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荼并不介意他的讥讽，她乘机识趣地溜出了行政人事部办公室。对于沈若琳的冷淡和张墨的鄙视，她不但不因此生气，反而有些欣慰，这种忽视与漠然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在没有获得足够的销售业绩、在英国up公司站稳脚跟之前，她希望自己能够远远地脱离行政人事部的视线之外，与其让沈若琳和张墨印象深刻地记住她，倒不如让他们忽略她。
叶小荼捧着水杯回到座位上，她突然发现，就在刚才去行政人事部说话的间隙，邮箱里居然多出来一封邮件，发信人是一串熟悉的字母——shanghai hengli。
上海亨利集团！
她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迅速用鼠标点击了邮件，由于网速有些慢，等待的过程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邮件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邮件已阅，随后会有人联络你们。”
就在这时候，叶小荼桌上的白色座机猛地响了起来，她迅速接起电话，熟练地回答说：“您好，英国up公司销售部！”
话筒中传来一个略微有点耳熟的女声：“请问您是英国up公司销售部的叶小姐吗？”这个声音叶小荼并不陌生，这是上海亨利集团陈换之的秘书打来的电话。她的话语非常甜美悦耳，让人能立刻想象出她在电话另一端职业化而礼貌的笑容，只要听过一遍就会留下难忘的印象。
叶小荼辨识出了她的声音，她紧握着话筒，清晰地回答说：“您好，我就是叶小荼！”
秘书小姐言辞简练而不失亲切地说：“我姓高，是上海亨利百货集团公司陈总的助理，我受陈总委托通知您，明天下午两点到我们集团公司总部来，最好能够准备一场关于你们的产品的ppt演示，我们的项目相关负责人需要看一看你们的产品功能怎样。”
命运的转机，往往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悄然来临。
高秘书的电话驱散了一直笼罩在叶小荼头顶的愁绪，她仿佛在乌云密布的雨天看到了一线天际透出的阳光，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来她的运气并不坏，陈换之竟然看到了她所写的那封电子邮件，还大方地给予了英国up公司一次现场展示产品的机会。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假如她当时听从了史迪文的劝告，彻底放弃了尝试的念头，只怕连这一次机会都没有。无论如何，她都要倾尽全力来准备这场ppt演示，争取明天能够在上海亨利集团的决策者们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并且乘机寻找理由来说服他们。
叶小荼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向高秘书表示，她次日两点一定会准时参加ppt演示。
高秘书说：“很好，明天我会在公司一楼大厅等候你们，请务必准时前来。”
当天夜晚，叶小荼在满心的期待与紧张中度过了春节之后的又一个不眠之夜。
虽然凭借一封陌生邮件幸运地敲开了上海亨利集团的大门，并不意味着将来的一切会有多么顺利，毕竟美国doom公司是一个极强的竞争对手，无论从产品性能、售后服务、价格等等方面都并不比英国up公司差，两家公司的实力其实相差并不太远，要设法彻底打消上海亨利集团高层决策者与美国doom公司的合作意向，只靠一点运气是远远不够的。
销售是一场战争，抢单更像一场艰苦卓绝的反击战，在业已失去先机的情况下，面对着强大的对手美国doom公司，叶小荼不得不绞尽脑汁设法应对，她隐约感觉到后面的谈判将会更加艰难，她对这个项目了解越深入，就越能感觉到从事销售工作与她当初所想象的并不相同。
狭路相逢，勇者胜。
明天的ppt展示将是一场短兵相接的硬仗，如果这一次ppt展示不成功，上海亨利集团绝不会让他们尝试第二次。好在英国up公司营销部门的头儿们并没有任何人给予她任何压力，史迪文根本没有对这笔“死单”寄予太多希望，她只是一匹半路突然杀出的黑马，连英国up公司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想必更在美国doom公司销售人员的意料之外。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她需要做的就是让英国up公司的软件产品表现得优秀一点、更优秀一点，以期获得一点点的反击机会。
第14章 申请“外援”
第二天上班时，叶小荼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史迪文汇报工作。
史迪文的办公地点相对独立一些，是位于办公室西侧的一个小隔断，他因为住得离公司比较近，通常都是销售部第一个抵达公司的人，他发现叶小荼先他来到公司，主动和她打招呼。
