慢伸手拉住她,柔声问道:

“怎么,怕打雷?”

“没,我只是有些未反应过来。”陶木晴笑着抽回手,转身吹熄了灯,径直也走到旁边的大床上,几下子除了衣服就缩进被窝里。

饶得是四周再暖和,这被衾里此刻还是冰凉冰凉的,她浅浅地打了个呵欠,合上眼浅眠。

雨声萧萧。

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厮本拿了伞和斗篷,但还未来及敲门,就见这屋中灯火已熄,他二人相视了一眼,心中当即明白过来,遂也不欲打扰他们,悄悄地往另一个院子里跑去。

隔了一扇薄薄的屏风,宿兮静静望着陶木晴的方向,莫名想起那日在伏雪镇里的情境,不甚厚实的被子里,两个人相拥而眠,月圆天边,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

雨势渐渐增大,雨点敲着屋檐叮当作响,声音甚是响亮。

翻了几次身陶木晴仍是毫无睡意,睁眼时夜色朦胧,外面灯光暗淡。她心事重重,嘴唇微微张启,轻声询问:

“宿兮?你……睡了么?”

听到她的声音,宿兮缓缓睁眼,“怎么了?”

“没……你也睡不着?”

宿兮不答反问:“你睡不着?”

陶木晴犹豫了一会儿,很老实的回答他:“我睡不着。”

“是有心事?”

“嗯。”一猜就中。

“说说吧。”宿兮轻轻调整了一个姿势,“我听着的。”

陶木晴抿唇思忖,然后才道:“……我只是……哎,你今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你是说,我们?”猜到她大约是在担心什么,宿兮不由笑

起来。

“嗯。”陶木晴仍旧应着。

“自然是成亲了。”他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值得想的?”

“不是……不单单指这个。”听他回答得那么快,陶木晴脸上自觉得有些微微发烫,“我是说,在那之后。”

她轻叹了一声:“毕竟江湖出了那么大的事,你难道决定要袖手旁观?何况……桃花门那边还有我的同门,反正该我是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

这一档子事,他原本也打算等年后再做商议,不过她今日既然问了,他也就顺便告诉她。

“你的事,我当然不会不管。”宿兮说完,声音却是一沉,“但我想这件事恐怕不止是涉及方坤一个人这么简单。”

“方坤还活着?”这个传言在路上她也偶有听说,加之那日同桑鬼也讨论过,此刻闻他说来,便更深信不疑。

“起初我倒并未怀疑他,不过是因得方颜假扮苏岛主一直同苏七不断来往,这才引起我的注意。兴许是对自己的易容术太过自傲,她后来的行事便不似先前那边谨慎,上回在安龙寺的时候,她原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将苏七灭口,不巧被小燕救下了。

陶木晴瞬间有些糊涂:“方颜?她假扮苏岛主作甚么?”

宿兮微微皱了一下眉:“之前是让苏七下毒放火,而后又找她要了江湖册和当今武林人士的名册。”

“她要这些作甚么?”陶木晴摇了摇头,“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江湖册她若是想看,借了便是,名册就更说不通了。”

“恐怕她不只是想看那么简单。”凭她的身份,要借这个何其容易,也就是说她要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看,既不是为了看,那就只能是销毁。

若处心积虑要销毁这部书,只能说明书里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或是对她不利的。幸而在此之前他曾看过,虽不能完全背下,但记忆尚存,特别是有关方坤的那几段。

难道……是哪里不对么?

“对了,你说方颜她会易容术?”陶木晴眼前亮了一亮,告诉他,“我听师父说,早些年她也在咱们门下待过,会使毒功,当初我要寻的那颗珠子没准儿就是被她拿了去。”

这么一说来,方坤是如何做到假死的,想来就不奇怪了。

宿兮点了点头,笑道:“还记得沈家山庄里的那个黑衣人么?”

“记得,如何不记得——”她顿了一下,恍悟,“原来是她?”

“怪不得我说她的身手套路怎的如此眼熟。”说到后面,她不禁笑叹,“要是那时早跟你说就好了,可惜一直忘了。”

“木晴……”宿兮轻笑着唤她。

“嗯?”

