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那个时候就死去了么?

脑子里被一个又一个问号填充,关鱼在水里大滴的流着眼泪。

不想死…她还不想现在死去!她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

外公--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大吼着,就在双眼即将翻白的瞬间,关鱼感觉自己胸前飘出了什么东西。

眯着眼睛看去,关鱼看到了外公的日志,纸页被海水的波动翻动,翻到外公日志的最后一页时,她忽然看到了那原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船尾有石头。」

拼命伸手向日志抓去,关鱼太激动一口气没有憋好,大量的海水于是从鼻中灌进来。

糟糕--

这个念头劈入脑中的瞬间,关鱼终于晕了过去。shenmishui晕倒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人影,年轻的男人,年轻的女人,还有…

她想她看到了人鱼。

醒过来的瞬间,关鱼发现自己扒在一块黑色的木板上,仔细看去竟像是外婆棺材的盖子,大惊之下关鱼差点松开木板,却冷不防碰到了什么,那东西顺着自己往下滑去,关鱼本能的去扶持,这才发现自己扶起的原来是小夏。

小夏一脸苍白,因为刚才的变故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笑了。

「太好了,你没事。」

小夏的笑容苍白虚弱,他的头发湿透,关鱼这才想起似乎是他救了自己,她落水后似乎有人跟着跳下来,现在想想,应该是小夏。

「谢谢。」对着少年,关鱼露出一抹笑容。

「你学会游泳了?」关鱼吃惊的想到这个问题,若非如此,就凭一个旱鸭子,如何能把自己救上来?

「嗯,人急了果然可以无所不能,忽然发现自己会游了。」说到这里,少年于是得意的笑了。

他们又听到一声落水声,惊讶的向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是苏舒,苏舒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很快浮了上来,看到扒着木板的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劫后重生,同样的三个人,同样只有一块木板,三个人再度相逢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苏舒你怎么会跳下来?」关鱼注意到苏舒的姿势很明显是有所准备的,否则不可能浮起如此迅速。

听到她的问话,苏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不好!我们三个的事情还没完,快点,要回到船上去,我们要找人鱼…」

「人鱼?」关鱼和小夏不解。

「是一块石头,名字叫…」苏舒游着,顺口将之前和仇天的事情,解释给两人听。

没想到听了他话的关鱼,却忽然愣住了。

「石头…我知道石头在哪里!外公!我外公告诉我石头在船尾!」昏迷前原本以为做梦的事情,在苏舒的关键字提示下忽然变得鲜明。

那不是梦!关鱼一下子清醒过来。

「船尾…」苏舒却愣了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关鱼见他掉转方向,忽然向船尾游去。

「不上船去了么?」小夏还是呆呆的问。

「不!石头没有在船上!石头在船尾!在船尾另一张渔网里!」头也不回的说着,苏舒迅速向目的地游去。

想到最早那沉重的拉也拉不动的渔网,他一下子明白了。根本不是仇天以为的「锈住」,而是里面装了异常沉重的东西。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他们一定要赶在仇天发现它之前…

「解开,我们要把这渔网解开,让里面的石头掉下去。」看到不出所料果然在那里的石头,苏舒忽然道。

怔怔看了他一眼,关鱼和小夏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动手,争分夺秒的解着巨大的渔网。

关鱼的手指被粗糙的渔网刮伤了,可是她还在继续,然后感觉身边越来越冷,她忽然发现认真解着绳子的三人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好多的人。

有之前见过的外婆的家人,也有没见过的人。他们的半身在水上,然后半身在水里。

他们齐齐看着自己解绳子。

一脸迫切的看着。

于是关鱼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手中的绳子猛地下沉了一段,船身却向上浮起了一些,船体摇晃着,发出巨大的声音。

「快了,就快了…你们再稍稍等一下…」嘴里喃喃着,关鱼手中动作飞快。

她看到一个女人,那个透明的女人对她微笑,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关鱼对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关鱼看到了她蓝色的裙子。

外婆…是你么?

她看到了外婆旁边的年轻男子,穿着海员制服的男子对她微笑。

一定是你们了…太好了,你们见面了,太好了…

周围的寒气在慢慢上升,那些透明的人开始登船了,关鱼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汽笛声,开船前的汽笛声。

「你们在干什么!见鬼!你们想要将我的石头弄到海里去?你们疯了么!」

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吼,关鱼没有抬头。

「我要跳下去…哎?你们是谁?干嘛拉着我?喂!放开我啊!我不要出海!我要下去啊!」

头顶上的仇天还在大吼大叫,他的声音听起来惊慌,可是船下却没有一个人抬头,最后一根绳索解开的瞬间,石头沉重缓慢的落入海中。与此同时,三人听到了巨大悠长的汽笛声。

「晴天号八十八名乘客现已到齐,晴天号现在启程了,虽然经过暴雨,不过接下来的返程,希望大家愉快的度过!」

排水口轰鸣的开始运作了,三个人怔怔的看着那原本一动不动的船,忽然开始航行。被船尾排出的海水冲出去好远,三个人紧紧扒住之前的木板,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那刚刚启程的船。