叶小荼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迎向他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向您汇报。”
史迪文一边放公文包，一边很感兴趣地接话问：“什么好消息？”
叶小荼简略地将得到上海亨利集团回复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并且说：“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我已经答应高小姐今天下午会前往他们集团总部进行ppt产品展示宣讲，但是我对这款软件的性能还不是特别熟悉，假如有所失误，我担心会影响他们的决策！”
史迪文的表情有些惊讶，上海亨利集团在采购项目上向来都是大手笔，当初他勉强同意叶小荼去跟进这笔订单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对这位新入职的销售代表寄予太大希望，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得到对方的回复，或许她的运气比其他销售代表确实要好一些。作为一名资深销售管理人员，他很清楚一场ppt产品展示宣讲对于促进订单成功的意义，立刻追问道：“订单总额是多少？”
叶小荼敏锐地发觉史迪文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谓，而是明显表现出了一种真正的关注，心里暗暗高兴，回答说：“据我保守估计，应该不会低于八百万人民币，所以我希望公司能够给予我一些支持。”
史迪文听见这个数字，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上海市本季度已经超额完成销售指标，假如叶小荼再成功签下这笔超大订单，无疑是锦上添花，华东区上海市本季度绝对可以稳稳夺得中国区销售冠军的宝座，届时，他作为这个销售冠军团队的领导者，可能获得的管理佣金将会是一个惊人的数目，除此之外，麦克道尔还会给予他一次携带家属免费去欧洲度假旅游的机会。
他看向叶小荼，肯定地答复她说：“下午的ppt产品展示宣讲，我会向技术支持部申请派遣一名技术工程师和你一起去，你不用担心产品性能方面的问题。假如对方谈及价格在你的权限之外，我可以向johnson申请最优惠的价格，公司会尽力支持你。”
对叶小荼来说，史迪文的爽快支持正是她想要的，他的态度让她无限感激。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英国up公司决不能出现半点闪失，虽然她自己可以陈述清楚这款新erp软件的优点和性能，但是如果技术支持部有专业人士出马，效果一定大大不同。只不过，她并没有像史迪文那样精确计算过这笔订单将会给她和华东区上海市带来多大的经济利益，她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赢得这笔订单而已。在她看来，这一笔订单成功与否，不仅仅决定她在英国up公司的去留，更会对她将来的职业道路选择产生深远的影响，其首要意义在于证明她的职业价值所在。
叶小荼和英国up公司技术支持部的高级工程师tom各自拎着一台笔记本，按照高秘书所通知的时间出现在上海亨利集团大厦一楼大厅内。
上海亨利集团公司目前拥有员工一万余名，集团的业务是多元化的，虽然企业性质仍是民营，但是已经是上海屈指可数的大型企业之一，集团大厦位于浦西最繁华的金融中心，大楼共计四十层，内外环境堪称一流。叶小荼抬头看了看标牌指示，亨利百货连锁公司占据了整座大厦的黄金位置，从第三十五层到三十八层都是他们的领地。
大厅内悬挂的时钟指向一点五十分的时候，从电梯间内走出一名身材高挑、身穿黑白相间的工作制服的窈窕女子，她化着正规而浅淡的职业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娴雅成熟的气质，她低头看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抬头将目光在大厅内游移，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叶小荼和tom，立刻毫无滞留地向他们二人笔直走过来，和蔼地询问道：“你是英国up公司的叶小姐？”
叶小荼连忙说是，料想她就是高秘书，将早已准备好的名片殷勤地递了过去。
那女子接过名片，礼貌地回了一张，叶小荼看清了她的头衔果然是“亨利百货连锁公司总经理助理”，名字叫高曼云。
高秘书引领着他们二人抵达大厦的三十八层，在一间会议室前停下，对他们说：
“你们可以在会议室内作准备，总经理今天临时召开一个会议，大约在半小时之后结束，所以你们需要等一会儿。”
