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直不亮。

他一开始拼命的哭,然后开始口渴,然后就很饿,他吃掉了藏在衣兜里的巧克力,然后饿的没办法,又跑到旁边床上从小胖身上摸走了他身上的苹果,然后…

什么也看不见,他很饿。

有人给了他一块奶糖,和几天前阿达给他的那块奶糖一般香甜,呵呵…他说怎么那个味道如此熟悉,那个…是灾难的味道吗?

那一次,他在黑暗中被困了十八天,这个数字是后来救了他的人告诉他的,他当时虽然有偷偷用小本数日子,不过最后具体写了几天已经混乱了。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奇迹,只有一点水可以沾嘴唇的日子,他竟然活了十八天,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可是,看看这方面的相关记录就知道,没有食物,只有水的情况下,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活十八天呢?

朦朦胧胧的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陆飞忽然开口,「你…还在数数?」

那个男孩有个小本子,他说一开始饿极了的时候,他想把那个本子吃掉,老师说山羊可以吃纸的,所以他应该也可以。

他没有笑话小男孩,因为他小时候也有想要吃纸试试看的时候。

期间这里又晃动过几次,不过他们始终没有分的太远,那个小男孩更是一直在他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开始出现淡淡的腐臭味道,那个味道越来越浓,到现在他已经习惯,闻不到了。

「其实…你有东西吃的…周围…一定有肉…不是么?」一顿一顿的,陆飞缓缓道,「就像牛肉…羊肉一样…」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男人送它追求女人;猪牛羊都是生命,后面加上肉字就是食物;素食者号称不食荤腥成就浮屠道,可是素食不也是植物的尸体?

古时灾荒人们易子而食,海难时候更是…

人类是没有道德感的生物。

人肉也可以作为食物,这一点是他小时候另一个孩子告诉他的。小男孩半晌没吭声,陆飞嘴角微微一弯。

这种事很难接受吗?

「…呜呜…」他的话说完,他听到孩子们低声的哭声。然后,他听到自己左前方有个孩子沙哑的声音:「我们…如果谁死掉的话,其他的人就可以把他吃掉…一定要吃!一定要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好可怕!」一个女孩子呜呜的哭了。

「不许挑食!为了活下去!这样…我们中间才能至少有一个人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我们…坚持更久就能得救了么?」一个孩子怯怯的问。

「我不知道…」最早提议的孩子也迷惘了,他只是本能的知道,坚持久一点,要坚持的更久一点!

「遗书…我明白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虽然破碎可是隐隐中竟然有希望!

「我来之前有个邮差叔叔过来给我们上课,他教我们写遗书!遗书就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写给别人的最后的话。如果你不能继续等待下去的话,至少可以让亲人看到你的信!」

陆飞茫然的听着,他听到那些孩子吃力翻动身体的声音:那些家伙竟然开始想办法学习写遗书了。

哈…竟然有邮差教这么小的孩子写遗书?

不过…很实用。

听到那些孩子又哭又笑的讨论怎么写信,在哪里写遗书,写什么…陆飞嘴角的讽刺渐渐消失。

如果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坚持等到救援,至少让自己的遗书告诉别人自己最后一刻的想法,其实是很好的事。

「我…我也想写遗书。」低低的哭泣声从他旁边的小男孩那里传来。

「为什么不写?没有东西么?可以写在墙上。」有人回答他。

「我不会写字…」小男孩还是哭,「老师…刚教我们写阿拉伯数字…」

「那你就写数字!」教他们怎么写遗书的女孩想了想,「一天一个数字,你可以告诉他们你坚持了几天。不是很好么?」

陆飞听到小男孩破泣为笑的声音。

小孩子真好…

单纯真好…

陆飞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现在…你数到第几天了?」简单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力一般,陆飞觉得自己气若游丝。

「…18天。」

陆飞的眼睛忽然瞪大——

颤抖着,拼命挪动右臂,陆飞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它碰触自己一直被压在石头下面的右腿,却被那坚硬的触感惊的通体凉透!

「你吃了我!你竟然——哈~哈哈哈哈~~~~~~~」忽然发现了惊人的事情,陆飞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有力气笑的如此痛快!「你…叫什么名字?」

伴随着他的笑声,周围忽然再次剧烈的晃动,他听到小男孩惊慌失措的沙哑嘶叫,他听到那个小男孩说着无论是谁出去了一定要叫人回来找剩下的人,他听到那个男孩回答了他的问题——

「陆飞…」

陆飞的眼睛瞪到极限,浑圆。

怎么还没有人来?这里好黑,他的身上好痛,他不想这么死去…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你看,现在天很黑,我们该睡觉啦。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那个深埋在他脑海里很久的话再度浮现在他脑海,和近在耳旁的小女孩柔软的声音渐渐重合,完美的重叠营造出回声一般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很快要坚持不住了,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可是他不想闭上眼睛。

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亮些了,他开始能看到周围的东西,他没有看到那个小男孩,他周围横七竖八有几具看不出人形的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白刺刺的骨头透过黑色的血和泥土异常刺目。分不出那是几个人的尸体,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彼此混在一起,不分你我,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

不去看自己瘫在血肉泥土中间的腿骨,直瞪瞪的,陆飞只是瞪着头顶:之前滴落水滴的位置,那里…有一根管道,篮球直径粗细,就像平时挖开地面偶尔会见到的下水管道,很古老的那种。

那根管道裂开了一部分,因为有一根钢管把它贯穿了,所以它裂开了,露出一块豁口。

陆飞此刻用力的盯着的,正是那个豁口,他的脑中一片空灵,他听到远处有人声,很远的声音,他听到铁锹颤动泥土时候的声音,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挖走了,他听到远处有人尖叫,不为所动,他只是盯着那根管道,盯着那根管道破裂的部分,看清里面物事的瞬间,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巴,他的喉咙发出诡异的嘎嘎声,他想要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等等!他的脚呢?啊!他的腿呢?

