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毕和乔礼德愣住了,扭头看向一旁的付淑娴,然后在付淑娴脸上发现了和他们一样的错愕。

「我说…刚才在育英国小门口的时候,我问淑娴在害怕什么,当时淑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她们奔跑过的路线,范雅洁慢慢转过头看向付淑娴,「淑娴早就预感到了,是吧?」

「真的?这是真的么?」听到范雅洁的话,小毕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而同样听到话的乔礼德却转头看向付淑娴,然后看到了付淑娴赫然褪去血色的脸。

四个人走进一旁的冷饮店,找了一张桌子开始点单吃冰。

「我…其实不知道会爆炸啦…」没有要冰,付淑娴点的是热果汁,温热的液体让她的心稍微平定了些之后,看着不时看她的三名同学,付淑娴低下了头,然后把昨天没有来得及和小毕她们提到而先告诉乔礼德的事情说了一遍,小毕越长越大的嘴巴,范雅洁越瞪越圆的眼睛让她有了冲动,忍不住便把昨天没敢和乔礼德说的话也倒了出来。连自己现在的父母并非亲生这种本不想人知道的事情也说了。

「…所以,你今天才这么不对劲?」啜着吸管,范雅洁细细的眉头推成了一个川字。

「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这件事还真是有点诡异,竟然连名字和出生月日都是一样的…难怪你昨天那个反应,抱歉我昨天…」左手手指慢慢敲着桌子,乔礼德看向付淑娴。

「不!不!其实连我自己也没办法相信!」慌忙挥着手,付淑娴轻轻摇着头。

「世界真奇妙!」吃完最后一口草莓冰,末了,小毕感慨道,「不过幸好当时我们因为等淑娴没有进去,否则…」

对于小毕没有说完的话,在座的三人都深以为然。

「总之,我们先回家吧。」对于小毕这句话,其他人也没有意见,由乔礼德主动请客付款之后,四人走进最近一个地铁站。

「淑娴平时不都搭公交车回家吗?改线地铁会不会不方便?」走进车厢找到位置站好,小毕问旁边的付淑娴。

「会麻烦很多,不过刚刚发生那种事情,再想到昨天看到的报纸上公交车司机的黑白照,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搭公交车了!」嘟起嘴巴,付淑娴皱着一张脸道。

「确实,喂!班长,你昨天也见了那个司机,你说那个人像死人吗?你们会不会遇到那个啦?」不愧是神经大条的人,小毕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这个…我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啊…」抓了抓头发,乔礼德一脸为难,「对方看起来…其实蛮正常的,对了,忽然想起来,淑娴你昨天不是和后面两个邮差说话了吗?你认识他们?他们昨天坐那辆车走了,不要紧吧?」

「啊!那个啊…」被乔礼德的问题问住了,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回事,奇怪了…

「我记得…那个名叫田里的邮差曾经在我国小时候教过我写信的,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他教我们写得是情书,当时很搞笑的,当天就被辞退了,而且他的名字也很特别…」拼命回想着,那个邮差的脸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了不少。

「可是那个邮差很年轻啊,怎么看也超不过二十五啊,你国小的时候才多大?他那时候才多大?怎么想都不可能教你吧!」乔礼德一下子点到问题的关键,因为没有见过那个邮差,小毕和范雅洁插不上话,只是很有兴趣的听着。

「哎?对呀!可是…」手掌渐渐握紧成拳,付淑娴感觉自己如坠五里云雾,可是,有什么东西,就在云雾后面…

「不过…他管另一个邮差叫叔叔呢,那个邮差看起来也很年轻,难道是家族遗传的娃娃脸?」

乔礼德的话把小毕逗乐了,连范雅洁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可是付淑娴的心却坠的更深了!

「不…不是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叔叔,那个人名字叫苏舒…」口里喃喃着,她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样子非常引人侧目,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那个人的长相很陌生不是吗?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

一片漆黑的场所,哭泣声,那个人冷淡的声音。

大颗的冷汗不断从付淑娴脸上滑落的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付淑娴现在状况不对了!她们前方有个女人见状站起来,「这孩子病了吧?让她坐这里。」

没有拒绝,小毕和范雅洁谢过女人之后抉着浑浑噩噩不知想什么的坐到了那个女人之前的位置。

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理会,付淑娴的双手空出来之后迅速的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拿出笔和今天一直划来划去的本子,把自己脑中刚刚浮现的人名写下来。

「田里…苏舒…何晓亮…你在写什么?」歪着头看着付淑娴有些疯狂的字体,小毕越来越纳闷,抬起头和范雅洁乔礼德对视片刻,三个人都觉得有点浑身发毛。

邪门!付淑娴现在的样子太邪门了!只能用邪门形容!

地铁还在前行。

付淑娴忽然抬起头来,她的视线落在邻座展开的报纸上,片刻,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诡异!

「拿来…」猛地站起身来,她的举动把她面前的乔礼德吓了一跳,下一秒,付淑娴抓住了乔礼德的领口!