叶小荼和tom当然没有异议，但是，他们俩老老实实地坐在会议室内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依然不见亨利集团的老总们出现，也不见高秘书的身影。tom是个性情耿直的技术人员，对每一分每一秒时间都珍惜得不得了，早已不大耐烦，忍不住小声发牢骚说：“这是什么大牌公司呀，‘一会儿’就是一个小时！我在公司还有一大堆活要赶呢！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叶小荼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想起史迪文那句“客户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宁可我们等候客户一个小时，也不能让客户等候我们一分钟”，只好打起精神讨好tom说：“我们再等等吧，他们不是有特殊情况吗？改天我请你吃大餐！”
tom摇摇头说：“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这些客户太没道德，做销售工作的人不是人？他们的时间不是时间？没时间就不要约嘛，怎么能够这样把别人晾在一边不管？难道你们每次见客户都是这样傻瓜似的等着？”
叶小荼无奈地眨了眨眼，说：“是我们要把钱从人家口袋里掏出来啊，我们必须依靠他们吃饭，他们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多得是，比如美国doom和美国sun公司之类。我们不等，总有别人愿意等，这笔订单就是别人的了。”
tom被她的一番话说得没了脾气，也就不再多说，对着笔记本重新调试了一遍产品演示流程。
第15章 穿针引线的女秘书
叶小荼等待了一会儿，她走出会议室去洗手间的时候，才看见三十八全层不仅设有会议室和办公室，还有独立的休息室、娱乐室和健身房，过道里都铺设着高级长毛羊绒地毯，她经过一间装潢华丽的办公室时，发现门是半开着的，忍不住向里张望了一眼。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宽大的楠木办公桌前翻阅一份文件，他背后是一面全落地的大玻璃墙，清晰通透，遥遥可见浦江全景，虽然他略低着头，叶小荼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此人正是她在网络上已经搜索见过其照片的亨利百货连锁公司总经理陈换之。
桌前站立着的女子显然是高秘书，隐约听见她在说：“…晚上六点您约了恒久集团的陈总，九点半在东海楼有和王厅长的饭局…”
她接连不断地报了一大串当天的议程安排，那男子耐心地听她说完，才问：“我记得有一个公司今天下午要来作软件展示，他们还没有到吗？”
高秘书谦恭地回答说：“他们已经到了，在会议室等了一会儿。当初给他们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因为您今天加了一个临时会议，我担心影响后面的行程安排，所以没有让他们进来。这些销售公司的人员随时都可以叫他们过来的，您今天的时间似乎有些紧张，不如改天再约见他们。”
那男子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简短地说：“可以。”
叶小荼听到这一句，恨不得推开门冲进去告诉他，英国up公司人员等待的并不是“一会儿”，而是整整一个小时有余，她自己等多久都不要紧，可是特地麻烦史迪文请了tom和她一起来，他今天放下自己的工作不做，还提前为这次宣讲作了一番精心准备，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未免有些对不起他。而且看tom的态度，如果让他空跑白等一趟，下次恐怕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来配合销售了。
高秘书似乎准备转身出门，叶小荼料到她要去会议室向自己和tom传达今天老总没时间的消息，一时之间再也顾不了许多，鼓起勇气走到办公室外，攥紧了拳头敲了两下门，以期引起陈换之的注意。此人既然已经近在眼前，当然要抓紧机会见上一面才行。
这两下叩门声虽然轻，在铺设了地毯的三十八层楼道内显得比较清晰，也惊动了办公室内的人。
高秘书迅速转身，立刻看见了叶小荼，有些讶异地审视着她说：“叶小姐？你有什么事？”
叶小荼趁着她侧身的机会，看清了办公室的全景，也看清了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大名鼎鼎的亨利百货连锁公司总经理陈换之，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气派的办公室，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具有强大“气场”的男人。
所谓“气场”，是她在美国joy公司做招聘主管之后，对于不同种类的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的总结。譬如说有些人温和，有些人犀利，有些人强势，有些人优柔，其实都可以从见到他们的第一面时产生的“气场”中体现出来，陈换之身上辐射出一种强烈而典型的现代企业管理者的气质，眼神中隐约可辨其思维的活跃与睿智之光，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高级管理人员”。