「太好了,他们出发了。」半晌,关鱼忽然道。

「嗯。」苏舒应声。

「我想他们这一次一定可以到达想去的地方。」最后,小夏微微笑了。

他们靠着木板漂流,虽然告诉过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可是苏舒最后还是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是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柔软雪白的床铺,他看到他旁边的床铺上,躺着还在沉沉睡着的关鱼。

「我们的乘客用望远镜看到你们的,说有个小伙子在大声呼救,船长这才下令派人出去营救,你们命真大!这片海域离陆地好远的,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救了他们的人后来这样对他说。

「说来也怪,那名乘客当时明明说看到三个人,可是我们派小艇过去的时候明明只看到你们两个,还特意派人去水下看了看的,喂,我们没少救一个人吧?」

「…不,没,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苏舒的声音平淡,那个人自然听不出,他特意强调的最后一个字。

是的,只有两个人,第三个,那个大声呼救的家伙,本不是人。

那是苏舒找到常信然房间内的生鱼便当时,才发现的事情。

那份便当是他的,离开晴天号的时候,船员递给他当午饭的便当,当时他说忘了东西要回去取的,就是那个便当。然后,他发现明明忘在蓝岛的便当,出现在了五十年前的晴天号内。

那个时候他就想,那个笑得一脸天真的少年,真是出色的演员。

他这才想到,搞不好他一开始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蓝岛,他去的「蓝岛」根本就是之前所在的那艘船!他忘在岛上的东西在船舱里发现,两次错误的天气预报,不就暗示了那一点么?

是了,他们去的根本不是天气预报的领域,而是有着诡异天气的亡者之船。

因为之前在蓝岛见过小夏,所以他看到小夏,就理所当然的把那个地方当成蓝岛。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的便当盒时,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家伙一开始就在说谎,他把他们引到了古怪的地方,让他们遇到了鬼怪的事情。

不过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

说到底,他其实还救了两人,那种天气,能带着他和关鱼,游到有船经过的海域…只有他了吧?

那个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鱼的脑子里想什么,果然还是鱼的事。」

将胳膊枕在脑后,苏舒缓缓闭上了眼睛。

尾声鱼说小夏在海里游着,静静躺在海里,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阳光透过三十厘米的海水撒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美感。

果然还是海里好。

鱼果然还是生活在海里好。

它是鱼,有点特殊的鱼,它是人鱼。

为什么人类会以为没有雄性的人鱼呢?

其实是有的,可是它们活不久而已,它们不得不早早死去。雌性的人鱼如果有了孩子的话,就会异常的噬血。它们会想要吃人。

于是,那个时候雄性的人鱼会选择献出自己,让妻子将自己吃掉。

「能被自己的爱人吃掉是一种幸福,能够成为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养分是莫大的幸福…」

有一个被吃掉的同伴死前这样说过,小夏始终无法理解,害怕自己被吃掉,所以逃开。

它只是一条鱼,因为不想被吃掉,所以离开了同伴的寂寞的鱼。

它是恶劣的鱼。

不懂人类的感情,它想自己的本质果然只是一条鱼。

海底的日子太无聊,所以它开始会偷偷溜到海面,海面上有时阳光灿烂,有时乌云密布,有的时候还会暴雨连连,海面果然比海底有意思。

就连天气的变化也要多许多,他最喜欢疾风骤雨时候的海面,特别是夜里,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接受暴雨的洗礼,它觉得海面上彷佛成了另一个海底。

它开始喜欢上海难,后来想想,它之所以会说人类的语言,还是从那些人类口里学会的,它学会的第一个属于人类范畴的声音,就是尖叫,海难发生的时候,船上的人们惊恐奔走,无论是哪国人,尖叫的声音总是相同。

「…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不是为了警告灾难,而是为了吞噬遇难者新鲜的血肉…」

后来,有人这样形容它们,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它笑了,人类真是可笑,它不吃人的,相反的,它知道人类却是会吃人的。

它看到过那种景象,无数次。

生死关头,母亲吃掉了儿子,丈夫吞噬了自己的妻子,至于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之间更是…

只有一次,有个人类很奇怪。

「请你把我杀掉吧,然后把我的血肉给我的妻子,当然,你也可以…」那个男人说了奇怪的话。

他请求自己杀掉他,同意自己吞噬他的血肉,只是为了请他,把死去的他的血肉分给妻子吃。

「我的妻子怀孕了,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我是父亲,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死掉…求你救救她们!」

那个男人哭了,哭着请求自己把他杀掉,哭着请求自己把他吃掉。

答应了男人的要求,它借用了船上的厨房,将男人最后留下来的「遗物」加工的很香,它把自己的成品,端到那个骨瘦如柴的憔悴女人面前,她只是麻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饭食,并不像以往那些饿到两眼发红、疯狂抢食的人那样。

她哭了,她哭着将碗里的东西一口一口吃掉,她吃的很慢,每口咀嚼二十下,听说那是最有利于食物消化的次数…它很坏心,故意留了一颗牙齿在里面,它知道她吃到了,可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甚至将碗里最后的残余舔光了,她的眼泪落在空碗里,她连自己的泪水一并吃入肚里。

「你说…海里这么大,一定有人鱼吧?」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许久之后,忽然说。她已经不再流泪,只是眼神空洞的可怕。

「人鱼…虽然上半身是人的样子,可是它们还是鱼是吧?它们是鱼…是鱼是吧?」她只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像是急于得到别人的肯定,又像只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