「拿来!拿过来!」付淑娴的声音异常的大,周围已经有人在看她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乔礼德很是尴尬。

「拿什么啊?你想要什么?不要这样,旁边很多人在看…」低声说着,乔礼德侧过身子想要遮住部分人的视线。

「小票!刚才冷饮店的小票!」付淑娴不依不饶。

「啊?你不用还钱的…」乔礼德没有立刻行动。旁边的范雅洁却眼明手快的从他的校服上衣口袋翻出了那张小票递给付淑娴,然后视线也随着付淑娴的向那张皱巴巴的小票上看去,老实说她不知道付淑娴想要看什么,可是感觉那很重要。

「今天几号?」半晌,付淑娴忽然抬头,她的眼睛瞪得极用力,配上地铁上白色的光线看起来很吓人。

「十…六号啊。」磕磕巴巴的,小毕回答她,她和乔礼德尚没有明白,然而一直追随付淑娴视线的范雅洁却立刻明白了。

「小票上的日期是3号!天啊!」一向冷静的范雅洁竟然大叫了,乔礼德和小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3号…3号…那个隧道坍塌不就是3号!等等…」脸色一下子比付淑娴还要差,范雅洁一下子夺过付淑娴邻座手中的报纸,看到报纸一角标注着的日期的时候,范雅洁彻底失态了!

「今天是3号!本月的3号!」她大声叫着,样子极为可怕,小毕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倒是乔礼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向旁人询问起日期,得到答案之后一下子呆住了。

「你、你们怎么了?样子好可怕,喂…别吓我啊…」小毕小声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周围的乘客指着四人窃窃私语。

「你个猪头!还没明白?今天明明是16号!可是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跳到小毕面前,范雅洁抓起手中的报纸以及小票,清楚指出上面的日期让她看!

「啊?怎么会…搞错了吧?3号的时候我们不是正考试吗?今天我们明明还早退了…」小毕干笑着,看到她的样子范雅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吗!?本月3号发生了什么?铺天盖地的报导…你没看吗!?」大吼出声,一下子,不止小毕瞪着她,车厢里全部乘客的视线也集中到暴跳如雷的范雅洁身上了。

「3号…隧道坍塌…地铁…啊啊啊!!!!!!」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小毕尖叫出声!

「淑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有预感到什么吗?我们怎么啦?你今天一直在这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是什么?」看到旁边面无表情静静站在一旁不动如钟的付淑娴,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小毕扑了过来,抓起付淑娴手中的本子,「人名…除了人名你还写了什么?数字…哎?好熟悉…这不是我的学号吗?」

小毕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意,匆忙夺过她手中的本子,范雅洁在小毕的学号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学号,而乔礼德的完整学号虽然没有出现,可是有一部分数字确实符合条件!

「这是什么!」指着本子上面像是三人学号的数字,范雅洁一脸严肃。

「…死…死者…认领…的证件…号码…那天…那张报纸上面的。」断断续续的,付淑娴说出了答案。

三个人惊呆了。

地铁停住了。

车门打开,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对…下车!我们快下车!」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乔礼德,拉起离他最近的付淑娴的手,叫上其他两人挤开拥挤的人群奋力向门口移动。人很多,不知是不是被四人刚刚的表现吓到了,很多不该下车的人也开始往门口挪,而关门的时候在即,门外的乘客也在拼命往门内涌,一时间上下车变得异常艰难!乔礼德人高马大,跟在他身后的小毕范雅洁原本还算顺利,然而,马上到门口的时候,乔礼德忽然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快动!门要关了!」听到门外提示关门的铃声响起,范雅洁绝望的推着乔礼德,然而乔礼德还是一动不动,范雅洁抬起头,顺着乔礼德的视线看向右边:那里是一个男人,很明显,对方刚刚上车,穿着普通,气质普通,只是脸色很不普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异常的白,额头也全是汗水,上车的人异常的多,那个男人是被一群小孩子挤在中间进来的,估计得有几十个孩子,穿着一样的制服,估计是要一起做什么事情,这个时候出现国小生也没什么,可是…白色灯光下,那些孩子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如鬼,等等…莫非——

「怎么了?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对么?」小毕同样很着急,门已经开始关闭了!

「那个人…是那张报纸上那个司机…」

随着付淑娴轻轻地声音传入耳朵,范雅洁和小毕不约而同的尖叫出声,与此同时——

车门关闭了!

第十章 黑暗之中

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第二天的时候,电量彻底告罄。合上再也亮不起来的手机,陆飞将它扔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奶糖,犹豫了一下,半晌剥开了糖纸。

陆飞平时从来不吃甜食,可是明明是第一次吃的奶糖却有怀念的味道,异常的好吃,陆飞觉得自己一定吃过这个牌子的奶糖,可是当时阿达明明告诉自己这是新产品来着。

第四天的时候,陆飞吃掉了饼干,他本想尽量晚几天再吃的,可是肚子饥饿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受,前两天他还能进行各种或者乐观或者悲观的思考,然而进入第三天,在他吃掉饼干之前,他已经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挺挺对准水滴滴落的地方躺在地上,他感觉水滴滴落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会不会再过一会儿就没有水了?

这个问题他不敢深入想,他知道一旦水没有了,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他的手心紧紧握着最后一颗奶糖,那是他最后的稻草!