几乎就在这样一瞬间，叶小荼已经调整好了自己准备宣讲ppt产品的思路。
像陈换之这样的高管，他们所关注的一定不是那些枯燥无味的操控方法和流程示意图，要想说服他，凭借传统的销售方式根本行不通，必须在英国up公司的固有演示模式上作一定的修改。
她抬头看了看高秘书，有意向门内走近了一步，礼貌地对陈换之微笑着说：“陈总您好！我就是英国up公司给您写邮件的叶小荼，您还记得我吗？”她心里其实很忐忑，因为她知道这样贸然敲开陈换之的门是不对的，很可能会吃闭门羹，甚至搞砸陈换之对英国up公司的印象，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尽管这么做不够礼貌，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又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陈换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捆扎的马尾辫显得人很有活力，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一件白色的针织薄毛衣，浅蓝色的长裤，手上拎着一个小巧的资料袋，胸口的员工标牌显示她是英国up公司的职员。
叶小荼发现他并没有斥责或不悦的表情，赶紧补充说：“我们知道您今天很忙，不过我们技术支持部的工程师今天和我一起过来了，假如您能够抽出十五分钟时间来，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按照您的要求展示给您看一看…”
高秘书的脸色有些暗沉，打断她说：“你怎么能安排陈总的时间呢？如果陈总有计划，我会通知你们的。”
叶小荼并不介意高秘书的冷硬态度，依然面带着小白兔一样的笑容看着陈换之，等待他的回答。
陈换之点了点头，对高秘书说：“通知信息管理中心和客户服务部相关人员过来参加ppt展示旁听。给恒久的陈总打电话，我稍微晚一点到，六点半之前和他见面。”
高秘书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恭顺地应答了一声“好”，她匆匆出门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叶小荼说：“叶小姐，请你到会议室作准备，总经理随后就会过去。”
叶小荼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敢过分得罪高秘书，赶紧唯唯诺诺地跟在高秘书身后，没有在陈换之办公室内多作停留。
高秘书叮嘱叶小荼继续到会议室等候，自己侧身进了一间略小些的办公室，叶小荼料想这就是她的秘书室，随意向内看了一眼，发现高秘书的办公桌上有一只巨大的玻璃瓶，瓶内插着一束粉红色的蝴蝶兰，花瓣带着淡淡的金色，十分高雅动人，可惜有些花瓣已经出现了枯萎的痕迹，如同憔悴的美人一样令人惋惜。
叶小荼认识这种花，虽然它看起来与寻常的紫色鸢尾花类似，但是大陆市面上很少见，它的原产地在台湾，所以价格十分昂贵。施莉莉经常去台湾出差，偶尔会带一些回家来养在水瓶里，粉红色金边蝴蝶兰虽然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美，但是花期极短，不过三五天就枯萎了，按照施莉莉的习惯，只要花瓣出现一点蔫的迹象，立刻就毫不留情地将它们统统扔到垃圾桶去。高秘书桌上这束花将近全部衰败，她居然还慎重地留着它，一定有特别的原因，要么是因为这束花对她具有特别的意义，要么就是因为她特别喜欢这个品种。
大约十分钟之后，上海亨利集团的相关人员陆陆续续到达会议室内。
tom埋头作着会议展示准备，叶小荼则备好了许多名片，面带笑容等候在会议室门口，一一与这些人员打招呼并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如她所预料的一样，他们的态度并不十分积极，大部分人都没有按照商务礼仪回她一张名片，甚至连一声抱歉都没有。
所幸还是有人主动递给了她名片，叶小荼意外地发现，其中赫然有“亨利集团信息管理中心主任”，她有意抬头仔细看了看他，此人名叫王澄江，表情十分严肃，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典型的技术人员。按照陈换之的安排，今天到场的是信息管理中心和客户服务部的人，并没有总监级别以上的决策人。王澄江的职务在上海亨利集团属于总部中层管理者，信息管理中心将是erp软件项目的实际操作者，因此在这些人当中，王澄江应该是一个重要性仅次于总经理陈换之的“关键人物”
。
叶小荼向会议室门口张望了一眼，发现陈换之和高秘书还没有到，有意乘着启动设备的时间拖延了几分钟，希望能够见到陈换之本人再进行完整的ppt演示。
一位经理似乎不太耐烦，主动提醒她道：“我们的时间有限，你们可以开始了吗？”
叶小荼向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tom开始宣讲。
