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不是那个司机。」晋维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她的声音低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很沙哑,「那天那两个人就坐在照片上的座位上。」

「什么?」费德的表情有点古怪,看到他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晋维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们上车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坐在那个位置上。」

「一直在那里,一动没有动。」

四目相对,这回,终于明白了的费德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九章 亡者之音

「老大,你对这事怎么看?」小乔抓起一块披萨大大咬了一口,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

「老大,那个人叫张锦祥,身份已经确定了不是吗?虽然他有好几个假身份,不过最终不是在户籍警那边确定他今年二十九岁吗?」老贺甩甩手里一叠档案,也拿了一块披萨,「又是海鲜味的?都吃了一星期海鲜味披萨了!」

「你们难道是怀疑我的专业水平吗?那个人绝对死了四十年左右了!你们也亲自看过那家伙的情况了,那骨头,没个三四十年绝对变不成那样儿!老大您对法医不是很了解吗?我说的没错吧?!」一扶眼镜,法医大乔不干了。

不理会下属们的吵闹,金警官摸着下巴继续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小乔实在忍不住拍了他的肩膀。

「事情没那么简单。」金警官淡淡道。

这阵子,T市警察局几乎忙翻天。

姑且不论前一阵子的隧道坍塌事件还没落下帷幕,育英国小又爆炸了。他们现在讨论的这个张锦祥只是个普通的小偷,按理说他还没那个本事犯下需要金警官这个级别需要注意的案件,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张锦祥死了。

坍塌的隧道在被修复的过程中再度坍塌,张锦祥的尸体就这么被挖到了。当然,当时他的尸体是以骸骨的形式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几乎不用法医特意鉴定,连一点常识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觉得这大概是几十年前的尸体,本市事故频繁,从地底下翻出来以前地震中死亡的人的尸体是常有的事。可是偏偏那骸骨上面找到了不该找到的东西:西元二零零九年款的LV钱包。

里面还有一个名叫陆飞的男人的各种证件。顺着这条线往下挖,他们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那个名叫陆飞的男人,得知那个钱包是前几天被一个小偷借用厕所的时候顺手牵羊摸走的。该市警察局也确实有这件事的报案记录。继续顺藤摸瓜,他们拿到了陆飞工作的电台某天的磁带,上面有这个后来被确认名叫张锦祥的小偷最后的记录。

电话是从本市打来的没错,可是却找不到这个电话号码。

假设那个小偷是当时在电话里遇害的,这个假设很有可有笆是事实,因为尸体腕骨上面的手表停顿的时间是二十一点四十五分,而那个陆飞的男人则是提过他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注意过钟表上的时间:二十一点四十三分。

可是法医部却坚决认为张锦祥死于四十年前。

一个人怎么能在出生以前就先死了?

一切都乱套了。

那份从电台那张磁带一开始吸引金警官注意的是里面的女人,不过现在则是里面一个地名,确切的说是路名。

阳春路。

那个小偷在磁带里提过一次,虽然不知道他的信是怎么搞到的,不过从他的问句和女人不加以否决的反应可以判断那天那个男人的所在是阳春路。

这个地名他前天又听到了。

四名迷路的男女报案遇上了连环车祸,他们说的有些含糊,不过确实有人提到过车祸现场是阳春路这件事。

然而实际上他们找到的发生连环车祸的地方是淮阳路,事故原因也很明确,可是现场没有找到那四名青年所开的车。那四名青年的表现让他本能的怀疑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那些年轻人还很生嫩,彼此之间似乎也有没有统一的意见,他曾经派人大面积搜索是否有另外的车祸发生,可是却一无所获。

阳春路。

两件事的交叉点终于出现。

他特意对这个路名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最终在四十年前的陈旧档案中找到了关于这条路的记录:这条路存在于四十年前,消失于四十年前。本市确实是多灾多难的城市,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作为当时市内最重要的主干道——阳春路被疯狂的敌人轰炸掉,人员伤亡相当巨大。T市多灾多难的历史也就此开始了。重大的事故常有发生,这个城市越发面目全非,城市的基础设施更新换代的很陕,不要说现在的年轻人,就算老人估计也无法在这个城市找到过去的影子。