他惊恐着,却连眼珠都不能转一下,他看到管道里有物体在蠕动!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那样恶心…腥粘的稠液伴随着那东西的蠕动不断滴落在他脸上,恶臭!

盖过这里所有尸体加在一起的腐臭的恶臭!

那个东西慢慢的向他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就在他的耳边了!

「你…」瞪着眼睛,他拼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聚焦,想要看清楚。

他看到了一双「手」…细长的,扁扁的…末端分出五根更加细长的条状物,柔软无比,看起来,很像人类的手掌,可是那样的恶心!

「我…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那双「手」轻轻停在他的眼前,一张纸轻轻的从上面落下来,正好盖住他的脸。

纸张缓慢飘落的时候,他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1…2…3…4…5…

…10…11…13…16

「一直。」

看着那熟悉无比的信纸,陆飞喉咙里呜咽了几声,瞳仁一缩,再也不动了。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现在天很黑,该睡觉了…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等到心跳结束的时候,天就亮了。

女孩的声音伴随着陆飞心跳的结束,消失了。

第十一章 Final Truth

费德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做过某件事,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就是坐着公交车满城市寻找,他在寻找那条不存在的阳春路。对此谢宜何晶晶非常不能理解。

「这件事警方已经解决了,不是吗?」何晶晶试图打消费德疯狂的念头。

「被解决的真的是我们经历的车祸吗?」埋首资料,费德翻找着里面关于阳春路的记载。

「就算是那样又能怎么样?不是所有人都说那条路现在已经没有了嘛!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没法用何晶晶那样委婉的语气和费德对话,谢宜有点抓狂了,这几天费德自己找图书资料也就算了,他还和警方联系,虽然警方确认没有阳春路,可是这几天他们也确实又在本市外延扩大了搜索范围。那件事之前那样的解决结果最好不过,他不懂费德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看到了路牌!我看到了阳春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认为是错觉我却不会!我们明明到过那个地方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否认!那条路到底存在不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见到的那条路确实存在!那场车祸还没有被发现!车里的人还在等待救援!」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人——」谢宜几乎抓光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

「原来,你也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费德盯了谢宜半晌,忽然冷冷笑了,「我还以为离开那条路的时候你说过的话,也只有我没有幻听。」

谢宜的嘴角绷了绷,半晌低下头大步出了房门,何晶晶看了谢宜的背影片刻,又看了费德一眼,最后跟在谢宜身后小跑出去。

门关上,然后又被打开。

听到开门声,费德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进门的是晋维嘉,「我也没有幻听。」

很少微笑的女子笑吟吟道,然后踏进屋来关上身后的门。

现在他们手上有五张地图,分别是路上买的那张十年前的图、费德之前逛街时在书报亭买的那张最新的地图、从图书馆借到的T市四十年前的地图以及晋维嘉刚刚带来的两张地图。

「真是混乱的地图,每张上面的街道名称都不完全相同…」看地图看得头都大了,费德忍不住大叫起来,「等等!你拿来的这张地图不是最新的么?怎么和我买的最新版本还是不一样?!你看!我这张地图上的永安街在你那张地图就没了!」

被他的话吸引过来,顺着费德手指方向看去,晋维嘉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把地图翻过来,「没错,我这张是去年年末印刷的,应该是最新的地图了。」

「瞎说!我买的时候老板说我这张刚出炉,油墨还热着呢!」嘴里反驳着,费德也把地图翻过去,看到日期的时候,费德的眼睛几乎蹦出来——

「怎么可能!!!!!那老头骗我!明明是二十年前的图!该死!我一会儿找他算账!」

「你的地图哪里买的,不会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假地图吧?那样就没有必要看了。」看着地图半晌,晋维嘉道。

「我是在前面那条…对了!富永街街口那家报刊亭买的,那附近只有一家报刊亭,生意很好,对了对了!那个老板留着大胡子,脸颊上有颗痣,很显眼。」多亏这两天天天看地图,明明不是本地人,费德却觉得自己现在估计比本地人还清楚这里的街道名称。

「那就奇怪了,我也是在那家买的,老板是个大胡子男人没错,不过脸颊上没有痣,倒是鼻子上有一颗,确实很显眼。」竖起一根么指,晋维嘉偏了偏头。

事情在中午的时候有了转机,费德接到了金警官的电话,对方请他去警察局一趟,在那里费德知道了更多关于那个名叫陆飞的DJ、名叫张锦祥的小偷以及录音师阿达等人的事情。

「很奇怪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这些资料以后要入绝密档案的,所以不能给你们只好请你们过来自己看。」静静等到费、晋两人吸收完所有资料,金警官才再度开口。

「…谢谢,可以问一下陆飞和阿达现在的情况吗?」摸了摸鼻子,费德道。

「阿达没有事,不过陆飞死了。」

「啊?!」费德怔住了,他只是习惯性问问,谁知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尸体发现于受隧道坍塌事故影响出现事故的地铁站内,一张和他之前入院事件时候一样内容的遗书盖在他脸上。不过…」话说到一半,金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的尸体有被啃食的迹象,从尸体残余部分进行采样分析,却发现了他本人的唾液残留。」

「啊!」这回,费德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脸色也发白了。

「…嗯。」金警官缓缓点头,「他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