tom的专业水准毋庸置疑，驾轻就熟地讲述了这款新软件的优点，例如简单、稳定、灵活等等，并作了一些实际应用方面的示范，英国up公司的展示ppt原本是由技术支持部提供的，因此叶小荼并不担心上海亨利集团的专业人员会提出tom无法解答的问题，在整个演讲过程中，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捕捉王澄江和其他参会人员的表情变化之上。
她敏锐地发觉，今天参会的亨利集团经理们似乎对英国up公司的这款新软件并不感兴趣，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参与这场ppt展示会更多的原因是出于敷衍。
tom的演讲快接近尾声时，姗姗来迟的陈换之终于走进会议室内，他沉稳地坐在侧面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似乎很认真地倾听。过了不久，他微微低头翻阅着手中的一叠资料，资料上有一个鲜艳的狼头标记是“英国up公司”的logo，这当然是一个十分良好的讯号。
tom结束ppt展示之后，叶小荼迅速站起来，面向着陈换之清晰地说：“我们公司的技术研发部门为这款软件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刚才我的同事为各位经理作了一些展示，相信各位经理已经可以看到它的优越性，假如您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向我们提出来，我们会为您一一解答。”
王澄江第一个发难，接连不断地提出了几个十分尖锐的问题，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够友好，但是叶小荼知道tom的专业能力足够应付这些问题，因此并不担心。
其余的经理们似乎都没有集中注意力听tom的展示演讲，软件技术方面的问题又比较专业，因此局外人根本提不出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他们为了避免在总经理面前自曝其短，显得自己有失水准，大多数都保持了沉默。
tom与王澄江的对话结束之后，陈换之的态度开始改观，他转移了视线，似乎想听到更多的问题交锋。
叶小荼早已想得很清楚，只有从这款erp软件的管理思想设计入手，才能够打动身为集团管理者的陈换之，真正决策的人已经到来，只有他的首肯才是英国up公司取胜的关键。
陈换之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立刻按照早已准备好的思路，主动出击说：“国内百货业现在已经度过了黄金周期，逐步受到其他业态如连锁超市、大卖场、专卖店和shoppingmall的冲击，在这种情况下，百货业态如何保持生命力和对消费者的吸引力呢？虽然亨利百货连锁公司是一家成功的零售经营商，但是在目前零售业态激烈竞争的情况下，企业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挑战。”她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才说：“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百货业态平时与节假日的销售额有着巨大的差距，营业额相差往往几倍甚至十几倍，我们靠什么来保证商家处理几倍于平时的大量消费需求而不发生管理流程紊乱的情况呢？除非我们有一个标准化的流程和一个稳定而强健的支持系统，围绕‘进销存’这条主线来进行管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公司新出的这一款erp软件，完全可以成为贵公司的最好选择。”
一位经理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几分不满之意说：“叶小姐，你今天来我们公司的目的是为了推销你们公司的软件产品，还是想对我们宣讲百货业的零售管理方法？”
叶小荼并不介意遭遇这种尴尬场面，但是那位经理语气已经蕴含着不满，暗示她有班门弄斧之嫌，她迅速改换了话题说：“关于百货业的管理方法，在座的诸位都是专家，我相信亨利集团在诸位的努力下将来会有更辉煌的成绩。但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需要倚靠流程的标准化、系统的稳定及强健性来得到持续的营销优势，我们的软件产品，只会让贵公司的管理更上一层楼。”
陈换之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的意思是，你们的管理软件设计思路是根据市场需求来量身设计？”
叶小荼肯定地点头说：“是。”
“谢谢你们的精彩展示，我需要时间来考虑这个项目。不过我希望贵公司能够在三天内提供一套完整详细的项目实施方案，并且软件的功能方面务必要达到我们所给出的要求，比如，”陈换之列举了一些条件之后，接着说，“你们是否可以做到？”