黑夜之中,他依然目光执着地看着她的方向,极尽温柔的开口道:

“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去伏雪镇住一段日子,你说

好不好?”

“好。”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笑盈盈的回答,寂静中,那笑声分外的温暖,“那时候许是春天了,我记得镇子门口临水有几株桃树,想必花开的时候一定很漂亮,要是错过岂非可惜。”

“你喜欢就好……”后面的话,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去,有些踯躅,还有些忐忑,

“我想……以后,能同你一起看山玩水,游遍大江南北,吃尽天下美食,认识许许多多的人。

闲时可以寻个清静的地方住下,等有了兴致也可以叫上小燕他们一起去热闹的地方走走看看。

待到时候有了孩子,还能教他们读书写字,练剑练刀,过年的时候,还同现在一样,回来瞧瞧爹娘……”

说到这里,他蓦地涌上一丝涩然:“不过,我是个瘸子,不晓得到时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一直在想,万一有哪一日,你嫌弃我了,我又该怎么办?”话里听得出他很茫然,甚至还带了几分畏惧和担忧。

屏风之后,看不清他的轮廓,只有这个时候,才让她觉得以往的一切抽丝般的疼痛和小心。原来他们都是行在薄冰上的人,担忧以后会不会有以后,担忧过去又是不是永远成为过去。

不知道当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会后悔,不知道现下勾勒的美好,是否只能是笑谈。

有些事情,是命中笃定了的。

而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想要兴复的家族已经舍弃了她,抚育她长大的师父已经同她分道扬镳。

她一无所有,也不晓得今后撑着她的那份信念将会是什么。

或许,上天安排了一次相逢,就敲定了她往后的一切。

既然左右不了,那便只剩接受。

远远的,又是一声惊雷落下。夜来风雨。

春天……兴许,就要来了罢?

步家早些年也在江湖上混过,论起藏书,竟有不少是武功招数,兵书甚至不如。

自小父亲只将《定魂剑谱》交予他,让他好生练习,别的内功心法也练过一些,不过家中的藏书房他却并不怎么来。

此番因得十三猫的事情,步云霄起了个早,一头扎在书堆之中,想从此间寻到同当年有关的蛛丝马迹。

毕竟时间距离久远,想要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实在太过困难。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他合上手里的书,起身放回书架。刚欲步出门,不想手边忽而碰到一个木盒,听得一声闷响,似有什么掉落出来。

步云霄低头一看,是一本略有泛黄的册子,他弯腰拾起,粗粗翻了几页,只是几页却深深令他一愣,继而又定睛仔细看了数页,他双目震惊不已,还未从此中缓过来那门口就有下人来传话。

“二少爷,大公子回来了,总管正叫您去前厅一趟……”不等他

落下尾音,面前就唰唰一阵风起,没看清是什么名堂,待得揉眼凝神瞧过去时,房里已不见步云霄的踪影。

走廊旁边的花丛被他飞快的身形摇得花枝乱颤,落叶纷飞,步云霄捏着手里的册子,眉头紧皱,大步朝前厅的方向行去,底下的人见得他脸上表情自也不敢多问什么,不消片刻他已然立在那大门处。

厅内正有人背对着负手而立,旁边的总管刚吩咐着下人摆好碗筷,一瞧他进来,不由笑道:

“小少爷来了。”

厅内那人闻得声音,方慢慢转过身,眉宇间英气十足,竟同步云霄有七分的相似,他面容平静,瞧不出悲喜,只对他淡淡道:“来了?”

步云霄嘴角微微抽动,几步上前,朝总管道:“你先下去,我有事同他说。”

斜眼看了看对面人的表情,总管方垂头应下,带上门退了出去。

白日里尚没点灯,仅外面的日光洒进来,愈发显得屋内幽暗。

那人往桌边一坐,信手端了茶杯浅酌,也不看他:“你吃火药了么?这算是同兄长说话的语气?”

步云霄不答,只将手里的册子扔在桌上,那书册摊开而摆,上面密密写着的皆是江湖人士的名字,其中已有大半被叉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