这个城市没有阳春路。

非但没有,就连顺着旧有阳春路轨迹新建的道路都有没有,淮阳路在很多人心里是原来的阳春路换了个名字,不过其实只是误解,淮阳路只有很小一部分和阳春路重合,旧有的阳春路贯穿城市,可以说现在每一条街道身上都有过去阳春路的某个部分,可是它们哪一个也不是阳春路。

而在刚才,他又接到报案:一个名叫阿达的隔壁城市的电台工作人员请求警察帮忙搜找失踪的同伴。听起来是很简单的事隋,这种失踪时间尚不满二十四小时的案子本来不会被警方受理的,可是老贺还是通知了他,因为失踪的人是陆飞!

「而且失踪地点还是那个地方!」老贺频频摇头,「那个地方!啧!不是几天前就坍塌了么?那家伙失踪的地方正是几天前由于隧道坍塌事件被波及的地铁站,那一站直到现在还被埋在石砺之间,天知道他们怎么进去的,啧啧!怎么可能,白日做梦吧?」

老贺嘟囔着,说出了在场所有员警心里的疑惑。

没有人相信,不是么?

看着屏幕上显示播放文件进度的长条慢慢填满,阿达面无表情。

昨天的行动他和陆飞一组,而那个地铁站也是他和陆飞一起去的。他不过上了个厕所而已,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不是所有地铁站里面都可以找到厕所的,一位过路男子告诉他往前坐一站的话,在地面饮品店旁边会有厕所,谢过对方,上车前他还曾和一位同在等车的女士对话,因为看坐在那里的对方不太舒服的样子,他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对方婉拒了之后他才坐车走人,可以说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怎么忽然…一切就不对了呢?

坐了一站就下车,然后顺着楼梯上去,顺利的找到了那家饮品店,虽然那家店关门了不过终究还是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厕所,然后…

然后就不对了,等他顺便买了饮料准备回去找陆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之前出来的地铁口被贴了封条。询问过旁边的人才知道这里原来就是受坍塌事件牵连的地铁线。太不可思议了,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手里的公文包一下子就掉地上了,装饮料的袋子也掉地上了,他的心…也掉地上了。

他在做梦吗?可是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公文包还是陆飞的呢,刚才自己找厕所的时候让陆飞帮忙搬器材,自己则帮他拿公文包,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报案的时候别说员警了,连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工作不等人,跟着其他人回去之后,一个人剪辑采访时录下的卡带的时候,却发现了惊人的事,有一卷带子录到了奇怪的话,和其他卡带上的内容不一样,这一卷卡带的声音异常模糊,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带子有问题,去除杂音之后再听的时候却惊呆了。

哭泣声,祷告声,尖叫声…

好多好多人的声音,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声音,仔细辨认,他听到小孩子找妈妈的声音,他听到中年人向妻子忏悔的声音,还有更多的人嚷嚷着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看了看卡带的背面,他这才发现,这张带子是他和陆飞录的,本以为所有带子都和陆飞一起失踪了,没想到还有一卷带子留了下来。

「是死者的声音吧。」总监听完之后如是说,「不管怎么说,是个好题材。」

总监拍了板,于是,当晚的黄金时段,这张记录着另一个世界声音的卡带通过电波在生者的世界得以传播。

想要证明自己刚才所见非虚,付淑娴拖着乔礼德跑到了刚才看到那张报纸的地方,可是等到他们跑到那里的时候,付淑娴却发现原本在地上躺着的报纸没有了。

「奇怪…」四下打量着,付淑娴甚至找了树枝跑到附近的垃圾箱翻找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乔礼德脸上并没有不悦之意,可是付淑娴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按照你说的,那张报纸并不完整不是吗?搞不好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不过因为你今天一直在想自己看到遗照的事情,结果看到黑白照片就反射陛的下了结论,这样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乔礼德慢条斯理的说着,付淑娴心里直觉不是那样,可是嘴里却说不出可以反驳对方论调的话。