叶小荼没有考虑太多，立刻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陈换之似乎满意她的回答，向高秘书说：“会议之后你负责与叶小姐联系，将我们的具体要求报给他们。”他缓缓走近叶小荼身旁，递给她一张名片，并没有当场再提出任何疑问。
叶小荼迅速扫视了一眼手中的名片，发现其上不仅有陈换之的办公电话和邮箱，还有他的私人移动电话号码——曾被高秘书称之为“集团公司机密”的手机号码。
上海亨利集团的相关人员依次离开会议室，她与tom一起收拾好带来的笔记本和资料走到会议室外，高秘书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送他们二人到电梯间，还体贴地按了电梯下楼键，言辞简练地说：“我会将我们的要求e-mail给你，如果我们集团有与你们合作的意向，我会与你们作进一步交流的。”
叶小荼想起此前唐突地敲开陈换之的办公室门，或许会让高秘书不高兴，心里不禁有一点忐忑不安。虽然高秘书并不直接参与这个软件项目的决策，但是这种穿针引线的人物总是不要得罪她为好，在目前的状态下，高秘书毫无疑问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人物”，务必要取得她的好感而不是恶感。
第16章 赢在细节
二人回到英国up公司，叶小荼将产品展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史迪文作了汇报。
史迪文对待这笔订单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详细询问了一些细节，还追着他们问：“今天参加ppt演示会的有集团的哪些部门主管？他们的态度怎么样？”
“信息管理中心主任到场了，据说还有客户服务部的负责人，但是他们没有给我名片，最后决定权应该还是在亨利百货连锁公司的陈总手上，可是…”叶小荼想了想，还是如实地将今天闯到陈换之办公室的情况说了一遍，“我今天可能有点唐突，让他的助手高小姐不高兴了。”
史迪文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小问题，转过头问tom说：“你觉得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们能够做到吗？”
tom没有叶小荼那么乐观，皱着眉头说：“如果客户对软件产品的要求太高，我们目前的技术力量是无法达到的。但是yolanda当时已经答应了他们，现在我还没有拿到他们的具体要求，还难说做不做得到。”
叶小荼没想到会出这样的问题，当时只顾着应付陈换之，没想到技术方面可能会存在问题，假如上海亨利集团提出的标准过于苛刻，英国up公司技术支持部根本无法操作，她对陈换之的承诺就是欺骗客户，造成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不止会失去一个订单，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英国up公司在行业内的信誉。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急忙看向tom说：“不会吧？我以为客户的要求你们都可以满足，才会那么说的！”
tom哭笑不得地说：“你以为我们技术人员都是齐天大圣啊？北京那边开发不出来的东西，我们怎么操作？”他见叶小荼急得团团转，又主动安慰她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其他公司也是很难做到的，你还是先等他们发邮件过来，看看究竟提了哪些要求再说。”
史迪文等tom离开之后，单独的隔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才对叶小荼说：“你先去收邮件，和那位高秘书多多沟通，如果有必要的话，请她出来谈一谈，看能不能打听到更确切的消息！”
叶小荼觉得史迪文话中有话，试探着问：“请高秘书出来谈一谈？”
史迪文继续闪烁其词，含含糊糊地说：“你们都是女孩子，相互之间应该可以沟通得很好，你不要太吝惜这些小钱，只要订单成功，这些费用都是可以从上海公司销售部的业务招待费里开支的。”
叶小荼终于领会了史迪文的意思：他希望她能从高秘书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假如最终促成这笔订单，所产生的所有费用都可以从销售部的预算经费里开支，再说明白一点，就是得给高秘书一些好处，看来史迪文同样看出了高秘书是一个不可轻易得罪的“关键人物”，才有意暗示叶小荼去讨好她。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上司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作为下属她只需要“执行”
他的意图，至于怎样和高秘书接触、怎样“暗示”她、怎样弄到他们想知道的讯息，那不是史迪文的任务，而是她叶小荼的任务。
高秘书的电子邮件很快就来了，叶小荼看完那封邮件，心却凉了半截。