雪上加霜的事情在第六天发生了,在他睡着…或许是昏迷的时候,这个地方忽然晃动起来,一颗石头好死不死压住了他半个身子,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绝望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吗?

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

阿达不是说上个厕所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睁开眼和闭上眼没有任何区别,醒来和做梦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一切的内容都只有漆黑一片。浑浑噩噩的时候,他听到了哭声。小孩子的哭声,不止一个。他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谁…」他的声音破碎嘶哑,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名电台DJ的嗓音。

对方的手迅速的缩了回去,半晌,他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哭泣,他的左臂因为被压住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摸到了对方:那是个小孩子,光光的脑袋,是个男孩。

「…饿…」哭泣的最后,他听到那孩子用撕裂般的喉咙低声说。

于是他将右手掌心一直小心冀翼保存的奶糖递到了男孩的位置,他的胳膊没有力气了,只坚持了一小会儿便重重落下,手心的糖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那孩子的声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响起。

「真甜,真好吃。」

他闭上了眼睛。

他周围不止这个男孩一人,一开始他经常可以听到孩子哭泣的声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些声音慢慢变成呻吟然后不见了。不知道是年龄太小的缘故还是受到过大惊吓的原因,关于他们怎么过来的,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一个女孩是学校上课教室爆炸之后就来到这里了,他旁边的男孩则是午休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来到这里,而其余的孩子则是车祸来到这里的,其中有一个女孩情形特别糟糕,那个孩子据说被一条钢筋穿胸而过死死钉在椅子上了,完全无法动弹了。

被钢筋穿透竟然还没死——这小家伙还真命大!不能动…呵呵,他自己还不是一样?

「都怪陈自明,他恶作剧把我们都关在车里了!要不是他我们绝对不会这样!」不远处有个孩子咬牙切齿,这段时间,从周围孩童断断续续的话里他大概知道了事故原因:他们中一个姓陈的孩子自己想要开车,就趁中间休息司机不在的时候自己跑到驾驶座…然后车祸就发生了,他们撞上了前面的车子,后面还被别的车子撞了上来。

这些孩子不知道这种情况就叫连环车祸,这是车祸中最惨烈的一种,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偶尔听到还活着的孩子一起轻轻唱歌,唱老师刚教过的儿歌,歌声愉快,歌词幸福,那些孩子往往唱着唱着就哭出来。陆飞并没有阻止他们这种浪费能量的行为,这些孩子能这样乐观是件幸运的事,他们还小,还抱着能获救的希望,包括那个被钉住的女孩都不例外,他们没想过自己现在的情形可能即使获救搞不好也会生不如死,不过那些痛苦是在他们长大之后才能体会的,他不想提前打破他们的梦。

据说之前几个孩子本来是在一个地方的,不过后来这里又「晃动」了一次(陆飞心说这个晃动大概指的是后来那次二次坍塌),大家就分开了。本来还有其他几个人的,不过现在大家不说话了。

陆飞想,那些人大概是死了。

嘴唇完全裂开,喉咙就像纸糊的,呼吸的时候都会疼痛,慢慢的,他连疼痛都觉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肤乃至口腔内部到处都是干涸的裂伤,每次那个男孩小心翼翼的将水往他嘴里慢慢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连水带着自己嘴巴里的血水一同吞下肚,到处都是血腥味。

因为他不能动弹,那个男孩就从远处捧了水小心的喂他,万幸这里还有个地方不断渗水,一块奶糖换来一个孩子这样的对待,陆飞很满足。

偶尔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他会教那几个孩子数数,用来判断被困的时间,这个很有用。

1…2…3…4…5…

1是一根小树枝,轻轻一划就可以,2是一只小鸭子,弯弯着脖子浮着水,5是最讨厌的数字,怎么写也不好看!

…6…7…8…9…10…

六六大顺最幸运,8是上下两个圈,9是把6倒过来;

…11…12…13…14…15…

11就是两个1,13是一个外国人最后一顿饭时候客人的数量,15是自己的生日可以吃蛋糕…

恍恍惚惚,他觉得那些顺口溜哪里很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每一天,他都在朦胧中听到几个孩子互相鼓励:就算再「晃动」一次,如果有谁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一定要回叫人回来救其余的人!据说之前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每天每天,除了数数就是不停的重复这个誓言,这是这些孩子活着的最大希望。

只是陆飞心里却有个阴暗的想法:搞不好…之前那次「晃动」之后就不再说话的人不是死了,而是自己逃出去再也没回来。

很成年人的想法,可是不光成年人会这样想的,他小时候…也做过这种事情。明明约好了回来找人,结果在自己顺利脱险之后再也不敢回来,为什么不敢呢?为什么呢?

陆飞厌恶黑暗,因为小的时候曾经被困在教室很久。

那还是他幼稚园的时候吧,有一天中午的阳光异常刺眼,于是老师把窗帘拉上了,寝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变成让人很想睡觉的傍晚的颜色,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却黑了。

往常每次午休之后,迎接他的都是老师拉开窗帘之后明媚的阳光,温柔的太阳光,可是那一次醒来天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