两个人于是重新回到12路车站牌前,因为刚才的事情,付淑娴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脑子里正拼命回忆刚刚看到的半张报纸的内容,却听到乔礼德诧异的声音。

「刚才那个小学生的学生证忘在这里了。」回过头,只见乔礼德拿着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正在研究,「真巧,那个小姑娘叫宋淑娴,名字和你一样。」

这句话引起了付淑娴的兴趣,从乔礼德手里接过那张学生证,看到上面大头照的时候,付淑娴瞪大了眼睛,「哎?!」

「怎么了?」听到付淑娴的声音,乔礼德不解。

「没、没什么…」慌忙将那个小姑娘的学生证还给乔礼德,付淑娴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然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一路上连和乔礼德搭话的兴致都没有,乔礼德把她送回家就回去了,关上门付淑娴和母亲说了一声肚子疼暂时不想吃饭,就直直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趴在床上,付淑娴瞪着眼睛看着枕头上的花纹,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的鼓动声,她觉得自己头很热,可是双手却是冰凉的,掌心充满冷汗。她一动不动趴了足足十分钟才感觉自己平静一些了,静下心,她坐起身子,然后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相册,翻过几页之后,她的眼光渐渐直了。

没错!不是错觉!

那个小姑娘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她小时候的照片并不多,几张而已,可是就这几张就足够了,怎么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和刚才看到的小姑娘的证件照都是一个人的照片。而且…她们的生日也是一天,想当然不是一年,可是月份日期却是一样的。

是巧合吗?还是…

付淑娴有个秘密:她现在的父母不是她亲生的父母,她是被收养的。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除了,只依稀记得和小朋友一起玩着玩着,忽然大家都不见了,只剩她和另外一个孩子,然后…

淑娴是她本来的名字,之前姓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等她恢复精神之后,她已经是付淑娴,其实她有时候也想过,自己的预知能力会不会和自己小时候那段经历有关,她曾经查过很多相关报道,无论真贱,有相当一部分人的所谓特殊能力貌似都是在一些灾难性经历之后获得的,虽然记忆很模糊了,可是她清楚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看到那个小姑娘的证件照的时候,她心里一瞬间有个想法,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和她有关,会不会和她的身世有关,比如,那个小女孩是她亲生父母在她失踪之后又有了的孩子,然后为了怀念第一个孩子,给第二个女儿取了和大女儿一样的名字…

虽然听起来挺像某些小说里的片段,不过怎么想都挺符合逻辑。将相册扔到一边,付淑娴打开电脑,打开常去的论坛,开了一个新帖之后开始在输入框里敲字:「提问: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情况?」

很无聊的问题,不过她现在实在很想印证些什么,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其他人知道,因为搞不好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所以网络是个好选择。这个时段闲人很多,很快就出现了跟帖:「没有如果,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很现实。

「我觉得这样很有趣!如果这两个人可以成为敌人,那么将会有一场精彩的斗争了~」这个人是战争狂吗?

「不,我不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认为你问的问题有问题,任何人都有不同的地方,就算是双胞胎也有不同的地方。你有可能会说这只是如果,如果这个词是最没有意义的。这个词都是一些爱做白日梦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的。」

好吧,我承认我爱做白日梦,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上帝让他存在恰恰说明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换一个角度讲,有一个了解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并肩作战不是很好吗?你的能力不是也加倍了吗,信心不是更充足了吗?」

喂喂!你和3楼的人应该好好认识一下!