上海亨利集团对这套erp软件所提出的要求十分苛刻，邮件中写了许多上海亨利集团所面临的问题以及希望这款新erp软件所要达成的目标，并且要求英国up公司以最快的速度提供一套详细的项目实施方案，同时，软件的功能方面必须完全符合他们所给出的标准。即使不用去找技术支持部的tom，叶小荼也知道情况就像tom之前所说的一样，以英国up公司目前的技术实力是根本无法满足的。
难道对方的态度是要英国up公司知难而退？可是如果这样，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工作繁忙的陈换之又何必大费周章请英国up公司的销售人员前去、召集相关人员旁听他们的产品ppt展示呢？
她左思右想都无法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脑子里乱成一团之后，又渐渐地清晰起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而要得到真实的讯息，则不可避免地要与高秘书打交道。
叶小荼想起高秘书办公桌上半枯的台湾金边蝴蝶兰，顿时计上心来。她连续在淘宝网上找了几家本地花店打电话过去询问订花，结果店主们都回答这种蝴蝶兰不太好保养，没有购进这个品种。她迫于无奈，突然想起施莉莉来，于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她：“莉莉，你知道上海哪里的花店可以买到台湾蝴蝶兰吗？就是你上次带回家的那种？”
施莉莉立刻问：“你要给谁买花？还是别人要给你买花？为什么要买？”
“别问啦，我急需一束送人，上海的花店大部分都从云南进货，我找了好几家都没有这种花！快告诉我哪里有卖！”
施莉莉听她说完，笑嘻嘻地说：“那你算是问对人啦，上海的普通花店才不会进这种花，你就是拿着现金也难买得到！我们公司有位台湾同事的老婆在上海开了一家服装店，她经常回台湾进货，顺便捎带一些那边的鲜花和水果过来，只卖给预订的熟人。我有她的电话，你自己找她说说，让她先挪让一束给你救急吧！”
叶小荼如获至宝，立刻联系那位台湾女士。她费尽力气作了一番准备之后，才将“高曼云”的名片从手袋里拿出来，拨通了她的手机。
夜色笼罩着上海城，店堂内音乐轻柔悠扬，优雅的钢琴曲环绕在高阔的空间内，各种热带鱼在玻璃缸内自由游弋，叶小荼心不在焉地端坐在麂皮沙发上，一边留心注视着进门的客人，她电话约高秘书在“蓝色月光”见面，高秘书居然没有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没过多久，高秘书姗姗而至，下班时间她依然盘着发髻，但是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黑白相间的集团工作服，纯毛烟灰色长裙搭配着鹅黄色的羊毛开衫，加上她的金边眼镜映衬出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斯文优雅，极其具有知性美。
叶小荼连忙站起来，由衷地赞赏了一句说：“上海亨利集团果然不愧是上海知名的大公司，高小姐的职业风范真好！”
高秘书虽然长得不难看，但决不是令人惊艳的花瓶型大美女，从她的着装气质也可以看出，她的自信支撑点并不源于她的外表，因此恭维她的美貌远远不及恭维她的工作能力和职业气质更有效果。
高秘书粲然一笑轻轻坐下，用她一贯甜美悦耳的嗓音回答说：“英国up公司的职员也十分敬业啊，陈总很欣赏你们的挑战精神，所以这次才会破例给你们一个展示的机会。”
两人坐定之后，服务生送上两杯柠檬水，叶小荼乘机将早已精心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轻轻放在高秘书的面前，微笑着说：“这是我跑了半个上海才买到的花儿，专程送给你的，你一定要收下哦！”
高秘书低头发现是一大束新鲜欲滴的台湾金边蝴蝶兰，美丽的眼睛里立刻透出不一样的神采，她带着开心的笑意看看那束粉红色花，又抬头看了看叶小荼，说道：“多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花呢？”
“我那天在你办公桌上看见有一束，所以随便选的，没想到歪打正着哦！”
叶小荼知道，这一大束蝴蝶兰虽然价格不菲，但是远远不到让高曼云这等见惯大场面的高级女秘书惊叹的地步。要想打动她，没必要在金钱上做太多功夫，而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和热情来，从细节处获得她的好感，效果往往比直接在商言商好得多。只要她肯真心接受这束花，就等于接受了叶小荼这个朋友。
高秘书温柔地笑了笑，她神情自然地将那束花从玻璃桌面上拿到靠近自己的沙发椅上，和她的白色鳄鱼皮手袋放在一起，然后看着叶小荼说：“我是在台湾长大的，家里人都在高雄，我在上海养了许多蝴蝶兰，也许是气候不同的缘故，一直都不开花…朋友之间难得的是用心，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待我，我今天如果不和你好好聊一聊，未免对不起我们的交情，也对不起这束蝴蝶兰了！”
随后，叶小荼发挥曾经做过招聘主管的特长，漫无边际地与高秘书大肆寒暄了一阵。高秘书偶尔简略附和几句，两人其实都心照不宣，今晚的会面绝对不是为了议论议论最新潮的彩妆和服装，更不是为了侃一侃娱乐明星八卦，重点还是在那一个不知能否谈成的订单上面。
闲聊加进餐完毕，高秘书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妨告诉你们实情。集团最初使用的几个模块系统一直都是美国doom公司生产的，前不久有几个国产软件公司想通过市政府的关系与集团搭上线，都被陈总拒之门外了！目前除了美国doom公司和你们之外，并没有其他有实力的软件公司进入集团的选择范围之列。陈总虽然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但是亨利百货连锁公司并不是这个系统的主要使用者，覆盖整个亨利集团erp系统的决定是由集团客户服务部总监杜重提出来的，并且项目预算资金已通过集团审批，列入了本年度工作计划中，而且对于erp项目实用性技术的监控，将由集团信息管理中心来把关。美国doom公司的营销总监和杜重是好朋友，你们要想拿下这个订单，希望并不大。”
叶小荼的脑子如同一部高速计算机，飞快地处理着高秘书的话中传递出来的各种讯息，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足够将她从千头万绪中拔出来。
这次掌握项目选型工作的决策者实际上有三个，一个是亨利集团董事会成员之一的陈换之，一个是客户服务部总监杜重，另一个则是信息管理中心主任王澄江。
其中，陈换之当然是最为举足轻重的那一个，而杜重和王澄江的意见毫无疑问将是影响他作出决策的两个主要因素。陈换之本人对美国doom公司显然是不够满意的，否则根本不会给英国up公司机会；那天英国up公司进行ppt展示的时候，杜重显然不在其中，否则以他与美国doom公司的固有关系，不可能不提出刁难的问题；王澄江对tom的回答是否满意，他心里会偏向哪一家公司，目前还不得而知。
叶小荼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试着问高秘书：“您今天发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对新软件的要求，请问是客户服务部还是信息管理中心草拟的？”
高秘书轻描淡写地说：“当然是客户服务部，只有他们才会提要求。”
叶小荼心中的郁结终于打通了，高秘书的邮件既然来自客户服务部，杜重所提出的要求当然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因此她没有再犹豫，直接向高秘书说：
“实不相瞒，那些要求我们觉得很有难度！”
高秘书忍不住问：“叶小姐，是不是时间太紧张，来不及了啊？如果你们有实际困难，那么给我们一个具体时间也行，我会向陈总汇报，看看我们能否将时间推后几天？”
叶小荼摇了摇头，说：“不，我们可以在三天内拿出具体实施方案，但是我必须坦诚地告诉您，以我们公司研发中心目前的技术水平，这款软件恐怕很难达到贵公司所希望的效果，”她说到这里发现高秘书轻轻转移视线，担心她不太耐烦，仍是硬着头皮说，“可我们非常真诚地希望能够得到这个与陈总合作的机会，希望您能够帮我们。”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手心微微渗出冷汗，心中犹豫不决，究竟是先一口答应下来、事后再向上海亨利集团解释？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高秘书，英国up公司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方案来？如果她实话实说，会不会立刻失去这份订单？整个销售过程中，她就像一个赌徒，不停地与机会、运气进行赌博，此时此刻尽管她选择了对高秘书说实话，但是她心中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一旦高秘书对英国up公司表示出彻底失望，这笔订单的进程就可以画上一个句号，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高秘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法式美甲，轻声笑了笑说：“叶小姐很诚实啊，说实话，销售人员我接触过不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诚实又这么懂得规则的人。假如你们在技术方面不能做到尽善尽美，那么或许可以在后期通过别的方式来弥补，”她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才说，“比如整体方案报价。”
叶小荼赶紧向她道谢，高秘书临走之前，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说：“集团方面估计会同意让你们与美国doom公司一起参与竞标，不过项目决策剩余的时间并不多，你们最好加快速度！三天内你们能保证拿出这个方案吗？”
叶小荼觉得没什么问题，爽快地说可以。