「存在即有意义,这个世界没有完全相同的事物。即使是双胞胎也没有会完全一样的。不过既然存在,就有他的价值。」

这个回答…好大众…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发生这种事嘛,不可思议…」

真开心,我和你看法一样。

「我长得很像我朋友的男朋友,这件事让我很郁结!他们都说我们看起来很twins,可是我是女的!」

我要是你也会很郁结的…

「我更囧,好多人说我象某个AV女优。」

好吧,开始跑题了,一脸黑线的滑动滑鼠的滚轮,虽然问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回答,可是付淑娴的心情却因为这几个帖子变好了许多,直到最新一个回帖被她刷出来:「据说,除了孪生以外,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话,会死哦。」

发帖人署名是一个「贞」字。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付淑娴心里最脆弱的线被狠狠拨动了。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不见,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行宇盯得消失掉。

手一抖,付淑娴关掉了网页。然而心情终究很受影响,无论如何也解脱不出来,索性她用那个人的回答在网页上进行检索,这才发现这个说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虽然说法多少有些差别,不过见到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是好预兆这点却是公认的。

「别想!别想了!」关掉电脑,付淑娴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差点迟到,进教室的时候乔礼德对她笑了笑,干巴巴的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刚一坐到自己的座位就见前面的小毕一脸揶揄的冲自己乐。付淑娴当然明白她揶揄的是什么,可是她如今完全没有那种心情。大概发现她脸色真的很不好,小毕吐了吐舌头,转回身乖乖k书。这一天的课付淑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在拼命回想昨天那张报纸上的内容,试图把可以记起来的内容写在纸上。中午吃饭的时候,乔礼德走过来说打算下午放学的时候去那所国小还学生证,问可不可以和她一起走,她还没有回答,前面的小毕就替她答应了,非但如此,还举手要求自己和范雅洁也要一同前去,然后四个人一起去吃冰。

大家拼命地活跃气氛想要她开心起来,付淑娴都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为了迎合国小生的放学时间,四个人还由班长出马,以付淑娴身体不适为由找老师请假早退,走出校门的时候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时刻,可是付淑娴却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你…在害怕什么?」站在育英国小门口,看着迟迟不肯走近大门的付淑娴,范雅洁忽然问。果然是观察力敏捷的人,一下子就精准的道出了付淑娴现在的状态。

是的,害怕,付淑娴现在的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恐惧感,她在害怕着什么.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哀求般的,付淑娴紧紧握住了范雅洁的手,自己冰冷的左手和对方温暖的右手温度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小毕和乔礼德正在不解的看着她和范雅洁,奇怪她们为什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吞了一口口水,付淑娴正要开口,忽然…

一阵巨响,然后眼前一片花白,有一段时间,付淑娴感觉自己耳朵什么也听不到,眼睛也像被强光晃花了,除了白色什么也无法辨认,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感觉却无比漫长,那个瞬间,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恐惧感也没有了,她愣在原地,等到她的视觉听觉渐渐恢复的时候,她看到刚才还在眼前的国小教学大楼正像积木一样倒塌,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刚才还矗立在阳光中的漂亮大楼一下子矮下去一半。

「爆、爆炸了…」她听到范雅洁的声音,一向说话流利的好友此刻的声音竟是颤抖的。而前方,小毕的尖叫震耳欲聋,很快的,更高的尖叫声把小毕的声音压了下去,看到路边慌乱起来的人群,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无法动弹木头一般站在原地的付淑娴跑了起来,抓住范雅洁的手,然后向前抓住小毕,然后大声对还在盯着国小教学楼发呆的乔礼德的耳朵大吼——「离开!快!我们离开这里!」

静止被付淑娴的吼声打破,几个人像忽然获得灵魂的木偶,快速跑动了起来,一开始是付淑娴抓着范雅洁跑在最前面,跑着跑着就成小毕领跑,没有目的地,直到范雅洁再也跑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为止。

「好、好厉害…」坐在地上,范雅洁忽然开口。

「是很厉害,我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小毕呼呼喘着粗气。

乔礼德虽然没有开口,不过显然也没有遇上过这种现场。

「不,我说的不是那场爆炸厉害。」范雅洁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流畅,「厉害的是淑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